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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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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季 特殊當事人 第十八章 後手

第三季 特殊當事人

第十八章 後手

聊到最後,李洪慶對她說,他想約她見一面。
「他會去的。」譚暢卻答得十分確定。
也是在那天夜裡,他們隔著一張小圓桌聊了許久,什麼都說了,又好像都是些廢話。譚暢後知後覺,很久才意識到,李洪慶要見的客戶其實在西海岸,他坐了六個小時的飛機飛過來,就是為了跟她吃這頓飯。
眼前這個女人既理性又感性,既強悍又懦弱,既世故又天真,既相信那個男人,又不相信他,就是這樣矛盾。
震驚之後,更多的反倒是一種見證歷史的感覺。她和其他人一樣捧著一隻紙箱搭電梯下樓,在底樓大堂交還門卡,經過前台那面鑲嵌著巨大綠色 Logo 的大理石影壁,還請同事幫她拍了一張半身像,留作紀念。
然而,就像她曾經有過的幾段感情一樣,才剛讓她嘗到一點甜味,就迅速崩壞了。
「所以,你真的覺得他出獄之後會去找你兒子嗎?」余白又問。
「那幾年?哪幾年啊?」譚暢反問。
時間回到十二年前。
「你懷疑他……?」余白也有了猜測。
唐寧笑起來,知道他們又想到一起去了。
早晨開市之後不久,樓層經理突然出現,宣布公司已經破產,所有人m•hetubook.com•com立即停止手頭上的交易,整理好個人物品,直接離開大樓,等候清算組的通知。一時間,紙頁漫天,原本神經緊繃的 trading floor 突然變得好像一具鬆弛的遺骸,附庸在其中的蛆蟲散巢般地離去。
「當時太感動了,甚至還去見了心理治療師,」說到這裏,譚暢自嘲地笑了笑,「人家給我分析,說你小時候父愛缺失,所以難以抵禦異性的關心,哪怕有人給你一點點,你也會死心塌地。」
大概就是因為這一段分析,她沒有繼續走下去。等到李洪慶回國,兩人各歸各位,只當是一段短暫的情事。
「所以,這就是你相信李洪慶會替你照顧孩子的理由?」余白還是覺得難以置信,譚暢這樣一個人竟然也會天真如斯。
她問譚暢:「他們多久見面一次?或者換句話說,這十二年裡總共見過幾次?」
直到同年初秋,九月份的一天。
唐寧看著前路沒有回答,這一題的確不該由他們回答。
譚暢還是沒說話,但可以看得出她微微怔了怔。
「所以,那幾年李洪慶其實是在做什麼?」他突然開口。
譚暢苦笑不答。
兩人出和-圖-書了看守所上車,余白問唐寧:「你剛才跟譚暢說』李洪慶這種貿易公司』,是指哪種貿易公司啊?」
聲音隨即緩緩隱去,就好像拼上最後一塊拼圖。
余白沒詞了,轉頭看了看唐寧。這人本來應該做記錄的,此刻卻玩兒著筆,來回看著她們兩個人。
說完這句話,他就按了鈴叫管教過來還押。
譚暢沒有回答,余白也聽得不解,不知道這人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我知道。」譚暢點頭,回答在余白的意料之中,這種事檢察官肯定早就說過了,但此刻譚暢臉上的泰然還是叫她有些意外。
「但還是有一個問題,」余白想了想,指出其中的矛盾之處,「如果李洪慶真有把柄在譚暢手上,哪怕譚暢為他自殺過,他也不敢就這樣搶了她減刑的機會,還確信她不會說出去吧?」
於是,他到紐約來找她,兩個人一起吃了一頓晚餐。
但其實,並不然。
譚暢回答:他會去的。
余白靜了靜,這的確是一種可能。正如她方才就有過的感覺——譚暢既相信這個男人,又不相信他。為他犧牲,但留有後手,是最理性的做法。
譚暢頓了頓又開口,對余白和唐寧兩個人道:「你們去跟m.hetubook•com.com我兒子說,我做了錯事,恐怕很久不能去看他。」
「就是從你回國之後到你開始挪用公款的那幾年。」唐寧補充說明。
唐寧仍舊不勉強,只是看了看時間,說出結束會見之前的最後一句話:「如果真的是那種,應該是可以爭取一下重大立功表現的了,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
唐寧開著車,笑答:「不就是那種么?租一間辦公室,雇三四個員工,有外貿資質,再弄個離岸賬戶,從外面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麼業務。」
她覺得從沒有人對她這麼好,對她心心念念,替她安排了一切。比如她在紡織集團的工作,也是因為李洪慶與當時的一把手有些私交,託了關係,才把她按照引進海外人才的標準招進了總公司,負責籌建電子交易中心。
至此,故事似乎已經講完。
這一點,唐寧顯然也已經想過了,即刻反問:「如果李洪慶以為譚暢手上沒證據,但其實她有呢?」
與有家累的同事相比,突然失業給她帶來的壓力並不那麼大。
回到 A 市之後,她就發現李洪慶其實早有妻子。但哪怕是這樣,當時的她仍舊沒有結束這段關係,甚至在第二年請了六個月的長假,躲到美和_圖_書國替他生孩子。
在旁人眼中,這或許是譚暢最失意的一段日子的開端。
譚暢簡直不信,她自己都已經忘了的事,竟然有人記得。
「那你覺得譚暢會說出來嗎?」余白又問。
莫名地,會見室里的一幕又一次在腦中重現,余白聽見自己發問:你真的覺得他出獄之後會去找你兒子嗎?
突然有一天,大學同學的列表裡,李洪慶的名字亮起來。他對譚暢說,自己現在做外貿生意,正好出差到美國來,想起她也在這裏。
唐寧點頭,知道她懂,篤定不解釋。
唐寧好像也沒有非要一個答案的意思,只是解釋了一句:「我從前做過一個操縱證券市場罪的案子,涉案的那家私募被追查過背後的資金來源。所以,看到李洪慶這種貿易公司總會有些聯想。」
余白的這個問題,譚暢還是沒有回答,反而說起了從前的事。就好像她跟余白並不是當事人和律師的關係,她們倆也不是隔著一道鐵窗坐在看守所的會見室里,而是作為朋友在聊天。
「還有,」余白繼續說下去,有些激動,「你知道李洪慶被捕的時候,他公司的財務,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就住在他家裡嗎?」
兩個人來來回回聊了一陣,李洪慶提到許和-圖-書多學校里的往事,都是極其瑣碎的細節,比如她每天在經管學院和圖書館之間獨來獨往,暑假一個人住在宿舍里,開學第一天穿著一件白襯衫,看樣子像男式的,但很適合她,他覺得很好看。
「所以她才這麼肯定……」余白喃喃,那個後手不是為她自己留的。
那個時候,朋友之間網聊用的還是 MSN。
譚暢答應了。
那個時候,譚暢還不到三十歲,從學校畢業已經有幾年,在紐約獨自一人生活。
她發覺自己很難理解其中的心態。因為哪怕是在李洪慶離異之後,譚暢也沒有跟他結婚。孩子生下來不姓李,甚至也沒有跟她姓譚,而是跟她母親後來的丈夫姓一個外國姓氏,從小就在美國長大,電話里聽起來,無論是措辭還是口音,完全就是一個異國少年的樣子。
而且,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個混沌之中突然出現的預兆,無數人流離失所,天文數字級別的財富一瞬湮滅,只是為了讓她下定決心回國。
中心建成之後,她一開始是副職,後來又升任了總經理。再後來,那個一把手退休了,她的職位也就沒再動過,一直到現在。
譚暢被帶出會見室的那一瞬,余白幾乎可以肯定,她真的在考慮唐寧剛才說的那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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