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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的就是這個，她不想看到他難過。

「咱姨媽上次什麼時候來的？」余白考他。

開機，退到封面。

「知道了，你博聞強記。」余白捂了他的嘴，沒忍住，總算笑出來。

那邊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是他來還是她去，余白倒是無可無不可，問過警察確定沒她什麼事了，就去門口等著。

余白半是開導半是玩笑：「法律上常說理性人，但現實中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理性人，滿世界走著的都是一般人，會慫，會衝動，有時候自亂陣腳，甚至不可理喻。哪怕念書念到快三十歲，博士，副高，正高，自其實也只能從一般人往理性人進化一點點，試著用規則去理解混沌，同時也試著接受一個現實。」

李鐸當然聽得出她在說誰，倒是心平氣和地問：「什麼現實？」

「對啊，憑什麼啊？」李鐸附和，倒是想聽聽她的答案。

是唐寧。

雖然他有專業素養，hold 住了這場談話，但還是——挺尷尬的。

唐寧報了個日子，這題他還真會。

「當然是真的。」唐寧卻是信誓旦旦。

唐寧卻不撒手，把著她的臉替她擦眼淚，先是用手，擦不完又去找紙巾，一邊擦一邊說：「醫生讓等著，我們等著就是了。」

李鐸不以為然，但笑不語。

「派出所我都去了，看守所也無所謂了吧？」余白繼續，「再說了，早點接受法制教育也沒什麼不好，最多我來去路上都聽莫扎特，這樣總行了吧？」

「就像我去找你看病，相信你的專業判斷，」余白打了個比方，「你碰上這樣的事，與其自己打回去，不如相信專門對付 shit 的專業人士。」

余白一路老實交代，李鐸怎麼跟人打起來的，她怎麼去做的證，https://m.hetubook.com.com又是怎麼把對家給唬住了，說到後來還挺得意。

李鐸哈哈笑出來，對她說的「專業」二字卻有些懷疑，指了指自己眼角受傷的地方，說：「這個部位叫外眥，不是眼瞼。」

他看見她笑，也總算放了心。

還沒聽到下文，唐寧就好像悟到了什麼，靜了靜再開口，聲音已經沉下去：「醫生怎麼說？」

「這叫沒多大事？！」余白推開他，不想跟他廢話了。

沒一會兒，李鐸也出來了，本來大概想抽支煙，看見她，又把煙收了起來。

唐寧看了一眼她，是真的有點心疼。

余白靜靜聽著，不禁有些感觸，直到發現派出所的院子門口停了輛車，有個人從車上下來，正叉腰站在那兒看著她。

而報喜不報憂的理由，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怪不得上次她問七周孩子有多大，這人脫口而出就能答上來。

「你有意見？」唐寧理所當然地沖回去。

「什麼叫毀你第一次？」余白收了眼淚問，心裏還有半句話沒說出來——什麼叫「又」？！

她一時歸心似箭，可想起這人剛才在電話里的語氣，又覺得來者不善，這才開始盤算該怎麼跟他解釋今天的事，難道說自己柯南體質，上哪兒都能碰上案子 ？

下午進會見室里聊完案情，四十多歲的女當事人跟他提出現在穿的內衣不行，讓他下次再去的時候送幾件文胸進去。而且因為看守所有規定，不收帶金屬部件的衣物，文胸的肩帶也有講究，兩人還就款式問題進行了一番磋商。

看到他，總讓余白想起一個英文單詞，clinical，既有臨床的意思，也是冷淡的，無裝飾的。

車子熄火，唐寧hｅｔuboｏｋ.ｃoｍ.coｍ轉過臉來看著余白：「說吧，怎麼回事？」

她撲在他身上又哭了，這才發覺自己錯了，她是該跟他一起去的，一起去醫院，一起做檢查，然後一起度過這七天之限，哪怕最後的結果不好，只要他們倆還在，其他都不是多大的事。

「我信。」余白點頭。

「嗯，咱懷孕了。」余白心裏熱著呢，嘴上卻冷嘲，重音放在那個「咱」字上。

「怎麼了這是？」師父架子散了，心裏有點慌，「誰欺負你了？」

余白眼淚一下湧出來，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想要一個人去醫院。

李醫生這才算是服了，再開口已是另一種語氣：「其實，我也沒想到自己今天會打回去……」

她只說他傷在眼部，然後引用了輕傷鑒定標準里的一個條目罷了。

唐寧看看她，也不說話，拉開車門讓她上去，自己轉到另一邊上車。

不光她想到一個人去醫院是不對的，唐寧也想起這茬來，一手抱著她，一隻手順著她的頭髮，嘴上卻挺不樂意地說：「余白，你又毀我第一次。」

唐寧確定，自己就是被套路了。

余白覺得這人怎麼又跟她擺師父架子，心說我也沒幹什麼呀。她原打算坦坦蕩蕩地跟他說說下午的事，可才剛開了個頭，想起在醫院里剛剛做完超聲時的情景，突然就說不下去了，伸出手緊緊抱住他。

余白這才說下去：「也就剛才在派出所里的時候沒功夫瞎想。」

「聽你這意思，是想去派出所獃著？」唐寧笑問。

派出所門口是條小路，不能停車，門衛大爺正催著唐寧趕緊把車開走。

「要是下個禮拜做出來還是不好呢？」她看著他問。

「產檢一定得兩個人一起去的，第一次你就不帶我！」唐寧埋怨hｅtubｏoｋ•ｃｏｍ•ｃｏm，這也太過分了。

果然，李醫生朝辦事大廳里瞥了一眼，開口道：「這種事我在醫院見得多了，就算今天我不還手，也不會有人會受到實質性的處罰，你信嗎？」

「再上一次呢？」余白覺得難度低了，A 級題不行，得上 B 級的。

余白看著他，等他說下去。果然，還是有下文的。

表面上卻只是動手指翻了翻，嫌棄道：「才兩百多頁，男人就是好當啊。」

她心裏挺欣慰，又覺得有點好笑，這人原來跟她一樣，也看書學習來著，還挺不好意思，拿漫畫打掩護。

余白嘆了口氣，反問：「你說得容易，能不想嗎？今天一下午我都在瞎想。」

一路上，車裡的氣壓有點低。本來是往碳平衡城去的，但晚高峰還沒過，路上挺堵，最後索性拐進一條小路，找了個路邊的車位停下。

李鐸接過名片看了看，又笑了。

「沒我跟著，是不是有點不習慣？」余白問。

李鐸又笑，只是這一次好像添了些溫度：「以前每次聽說這種事，我總是想，要是有病人打我，我肯定不還手。一還手，平安醫院稱號沒了，就算有理，領導能饒了我嗎？所以只要有人動手，我馬上就地躺倒，算工傷，還能休幾天帶薪病假。可今天不一樣，不光是我被打，還有我學生。她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前幾天剛跟我說堅持不下去了，想改行，我總不能也勸她就地躺倒吧？」

她幾句話跟李鐸道了別，一邊往外走一邊想。

「只要你沒事就行了。」他看著她回答。

唐寧聽她說完，卻像是鬆了口氣，拍拍她背脊說：「這也沒多大事啊。」

唐寧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我這人……」唐寧只覺得自豪。

「什麼書？」余白問，這一陣www.hetubook.com.com盡看見他看漫畫了。

深秋天黑得早，派出所的院子門口已經亮起了燈。

有了前面的事情鋪墊，唐寧不好怪她，也說了說自己下午去看守所會見的情況。

「你沒說？」李鐸覺得她明明說過。

余白也笑，說：「沒錯，我是律師，說不定用得上呢。」

「還有下冊，跟老婆一起帶孩子。」唐寧又給她看另一本。

唐寧把她上下摸了一遍，沒發覺少什麼，這才又逗她：「那是你欺負誰了？」

「我還做筆記了。」唐寧點到筆記部分。

余白心說，今天可是你不許我跟著去的，嘴上卻沒有趁機提要求，反而岔開話題，轉過頭去看著車窗外面，彷彿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接下來這一個禮拜夠難過的。」

電話里，唐寧一時無語，半天才又問：「怎麼上那兒去呢？」

李鐸有點意外她會這麼說，本以為她還會再來一次現場普法。

李鐸仔細想了想，這才發現她還真沒說。

余白一看，寫得跟閱卷筆錄似的，除去文字摘抄，分析總結，居然還畫了思維導圖。

這世上總有那麼幾個人，你看到他們難過，比自己難過還要難過。

余白又道：「你肯定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錯，卻要為這種事付出時間和精力，憑什麼啊？」

余白把臉埋在他肩上，搖著頭囁嚅道：「沒有。」

余白回答：「我也沒說是眼瞼啊。」

他從新區看守所回來才發現她不在，所里的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還以為他們是一起出去的。

余白看得出，他是想聊幾句的意思。

「如果是那樣，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就這麼算了？」他反問，臉上還是那種無所謂的淡淡的笑意。

「那倒也不是，有案子做我就不瞎想了。」余白看著他，眨著眼睛。

余白只是搖頭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了，十分肯定。

她從包里抽了張名片遞過去，說：「如果對警方的處理結果有不同意見，你可以提起行政複議的。」

余白聽見他說「我們」，又有點想哭。兩個人一起等，好像是沒有一個人等那麼慘。

「咱別瞎想，也就七天功夫，很快就過去了。」唐寧勸她，也是勸自己。

「誰說一定得一起去？」余白心說，你這都哪兒聽來的啊。

「我今天下午去過醫院了。」余白總算說出來。

余白看見書名——《跟老婆一起懷孕》，下面還有挺長的一條副標題：We』re pregnant！The first time dad』s pregnancy book。

「也就兩百多頁。」余白繼續。

這一下午說來話長，余白只道：「我這就回去了。」

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這人一陣語塞，然後承認：沒有你在，還真是不習慣。

唐寧鬆開她，即刻探身從後排座位拿了自己的書包過來，拉開拉鏈，抽出那本大開面的電子書。

「真的假的？」余白深表懷疑，下午在醫院連她自己都沒想起來。

「然後呢？」李鐸又問。

Month by month，day by day，每個階段會發生什麼，該做些什麼，都有。

余白說：「Shit happens。」

「你怎麼連這都記著啊？」余白其實是想損他。

唐寧答地錚錚有詞：「書上說的呀。」

說完醫院的事，兩人開著車往家去，這才又回到派出所的問題上。

唐寧又報了個日子。

唐寧卻答：「你別動地方，我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到。」

但這時候為時已晚，話已經說了一半，她忍不回去了。孕周，胎心，HCG，以及胚胎停育的可能，統統都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