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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修出列道：「太后，不知先帝駕崩前，可有遺詔？」

樂越立刻醒悟這是太后，行禮之後道：「太後娘娘不必客氣，我，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假如我不反抗，可能已經被太子拿去煉罈子了。總之，這樣做，也是為了自保。」

樂越連忙道：「孫兄留步。」

太后道：「只能聽天由命了。」

寧瑞十一年夏，崇德帝和韶駕崩于鳳乾宮，終年二十八歲。

眾官嘩然。有人頓時伏地慟哭。

「君上和鳳桐哥哥為什麼不來幫我們？」

宮院內一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沒料到，在祭壇上刺殺樂越后重傷的國師鳳梧會突然出現。

昭沅想起昨夜隕亡的鳳梧，隱約明白了緣由。它的龍角再度奇怪地癢痛起來。

地上的大火已被昭沅的大雨熄滅，樂越、杜如淵和洛凌之已從東宮迎出來，與孫奔的人馬匯合。

鳳梧不由分說的扯起他，勉強聚集起全身之力：「到了鳳乾宮，孽龍之流，由我來對付，你只要……」

孫奔再度停住馬：「麒麟姑娘，在下與和氏慕氏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幫樂越，只能幫到這裏。你放心，就算樂越真是和氏後人，在下也不會對付他的。」

和韶在內殿想說些什麼，卻因咳嗽一時難以開口。

和韶虛弱的咳嗽道：「……國師……想讓朕，去哪裡？……」

可此時此刻，和韶猝不及防的亡故在他面前，這個他一直沒有瞧上眼的懦弱皇帝卻讓他感到莫名的蒼涼。

膽小的宮女們嚇得哭了出來。

太容易，太順利了。

吹聲口哨換上飛先鋒，翻身上馬，調轉馬頭便走。

孫奔露出雪白的牙齒：「多謝。」

樂越道：「不可，我們的目的是自安順王一黨手中救出皇上，若率兵去鳳乾宮，豈不是變成了逼宮的亂黨了么？」

鳳梧化回鳳身，展翅飛上了天空。

朝陽高高陞起時，朝中文武眾官都聚集到鳳和宮外。

和韶淡淡道：「即使沒有樂越，應朝難道就不會毀在我的手裡？……慕禎並非長公主的hetubook.com.com孩子，樂越卻可能是和氏的血脈……到了此時此刻，真嗣後，皇位到底是姓慕還是姓樂有什麼不同？……」

昭沅也不解，鳳君、鳳桐，都沒有出現，它有種前所未有的不安與忐忑。

前去傳信的小兵帶回話來，太後代皇上傳口諭，著樂越單獨到鳳乾宮中見駕，並令百官入朝，皇上有旨要宣。

按理說，不應該如此順利。

鳳梧一甩衣袖，太后、皇后、宮女、侍衛，鳳乾宮中所有的其他人都被定在了原地。他緩緩步入內殿，步履微微有些蹣跚，燈光下映出他慘白憔悴的面容。

樂越目睹眼前景象，覺得如做夢一般，總感覺不對。

又有一官越眾而出，道：「先皇之前本已在宗廟前鑒定，樂皇子乃皇族血脈。當由樂皇子繼位。」

鳳梧不容置疑地道：「你必須去，你要對那些叛軍說，樂越才是叛黨，太子時你選擇的正統繼位之人，否則，應朝必將滅亡。皇上難道想讓應朝會在你的手裡？」

一個碩大無比的鳳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她們頭頂。

太后道：「皇上心中已有論斷，這次招樂少俠前來，只是由哀家先表謝意而已。樂少俠請在鳳和宮前稍作休息，待百官到來之時，再宣皇上旨意。」

凰鈴和凰珠仰起頭，愕然道：「梧……梧哥哥……」

因為天下已經沒有和韶，他也不會再守護下一個皇帝。

世事無常，時局叵測，當如何自處？百官正在心中忐忑，突然有內侍來到鳳和殿前，高高掛起喪幔，沉重的喪鐘響起，太后與皇后一身縞素，出現在眾官面前。

代替鳳君護佑了幾代皇帝，在少年的目光中，的特帶了做神的滿足與愉悅。但他當時認為，這個皇帝如果不多多勤奮，恐怕會一世庸碌，便避開其目光，保守地答道：「皇上剛剛繼位，待有政績之時，才能論及此事。」

他跟隨鳳君數百年，見慣凡人生死，早就看出和韶身體羸弱，命難長久。

昭沅在心中默和圖書念：一，呼風；二，喚雷；三，布雲；四，施雨—陰雲聚攏，電閃雷鳴中，瓢潑大雨傾盆而下，衝天的火勢在雨水中漸漸熄滅。

皇后怔怔地站了半晌，突然吸了一口氣，挺直脊背，擦去淚水，走到廊下高聲道：「所有人都靜下來，聽本宮吩咐！」

「為什麼要讓龍和麒麟攻進皇宮？」

凰鈴和凰珠衣衫殘破的站在屋頂，服侍著宮院內，留下了眼淚。

太后從座椅上站起，一個搖晃，險些跌倒，皇后從屏風后衝出扶住她，痛苦道：「母后———」太后顫巍巍地叮囑道：「忍住，千萬要忍住，此刻還不是大放悲聲的時候，一定要忍到百官到來、」再度坐回椅上，嘆息道：「剛才看這樂越的形容，倒是個質樸少年，但願哀家沒有看走眼。」

他三下五除二脫去身上的鎧甲，再披上破披風，抬手抱拳：「各位，保護皇上這種事，孫某就不奉陪了，告辭。」

鳳梧緊緊箍住他的手臂：「有！慕禎做太子，是順應天命。如果樂越奪了皇位，妖魔即將作亂，整個人間都會陷入煉獄！」和韶虛弱地搖了搖頭：「國師啊，連朕這個凡人到了此刻都能看開，你為什麼還看不透？什麼是天命……什麼是有，什麼是無……何必太過執著……」

正殿中懸挂著紗簾，樂越隱約窺見簾後端坐的不是皇帝和韶，而是一個華服的婦人。

鳳梧面色陰霾：「當然是出內宮，道鳳和殿前。叛軍以你的名義打入皇宮，只有你能制止。」

此時此刻，樂越在這些人口中，已經正式變成了樂皇子。

副將立刻道：「是，樂皇子寬厚任義，乃仁德之君。」

孫奔勒住馬勢，注視燒焦的殿閣：「可惜啊，這場火燒的好，但怎麼也不可能比得上是多年前的紫陽鎮。」

樂越只得應著。

就在此時，一個影子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掠向來內宮。

琳箐昭沅和商景已經折返回來，琳箐道：「姓孫的，你……」

昭沅的龍角有隱隱有了異樣的感覺。

www.hetubook.com.com孫奔揚手，將手中的馬鞭惡化一樣東西拋給洛凌之：「洛將軍，接著，這是調兵的虎符，琳公主從定南王口中問得了它的下落，從南郡將它取來，暫借給孫某，現在交給你了。」

鳳乾宮內，已經嘈亂成一團，內侍們稟報道，宮門已被沖開，樂越的人馬防火燒了前宮院，正向內宮而來。

副將即刻去辦。杜如淵飛快地低聲說：「越兄，這等關頭，你可不能公開說出你不是皇子這種話來啊，一說我們就都變成亂黨了。」

「皇上昨夜，已駕崩于鳳乾宮。」

副將道：「樂……樂皇子，是否要臣等立刻前去鳳乾宮，控制局面？」

昨晚那驚心動魄的一夜，眾官此時仍心有餘悸。本以為安順王和國師是很角色，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後浪遠比前浪勇，一夜之間，竟然勝負顛倒，京城易主。

杜如淵即刻讓人前去延請百官入朝，樂越再次踏進鳳乾宮的正殿，與上一次相隔不過數日，卻恍若隔世。

他剛要問，你的傷勢如何了，鳳梧已走到榻前，扣住他的手臂：「叛軍已經衝進了前宮院，你如果不想應朝滅亡，就與我一同出去。」

不少臣子立刻也跟著附和。

皇后與嬪妃們驚慌失措，太后嘆息著向皇后道：「哀家告訴你，不知是福是禍，此時已應驗了吧。」

皇后顫聲道：「那麼，應該怎麼辦呢……他們嘴裏說著保護皇上……其實比慕氏父子更加來者不善……」

正在此時，內宮之內，昭沅金色的龍影騰空而起，盤旋于天上，呼地吐出涼風。

鳳梧仰天厲嘯一聲，周身縱起絳紅的火焰。他的法力和仙元當日被應澤全部震碎，勉強支撐到今日，現在終於到了盡頭。

她即刻清點眾人，分排列隊，太后在一旁協助。兵器不夠，就拿出做針線用的剪子，宮女們握緊手中分發的兵器，卻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左邊上首那地兒，本應該站著太子，現在變成樂越了。右邊上首那地兒，本應該站著安順王，現在和*圖*書變成定南王樂。

被擒的禁軍交代，皇宮之中剩下的守衛都聚集在鳳乾宮。皇上、太后、皇后等都在鳳乾宮內。

樂越誠實道：「朝政之類，草民其實一竅不通，這次能勝，多虧太後娘娘的幫忙，引安順王離開京城的計策才能成功，安順王手中仍握有重兵，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戰事只是剛開頭而已。其他的事情，不妨等徹底太平了才說。」

他抬袖擦去咳出的腥液，「朕不會和你去的。」

南郡的兵卒們口呼世子，向杜如淵跪拜。為首的副將道：「啟稟世子，方才末將看見傳訊的煙火，王爺已被救出，應該正在盤控京城大局。」

少卿，一個柔和卻充滿威儀的女聲緩緩道：「樂越，你替皇上剷除了慕氏亂黨，匡正朝綱，皇上與哀家都要替江山社稷謝謝你。」

他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他知道麒麟與孽龍一定會察覺到，說不定現在正向這裏趕來。鳳梧卻沒有迎戰或暫時隱匿的心情，他的心中突然之間沒有任何情緒，也沒了再去爭鬥的念天命？天命到底是什麼？難道當年在鏡中所見的事實，真的無論如何不可改變？他突然之間，不想再追究了。

太后沉默片刻，道：「聽聞樂少俠出身江湖，果然快人快語，坦坦蕩蕩。宗廟中，皇上本已鑒定出你的確是皇家血脈，如今慕氏父子既除，今後肅清朝綱，還少不了你多多出力。」

樂越渾身直不自在，剛要開口說什麼，杜如淵搶在他之前道：「陳將軍，你火速遣一兵卒，卸去盔甲兵器，去鳳乾宮中報信，說樂皇子率軍清除了安順王逆黨，請皇上下旨，調遣重兵。」

他忽然發現不對，和韶氣息微弱，根本站立不住鳳梧扶起和韶，和韶再度露出苦笑：「沒想大，朕在死之前，還能再見國師一面……國師……朕一生不能如你所願……恐怕最後一次……依然要讓你失望了……」

他還記得和韶初登皇位，第一次以皇帝身份祭拜宗廟時，用少年天真的目光期待他看著他：「國師，朕此時，是和*圖*書否是被鳳神認定的皇帝？」

火焰映入孫奔的眼中，他的雙目被染成了暗紅，注視著綿延的火海，肆意長笑。

少年的申請有些失常，但那點期待的目光，依然隱藏在他的眼底。

和韶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原來到了此時此刻……國師終於發現……朕還有用？」

宮院中一時安靜了下來，皇后道：「現在，有人衝破了宮門，打敗了安順王掌控的禁軍。她們說，是為清除慕氏一黨，還政于皇上。鳳乾宮的侍衛、內侍，凡手中有兵器者，都到鳳乾宮的宮牆與前宮院處把守。所有宮婢，都聽本宮安排，取利刃分隊把守各層宮院。若他們真的為保護皇上而來，我們開門請入，若非如此，為了應朝社稷，就算只剩下最後一個女人，也要保護皇上！」

琳菁在半空中皺眉向昭沅道：「真是古怪，鳳凰葫蘆里在賣什麼葯？」

樂越行禮退出。

孫奔打馬飛馳出城門，琳箐在他頭頂的天上叫：「喂喂，姓孫的。」

鳳凰收攏雙翼，緩緩落下，化成人形，立到廊下。

眾官之中已有人道：「皇上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偽太子慕禎既已除去，當由和人繼承大統？」

鳳梧絳紅的衣袖從和韶慢慢鬆開的手中滑出，和韶的氣息漸漸變無，闔上了雙眼。

很不對。

焚燒自身的火焰，到最後變成了五彩的顏色。在火焰消散之時，一點微弱的靈光向著天庭的方向飄蕩而去。

琳箐輕盈的落到馬前，挑起眉：「你好羅嗦，我知道你的血海深仇，志向抱負，我追過來，只想和你說一句話——」仰頭看著孫奔，莞爾一笑。「這一仗，你打得夠漂亮，我很欣賞。」

和韶在卧榻上掙扎著撐起身體，不敢置信地望著那個想自己走來的身影：「國……國師……」

琳箐、昭沅和商景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這一幕。這是護脈鳳神鳳梧最後的結果。凰鈴和凰珠凄厲地悲鳴著，向著京城某處展翅飛去。天空漸漸泛出白色，黑夜將盡，黎明即將來臨。

如今這目光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