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昭沅在樂越懷中用龍角輕輕頂頂他的胸口，小聲道：「我支持你，我和你一起去。」

一旁的商玄哧笑出聲。

鳳桐的表情卻未為之所動，淡淡道：「我來找君上，是為另一件事情。」

琳菁走到他身側低聲道：「你放心啦，等下我會跟著洛凌之，照應著他，有我在不會有事。」

第二次從茅房出來時，樂越再迴廊出遇見綠蘿夫人，她像特意守在此處。從那晚就九邑城被困后，樂越一直沒得機會向綠蘿夫人道謝，此時上前道：「前日郡主下毒，多虧夫人用蓮子羹救了在下性命，一直未來得及道謝，慚愧慚愧，望夫人莫怪。」

樂越忐忑難安，為了強裝鎮定，他不由自主多喝了些茶水，加之緊張莫名，一刻鐘之內，跑了兩趟茅房。

既然反已經造了，怎樣都得到戰場上去搏一搏。

綠蘿夫人靜默片刻，搖了搖頭：「樂少俠這句話，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當時最常說的就是，他身在其位，本是情非得已，其實他只想泛舟江河，淡泊渡日……」她的視線又落到遠處，再收回到樂越身上，「樂少俠，等你到我這個歲數，大約就會明白，所謂不得已，很多都是自己加諸於己身。」

太后奇道：「太子有何事要去找太妃？」

樂越心裏一揪，勉強道：「多些夫人提醒，但，不管輸贏，這場仗，我們都要打。我們已無退路，不打就是束手待斃。」

鳳君將棋子放入棋盒，合上盒蓋：「凡人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否則何必要我們護脈神？」

太子早已看見了太後身邊的澹臺容月，亦猜出了她的身份，但只做不知，在入座時有意無意淡淡掃了幾眼。但見澹臺容月相貌溫婉嫻雅，舉止端莊，與他想象的大不相同，的確像個深閨之中的大家閨秀。

樂越默然，綠蘿夫人這個請求，十有八九是為了保太子的性命，他道：「我並不想做皇帝，現在打仗亦是逼不得已，只不過是想讓我自己和整城的人活下去而已。夫人與我有救命之恩，無論有什麼請求，都儘管開口。」

宮女回說不知。太后沉吟不語。

澹臺容月心中又是一驚，楚齡郡主居然也進宮了，不知她的傷勢好了些沒有，又為什麼突然被送進宮來，不知在宮中這幾日能否見她一面。

澹臺容月悄悄www.ｈeｔｕｂｏok.coｍ•cｏｍ向太子望了一眼，只覺得他儀錶堂堂，但眉眼稍嫌凌厲，看起來不是很和善。

孫奔卻偏不說，只拿眼睛看著樂越和洛凌之：「樂少俠，還有這位據說專門負責打仗的洛少有何看法？」

孫奔哂笑數聲。

澹臺容月起身，只說要去凈手，告退避出，走出涼閣前，聽得剛才的宮女更小聲向太后道：「太子殿下帶了個姑娘進宮，就是鎮西王府的楚齡郡主，但因西郡變故，郡主全家皆遭不幸，太子怕有忌諱，所以先送到太妃那邊，不敢驚擾太后。」

可是身為護脈神，琳菁不能直接插手戰事，這仗是輸是贏，最終還要靠上場的兵將本身。

杜如淵在另一側道：「越兄，身在此位，請決策果斷，切忌自亂陣腳。」

他微微笑道，「今日下午，九邑城外有戰事，你可以過去看看情況。」

鳳桐不語。

孫奔再度哂笑不已，大步走到沙盤前：「尤長孟處，不宜出兵。若要打，就打這裏。」

錢副將依然掛著冷笑道：「多些費心提醒。」

鳳君拿起棋子的手頓了頓：「為何？」

洛凌之脫下長衫，換上鎧甲，與錢副將最後商量出戰事宜，樂越卻有些猶豫了。

五月初五中午，鳳桐到梧桐巷中向鳳君請安。

李將軍轉而躬身向樂越道：「樂少俠……」

鳳桐上前跪下：「君上，國師之位我不想接任，我不想再管太子了。」

若是由他前往，他一定只等著跳上戰馬，揮鞭出城，什麼也不多想。但現在要出城的確是洛凌之和錢副將以及三千名兵卒，且是挺了他的最終決定才出戰的，樂越心中突然七上八下起來。

杜如淵道：「我們貿然出兵，其他三方可能會趁機偷襲，越兄還是留在城中，由洛兄先去。」

綠蘿夫人微微變了臉色。

洛凌之攔住他話頭，「越兄，我既然已主管兵力之事，這場仗便該先由我去，否則，我在此處豈不是一個無用之人？」

鳳君道：「因為必須是他。」

杜如淵又搬出了他那套首領統籌論，李將軍和兩位副將則推託說，第一次只是小小出兵，沒必要樂越親自出馬，以南宮夫人和南宮苓為首的江湖人士紛紛贊同杜如淵的說法，以為樂越只需坐鎮規劃便可。

鳳君和商玄一局剛罷，正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收拾棋盤。

飛先鋒跟著吱吱的叫了兩聲，但被眾人有意忽略。

太后待她很是親切，特意讓她坐在一旁，一同食粽聽琴。

此時，九邑城中，鎮西王府內，樂越在廳中走來走去，猶豫不定。

李將軍，高統領等人都點頭稱是，樂越心中稍稍多了些主張，道：「但我不知宜用多少兵，按照線報，尤長孟帳下有五千兵……」

出來迎接的小童道，商玄神君來了，正在和君上下棋，讓他稍等片刻。鳳桐站在廊下，凰鈴從拐角處轉出來，歡歡喜喜跑向他：「鳳桐哥哥。」

眾人亦都贊同。

澹臺容月凈手完畢，回到席中，剛坐了不久，就有通報說，太子來了。澹臺容月又再起身告退迴避，太后笑道：「不用了，太子年歲只比你大一兩歲，尚未及冠，都還算小孩子，不用如此拘禮。」

孫奔站在遠遠沖樂越喊：「樂少俠，你最好別犯傻，現在採納我的辦法還來得及。」

錢副將笑道：「孫少俠真是英雄豪傑，想來熟讀兵書，深諳用兵先射將，擒賊先擒王之道。帶著五千兵長驅直入，先殺毛旺福，后誅安順王，將一萬兵打個落花流水。下一步便能揮師直指京師矣。」

鳳桐微笑道：「出了一趟遠門，玩得開心么？西郡的那件大事恰好讓你趕上，看了不少熱鬧吧？」

他本想告退，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了憋在心裏很久的問題，「君上，為何下任皇帝，一定要是慕禎？」

而尤長孟一方，尤其顯得薄弱些。

樂越站起身：「明天我和錢副將一同出戰。在下沒打過仗，頭一次上戰場，還望錢副將軍多鐸擔待，把我當個普通小兵就好。」

她突然轉了話題，樂越已知，這才是她特意在這裏等候的本意。

眾人都怔了怔，繼而紛紛勸阻。

樂越擺手道：「各位不必替我找借口，封城這幾日，最無用的就是在下，此城被困，一半原因在我，怎能再縮在後方，連個仗都不打？」

凰鈴疑惑地睜大雙眼。

她輕嘆一口氣：「郡主雖不是我師妹親生，但總算是她一手帶大，我有時來看望師妹，她常姨母姨母叫個不住，誰知竟然……」

四周一時寂靜。片刻后，樂越道：「呃……孫兄，你這樣是否太激進了一些……」

那宮女悄悄向和-圖-書澹臺容月望了一眼。

李將軍提議，出戰時間選在午時之後，一般這種四面被困的局面，主動出戰以清晨傍晚或半夜為上，這次反其道而為之，大約能殺對方措手不及。

他暗暗思付，要麼是這女子太善偽裝，要麼是她的確和楚齡郡主所言有出入。

拿起一根紅標，在沙盤上代表城北的方向插下。

她說此話時，眼神落向別處，顯然回憶起了什麼痛苦的往事。

出兵時間定於未時初刻，此時兵卒已整裝待發。

凰鈴接著道：「不過，那條龍太傻了，又傻又小，根本不可能是鳳桐哥哥你的對手。」

「樂少俠此時與他硬碰，十分不明智。倘若可以和談……」

綠蘿夫人苦笑道：「我知道樂少俠一定聽不進去，不過……不滿樂少俠說，我有位故人，與安順王是舊識。對安順王，我亦了解一二。他心機深沉，行事毒辣，絕非常人所能想象。」

便道：「眼下唯有先攻尤長孟一方較為容易。」

有宮女悄悄至太後身側稟報道：「太子殿下已經進宮了，差人來向太后請安，說他有事要先往太妃那邊去一趟，稍後才能過來，望太后莫怪。」

孫奔不以為意的調調眉毛，「各位如果不肯聽我的忠告也無所謂。不過別怪我沒事先提醒，尤長孟處當真要打，以兩千兵為上，至多不過三千。」

現在這些人的性命全抗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記起當初在九邑城中，應澤曾道，成大事者，要擔得起無數的人命，他終於有了切切實實的感受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錯了，這場仗是否該打，是不是應該喊停。

再過半個時辰，就要開戰，樂越的手心中不由得微微出汗，他突然很不確定，自己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杜如淵待要再勸，一直沉默的洛凌之向前一步道：「這次還是由我去吧。」

昨日在房中大致商討完敵軍布局之後，他們又和李將軍及各位江湖人士共同分析敵情。以城中糧草的儲備情況來看，李將軍、兩位副將和杜如淵的意見都是在兩三日內儘快打一仗，最好趁敵軍損耗兵不待補時，奪得戰權主動。

樂越道：「夫人，倘若我們不抵抗，九邑的下場也只能是第二個塗城。不論如何，一定要打。」

孫奔道：「想殺安順王措手不及，大概不太可能。不過午和_圖_書時確實是最佳時辰。只是……」他斜眼看了看樂越，「用多少兵，往哪裡出，還要樂少俠給個主意。」

綠蘿夫人再嘆道：「是，凡事都難預料，就像我亦沒想到樂少俠還有這樣一層身份一樣。」

綠蘿夫人這幾日形容憔悴了許多，神色中帶著幾分憂慮，此時勉強微笑道：「那日樂少俠你說肋下疼痛，我便猜你大約是中了毒。我在江湖上許久，看此還算有經驗，當時也覺得王府中可能有人要毒害澹臺小姐，方才用膳食做解藥，卻沒想到，下毒的竟然是郡主。」

果然，綠蘿夫人接著道：「樂少俠，我特意在這裏等你，是有些不中聽的話要說……」她沉默片刻，才道：「你們眼下，根本不可能是安順王的對手，暫且不要出兵為好。」

鳳君神色未變，道：「那你覺得誰不傻？樂越？」

涼閣之中，太后也甚是驚訝：「哀家聽說此女被安置在國師府，太子為何要將她送進宮來？由太子送進宮，禮體上亦有些不合。」

樂越張張嘴：「洛兄……」

鳳桐站起身：「遵命。」

她雖然美貌，但始終不如那個穿著紅色衣裳揮舞長鞭的明艷身影，因為那般明亮的雙眸，那般甜美的笑容，乃是舉世無雙。

南宮夫人道：「樂少俠，你如今既已是我們的首領，要多聽聽眾意才好。」

鳳桐失笑。

鳳桐簡潔地答道：「太子太傻。」

約摸一盞茶的工夫，小童來傳話，請鳳桐去後園。

太后正在夏景閣中聽樂賞花，近得涼閣前，便聞見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她在閣外站立，宮女替她入內稟報，挑開珠簾時，香氣尤甚，澹臺容月悄悄細看，原來那珠簾每根上都均勻串著鏤空掐花的金絲球，內中大約擱置著香料，方才能夠如此香氣馥郁。

澹臺容月只得再坐回去，少頃，珠簾挑開一個身穿淺金色長衫的人入內，向太後行禮請安。

孫奔聽完結果后，哂笑一聲，帶著飛先鋒揚長而去。

凰鈴撇撇嘴：「不要再提了，提起我就上火。那個麒麟族的什麼公主，嘴巴刻薄的要命。還有阿黃，丟死人了，見到那條龍就撲上去。被那些傢伙以為他是母的，還說我們要倒貼。」

洛凌之道：「城中只有一萬兵馬，一次出兵五千或六千未免太過草率，但在下未曾打過仗，不敢妄言。」

樂越道和_圖_書：「夫人，你方才已說，安順王行事毒辣，即便我們和談，可能成功么？夫人可記得昔日血覆塗城？」

孫奔道：「要是樂少俠能果斷些，下得了主意，我們明日打一場最好。」

樂越猶豫道：「也是，要麼，我們出兵四千？」

樂越只能道：「夫人節哀，所謂人心難測。」

快步行至李將軍面前單膝跪下，「屬下懇請明日出戰，請將軍派與我三千騎兵，明日黃昏前，必定拿下尤長孟。」

鳳桐道：「樂越也傻，但與太子傻在不同之處，各有千秋。我本以為，太子能比樂越稍強，卻沒想到……」

樂越不待綠蘿夫人再次開口，道了聲告辭，急步走開。卻聽綠蘿夫人在身後忽道：「樂少俠，我看到了那日九邑城上，金龍現身。若樂少俠來日果然做了皇帝，可否看在那碗蓮子羹的份上，答應我一個請求。」

凰鈴再道：「對了，我聽說，太子把楚齡郡主送到宮裡去了。他……不會看上了楚齡郡主吧，那位郡主的手段和心眼可不一般，澹臺容月在她王府中的時候，她表面有說有笑，一轉眼到了別人看不見的地方，立刻就是另一個表情。她蠻嫉妒澹臺容月能做太子妃的，說不定來日還會和她為了太子爭鬥呢，鳳桐哥哥你要不要去和君上說，給楚齡郡主也配一隻凰神算了。」

樂越只得作罷，最終決定由錢副將和洛凌之領三千兵出戰。

李將軍與兩位副將均有些不快，錢副將道：「這位俠士，若有高見不妨直說，何必在一旁袖手嘲笑？」

琴樂后，上來一群披著五彩斑衣的宦官，有意扮作怪模樣，耍雜耍鬥趣。

琳菁也猶豫起來，她本已想支持樂越前去，可是眼下看起來，洛凌之的確是更應該去的人。

李將軍道：「我們出五千或者六千兵，稍多過他，病例不佔劣勢，速戰速決。」

澹臺容月聽見太子兩個字，心裏咯噔一下，但面上只能不動聲色，假裝沒有聽到。

杜如淵贊同道：「明日是端午，妖魔魍魎不敢妄動，我們明日開戰，更能破朝廷污衊龍神為龍妖的流言。且過節時，敵軍深入西郡腹地，難免心浮氣躁。」

樂越回想早飯後的兵力分析，四方主帥中，以平北王手下的兩個將軍，鎮守西方的吳之鳴和東方的尤長孟稍弱。

孫奔在一旁拖長聲音道：「勇氣可嘉，奈何太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