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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薩一邊理，嘴也沒閑著，簡單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到底是法律系畢業生，唐寧帶出來的徒弟，幾句話就交代得十分明晰，好似法庭陳述。

余白只得說：「行了，晚上我留在醫院。」

原來只是斷了條腿，余白鬆一口氣，轉念反倒覺得，這人還是傷得太輕。

她看過腿，再看別處。手，腳，肩膀，脖子，凡是露在外面的都檢查了一遍，最後看到臉，對上一雙眼睛。

終於跟周曉薩通上電話之前，余白早已經看得心驚，總算曉薩在電話里的語氣還算鎮定，想來那位師父應該也還有救。

打通周曉薩的電話之前，她已經在網上看見唐寧出事的消息，說是「智投」案的主要涉案人蔣玉取保之後被受害人圍攻，代理律師不光報了警，還前往解圍，結果被情緒激動的受害人開車撞傷，現已送醫救治。

「你怎麼又跟我來這套？」他抓得她有些緊。

唐寧卻是勸：「別不好意思，你看我都這樣了，說出來讓我開心一下嘛。」

「啊？」周曉薩十分意外。

余白才不要聽這種葷段子，只想去床尾拉個凳子過來坐。

她於是接過曉薩手上唐寧的那些東西，又找了空地蹲下，兩人一起把各種單據理了理。

那些消息大多寥寥數語，大同小異，有關蔣玉的敘述又要比律師受傷的多得多。其後的評論更加五花八門，有說活該的，也有說有和-圖-書內幕的，動手的並非是受害人而是智投的其他高管。更有人信誓旦旦地爆料，說自己下午剛好從事發地點經過，眼看著車禍發生，救護車趕到，等那律師被抬上車的時候已經被沒氣了。

「只說護工，別提我啊。」余白再次提醒，以免出錯。

「明天，」她回答，「今晚就是來跟你告別。」

智投案的蔣玉前天取保候審，從看守所出來，沒敢回家，直接找了間快捷酒店住進去。直到今天上午，她家裡人給來給她送替換衣服，被蹲守在她家門口的受害人盯上，一直跟到酒店，趁蔣玉不備，闖進房間，要求還錢。蔣玉悄悄按了免提打給唐寧，唐寧聽到電話里情況不對，第一時間報了警，又三百里加急趕過去，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不是說不告訴我么？還等我做什麼？」余白聽得來氣。

余白索性刺|激他：「我辭職了，打算去香港工作。」

「你不是有我電話嗎？怎麼不早告訴我啊？」余白一見曉薩便是埋怨。

「他說什麼？」余白問，不知唐寧又出什麼花頭。

不多時，床位號如約發到手機上，余白先去那一樓層的護士台問了情況，得知病人術后第二天才能吃東西，倒也是省事了。

一場手術做到快十點，醫生出來找家屬，告知手術成功，病人已經在觀察室，馬上出來送去病房。

「看你毀容沒和-圖-書有？」她捂著臉，沖他一句。

「沒有，」他卻答得一本正經，「你喜歡的地方都沒壞。」

「哪一套？」她裝傻。

余白暗暗為唐寧感慨，這個徒弟收得可真值。

「醫生沒跟你說，是不想刺|激你。」她加大電流，心想此人大約術后麻藥未散，實在好騙得緊。

床上的人卻是笑：「我在等你啊，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是為了這一日的風波，也是因為他此刻的態度。她其實一點也不想看他笑，倒是想聽他對她說，余白，我很痛。

唐寧卻不放手，問：「去哪兒啊？」

熬到夜半，她估摸著唐寧應該睡了，這才回到住院部那一層。

周曉薩見護工到位，也就如約準備撤了，走到門口對裏面道了聲：「師父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啊。」

她出來得匆忙，連隱形眼鏡都不曾帶，此刻只能眯起雙眼，在上面尋找唐寧的名字。名字半天沒找到，所幸周曉薩已經看見她，朝她跑過來。

又將門開大了一點，房內仍舊無聲無息，她壯了膽，走進去，一直走到靠窗的床位邊。果然就是唐寧合眼躺在那裡，一條腿晾在外面，釘了固定器，總算夜色掩蓋，不太觸目。

余白氣到無語，卻也稍稍放心。那傢伙進手術室之前還能想到兩人正在冷戰，記得關照徒弟別告訴她，可見頭腦清醒，性命無虞。

「哪有讓你陪夜的道理？跟他和*圖*書說護工已經請了就得了。」她對曉薩道。

可僅僅一秒，他又在問：「余白，你剛才在我身上看什麼？」

余白冷笑，心想你是那個意思么？反正全憑一張嘴，黑白隨意。

「你躺著不出聲是想嚇死我？」余白怒目。

余白猜也猜得到，事發突然，救護車把唐寧拉去醫院的時候，身邊大概也就只有周曉薩。小姑娘一個人上下奔走了大半日，一直等到人推進手術室，才得空查看手機上的未接來電，一個個回電話。

待到提及師父的傷情，周曉薩又加了幾分演繹，高開低走，好似坐過山車。先是哭訴當時的情形實在怕人，一輛別克加速衝過來，師父整個人飛起。見余白一臉煞白，才又連忙安慰，入院后已經做過詳細檢查，沒有傷到臟器，除去各處的擦傷挫傷，主要就是左脛腓骨骨折。

他沒有回答，靜了靜又問：「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追上你啊？」

「不是吧……」他更緊張。

轉頭看見余白，曉薩剛想招呼，即被一根食指按在唇上制止。曉薩無奈，尷尬一笑，甩起大書包背在肩上，看看余白，又看看病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他還不大能動，只抓著她一隻手，亦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不知所措的時刻。

余白聽了也是無語。太拼了，何苦呢？她又想起班群里出現過的這兩句，當時覺得這風涼話十分刺耳，然而此刻，她自己竟也www.hetubook.com.com這麼想。

她等得實在心急，電話上聽說在哪兒，立刻掛斷趕過去，結果一路胡思亂想，也不知那傢伙究竟是什麼狀況。

「沒有，也就一般。」余白回答，極其滿意自己無所謂的語氣。

「余白，余白……」他叫她的名字，她聽得出那聲音里些微的哽咽。

余白聽了稍稍放心，又想了想，拉曉薩到一旁，道：「你一會兒別跟他說我來了。」

曉薩卻是不放心。

「那晚上陪夜怎麼辦？」曉薩問。

「你跟著去病房，把床號發給我，然後就回去休息吧。」她關照。

當晚七點多，余白方才聯繫上周曉薩，得知唐寧正在市三醫院。

「什麼時候？」他果然緊張了一點。

唐寧見她不語，晃晃她的手：「擔心了吧？」

余白被他氣得笑出來，而後又忍不住痛哭。

而後便是訂餐，找護工，再眼看著那位護工大叔唱著小曲兒進了唐寧住的病房。

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這樣哭過，嗚咽出聲，淚水多得抹不盡，只得蹲下去，埋頭在他床邊。

這一問如嘆息一般，她心裏微顫，卻還是冷聲道：「上回不是說最後一次再也不追了嗎？而且要追也追不上，腿都斷了，以後都得拄拐。」

就這麼自我安慰了一路，余白趕到醫院，再打曉薩的電話，得知人已經在手術室里。她停了車衝過去，大三甲醫院的手術室外烏泱泱都是病人家屬，顯示病人和_圖_書姓名以及手術進度的大屏幕好似機場航班起落表，不停滾動。

「師父說……」曉薩吞吞吐吐。

那邊廂，護士已在找「唐寧家屬」，她看著曉薩應一聲跑過去，即刻避走。

「哦……」曉薩點頭，聯繫上下文，不免有些蒙。

她嚇了一跳，險些沒有叫出來。

他這才聽出她胡說八道，黑暗中輕輕笑出來。

她於是喘口氣，打算找個地方坐下細問，究竟傷的如何？又是怎麼出的事？再看周曉薩的樣子，倒也是有些過意不去，披頭散髮，雙眼微腫，大約適才哭過，兩隻手左右開弓拿著一大堆東西，有自己雙肩書包，也有唐寧電腦，案卷，以及一大摞檢查、收費單據。

走廊上已然靜下來，左右病房裡的燈都暗了，唐寧住的那間也是一樣。她推開一點門縫朝里張望，沒戴隱形，燈光又暗，看不分明，只知道是個兩人間，靠門的床位空著，靠窗睡的應該是唐寧。

曉薩看見她的表情有些怕，一臉尷尬地說出來：「他說別告訴你……」

唐寧伸手拉住她，說：「你來啦，我等了你好久。」

住院部走廊里連張長椅都沒有，余白索性去了食堂，一口麵條下肚才意識到連晚飯都沒吃，心想自己也是慘，好不容易將工作放下，暫且享受許久不曾有過的長假，結果竟是在醫院陪上夜了。

「這不是怕你擔心嘛，」唐寧解釋，「爺爺奶奶那兒我也沒讓曉薩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