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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我們有病？我看你才有病呢！」男青年推開門口的幾個人，闖進診室。

余白在旁邊看著，想問，又不敢問。

態度不怎麼樣，但說的話余白愛聽，也想給聖手送錦旗。

雙方終於還是簽了諒解書，事情了結，天都已經黑了。

警察已然會意，即刻回答：「眼瞼損傷影響面容或者功能，那就構成輕傷，可以入刑了。」

「三十？百度上說的？」李醫生卻冷嗤，「我們這兒醫科學生二十九歲博士剛畢業，等到規培專培結束該三十六七了，敢情都別生孩子了。」

「18 三體，愛德華氏綜合症。」李鐸糾正，氣已經順了些。

旁邊坐著的實習女醫生把病曆本還給她，露出會心而苦澀的一笑。

老阿姨乾脆把門堵上了，不讓出也不讓進，手指著人家說，「這人明明比我們晚到，她怎麼能先看啊？」

李鐸伸手指了指牆上「男士止步」的牌子，說：「婦科門診，家屬到外面去。」

「不是，」老阿姨倒開始軟商量，眼淚都要下來了，「我女兒產檢做出來不好，我們也是慕名過來的，就不能照顧一下嗎？」

兩個警察：對對對，肯定不一樣。

李醫生捂著眉角站在那裡，也有點懵了。

她回電過去，那邊立刻接起來，問：「你在哪兒呢？」

雖然有餘白證明的確是男青年先動的手，但人家表示不管，反正醫生打人了，醫院方面得給他解決。

110接警，警車很快來了，現場拒絕調解，一幫人被帶回去做筆錄。

警察抬頭看看她，不知道她要說什麼，余白直接對男青年說：「我覺得你還是跟醫生道個歉，馬上把諒解書籤了吧。」

「但是你們可以離開現場，可以叫保安，也可以報警，」余白提醒，「一定會有比現在更好的解決方法，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覺得不是嗎 ？」

男青年低著頭死活不肯，最後還是岳母開口：「醫生啊，今天是我們不對，就因為我女兒產檢結果不好，說是什麼愛德華三世？小孩子就要沒了，心裏著急啊。」

李鐸的傷在醫院已經簡單處理過，此時眼角上蓋著一小塊紗布。

男青年答：「你不也是男的么？！你怎麼在這兒呢？！神氣什麼？我把你眼鏡 cei 了你信不信？！」

醫生沒功夫等她想，話說得還是那麼直接：「可能是胎兒發育不好，也有可能是因為生理周期延遲，受孕時間短。孕周估算的誤差最多也就只是一兩個禮拜，你過一周再來查一次，要是還看不到胎心，HCG 和孕酮仍舊偏低，再考慮是不是胎停。」

「胎停？」余白一時沒聽懂。

「沒什麼意思，我只是就事論事。」余白平鋪直敘，「如果拒絕調解，那就雙方驗傷，後果你們自己考慮。」

「你們這什麼意思啊？！」男青年急了。

余白看不過眼，開口道：「警官，我說幾句。」

上一次，她正在準備執業面試。再上一次，她跟唐寧還在做林旭輝那個案子。她發現自己仍舊記得當時的辯護策略和證據細節，但姨媽具體哪天來的真不記得了，只知道是個周末，九號還是十六號來著？

「有。」僅憑常識，余白看到一點希望。

走廊上一下子圍了幾圈人，直到保安趕來，才把他們分開。

李鐸語塞，頓了頓才反問：「警察來了能怎麼樣？能替我們打回來么？」

李鐸不語，只是苦笑，笑了一陣才搖了搖頭。

老阿姨在一旁拉偏架，一邊拉一邊喊：「醫生打人啦！醫生打人啦！」

「我什麼問題？」李鐸一愣，剛還以為她是自己這一邊兒的。

一周，七天ｈｔtps://ｍ•hｅtuｂook.ｃoｍ•cｏm而已。

醫院離立木事務所不遠，也在天通觀派出所的轄區內。王清歌在天通觀街道做法律諮詢，時常提起這個地方，余白倒是第一次來。

「我覺得當時挺緊迫的，」李鐸打斷，「他打我也就算了，還打了我學生。」

但她也知道這件事是不同的。母親，孩子，生命，腦子裡全都是大而籠統的詞，以及她從未認真考慮過的問題。

李鐸給氣樂了，也不跟他廢話，一揚下巴示意徒弟：「叫保安吧。」

「我在天通觀派出所。」她回答。

但等到真的有機會做合伙人，她又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有意義。

沒等李鐸開口，余白主動說：「我給你們作證。」

進了診室，婦科聖手李醫生看過報告，圈出那幾個數字。

「李醫生，現在再說你的問題。」余白卻是話鋒一轉。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一般延遲幾天？」醫生又問。

看他這態度，患者那邊火氣又上來，更加不肯罷休，要求越提越多。

「你說警方這麼處理是搗糨糊，這一點我不同意。」余白說得也很直接。

醫生看了看日期，答得平直而有效率：「一次局部 X 光輻射劑量很小，不致於殘留。就算有，對孕早期胚胎的影響也是全或者無。」

聽見這話，兩位民警倒是露出欣慰的表情。

她本以為只是小事，雙方都動了手，也都受了點些小傷，簽個諒解書就結束了。可等她做完筆錄，跟著一個民警從詢問室出來，另一個民警在外面做了半天工作，雙方還是互不相讓，全都拒絕調解。

「老師，走廊有監控，診室內區沒有。今天這事，我怕光是我說，他們不信……」實習醫生看了眼余白，除去那個男青年，剛才只有他們三個在診室里。

「我……」余白覺得這事和-圖-書有點好笑，他不讓她去看守所，結果……

男青年自然不服，上手就把李鐸的眼鏡拍飛了。李醫生沒顧上撿眼鏡，倒是伸出手在余白前面擋了一把，不讓那人靠近。實習醫生也趕緊過來拉架，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已經劈頭蓋臉挨了兩巴掌。男人手重，女醫生臉上立時紅了兩三道，整個人傻了似地。李鐸暴怒，推了男青年出門按在牆上就是兩巴掌扇回去。

可李醫生卻是杠上了，覺得院方和警方的處理方式不對，簽諒解書，還特別安排他們就醫，完全就是搗糨糊的做法。

「那你覺得今天的事是什麼性質呢？」余白跟他探討。

「我還手了呢？」李鐸又問。

「胚胎停育。」李醫生解釋，翻了翻病曆本，準備列印。

余白這才看到手機上一連串未讀信息，三個未接來電，全都來自唐寧。

「還讓等？！」老阿姨聲音高起來，「我們開了兩百多公里的車來的，這都等半天了，什麼時候才能看上啊 ？」

已是午後了，室內空氣有些渾濁，身邊來來去去的不管是病人還是醫護都顯出一絲疲色，婦產科候診區還有人在吵架。

混亂中，李鐸又挨了幾下，兩人扭打在地上。

旁邊岳母和老婆聽到這裏已經變了臉色，拉著男青年的衣服小聲說：「要不就簽了吧……」

余白無心看熱鬧，徑直穿過走廊，一路都在想，自己過去那些年都幹什麼去了？

「工作比較忙，周期也不太規律，就沒太注意……」余白道歉，又覺得自己傻得要命。

還是剛才那對母女中的母親，又來問：「到幾號了？」

「還有道歉。」余白提醒。

「是對方先言語挑釁，也是對方先動的手，我覺得我只是正當防衛。」李鐸回答。

簡直靈魂拷問。

「生理周期有沒有延遲？」李醫生開口。

余白只知道法www.hetubook.com.com律意義上的全有或全無，all or nothing approach。但醫生的意思她是明白的，她現在只需要等待。

男青年：我都同意調解了，能不提判三年么？

李鐸眯起眼睛看著她，似乎也領會了她的用意，答：「那就開驗傷單吧。」

余白並不理會，轉而對李鐸道：「單眼矯正視力較傷前下降 0.3，就能判定影響功能。0.3，視力表上也就三行字，對不對？」

實習醫生看過兩人的挂號單，解釋：「網約的排在前面，你們是當天掛的號，排在後面。」

余白語塞，打開手機日曆試圖回憶。

「憑什麼？你誰啊？」男青年仰臉癱在椅子上，看著她笑出來。

讀書，考證，工作，留學，攢資歷，卯著勁要做合伙人。

醫務科也已經派了人趕過來，聽那口風倒是願意替他安排他老婆看病，特事特辦，盡量讓他們滿意。

「候診區，看大屏幕。」實習醫生還是這句話，伸手招呼後面的病人進來。

李醫生大概看出她擔心，又添上一句：「你身體健康，年紀也正合適，沒事別瞎想，記得定期檢查就可以了。」

男青年一愣，真的去問警察：「什麼性質？」

理智地來看，的確不是什麼大事。但對當事者來說，卻是煎熬。

男青年又是一愣，緊接著冷嗤一聲：「就這麼點兒，能算輕傷？你唬我呢？！」

余白重振了一點信心，正要出去，診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從外面探進個頭來。

實習醫生只好再去維持秩序：「到候診區看大屏幕，等叫到號再進來。」

余白回答：「如果今天只是他打了你們，那就是治安管理法四十三條，毆打他人，故意傷害他人身體，拘留五到十天。」

「那警方只能把這件事認定為維護秩序不當，引發鬥毆。如果你們拒絕調解，雙方都會https://m.hetubook.com.com受到處罰。」

「不是說 30 歲之前才合適么？」余白下意識地反問，只當醫生是好心安慰她，大概碰上四十歲的孕婦也會這麼講。

李鐸不服，反問：「他們說今天的事就是互毆，叫我簽諒解書，這不是搗糨糊是什麼？是，我是醫生，是醫生就該雙手抱后腰讓別人隨便打啊？」

「別跟我說什麼網約，」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出個男的，二十幾歲，穿得挺潮，「隨你們怎麼約的也得講個先來後到，這麼多人排隊等著，太過分了！」

余白還是看著李鐸：「問題就是，你想這樣嗎？」

「報警！打 110！醫生打人啦！」老阿姨坐在地上哭喊。

余白沒跟他笑，正色道：「李醫生有一處傷在眼部，你可以問一下兩位警官，打架導致別人眼瞼損傷影響面容或者功能的是什麼性質的行為？」

「這不就是各打五十大板么？」李鐸覺得又繞回來了。

你這是百度上查的吧？余白想把那句話還給他，礙著是在派出所不好隨便開玩笑，只是老老實實地解釋：「正當防衛是自力救濟的一種，只有在不法行為達到一定緊迫程度的時候才能使用……」

實習醫生回頭求援，李醫生這才開口：「這是醫院，來的都有病，請在候診區排隊，到了號再進來。」

余白卻是笑了，道：「絕對不會各打五十大板，這點你放心。要是驗下來你構成輕傷，就是他判三年。不構成輕傷，他拘留十天，你五天。他先動的手，肯定他多你少。警官，是這樣嗎？」

她知道這態度不科學，僅僅因為一件事，就把過去所有的選擇都否定了。

「懷孕前照過 X 光是不是也會有影響？」她輕聲問，心態崩得很徹底，覺得肯定不好了，而且都是她的錯。

前一頁正是她受傷的那次記錄，余白突然想起來，自己那時還拍過一次 X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