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昭沅有些納悶，微微探頭，仔細窺探，發現大哥正鼓著腮，對著龍脈吹氣，將它吹到一邊去。
樂越打個呵欠在床上躺下，又伸手戳戳昭沅身邊的被子：「對了，你們護脈龍神是不是也和皇帝一樣，有傳位繼承的？」
所以，只能先選定一個對象，再驗其真假。
昭沅在樂越的被子里用前爪抱住頭，很煩惱。
昭沅的大哥笑道：「在驗證是否屬實的同時也就訂了血契，父王你真是老奸巨猾。」
樂越抓抓頭，想了想道：「挂名弟子無數，目前在門派中修鍊的，大概有二三百人吧。」
而後它躺在淤泥里懷念和氏的皇氣，忽然感應到一點薄弱的年輕氣息，隱約在凡間的某個方位流動。
昭淇頓時跳起來：「父王，它偷著作弊！」爪子一拍，將龍脈推退數尺。
不過，清玄派的人，它只見過洛凌之一個而已，未必一定就是他，萬一不是他，要怎麼再去挑第二個呢？清玄派那麼不好潛伏進去。
大姐道：「噯？為什麼是我們？不是父王你去找嗎？」
太子和熙的母后陳皇后初進宮時只是個尋常的嬪妃，靠著心計手段一步步向上攀爬，鳳祥帝和暢的母妃肖妃也是曾被她陷害過的妃子之一，所以才一直懷恨在心，央求鳳神替她報仇，讓自己的兒子奪和熙之位做皇帝。
昭溯和昭汐立刻奔到它身邊，用腦袋蹭蹭它的龍身。
昭沅默默地點頭。
昭漓理直氣壯地道：「這件事情做好了是又榮耀又有面子，萬一砸了那不但沒有榮耀和面子，還會背上斷送掉龍族翻身希望的萬世罵名。風險太大。再則，找出那個凡人倒還不算難，但就算能成功，訂了血契之後，要領著這個尋常凡人一步一步去奪皇位，經歷千辛萬苦成功之後還要看管他的子子孫孫不知道多少代，沒完沒了，實在太麻煩。何不讓別人去，有了榮耀有我的份，有了過錯讓它自己扛？所以我不做，看看弟弟妹妹哪位志向遠大，愛做就做吧。」
當陳氏攀爬到貴妃之位時，她便開始覬覦皇后的位置。於是她用計陷害當時的宋皇后，說她私通護衛，穢亂宮廷，承元帝聽信讒言，廢了皇后，賜她自盡。皇后被廢，就失去了擁有護脈神的資格，她的護脈鳳凰改護別人，對她不再理會，陳氏後來被封為皇后。
父王用龍爪摸摸鬍鬚，咳了一聲。
昭沅偷偷將眼皮撐開一條縫，和_圖_書只見父王右爪一揮，龍脈拋出，它拋得方向十分明顯，那道金光晃晃悠悠，朝著大哥去了。
昭沅立刻點頭：「啊啊，是，我覺得姐姐說得對。」
幾條小龍爭讓成一團，昭沅的母后在一旁看得頭疼，沒奈何道：「夫君，要不然我們就學學凡人，抓鬮呢？」
龍脈被吹得越來越偏，快要向昭淇漂去時，忽然又頓了頓，回漂向昭漓的方向。
辰尚又道：「所以你們想要驗證找到的人是否是真正的和氏後人，就用他的血塗在龍珠上。護脈龍神的龍珠中有一樣東西，只有天命冊上寫定的君王或君王的後人才能將血溶進龍珠內。」
昭沅細細地唔了一聲：「並不是什麼秘密，我也是稀里糊塗當上的。」
那天，它的父王詳細地介紹完這個變數的前因後果后，道：「因為我的龍珠已經碎了，測不出這位和氏後人確切的身份，這個就需要你們去查了。」
那個變數到底是什麼？機會會不會真的出現？數年後，終於有一天，父王和母后將它們兄妹五個叫到小河溝的正中心，肅然地說，那個變數似乎出現了。
昭沅疑惑地四處張望，忽然望見了離自己不遠的某處，驀然之間，感覺自己也變成了一塊礁石。
昭沅憂愁地再趴下。
它想，洛凌之應該是它要找的人，因為父王說，那個人在一個叫做清玄的門派中，它第一眼看到洛凌之就覺得這個凡人不平凡，所以它選中了洛凌之。
奪了辰尚之位的護脈鳳神效仿其做法，與鳳祥帝訂了血契，但只能感應到鳳祥帝及其子孫的氣息，故而和氏僅存的這點血脈並沒有被他們發現。
昭漓忽然道：「反正我是不會做，弟弟妹妹們愛誰誰吧。」
辰尚氣噎在喉嚨里，梗了半晌，慢慢將目光從昭漓身上挪開，掃視其餘四條小龍：「昭淇、昭沅、昭溯、昭汐，你們不要聽昭漓那個小畜生的胡言亂語，護脈龍神乃玉帝親封的職位，至尊至榮，你們都是父王的孩子，父王怎麼會坑你們？要勇於承擔重任，才是一條好龍。像昭漓這種不爭氣的龍，現在它搶著做我都不會讓它做。來，願意承擔此任的把龍珠放到右前爪上，到父王身邊來，乖～～」
辰尚一時惻隱幫了宋皇后一把之後，就把這件事拋在一邊了，後來又出現護脈鳳神幫助和暢奪位，它護脈神之位被奪，龍和圖書珠被碎，落魄地依附老婆的表舅，窩在一條小河溝里，更將此事忘了個一乾二淨。
昭沅剛才那股因父王的話而激蕩起的熱血已漸漸冷靜下來，它覺得大哥不愧是大哥，看事情果然更加透徹，它的話實在太有道理了。它縮著脖子一動不動，大姐和弟弟妹妹也和它一樣縮著頭一動不動。
龍珠上浮動著從沒見過的七彩流光，一條龍形的金光，在龍珠中慢慢翻騰游曳……
辰尚的龍珠已碎，法力丟失大半，只能隱約感應出這點氣息所在方位，這位和氏後代此時姓甚名誰，以及確切的身份它卻測算不出來。
不會……連這個都是它的痛處吧……或者是天機不可泄露？樂越看了看它，立刻道：「嗯，這件事可能關係你們族的秘密，是我多問了，你就當沒聽過哈。」
金光如它願，筆直地漂向昭漓，眼看漂到一半時，忽然向昭淇的方向偏了偏。
昭沅道：「嗯，一般一個朝代一條龍，或者有的不愛做了，就上奏天庭，傳位給下一個。護脈龍神這個位置上一直都是只有一條龍。」
辰尚又詳細解釋了何為血契。所謂血契，就是每朝的第一位君王用自己的血溶進護脈龍神的龍珠中，從此氣息相通，這支血脈與護脈龍神息息相關。
它的龍珠，正靜靜地躺在那邊的淤泥里。
鳳祥帝和暢當年篡位時，將太子和熙和其餘的幾個兄弟與其後代統統誅殺乾淨。但他不知道，他其實還有一位兄長，位次在太子和熙之前。
於是，護脈鳳族們正在思忖挑選新的君王，改換新朝，它們挑中的，貌似是如今的鎮國大將軍安順王秦氏一族。
昭沅覺得河水在眼前旋轉，大哥也伸出龍爪拍了拍它的脊背：「弟弟，努力！」
昭沅眼看形勢不好，自己可能也會被牽連，連忙抓著龍珠向一旁閃躲，身體卻忽然被重重一撞，原來是躲閃水槍的昭淇無意中撞在了它身上，再加上反撲的水勢，昭沅頓時被撞得頭暈眼花，龍珠脫手而出。
昭沅戰戰兢兢地吐出自己的龍珠，擱在右前爪上，閉上眼。它有點害怕，因為它是老三，所以趴在正中間，這個位置十分不利，它在心裏默念，不要是我不要是我……
昭沅再窺探，發現大姐可能是察覺了大哥的陰險行徑，也以這招應付，把龍脈又吹回大哥那邊。
父王就這樣精神抖擻地告訴它們，凡間的變數終https://m.hetubook.com.com於出現了。一向以來，龍屬陽，鳳屬陰，自護脈鳳神幫助鳳祥帝篡位登基后，鳳祥帝與之後的皇帝便一直由鳳神護佑，可能確實是護脈鳳神陰氣太重，對那些皇帝們造成了點影響，於是他們閨女越生越多，兒子越生越少，到了這一代，乾脆從皇帝到稀稀拉拉的幾個王爺，後代清一色的全是女兒，一個兒子都沒有，換而言之，就是出現斷根的徵兆了。
樂越驚訝地道：「啊，那你兄弟姐妹不少嘛，那麼為什麼不是你的哥哥弟弟做護脈龍神？而是你？是不是你們族挑選護脈龍神的時候有什麼特定的規矩？」
樂越聽它說完，沉默片刻，如斯問道。
昭沅垂下眼皮，又將腦袋擱在前爪上，輕聲道：「你說得對。」
大哥和大姐都暗暗地卯足了勁吹，龍脈一會兒漂向這邊，一會兒漂向那邊，反反覆復，左右不前。
等到昭淇掙扎著挪開，昭沅揉揉被撞花的眼爬起來，從開打時不斷互相斥責的昭漓和昭淇忽然都住了口，弟弟妹妹們也像礁石一樣僵在原地，四周一片寂靜，父王、母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忽然都目光複雜地注視著它。
護脈龍神在每個新朝代開始時，都會和第一位皇帝以血為契，從此便能感應護佑他的子孫後代，直到此朝代氣數將盡，另一個新朝代建立。
它探出腦袋，小聲問樂越：「清玄派有多少個人？」
宋皇后是個端莊賢德的女子，一向待人寬厚，她遭此冤屈，便有之前曾受過她恩惠的宮女和宦官意圖營救。他們在皇后將飲鳩毒的夜裡縱起大火，趁機安排皇后逃出皇宮。辰尚與其龍后也動了惻隱之心，在皇后出逃時暗中護佑，皇后得以順利逃脫，后隱姓埋名，遁入空門。
直到近日，傳來和氏皇族即將斷子絕孫，護脈鳳族擬立新皇，更換朝代的消息，辰尚作為和氏曾經的護脈神，還是略傷感嘆息了一下。
辰尚的話雖是對著眾子女說，但目光卻一直落在自己的長子昭漓身上。
昭沅老實回答：「我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昭沅聽他這樣問，又耷拉下腦袋，將腦袋擱在兩個前爪上，閉著眼不吭聲了。
但宋皇后逃出皇宮前，已有了身孕，在尼庵中產下一個男嬰。這個嬰兒被女尼送到一戶無子的富裕善人家撫養，他實則才是承元帝的皇長子。
昭漓笑道：「什
wwｗ•ｈeｔｕboｏｋ•coｍ.cｏｍ麼作弊？我一直閉著眼，什麼都不知道啊。」
昭沅點頭。
昭沅在心底不厚道地默念，去找大哥吧去找大哥吧去找大哥吧。
忽然用龍爪一拍河床，「統統肅靜，為父有個辦法！」
父王瞪起雙目：「昭漓你個小畜生說什麼？這樣榮耀的責任，父王希望你們爭先恐後，你居然輕描淡寫地說不做？！」
昭漓道：「父王，我不上你的當不叫忤逆，信了你的話才是傻子。」
昭漓假裝沒看見昭淇含著殺意的目光，繼續道：「依我看，昭淇最合適。一來她比昭沅年紀大，二來，當年搶了父王你位置的那隻公鳳凰就是因為愛上了凡間女人，方才鬼迷心竅，逆天而行，可見一個雌性對一個雄性的影響有時候比天命還大。現在護脈鳳凰公的管皇帝，雌的管后妃，假如他們也知道了這位和氏的後代，來搶的也一定是只公鳳凰，昭淇倘若和它對上，萬不得已時，還可以施展美人計，我們豈不更多了一分勝算？」
昭沅和其兄妹們從扭打中分開，按序趴好。
辰尚摸著鬍鬚微微地笑，然後道：「護脈龍族能否翻身，可能就賭在這一回上，成為這一代的護脈龍神，肩上便背負著整個龍族在人間的顏面與我們一族的榮耀。將來或者會被記載入天庭的史冊典籍中，永享尊榮。你們哪個願意當此重任，將龍珠放在右前爪上，站出來吧！」
父王那天既沒有幽怨地懷舊，也沒有發狂咆哮撞礁石，而是神采奕奕，精神煥發，從鬍鬚到尾巴稍都在閃著光芒。
昭淇不待昭漓說完，已經噌地跳了起來：「父王，傳位一向傳長子，而且大哥見解精闢，思慮深遠，遠遠高於我們，它不做護脈龍神天理難容！千萬不要相信大哥一時的謙讓推脫！它愛護兄妹，想將這個好機會讓給我們，方才故意推讓，如此高潔的品性，實在讓我和弟弟妹妹們感動欽佩，自嘆不如！」伸爪推推縮在一邊的昭沅，「昭沅，你說是不是？」
父王嘆息道：「龍珠已碎，我永遠不能再做護脈龍神了，因此，必須從你們之中挑選一個繼承護脈龍神之位，火速找出那名後人，和它訂立血契。鳳凰族的人雖然感應不到此人的存在，但它們一向精明，耳目遍布凡間，況且宋后亦曾有過一隻護脈鳳凰，所以不能斷定它們完全不知情。你們一定要先一步找到此人，與他重訂血契，以免夜長夢多。」
昭和圖書沅感到父王的龍前爪慈愛地擱在了自己的頭頂：「昭沅，我的兒子，這是天意，護脈龍族新一任護脈龍神就是你了。」
辰尚氣得龍鱗都青了，鬍鬚炸起：「小畜生，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忤逆的孽子！」
護脈龍族的榮耀與整個龍族的顏面，昭沅覺得血液在身體中澎湃，心怦怦地跳起來。
樂越道：「那你有兄弟么？還是你是獨子？」
辰尚撫摸著龍鬚微笑道：「護脈鳳凰們萬萬沒有想到，早在多年前，我就布下一著暗棋，和氏其實還是有後人的。」
那道金光，好像就是，龍脈。
昭漓和昭淇立刻同時停住吹氣，昭漓卻趁機動了動前爪，捲起一股勁氣，推動龍脈迅速地漂向昭淇。
昭漓接著道：「那麼，恐怕你就只能從昭淇和昭沅中挑一個了。」
嘴裏這樣輕描淡寫地說，龍爪上卻暗聚勁氣，捲起一道漩浪，卷著龍脈，直向昭淇劈去，昭淇拍起水浪抵擋，昭漓再加重些氣力，水漩像一柄長槍一樣，頂著龍脈這團槍尖，刺破昭淇的水幕，直扎過來。
樂越抬頭看看窗外：「天就要亮了，天亮之後我就帶你去見師父。」
辰尚抬起右前爪，緩緩張口，吐出一道金光，落在掌心：「這就是可以左右凡間君王廢立朝代更替和國運的龍脈，唯有每代的護脈龍神才能擁有，你們現在將龍珠吐出，放在右前爪上，閉上雙眼。我隨便將龍脈拋出，龍脈落進誰的龍珠，誰就是下一任的護脈龍神。龍脈進入龍珠后，除非龍珠被打破，或者由天庭的仙官持玉帝的法印取出，否則是拿不出來的，所以也不可更改。」
樂越再沉默片刻，誠懇地道：「你大哥真不是個東西。」
「於是你就這樣成了護脈龍神？」
昭沅頓時將身體又縮得小了些，昭淇狠狠剜了昭漓一眼。
辰尚道：「如此重大之事，怎能以抓鬮那種兒戲行徑來定？」
昭漓蹲在一旁抱著爪子看，又涼涼地插嘴道：「父王，昭溯和昭汐奶牙尚未換，說話都還不利落，恐怕難以承擔你所說的大任。」
而且，那幾個王爺，已經在幾年前陸續薨了，皇帝近日又得了重病，估計也撐不了太久，皇帝家馬上就要斷子絕孫了。
這個流落民間的皇子在尋常人家長大，像尋常人一樣娶妻生子，安穩一生。他的兒子也像其父一樣平安長大，娶妻生子，一代復一代，和氏皇族的這支血脈，居然就這樣隱秘地在民間延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