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顧況悶聲道：「我也挺疑惑，一次兩次都說是漕幫的少爺，莫非真跟漕幫有什麼瓜葛？是漕幫欠過上面什麼人情，還是另有什麼淵源？」
顧況冷笑道：「今天晚上六合教的燈油錢可以省了，只程賢弟這張麵皮金光閃爍，足能普照眾生。」
他一番話說得極圓合，姬雲輕心中半信半疑也駁不倒，正在心中掂量，站在一旁的劉勝乖覺，低聲道：「少主，屬下等人共帶回來三個人，不知道哪位是沈公子的小舅子？」
劉護法看了一眼畫像，又看看沈公子，臉皮動了動，逕自出門去。
恆商道：「勞煩再等片刻便好。」
劉護法道：「只請竇公子。」
沈仲益苦笑：「在下原本以為岳丈納妾的舊事在江湖上人盡皆知，想不到原來還有像姬少主這樣未曾聽說的。二十余年前岳丈在京城曾有位如夫人，內亂那時候便不在了，只給岳丈留了一個兒子，便是我這位小舅子。岳丈平生只有他一個兒子，怕他小時候出什麼差池，一向不與外人說。如今欲讓他出來見識些場面，好託付家業，正有事情要尋他卻找他不著,還好蒙呂將軍傳告，才曉得原來被姬少主請來貴教做客。實在幫中有要緊事找他，望少主行個方便。」
恆商望著他的雙眼，默不做聲。
程適顧況和恆商早上起床，六合教送了一頓早飯；喝茶、聊天、吃茶點、下圍棋再跑兩趟廁所到了中午，六台教再送了一頓午飯；午飯後再喝茶、聊天、吃茶點、下圍棋跑兩趟廁所眼看就要天黑，程適終於沉不住氣，開門露頭向一個守衛的小弟子道：「兄弟，打聽一聲，呂將軍給沒給你們少主回話？姬少主是要剁了我們還是放了我們，總要有個消息。」
東長老道：「難不成呂先急著救人，於是想找漕幫的人出面做調解，化解此事？」
沈仲益從袖子里摸出一幅畫像遞上，姬雲輕抖開，沒奈何向劉護法道：「去請竇家小少爺。」
顧況和恆商在房內聽得十分感慨，恆商低聲道：「這位少主每天只花半個時辰在幫務上，長此以往，六合教焉能不亂？」
小弟子咬住手指：「娘噯——漕幫的小少爺干這個？！」
顧況從床上跳起來，程適從地上竄起來。
顧況回身走到床沿坐著，片刻喃喃道：「程適。」
恆商將白子落在原處，笑道：「已經要落，便不改了。」
錦繡林外，山腳下，顧況和程適被蓼山寨的兩位壯士放下。玉鳳凰說還有些話要和他兩人講，兩位壯士暫時退下。
程適揉揉鼻子挪回地鋪，吹熄油燈躺成個大字，「不過這樣與你一說，地上寬敞又舒坦，你當真跟我換我還不換哩。」夾著棉被翻了個身，「若不是我昨天在姬雲輕面前甚有遠見，今天竇天賜那小子能這麼容易被放了？」
玉鳳凰冷笑，「你兩人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提這件事情？緣故我沒同任何人說過，如今就告訴你們兩人。玉鳳凰是我闖江湖的時候別人隨口起的綽號，真名從沒跟人說過。」凝著妙目看他們，慢慢道：「我的真名叫竇天妤，竇天賜是我同母的親弟弟。」
顧況擱下棋子道：「程賢弟，觀棋不語真君子，這話你喊了一天，怎麼輪到自家就忘了。」
剛從迴廊到庭院中，忽然破空一聲呼哨，火光四起，層層六合教弟子洶湧而來，為首是左護法劉勝，正喝道：「別讓和_圖_書人跑了，什麼人敢來六合教劫人？！」
顧況終於鬆了一口氣，從床沿上下地，看恆商起身穿衣，從椅子上拿起恆商的外袍替他撐好袖子，道：「別碰著胳膊上的傷口。」
顧況回身抓住恆商的胳膊：「小爺，算我求你，別說傻話快去前廳，現在這份上，出去一個是一個。」
天下沒有哪個女人不愛別人稱讚自己的美貌。佳人的目光頓時軟了些，聲音也柔和了些，「油嘴滑舌的挺會說。」
顧況目不斜視從牙縫裡低聲道：「廢話，江湖第一美人玉鳳凰，你當那些江湖人都是瞎子。」
程適忍不住又開口道：「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去？」
姬雲輕的水泡豆花眼直了，張口喃喃道：「鳳凰——鳳凰仙子——鳳凰仙子，你是來看姬某的么？難道你心裏真有姬某這個人了？」
跨出門檻，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六合教弟子。顧況和程適伸頭看了看，情不自禁對望一眼，都在心裏道，玉鳳凰還是看看算了，這樣厲害的女人娶回家過日子還了得。
程適向地面上看，玉鳳凰果然還站在原地，六合教眾人正分出道伺候少主過來。其餘弟子張開弓箭，正對準玉鳳凰與天上的四人。
顧況一向很少犯惱，聽見這句話卻惱了。這不是犯傻么？！
程適露出門牙笑道：「過獎過獎。」
小弟子道：「少主每日卯時初刻起身，先到翠林中冥想半個時辰。以前用完早飯便是聽幫中護法長老彙報幫務，如今改成在松濤閣撫琴吟詩，午飯後在觀鳳台冥想一個時辰，再去書房做畫，傍晚再到松濤閣撫琴。別說你們，就是護法和長老商議幫務，也要等少主用晚飯時或用完晚飯沐浴后再議，且不得超過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少主還要去相思閣聽笛飲酒，都到三更方才歇下。」
劉勝搖頭，「我年少的時候對竇潛竇大俠極佩服，沒想到他的親兒子去干這個。可嘆可嘆。」
顧況雙手被他反握住，話聽在耳中，甚感動卻更憂心。早知道睿王千金的貴體禁不住折騰，果然這兩天被折騰糊塗了，前言不搭后語。
恆商深深看了看他，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口，只在臨出門前回頭輕聲道：「我一定回來帶你出去。」
程適冷笑，在女人面前賣好踩自己人，顧小幺真不地道。
沈仲益端起茶盅，笑了，「我那小舅子怎會是官，只是岳丈舊年與當朝呂太傅有些交情，我那小舅子與呂先私交也甚好。他這趟原在京城玩樂，恐怕是聽說呂先要來蓼山一時興起跟著，呂先想借我漕幫的名號或者江湖朋友能多給些薄面，於是待他甚周到，少主恐怕因此誤會了。」
上午他與顧況對局，恆商觀戰，這小子十分不地道，暗地裡給顧況指棋，程適輸了個叮噹匡當。於是下午程適再跟恆商對局，顧況觀戰，恆商的棋藝比顧況強出許多，更何況顧況觀戰也帶著通消息，程適輸得稀里嘩啦，眉毛都是綠的，末了還被顧況恥笑棋藝爛。
三字出口，程適顧況豁出去兩腿一蹬，向上一竄，還沒要下落，領口驀然被人拎住，逕自向上。程適的雙腿在空中亂蹬，掙扎向旁邊看，一眼看到顧況被一位大漢也像魚乾一樣的拎著，乾笑道：「原來鳳凰姑娘你還帶了幫手。」
沈姐夫在前廳滿面歡喜地攜起小舅子的手，小舅子有禮有和_圖_書度地喊了一聲姐夫，親戚喜相逢。姬少主如此思忖，沈仲益不討那個打頭的書生，只討這個隨侍，看模樣當真是竇潛的兒子也未可知。
顧況猜到黑子，恆商執白。顧況的棋藝與程適半斤八兩，程適真君子看棋，不做聲觀戰，只看恆商怎麼收拾顧況。一盞茶工夫后，恆商掂著白子正要落著，程適抱著臂幽幽道：「下這裡是廢棋，再向左挪挪。」
恆商聽那聲竇公子喊出口，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道：「護法且等一等，勞駕給在下的姐夫捎句話，既然我和這兩位一起被少主請過來，也要一同回去。他若單來接我一個人，沒奈何讓他多等等。」
恆商道：「算了吧，連累各位也站了一天，有副棋足夠了。」
程適顧況與恆商等少主的消息等到夜深，顧況困得眼皮打架，道：「我算看出來了，這位少主人一入定，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緩過來，今天一定沒有指望，不如先睡吧。」
黑燈瞎火的屋子裡幽幽飄出一個冷冰冰的人聲：「不是漕幫迷了心竅，是竇潛迷了心竅。」
程適道：「一定有個什麼緣故，漕幫總不至於迷了心竅才一回兩回的救他。」
顧況收拾好棋盤后望著他道：「怎麼樣，程賢弟你我再下一盤？」
顧況道：「鬧了半日外面都沒有動靜，可見鳳凰寨主早將把守的弟子放倒了，你還問這句話真真有趣。」
門在顧況眼前關上，程適在他背後道：「帶你出去？不帶上我程適？你這話真不中聽！」
劉勝將畫像往小弟子鼻子底下一伸：「你瞧瞧，漕幫的小少爺居然是他。」
程適睡在地鋪上翹著腿聽他兩人商議，插嘴道：「公子，你出去了才好叫人來救我們，這是第一；你出去了我跟顧況才能沒顧慮，這是第二。」顧況介面道：「還有第三條最要命，你此時不去，將來這筆帳一定算在我跟程適頭上，當真能要人的小命。」
夜行衣，蒙面黑巾，程適恍然拱手：「原來是位夜走他人梁的俠盜英雄，失敬、失敬。」
兩杯香茶，相對坐下。
眾弟子張弓，長老請示少主：「少主人，放箭吧。」
姬少主頓時轉出了一個彎，道：「原來如此，方才姬某的話實在唐突。沈公子的小舅子長什麼模樣，大略一說，在下立刻吩咐他們放人。」
程適感嘆道：「夠意思。」
佳人的臉頓時又寒起來，程適悻悻地看了顧況一眼，顧況裝做不知道，整整衣裳，含笑斯文一拱手，「姑娘，方才得罪了。小生顧況，請教姑娘芳名？」
程適與顧況更大惑，程適看顧況，顧況懵了。
纖纖的玉手扯下面巾，含了那麼半分的笑，「我來救你們兩個出去。」
程適道：「廢話，當然走。走一個是一個，走了我興許立刻能救了你，不走兩個都耗著，不走是傻子。」
程適在地鋪上豎起耳朵道：「啥？」顧況開口喊他大名開天闢地第一次。程適皺眉斜眼看去，果然顧況兩眼發直，目光虛浮：「程適，倘若你我兩個關係不錯，就跟……就跟天賜若不是那什麼，我跟他該有的交情似的，遇著今天的情形你走不走？」
顧況端詳片刻，落下子，向恆商一笑，恆商夾起棋子，也向顧況一笑。兩相對望的一瞬間，程適驀然覺得自家被隔出十萬里，情不自禁摸摸鼻子，喃喃道：「不對頭。」
姬雲輕頓時轉和_圖_書身怒吼：「放箭？對鳳凰仙子放箭？！哪個敢對鳳凰仙子有半點不敬我讓他碎屍萬段！」
屋頂有人道：「堂堂兩個大男人，以為見個鬼就怕得哭爹喊娘，可不是飯桶么。」
程適大聲道：「鳳凰姑娘你別怕，當真打不過你就自己走，這裡有我。」
桌上的小油燈燈芯劈啪響了一聲，程適在地鋪上打個呵欠，顧況掀開被筒正待睡下，程適探身搓了搓手道：「顧賢弟哪，今晚上是不是該換我在床上睡睡？」
玉鳳凰的嘴角噙出一絲笑意，道：「我一聽說姬雲輕劫了人，便打算救你們，姬雲輕做出這些事情，原本就因我而起，姬雲輕這人雖然可厭，卻也不能由著他這樣錯下去。不過我現在救你們還有一半是因為沈仲益過來插手。」
顧況嘆道：「怎麼你能想透，他就想不透？」
玉鳳凰在他兩人三尺外的地方站著，咬耳根的話只當聽不見，道：「你兩人還有什麼要帶的東西么，沒有就跟在我後面，我帶你們出去。」
話未落音，身子被一撞一頓，拎顧況的那位大漢也在樹榦上換力提氣再跟上，顧況道：「鳳凰寨主還在下面。」
話趕到架子上，姬少主於是點頭，「慢走。」
仙子傾國的玉容驀然肅殺：「再在我面前吐出仙子這兩個字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玉鳳凰冷冷道：「廢話，讓你跳就跳，自然有用。一、二、……」
程適摸著下巴道：「我說，你不是有意讓著顧況？照你本來局面，顧小幺合該早死透氣了，連連的廢著我都看不過去。唉唉，我曉得，顧小幺的棋太不中用，連累你有意讓他也讓這麼明。」
小弟子道：「你問護法大人才曉得，我這樣的小弟子不知道這種事情。」
恆商道：「我曉得。當年我丟下你一個只因為年幼做不得主，這些年我都在想，等我再找著你，再不留下你一個。」
恆商拿棋子輕敲棋盤：「景言，該你落著了。」
玉鳳凰道：「這些人不好硬拼，我數一二三，你們往上跳。」
程適道：「我還真想知道，為什麼他能跟漕幫扯上。記得小時候那回也說他是漕幫的少爺，如今又說是，真奇了怪了。」
程適道：「怎樣才能見護法大人一見？」
「方才聽下人說沈公子找姬某有十分要緊事，不曉得什麼要緊事情要勞動沈公子親自過來？」
顧況坐在棋盤對面也插手收拾，程適想想今天戰況，忍不住就火大。
頭頂上再一聲冷笑，那聲音再冷冰冰道：「兩個飯桶！」
程適只好關上房門，坐在桌邊收拾棋盤，小弟子在門外道：「幾位若下圍棋下得煩了，我再拿副象棋過來。少主吩咐過，要好生招待幾位。」
隨行的小弟子問：「護法，你嘆怎的？」
竇家已嫁人的六個閨女招的相公個個都是人物，沈仲益幾年前在江湖上也曾是名聲顯赫的風流少年，還有個綽號叫小周郎，相貌心計都了得。
程適打了個激靈，乖乖，這妞兒如此美貌心腸卻如此狠毒，笑在臉上更痞怠，「你長得這麼美，除了這兩個字，惟恐其他的稱呼都污沒了你。不小心犯了美人姑娘的忌諱，都是在下的錯。恕罪！恕罪！」
聞名不如見面，本人勝過傳言。
姬少主在松濤閣撫完琴用晚飯，臨席看見一碟蝦皮冬瓜觸景生情，又吟了兩首感懷詩。諸位護法長老手攏在袖子里等到少主沐浴完畢https://m.hetubook.com.com，方才一一彙報今日要務。楊護法道：「今天整日派人盯著呂先，營中沒什麼動靜。只有呂先自己便服單騎去了漕幫一趟，恐怕大有文章。」
顧況道：「鳳凰寨主，搭救之恩小生感激涕零。鳳凰寨主果然一代俠女，我們與寨主素昧平生居然仗義搭救……」
程適滾上地鋪，恆商與顧況仍舊去睡床。恆商睡里顧況睡外，顧況等恆商睡下方才脫下棉袍，半邊身子剛進被窩，門嘎吱一聲開了，劉護法一眼望到床上，將拳頭放在嘴邊咳嗽了一聲，向上方的房梁道：「竇公子，令姐夫在前廳，請隨在下過去。」
一邊說一邊向門的方向瞅，絲毫無動靜，難道門外把守的六合教弟子都被鬼迷了？
沈仲益向主座一拱手：「多謝姬少主，幫中正有要緊事待辦，先告辭了，他日少主有用得上沈某的地方，只管捎句話過來。」
姬雲輕哦了一聲，沒下文。
程適問：「那你們少主幾時有空？」
顧況吸吸鼻子，皺起眉毛，眼看蒙面黑巾上一雙秀目中寒光四射，急忙道：「我旁邊這人說話一向不著調，姑娘莫怪。看姑娘不像六合教的人，不曉得半夜到此處可有什麼事情？」
姬雲輕道：「什麼？」
話未完，門外忽然傳報道：「漕幫的沈舵主在錦繡林外，說有十分要緊事求見少主。」
玉鳳凰待姬雲輕走近，縱身而起，向六合教的人群揚聲道：「姬雲輕，你請的人我想要，帶走了！」
顧況道：「你這套話從街東賣面魚家的小寡婦一直說到這位姑娘面前，說了三、四年，確實挺順口的。」
顧況等門關上，抓著恆商道：「這裏不好說話，意思你該曉得。」
程適貼著顧況耳根子道：「我本以為二丫翠姑玉鳳凰這種名字一路套，人長得也一定是一路上的貨色，沒想到她這麼標緻。」
小弟子道：「其他幾位護法都在外面對付那些來尋仇的幫派，教中的事務由劉護法主管，劉護法貼身跟著少主，什麼時候少主有空劉護法也有空。」
姬少主雖然相思成痴，終究痴與傻之間尚有些區別，擱下茶盅笑道：「沈公子一向是個爽快人，若受了什麼人託付來讓姬某放人不妨明言，方才的說辭實在有趣，天下人都曉得公子的老丈人竇幫主家只有八美六賢婿，幾時多給公子添出個小舅子？」
程適瞪圓眼：「顧況你說他是個女的？喂，你別信口胡說。你那眼神一向出錯，當年把男孩子看成女娃娃落下今天後患無窮，如今可別亂喊出什麼事來。」
程適晃著腿道：「因為我比他精。」
顧況的胳膊被程適握得生疼，勉強穩著口氣道：「看你這出息，鬼又怎樣！」清清喉嚨，將嗓子放亮，「身正不怕鬼敲門，你我沒做過虧心事，想他也不會無故害人。」
劉護法只得試探著開口道：「我們有三個人在手，諒呂先不敢妄動，不如等到明天看他怎麼回話，少主看屬下這個意見如何？」
只這半分的笑，顧況與程適都傻了，程適合攏半張的嘴，風流一笑一抱拳：「在下程適，方才唐突佳人，仙子莫怪，請教仙子芳名？」
飯桶？程適揪著顧況丹田中正氣澎湃，「鬼兄，做鬼講鬼話也要有憑據。你我今生頭回見面，怎麼能扯上這個字。」顧況伸手在桌面上摸到火石，擦出火點著油燈，屋裡頓時亮堂了。
程適道：「我下了一天，歇口氣，ｈtｔps://m•ｈetｕｂook.coｍ•cｏｍ你兩人對局，我看著。」
沈仲益在姬雲輕對面的椅子上輕描淡寫地道：「其實是些家門事情，不得以來姬少主這裏討個人情。在下聽說姬少主請了幾位客人在貴教小住，在下的妻舅不曉得怎麼也在姬少主這裏打擾，現下幫中有些急事等他回去商議，因此來姬少主這裏尋他一尋。」
程適道：「跳？鳳凰姑娘，我們兩個不會輕功，向上跳有什麼用么？」
程適指自己鼻子，「我們全去？」
顧況說到這件事便不做聲。
眾護法長老都曉得少主入定的時候打擾不得，輩分最高的北長老道：「劉護法，少主沒什麼意見，就且按你的意思……」
仙子在暮色中遠去，姬雲輕的兩行清淚終於落了下來，「鳳凰仙子，沒想到你還認得我……」
顧況撐著半硬的眼皮含糊應道：「你既然在六合教面前把我咬成打頭的靶子，當然我一直睡床，你一直睡地。」扎進被窩，老實不客氣地睡下。
黑暗裡，頭頂上，有人輕輕、輕輕地笑了一聲。
漕幫是大幫，漕幫大姑爺是貴客。姬少主的目光雖仍微有虛浮，招呼言語難得上心應對。
佳人揚起兩道遠山的秀眉：「我就是玉鳳凰。」
沈仲益驚道：「如此說來，姬少主，那件事情你還不曉得么？」
玉鳳凰道：「不走門難道你們兩個會輕功？」
劉護法適時適當地在門外又咳嗽道：「竇公子，勞駕快些，恐怕少主和令姐夫在前廳等得急了。」
玉鳳凰道：「讓你們跟著就跟著，哪來這麼多廢話。」打開房門跨出門檻。
程適截住顧況話頭：「蒙俠士搭救感激得很，被鳳凰姑娘這樣的美人搭救更感激得很，實在感激得很。」
程適從地鋪上滾起來，顧況在床沿上愣了愣，恆商慢慢從床上支起身，哦了一聲。
劉護法再咳嗽一聲，道：「竇公子先更衣，在下在外面候著。」
程適在一片瞎黑里精準無比地一把揪住顧況。
如冰雪初融春|水一樣的眼波轉向顧況，「你倒還算有見識，聞見我身上的脂粉香就曉得我是女扮男裝。」聲音嬌嫩婉轉，像風拂過瑤琴弦，又如冰水流進琉璃盞，與方才裝粗喉嚨的聲音截然不同。
他兩人也曉得確實不是廢話的時候，程適應道：「沒有，鳳凰姑娘打算怎麼帶我們出去？」
姬雲輕眯起水泡豆花眼，「沈公子的故事說得動聽，大家索性敞開說話，我教中現關的三個人都是從呂先軍中借來的朝廷要員。冒昧問一句，沈公子的小舅子幾時入了朝廷做官，怎麼又在呂先軍中？」
劉護法道：「素聞呂先謀略過人，不輸給他爹呂太傅，在漕幫上動的心思恐怕不只這麼一點。」恭敬地望少主一眼，姬雲輕半閉著眼坐著，也不知道是在聽，還是在入定。
劉護法邁出門檻，轉過走廊，在拐角處再打開畫像，搖頭長嘆。
恆商苦笑：「敢情方才我的話你竟不懂得，敢情只因為我是……你竟一直……」
顧況與程適抬頭看，只見一抹黑影從房梁縱身而下，眨眼間正在眼前。
程適道：「本來嘴笨得很，見了美人姑娘，不知道怎麼的，話管不住自己就出口了。美人姑娘別嫌我啰嗦。」
程適與顧況大惑，玉鳳凰道：「沈仲益今天下午救走那人，可是十五皇子睿王恆商？」
程適將手一拍：「喔，顧賢弟，原來你一向在心中仰慕愚兄是謙謙真君子。慚愧慚愧，受用受用。」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