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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白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而且很聰明。」

余白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揭去，揉成紙團放進了外套口袋裡，不知道這一路上通過安檢和 AB 門走進來，看到她貼著這個的人都怎麼想。

這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連她自己覺得有一絲神奇，但如果真的是這樣，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譚暢怔住，緩緩坐到椅子上，無知無覺似地由著管教落鎖，許久沒有出聲。

再一次見到譚暢，她已經被送回新區看守所收押。

唐寧好像也有同感，把著方向盤，望著前路，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笑意。

如果那天譚暢真的死了，不知道這些后話也就罷了。但她偏偏活了下來，簡直好似胭脂扣里的女鬼，還魂回到陽間看到了身後發生的事，男人的懦弱與貪生。

「還不到三個月吧？」譚暢又問。

余白髮現她的目光落到自己胸前，低頭便看到西服右邊駁領上還貼著那個粉紅色的圓形貼紙，「優生優育，關愛未來」。

余白覺得這幼稚病不能總慣著，只跟他就事論事，說譚暢和李洪慶：「你信不信，他們倆之間絕對還有別的關係。」

在這個案子里，譚暢和圖書的主犯地位確定無疑。但最初的那份辯護意見提交上去，經由檢察院確認，的確存在大量的重複計算，涉案金額已經從兩億減少到了三千萬。

「差不多。」余白還是不想展開，這顯然不是一個適合聊天的場合。

話題就這樣扯開去，再也沒能轉回來。這一場會見，除了告訴譚暢她至少要在鐵窗後面度過二十年，沒有其他更多的進展。

余白看著她，又問：「那你覺得李洪慶配嗎？」

等到管教關上門離開，房間里只剩下他們三個人，隔著一道不鏽鋼柵欄，有些冷，很安靜。

譚暢這樣一個人，在這樣一種境況之下，仍舊保持了足夠的理性，做出團隊的最佳選擇。既然不管怎麼說她自己都會在裏面呆上相當長的一段的時間，那她就要保李洪慶，讓他立功減刑，儘早出獄。

只可惜，譚暢沒有。

「你那時打算怎麼辦？就這樣讓他再也看不到你了嗎？」余白指的是她試圖結束生命的那兩次，沒有明說，但她相信譚暢聽得懂。

「比如孩子。」余白回答。

但主動犧牲和親眼看到被出賣還是有很大的不同的。從古至今，相約殉情之類的和_圖_書，少有幾對真的能一起渡過忘川。

結果卻是余白開口回答 ：「你兒子想知道你的情況，讓我們來看看你，順便帶幾句話。」

這兩項都跟唐寧之前的預測一致，之所以需要重新估算刑期，是因為李洪慶的供述。

譚暢大概也看出她的疑惑，隨口解釋了一句：「紡織集團女職工多，各種各樣的，我看得多了。」

唐寧突然開口問：「你還記得那天陳銳說的那件事嗎？」

余白在旁邊聽著，覺得事情這樣發展實在是有些殘酷的。

「今天來又是為了什麼？」剛被管教帶進會見室，她就這麼問唐寧。

此時，檢察院已經允許律師閱卷，唐寧看過同案幾個人的筆錄，照例又分析了一遍案情，重新預估了刑期。

而余白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解釋了一句：「女人對女人的直覺。」

「怎麼找到他的？」譚暢開口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口還未痊癒，聲音沉在喉嚨里，幾不可聞。

唐寧補充 ：「就是有個女當事人半夜給他發了條微信……」

離開監獄醫院之後，余白跟著唐寧上了車，往碳平衡城的方向駛去。

「你們跟他說了什麼？」譚暢又問。

她正望著m•ｈeｔｕbｏｏk•ｃｏm•com窗外的街景，想著剛才病房裡的對話。

唐寧皺眉，又轉臉過來看了她一眼，顯然是往自己身上套了，估計下一句又該是豹哥模式，如果我倆進去了，你會不會出賣我？

「哪天？什麼事？」余白當然不記得，這描述未免也太寬泛了點。

也許，正如之前推測的那樣，譚暢原本想要的就是現在這樣的結果，用一場自縊把消息傳出去，告訴同為囚徒的另一方：我已經退到極致處，擔下了所有，你盡可以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余律師，」唐寧看了她一眼，鄭重其事地發問，「你覺得愛情是什麼呢？」

到那時為止，譚暢入院已經超過半個月，靜脈營養撤了，可以吃流食，腳背上正在輸液。雖說死過一次，又活了過來，腳腕還戴著銬，連到病床的圍欄上，但整個人看上去卻還是像余白第一次在看守所見到她的時候一樣，平靜，淡然，彷彿眼下的處境，以及將來可能面對的刑罰，都與她無關似的。

余白只當他是因為剛才的事情有感而發，不假思索地反問：「愛情算什麼？一種交換個手機都得黃的人際關係，怎麼可能經得起囚徒困境的考驗啊？」

雖然m.hetubook.com.com筆錄中沒有直接體現，但旁觀者多少可以看出來，他們之間有著，或者有過情感關係。

這番話說完，唐寧緘默，只等著譚暢開口。

檢察院的承辦顯然也覺得這是一個契機，在最後一次筆錄中，向譚暢透露了這一點，希望她也會做出相對的反應。

譚暢卻正好借這個機會岔開話題，問：「余律師懷孕了啊？」

「比如什麼？」唐寧問，氣還是不大順。

譚暢和李洪慶都說彼此只是老同學，十多年前譚暢失業回國，他們在一次聚會上重逢。三年前，譚暢又找到他，提出借用他名下的一家外貿公司做幾筆生意。因為當時那家公司很久沒有業務，譚暢又提出每次走賬可以給他幾個點的提成，他就答應了。

監獄總醫院的病房裡，余白又一次見到了譚暢。

九幾年離婚之後，譚暢的母親就已經在美國定居再婚，雖說跟前夫幾乎沒有聯繫，但一個電話號碼，譚教授還是有的。

正如此刻，唐寧又從辯護律師的角度把情況分析了一遍，明確告訴她，可以爭取從輕、減輕處罰的辯護點已經不存在了，無期徒刑幾乎板上釘釘。

而譚暢的兒子今年十二歲，跳過幾級的全優生，這個學期升ｈｅｔubｏｏｋ•ｃoｍ.ｃom八年紀，剛剛夠年齡就開始住校，已經有一年多了。

更何況李洪慶不是國家工作人員，根據雙方的供述，他在這個案子里只是從犯，可能面臨的處罰本來就比譚暢輕得多。

「是。」余白點頭，只答了一個字。

譚暢靠在病床上，眼神依舊平靜，卻始終望著別處。

譚暢明白她的意思，低著頭坐在那裡，沉默了許久。

然而，得到的卻只是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我不是個好母親，不配有他那樣的孩子。」

譚暢卻無所感，繼續道：「這個階段最難受了，工作起來時間反而過得快一點。」

「我們聯繫了你母親，」余白解釋，「是你兒子打電話過來找我們的。」

「愛情是什麼？」余白想起來了。

這個案子里被挪用和貪污的贓款都已經退賠，原本可以成為譚暢的酌定量刑情節，減輕她的刑事責任。但在李洪慶的筆錄中，是他積極主動轉回的已在境外的款項，具體操作是他公司的財務進行的，錢也的確匯到了他公司的賬戶上。就這樣，譚暢唯一可能罪輕的辯護點成了他的立功行為。

乍一聽，余白還以為這是過來人的經驗之談，但隨即又想起兩名嫌疑人的婚姻狀況，李洪慶離異，譚暢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