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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籌踮起腳向前瞧了瞧，鬆了一口氣：「還好，我們來得早，還能抽題，排後面的，就只能揀人家抽剩下的了。」

李方同的叔父李岄與陶周風同是柳羡的門生，自屬一系，蘭珏雖然是柳羡的女婿，但柳羡從沒讓他進過柳家門，蘭珏一向與王太師一門走得近，王太師與雲太傅同氣連枝，此時李方同那方佔了上風，情理上，蘭珏本來該幫劉邴說兩句話。

蘭珏握著筷子看他：「落榜之後，有何打算？」

幾個護衛把他按在擔架上，匆匆向前走，巡場官側首看見了站在門邊的張屏和其他試子，皺眉擺擺手：「都進去，哪年科考沒有一個兩個這樣的。跨出門，便以交卷或作弊論處。」

劉邴笑道：「李大人好大一頂帽子壓下來。引文用典，本是尋常事，一向只聽說會用典是學問好，到李大人這裏怎麼就成了投機取巧品行差了？難道李大人習字時沒臨過帖，寫文章不曾用古人詞句？我倒覺得此生伶俐機敏，堪成大器。李大人寧可抬舉一個死魚眼珠般的試子，也不取馬生，莫不是其中提到了柳老太傅的詞句，李大人不高興？恩師雲太傅的詞句此生也有用，我倒覺得他用得極好，若恩師見到了，必然會讚賞。」

蘭珏自忖惹不起這位皇親，李大人性情鋒銳，嫉惡如仇，離得遠一些比較不容易惹到，對大家都好，所以蘭珏選了雅部。

這件事之後，試場中一片太平，再無奇怪的事情出現，直到考試結束。

劉大人薦選的卷子，答卷試子名叫馬廉。

早上場役來送飯，門內沒人應聲，推門而入，只見此生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廂，李方同已經開始和劉大人互相攻擊，質疑對方是不是收了所選考生的賄賂。

文觀閣在皇城西南犄角，蘭珏和閱卷的其餘八位官員每晚在側殿睡覺，白天在主殿閱卷。

蘭珏道：「哦，這個試子張屏，其實蘭某也認得。還曾在他開的小攤上吃過兩回飯，一次吃面，一次吃粽子，可能劉大人所指的就是這件事。」

李方同神色微變：「這個試子，居然當街賣吃食？」

但此生極會取巧，他把這些句子打碎了，這一點那一點，穿插著用，他這樣做，還帶著討考官歡心的用心，但倘若遇上個性死板的考官，只怕不會領情，還會質疑他的品行。

蘭珏與其餘官員聞之都十分欣慰。但就在此時，蘭珏的頂頭上司，本次會試的頂樑柱，禮部尚書龔頌明，因熱傷風加上痢疾，被送回府中休養，不能參加閱卷。

三十名會試中榜者已選出，即刻謄寫名單發榜，並把中榜名單與考卷呈交御前，等待殿試。

這次會試極其圓滿，除了一名試子因病被抬出考場外，其餘全都順利答卷完畢。

但，蘭珏驀然記起了那天禮部門上的那封告密信——

蘭珏含笑道：「無妨無妨，蘭某知道李大人是在讚揚蘭某，多謝多謝。」

陶周風連夜寫了五千余字的摺子，小皇上批複五個字——便由卿決斷。

蘭珏出了典部的題，他的內侄柳桐倚考了賢部，他便只能閱綸部與雅部。蘭珏本想閱綸部，但曾經彈劾過他的大學士李方同也要閱綸部。李方同是中書令李岄的侄兒，李岄女兒即將做懷王妃，也就是說，李方同馬上要成為皇帝的叔叔的岳丈的親侄，算起來比皇上還高了一輩。

https://m.hetubook.com.com放榜的那個上午，張屏和陳籌站在人群中，反覆將榜單看了幾遍，確定上面沒有他二人的大名。

想及此處，蘭珏又有些好笑，那張屏進了朝廷，想必也是李岄、李方同一派，與己何干，幾時，自家也操起這樣的閑心了。

陳籌抽中了雅部，四十三號試房。

李方同生硬地道：「李某還要謝謝劉大人，否則，收了這種人做學生，必定是李某一生的恥辱！」

劉邴搖了搖扇子：「李大人，你這話說的，到底是嫌這學生的字不好呢，還是在貶低蘭大人？」

話尚未說完，前方的人已入場，那試子歉然地笑了笑，回身抽選試題試房，考官驗看了他的名帖，只拿出三個試部牌讓他抽選。陳籌有些疑惑，待其入場，張屏開始抽選時，嘀咕道：「明明四部題都沒選完，為什麼只給他抽三個？」

嗚咽聲正是從那扇窗的方向飄來，窗紙上一道黑影一晃，燈火倏然滅了，嗚咽聲也沉寂在夜色中。

憑心而論，陶周風是先太傅柳羡的門生中，學問最好的一個，堪稱本朝一代大儒，擔任這個職務，遠比他在刑部合適。而且陶周風脾氣好，從不愛自做決斷，最喜歡讓下屬做主，批閱考卷的官員們許可權更寬了許多，所以眾官都心悅誠服，歡欣鼓舞，覺得小皇上英明神武。

檢驗衣物完畢，等著抽取試題試房時，前方微有喧嘩，陳籌又踮腳看了看，呵呵笑了：「喂喂，張兄，馬廉走大運了，他抽到了那個鬼房，十四號，那個試房特別邪性，聽說當年有個考生做不出題，急死在裏面，後來進去的人就要變成他的替死鬼。馬廉好像和考官說要換，哪能給他換。」

李方同臉色鐵青，深深一揖：「是下官無能，一時眼花。請大人准許下官收回舉薦，這般人品，我李方同無論如何不會推薦！」

那聲音忽遠忽近，張屏推開後窗辨認，卻見對面試房的一扇窗內，有微弱的燈光閃動。

陶周風道：「哦？怪了，單看此生文字，不像這種人啊！」

會試三天過去，蘭珏被從小院中放了出來。一乘轎子將他抬到皇城文觀閣內，他與其他參与閱卷的官員將要繼續被關在這裏，直到閱卷結束。

張屏上下仔細打量試房，屋頂被細木板封住，不見房梁，窄榻沒有床欄，牆上並無釘子，防止有試子想不開上弔。

蘭珏道：「對，送過一簍粽子，蘭某當然不敢收禮，就丟了。」

只是，一般想要這樣做的試子都畫文昌符、魁星符等等，這道符咒卻是請鬼的，而且是請枉死的鬼。

那試子的雙目亮了亮：「難道是破了黃大仙殺人一案的張公子？在下仰慕久矣……」

每間試房門口都有一個銅鈴，鈴墜上的繩子穿過牆壁掛在門邊，如果有事，可以隨時拉鈴叫護衛。

那試子躺在擔架上，雙手微微抽搐，忽然猛地坐起身，大喊：「有鬼！有鬼！」

李方同神色一僵，向蘭珏拱手：「抱歉，一時口誤，蘭大人的字我是極其佩服的，可這學生只模仿其形，刻意做作，全無神韻。」

兩份卷子拆開封條，蘭珏看到姓名，先和陶周風一樣愣了愣，接著樂了。

試房的牆壁都重新粉刷過，桌椅也是新漆的。看不出上一科試子留下的痕迹。

選中之後，蘭珏也去看了那份卷子m.hetubook.com.com。

吃完面，蘭珏起身付賬，街的那頭，突然出現了一群捕快，手拿兵器鐐銬，向這個麵攤走來。

蘭珏在一旁一言不發地笑了笑，折回雅部的閱卷房內。

張屏往面中打了顆荷包蛋，煮得老老的。端上面時，蘭珏笑了笑：「我沒要加蛋。」

夜晚，張屏答卷答得有些累，停筆休息，躺到榻上，忽然發現榻首的幾根竹條可以卸下來。

蘭珏自己好書畫，看人往往先看字，何況馬廉又仿了他的字體，不由得更加苛刻，覺得從字上來看，此人性情有些浮躁。

龔大人倒下之後，和他一樣年事已高的兩位老大人也倒下了。朝廷不得不另外調人閱卷，臨時從翰林院調了兩名少壯的大學士，但龔大人的位置非同一般，需要找個至少同級的人頂替，蘭珏與眾官員們都猜想，恐怕是要讓雲太傅過來壓場了，沒想到小皇帝一道聖旨，居然調派刑部尚書陶周風代替龔頌明職務，主持審卷。

幾個衙役往張屏身上套上鐵鏈，王硯深深地望著他：「你是屬掃把的么？」

陳籌道：「你與我一樣，都沒爹沒娘的人，在哪裡不行？京城的物價是高，不過先前你賣面，不也夠花么？等以後咱倆互相幫襯，之前的幾個月都過了，三年，那還不是一晃眼的事兒？除非，你不想接著考了……那多可惜……連馬廉都能中，科舉我看沒什麼難的，下一科你我肯定能中！」

李方同選中的人，竟是張屏。

張屏與眾試子們都回到了房內。

蘭珏挑起面，淡淡道：「若你想繼續留在京城，我家裡正好缺一個賬房。不過若是這樣，下一科時，不管是誰薦了你的卷子，你都要算我的門生了。」

李方同的臉色已全黑了。劉邴繼續道：「據聞此生還曾做過始亂終棄之事，有些情|色糾紛。不過，閱卷當以考卷為主，不可以人品而論……」

隔著水渠的那列空試房靜立在暗夜下，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是夢中的幻象。

可蘭珏自然屬意張屏，馬廉那些小聰明，實在不太上道。劉邴這麼抬舉他，十有八九，收過一些好處。

張屏道：「替死鬼一事是謠傳，不可信。」

劉邴冷笑道：「倘若列幾個條目就能成好文章，那衙門裡代寫訟狀的各個都是文豪。」

最後陶周風道：「不然，便將這兩份卷子都先開封，公示姓名，再由眾大人共同審閱決定。」

陶周風捧到了批複，其餘三十九份卷子也已擇出，開始複閱。

陳籌與幾個落榜的試子一同去買醉，徹夜未歸，第二天早上才醉熏熏地回來。

李方同青了臉，陶周風連忙勸和道：「唉，二位為皇上選拔人才，都是本著一片耿耿之心。這兩個試子嘛……確實難以抉擇。這個張屏，本部堂認識，怪不得看他的字跡有些眼熟。前日剛審過一場案子，此生頭腦機敏，協助刑部破了多年的懸案。文章雖然寫得死板了些，但，本部堂覺得，他這個人並不死板……」

的確一筆好字，對答不俗，文章清俊，堪稱無可挑剔。考卷開封，意料之中的名字——柳桐倚。

張屏沉默片刻，道：「多謝大人抬愛，但，學生還是想回家。」

試院的場地極大，分十二列，每列六十間試房，共七百二十間。

張屏的答卷，一篇文章寫得硬邦邦的，破題算是別緻，剖析條理清晰，搭配上一和_圖_書筆死板板的小楷字，好像一塊方方正正的板磚，分量是有，就是太愣。

後面的二十八份卷子很快擇出，到了第三十份時，卻又卡在了李方同和劉大人打架的那兩份卷子上。李方同和劉大人各執一詞，陶周風對兩份卷子猶豫不決，其餘的二十九份卷子已經開封，抄好名單，準備放榜了，陶周風還沒有猶豫完。

劉邴笑吟吟道：「何止。據聞，他還到蘭大人府上送過禮，是吧，蘭大人？」

他拆下竹條，只見這些竹條的背後都有刻痕，打亂了拆卸的順序，重新一根根排列，刻痕居然拼成了一行彎彎曲曲的文字。

李方同皺起眉：「什麼粽子？」

相鄰的試房之間相隔的牆壁不是磚砌，而是整塊的石板，相背而對的兩列試房之間隔有水渠，中間種著荷花，試房后牆有窗，這個時節，窗外荷花婷婷，有助於試子舒緩心緒。

張屏道：「我回南池縣，京城物價太高，住不起。」

王硯再看向蘭珏，神色複雜，眼神無奈：「會試中榜的一名試子馬廉死了，他又是疑犯。」

門外護衛來回巡視，在門前停步，一臉警惕地看著張屏。張屏便不再看了，坐在涼榻上，拿蒲扇扇了扇風，護衛駐足片刻，方才走了。

蘭珏笑了笑：「我只是這麼一說，自然還是要按照你的意願選擇。」

張屏在道觀中長大，認得這是符咒，大約是前幾科中的哪個試子，想藉助所謂鬼神之力答題，就在卧榻上刻了符咒，走之前唯恐被發現，把竹條打散了重新裝過。這些筆畫與字跡筆畫不同，因此沒被整修考場物品的人留意。

李方同道：「此生的這篇文雖然死板有餘，文采不足，但從答卷中可見此生思路清晰，性情嚴謹，見解獨特。反觀劉大人選的這一篇，的確是花團錦簇，句句皆有來歷，從歷代大家到本朝名士，我都看見了，只是看不見他在哪裡。一個連己見都沒有的人，進了朝廷之後，要怎麼處理政務，替百姓謀福祉，替皇上分憂愁？不說別的，他這筆字，就是仿的蘭大人吧，虛麗浮夸，恰如其文！」

張屏默默地轉身，走出了人群，陳籌垂頭喪氣走在他身後。

醫官前來查看，說是癲癇發了，還好沒咬到舌頭，但是不能再接著考了，只能算他交卷，把人抬出試場。

再端看馬廉的對答與文章，乍一看，頗為工整艷麗，細細品讀，每個句子都似曾相識，依稀這句在這裏見過，那句在那裡見過。蘭珏從中看到了柳羡的政見、雲棠的文風，蘭珏幾篇頗有虛名的詩賦中的句子也在其中。

不過，此生倒是有幾分心智，像柳羡和雲棠這種有天地之別的，都能被他再中和了幾個人的文髓之後編在一體，居然也成了一章。

一匹白馬疾奔而來，險些撞到張屏，張屏與陳籌閃到街邊，馬上的人勒住韁繩，居高臨下俯視他二人，揚眉笑道：「張兄，陳兄，好巧。」

張屏抽中了三百五十八號試房，綸部考卷。

他看那馬廉的卷子，試卷上的行楷，乍一看是有自己字跡的影子，可惜那些字都輕飄飄的，好像水草般浮在紙上。的確和李方同所說的一樣，十分浮夸。

試房中還有一個小隔間，做廁房之用。

張屏把他拖到床上躺好，推著許久沒用的小板車，又到了路口出攤。

張屏不吭聲，那試子含笑道：「兄台說得亦有道理。」和-圖-書

張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悶聲道：「算送的。」

張屏掀起眼皮，只見馬上的馬廉神采奕奕，眉梢眼底，儘是得色：「張兄，陳兄，榜上可有名乎？」

陳籌哼道：「小人得志！唉，可惜，人家就是能得了志……張兄，你有什麼打算？我想就留在京城。」

蘭珏把蘭徽安置在王硯府中，放心地被關了起來。開考的那一天終於到了，張屏與陳籌起了個大早，來到試場外，排隊等著檢驗衣物、抽領試部與試房號。

蘭珏不由得問：「究竟怎麼回事？」

李方同冷然道：「陶大人，是下官才疏學淺，錯薦了卷子。張屏此卷，請當下官從未推薦過。」

馬廉笑道：「哪裡哪裡，吊榜尾罷了，殿試之上，恐怕也是如此，僥倖而已。二位仁兄高才，下一科定能金榜題名！」一抖馬韁，卷塵而去。

第一閱，典、綸、雅、賢四部，每部薦十份卷子。第二閱，由陶周風主審，從四十份卷子中選出三十份，就是今科中選名單，送交御前，以備殿試。

試子馬廉是文賊，竊文盜名，不配參加科試。

劉邴含笑道：「李大人本不用如此嚴謹，劉某對一些事情也只是聽聞而已，唉，說來是我耽誤了他，倘若不開考卷，說不定他便中了。可惜李大人錯失了一位門生。」

與蘭珏一同閱卷的翰林院吳學士立刻道：「原來此生還有斷案的天分，難怪他的文章如此嚴謹。皇上、太後娘娘、懷王殿下都曾說過，朝廷里需要多一些穩重謹慎的人才，此生恰好合適。」

王硯的視線掃過蘭珏，定在張屏身上，一抬手：「押回刑部！」

張屏望著這些竹條思量了片刻，油燈火光搖曳，門窗縫中，忽然漏出細細的嗚咽聲。

陶周風欣然道：「蘭侍郎說得很是嘛！」

蘭珏想著那封告密信，隱隱覺得有些蹊蹺，道：「單看考卷，兩名試子都有可取之處，馬廉詞句活泛，張屏失之文采，但見解獨到。法家雖多酷吏，但管仲韓非都是聖賢，只是一句《商君書》，卻也……確實難以決斷……」

試房不大，房中有一張窄榻、一桌一椅、一張矮几、一張方凳，桌上擱著統一配發的筆墨紙硯，矮几與方凳專供吃飯時用，以防試子在桌上吃飯污了考卷。牆角還有一個盆架，架上有一個臉盆，盆架下放了一小桶清水。

此生如果進了朝廷，應該比張屏更混得開些。

主殿隔出四個內間，每兩個官員在一間內閱一部卷，陶周風在外間喝茶坐鎮。

事實證明，蘭珏的選擇十分精明，幾天之後，李大人就和與他一起閱卷的劉大人掐了起來，一直掐到陶周風面前。

陶周風替蘭珏開解道：「蘭侍郎認得他，本部堂也認識。那次本部堂審案時，蘭大人在刑部，都見過……」

陶周風深深嘆息，捲起張屏的考卷，撫摸半晌，放到一旁，提筆在馬廉的卷子上打了個圈。

蘭珏謹慎地在雅部的門內觀望，李方同和劉大人是為了兩份卷子爭執不下，綸部舉薦的名額只剩下最後一個，劉大人看上了一份卷子，李方同看上了另一份，鬧到要讓陶周風評判，陶周風和稀泥道：「皇上的聖諭中有雲，本次科舉提拔人才，可以不用拘泥於陳腐。雖然擇四十份卷子是舊例，但總有破例嘛，就好像本部堂雖然是刑部尚書，也能坐在這裏一樣。既然二位難以決斷，可見這兩位試子都和圖書有出類拔萃的地方。綸部就選十一份卷子，然後從四十一份卷中再選定。我這便寫個摺子呈上。」

次日早上，張屏隔壁的隔壁被人用擔架抬出了試場。

劉邴道：「正因如此，張屏才不可取。思路死板，不懂變通是其一。其二，他論證之時，所引典句，多出儒學之外。夫法，民之治也，務者，事之用也。這是哪裡的句子？法家重刑嚴苛，此生《商君書》都用上了，要進了朝廷，保不定就是個商鞅般的酷吏。蘭大人，你說對不對？」

張屏沒吭聲，回到住處，倒頭睡了一覺。

陶周風捧著張屏的卷子，唉聲嘆氣：「李大人，你考慮好了？如果你不推舉，這卷子到不了本部堂這裏，張屏便就此落榜了。」

本次參加會試的試子由全國十一個郡與京城選出，共計三百六十名。試題分為典、綸、雅、賢四部。每九十個試子考同一部試題，試房號與試題關聯安排，臨近的試房都不同題，防止作弊。

李方同沒想到蘭珏居然會在言語中偏向張屏，看著蘭珏的眼神有些複雜。

陳籌道：「你們沒見過離奇之事，自然不信。但，邪性的東西，真是有的，說不定你們哪天就遇上了。」

那人走到攤前，向他道：「一碗面。」

他年紀看起來甚輕，衣衫素簡，風姿秀雅卻是陳籌平生未見，陳籌見他言辭謙和，有意與他結交，遂攀談道：「在下陳籌，我旁邊這個叫張屏，我們都是西川郡的試子，兄台貴姓？」

試房的地上鋪著細席，張屏用手摳了摳，席子粘貼在地上，大約是方便在考完后拆下，就不用再翻修地面了。

身後有人輕輕扯他衣袖，小聲道：「原來你們不認得他，他就是先太傅柳羡的孫子柳桐倚，典部的卷子是他姑父蘭珏出的，他當然不能選。」

排在他們前面的一個試子回身笑了笑：「這位兄台說得對，鬼既無影無形，世人如何得見？所謂鬼魅，不過是人心中的妄念罷了。」

傍晚時分，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街那邊走來。

已選出的二十九人中，蘭珏沒有看到張屏，他心中竟隱隱有惋惜之感。可能這個年輕的後生頭腦雖好，但不太適合科試。對朝廷來說，倒是可惜了。

雄赳赳地走在這群捕快最前面的，居然是王硯，大紅的官服在夕陽下格外刺眼。

蘭珏把兩份卷子都看了看。

李方同道：「這馬生極會投機取巧，文章如同做人，要有自己的精神風骨，在此生的字和文中，我都看不到骨頭。」

其餘的閱卷官聽到這個話風，就知道陶周風比較屬意張屏。

矮几上有一盞油燈，桌斗里放著火石，還有一盤蚊香。

張屏道：「想回老家去，出攤賺點路費。」

張屏記得，昨夜有燈火的，便是與三百五十六號試房相對的那間空房。

為防止作弊，十二列試房隔列使用，這樣，試子的對面與背面的試房中都沒有人，相鄰試房考的不是同一部卷子，較能杜絕互通有無的行徑。

張屏進了第十一列的倒數第三間試房。

複閱時，陶周風捧著賢部的一份卷子愛不釋手，嘖嘖讚歎。賢部的兩位主審也對此卷稱讚不已，稱其為聖賢風骨，錦繡文章，必定是今科狀元，當即點選。

劉邴呵呵道：「唉，蘭大人，只怕李大人會因為那兩個粽子，不領你的情啊。」

陳籌硬邦邦道：「名落孫山，真是羡慕死馬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