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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了高架，直往南郊去。等到下了匝道，駛過南三公路，再往前幾百米，紅旗鎮種子公司直銷門市部已在眼前，唐寧讓余白打了燈靠過去。

「監獄、看守所、軍營。」唐寧提醒。

余白心想，早就習慣了好么，除了周曉薩，說不定還有誰呢。

唐寧這才篤定開口：「你搜南城區紅旗鎮種子公司直銷門市部，到了那兒我再指路。」

大凡是小學生都喜歡秋遊，也都頭疼回來之後要寫的那篇作文。

「那裡車位不多，」唐寧回答，「一到旺季，像我們這種市區過來的根本停不到。」

唐寧在旁邊看著，也不攔她，只等著她說出那一句：「咦，怎麼找不著啊？」

屬於國家特殊機關——余白這才想起那後半句。這話從前刑法老師好像就說過，這些地方民用版的地圖上都是不會標明的，所以懂行的刑事辯護律師連路都要很熟才行。自知記問荒疏，她只得乖乖聽令，把那個種子門市部設為目的地。

「好吧。」余白算是服了。

「他說的是朱迦言，」唐寧只得又低聲交代，「那時候還在至呈，大家都是同事……」

「吶，為師再傳你一個秘籍。」唐寧卻還沒完，拿出手機點了點，發給她一個文件。

可車剛開出小區，師父又道：「門口便利店停一下。」

余白一和-圖-書根根柱子看過去，總算有點明白唐寧為什麼說自己跟著他就成了法律民工，因為這工作從某種角度看起來真的好像民工啊！

她念書的時候就聽刑法老師說過，死刑案分紅案和白案。殺人的叫紅案，屍體腐爛、血流滿地的高清彩照都在裏面。而販毒屬於白案，案卷里血都不見，有什麼可怕的？

「那還挺遠的，幹嘛把車停這裏啊？」余白問。

余白看著他這動作，心想你還真打算私相授受啊？行，到了地方要是情況不對再說吧。

未及回答，種子店裡出來一個叼著煙的大叔，唐寧降下車窗打招呼。

重新系好安全帶，她開了手機導航輸入目的地。可「南城區看守所」幾個字輸進去，出來的搜索結果卻是那一片幾家律師事務所的地址。她以為自己打錯了字，又試了一遍，還是老樣子。

「犯罪還有旺季淡季啊？」余白只當他胡諏。

「咦，你這赤佬又來啦？」大叔看見他，開口笑罵，嘴裏的煙很神奇地不會掉下去。

余白搖頭笑出來，表示別解釋，一把將車停到位，開門就下去了。

大叔也是熟門熟路，即刻開了地鎖，讓余白倒進去，口中揶揄：「小姑娘又換了一個嘛。」

唐寧聽見只是笑，輕聲跟余白解釋了一句：「從前帶曉薩來過。」https://m.hetubook.com.com

什麼就有你呢？我說我怕了么？余白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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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大叔下一句就是：「我就記得上回那個小姑娘給我買的天外天。」

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外面走廊里傳來金屬碰撞的聲音。她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是手銬腳鐐的聲音，碰擦著磨光石子的地面，一路嘩啦啦嘩啦啦地越來越近。

「要不上大眾點評找找？」他提議。

「怎麼去個看守所還跟對暗號似的？」余白嘀咕了一句。

「這就到了？」余白問。

余白想說《看守所條例》她已經學習過了，根據會見通信部分第三十五條，給在押人員帶煙，也算是私下傳遞物品吧？被值班管教發現就是責令停止會見，扣押律師證，通報司法局，停執三個月啊。可轉念又作罷了，說出來估計又得被他笑，實務不懂，只會背法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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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左右看看仍舊不見看守所的影子，接下去還得靠唐寧指路。只見此人伸手往對面一指，道：「過了馬路看見公廁再走一百米，路燈杆子上有塊牌子，寫著南城公安分局案件審理隊，旁邊就是看守所了。」

余白找都不用找，即刻給他背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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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麼啊？」余白反問。

「被會見人身份證號碼。」

「要買什麼？」余白問，心想車裡什麼都有啊，水，紙巾，以及那啥。

天氣不錯，兩人牽著手過了馬路，沿著那條縣道往前走。天上雲淡風輕，兩邊都是小樹林，路上只有他們兩個，倒是有點拍拖的感覺。但想想又覺得有點不對勁，人家談戀愛逛街，他們倒好，逛看守所。

余白一一出示。

卻不想此人說得有根有據：「性侵類夏季高發，盜竊類假期高發，還有醉駕的，過個節能進去一批，所以每年十月份看守所里都特別熱鬧。你要是不信，去找邵傑，他那裡有幾年的大數據統計圖。」

「只有軟藍，沒別的了。」余白很快又回到車上，遞過兩包利群。

「行啊。」沒想到余白根本不計較，本著照顧殘疾人的原則，一口答應。

余白這才知道，原來買煙是為了派這個用處。店門口有塊空地是種子公司內部預留的車位，大約收費不合適，收煙就無所謂了。

余白當然聽得出來這是在損她，抬頭給他一個「你有話就快說」的表情。

唐寧點頭表示滿意。

然後，便又是坐在會見室里等，等著管教押解喬成出來。

又往前走了一段，已經過了唐寧說的那個m.hetubook.com.com公廁，還沒看見南城區看守所的牌子，旁邊電線杆上的小廣告倒是多起來了。

「要麼你把我開過去放下，你再回來停車，然後再走過去？」唐寧又逗她。

「快去啊。」唐寧催她。

「實習證，身份證，介紹信，委託書，委託人身份證複印件……」

「去給為師買兩包利群，普通的就行了。」唐寧回答。

余白看了一眼唐寧，利群天外天可比普通的貴多了，她不覺得這是周曉薩的消費水平。

余白算是明白了，這人早不說，就是在這兒等著她呢，要的就是現在這樣的效果。

兩人交驗了證件，又在大廳里等了一陣。直到前面有律師結束會見出來，騰出空房間，這才有警員安排他們進去。

「有我呢。」唐寧才不管她說什麼，只管照著自己的劇本演下去，對她笑了笑，在桌子下面握了她的手。

別說，那一刻，余白還真有些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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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唐寧倒也不挑剔，接過去裝進口袋裡。

「爺叔。」唐寧叫人，遞上兩包利群。

「害怕嗎？」唐寧突然看著她問。

於是一句廢話都沒有，她在便利店門口停下，開了車門下去買煙。唐寧見她這樣，反倒覺得沒勁。

這下換了他不願意，拉住她道：「說著玩兒的，我要跟你一起。」

余白打https://m.hetubook.com.com開看了看。文件題為《全市二十一家看守所一覽表》，裏面地址，電話，導航怎麼設置，以及附近的停車信息一應俱全。有些還特別註明了旁邊某家小飯店難吃得要死，千萬別去。

兩人一早從唐寧家出發，余白還是當車夫，唐寧還是扮師父，上車就檢查她東西帶沒帶齊。

余白髮動引擎。

言語間頗有幾分撒嬌的意思，余白聽得要笑，心想這人也真是滑稽，一會兒跟她端師父架子，一會又像個小孩兒似的。

如今作為實習律師的余白，這一天也跟秋遊差不多，倘若寫成文章，題目便是《記第一次去看守所》。

余白看著他，沒動地方。她也聽說過有不少律師會見的時候給嫌疑人帶煙的，但面前這位時時把「律師的個人修養」掛在嘴邊，沒想到竟然也是這樣的老油條。

天高雲淡，秋風送爽，二審被判處死刑的喬成，如今關押在A市南城區看守所。該看守所位於二十多公里之外的南郊，從市中心開車過去總得四五十分鐘。

等到進了看守所，果然看見門口掛著車位已滿的牌子，接待大廳里也有不少等著會見的人。警員辦公區的牆上掛著好幾排大屏幕，上面都是會見室和提訊室里的畫面。律師會見不會監聽，不會錄音，但是監控還是有的，余白也是納悶了，傳說中那些帶煙的都是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