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王硯皺眉：「哪個行館？」

唉，臉面二字，本是虛幻。蘭珏擱下筆，正要喊小廝，長修蹩到門口小聲道：「老爺，柳～柳府來人了，說是太夫人想少爺，大年下……」

所以，朝中官員都知道，若有哪個地方官吏住在淳和行館內，肯定將鴻運當頭了。

蘭珏噌地站起身，長修一抖：「老爺，小的這就讓他們走。」

但看張屏一副渾然無覺的蠢相，王硯敢斷定，這二楞子還在鼓裡坐著，鄧緒一腔美意倒在了狗身上。王硯不禁有些樂呵。

張屏拱手向館丞道謝，沈少卿亦自去回稟鄧緒。

他亦沒工夫再多管張屏的事。

恰好幾個胡人打扮的男子推著一車生羊迎面而來，張屏不禁駐足望向羊肉。

張屏不得不暫時不咬第二口羊肉：「嗯。」正要湊近羊肉，王硯又道：「鄧緒讓你留在京里過年？」

蘭珏擰眉，醞釀片刻，嘆一口氣：「畢竟是血脈至親……罷了，讓少爺收拾收拾。」

尋了幾處陳籌以往愛去的地方，都無頭緒。張屏在買年貨的人群中穿行，去年，他就是和陳籌還有其他幾個合住的試子一道過的年，湊錢買了幾斤羊肉，拿銅鍋燉著，弄些菜蔬粉條邊涮邊吃。

張屏點頭：「是。」將羊肉送和_圖_書進口中，又夾一塊。

張屏整衣跪倒，老宦官展開捲軸。

等一時他就得去宮中，核查初一大祭和朝會的一應事項。

張屏自羊肉上抬起頭，王硯向他擺擺手：「沒什麼，接著吃。」

永宣帝的話讓陶周風有些琢磨不透。

每到過年，他就惆悵自己為什麼在禮部這個越過節越忙的司部。裝中毒趴下那幾天，堆積大堆公務，龔大人臨要離去，依依之情濃厚，在衙門時常要叫蘭珏到面前，共憶昔日種種。

沈少卿看著張屏模樣，暗暗佩服，住進這裏都如此淡定，果然是寵辱不驚的一個人，怪不得鄧大人如斯看重。

吃完年夜飯，張屏帶著陶夫人給的一提盒餃子，頂著滿天煙花，踏著爆竹聲回到行館內。

行館外貌甚為樸素，門匾上單題「淳和」二字，白牆墨瓦，梁棟檐柱皆無繪飾，門窗游廊樣式簡單。

唯獨被特傳入京的官員，才能入住。其位置，亦是方便住的人被吏部、禮部查檔，大理寺、御史台評審。

王硯繼續瞅著陶周風，陶周風繼續猶豫。

沈少卿與館丞引著張屏到了東南角的一間小院落，小小一間廳，連著一卧房，一書房，床帳桌椅一應物品齊備，但都很簡單，地磚下有ｈｅtｕｂoｏｋ•ｃｏm.cｏｍ火道，踏進屋中就覺得十分溫暖。院中梅花開得正好。

沐天郡宜平縣丞張屏，擢升京兆府豐樂縣知縣，三月十六前到任。

陶周風吃不透，接張屏過年時，一絲口風未露，只勉勵他，年輕時不要怕吃虧吃苦，待日後會發現，吃得都是經驗。要更加奮發，報效朝廷。

行館前廳，為首的老宦官眯著雙眼：「可是宜平縣丞張屏么？」

張屏把羊肉吞下肚：「安排了。」

即便封疆大吏，亦望入京時能住淳和行館。張屏一個從七品縣丞住進館內，可算空前絕後。鄧緒心思力氣肯定都沒少花。

王硯向他一點頭：「坐。」

陶周風忙道：「他還年少，此番鄧大人能帶他歷練，便已是賞賜了。」

桌上無菜碟，但屋中有酒味，王硯嘴角髮油，碗盞筷子像是新換過的，顯然是吃過一輪了。隨從端來新溫的酒，跟著兩個小廝抬著著一隻油汪汪的烤整羊進來。

陶周風其實早在鄧緒帶張屏辦案時，便看出了鄧緒的意向。

館丞笑道：「打掃收拾館內都有人做，三餐亦會送來，無隨行亦可。」

那時熱血涌腦，把自己身為苦逼的禮部侍郎，從年三十到初一都不可能在家的事給忘了。htｔｐs://www.hｅtuｂook.ｃｏｍ•cｏｍ

張屏在屋裡待了一時，亦出了行館，到街上繼續尋找陳籌。

很有錢。

他後來沒讓王硯開口討張屏，趁永宣帝談到這個案子時，先在永宣帝面前委婉探了探口風。

蘭珏陪著龔大人或笑或淚唏噓完歲月流淌，出門就得撞進隔壁扎向如山公文，回府還得熬夜寫那本勸學冊子。還沒覺得怎麼樣的時候，居然已經年三十了。

「張屏確是未讓朕後悔將他列入今科。這樁要案，他立功不少，理應重賞。」

羊肉推車遠去，身邊忽有一個聲音道：「張大人，我家大人有請。」

王硯向張屏道：「吃吧。」

王硯又道：「想那張屏助大理寺辦得大案，必得厚賞。刑部正好缺人，大人可趁聖意未定，上折一試。」

這到底是打算將張屏升還是不升呢？

「是大理寺衙門裡的空屋子？」

張屏轉頭，見一年輕男子，頭戴圓皮小帽，足踏黑氈靴，窄袖灰緞袍外罩著一件駝絨毛邊比甲。

還是想著，能親自帶帶這個學生。

張屏跟那隨從進了臨街酒樓，二樓雅間的門一開，果然見王硯端坐其內。

武官近侍打扮。

張屏夾了一筷，王硯端著酒杯道：「你還沒回去？」

年初一早上，張屏點著昨天跟廚房要和_圖_書的小炭爐，拿小鍋下了餃子，正獨自吃著，忽有人急敲他院門：「張大人，張大人，宮裡來人，速更衣接旨。」

張屏這小子，雖不明白蘭珏為什麼挺瞧在眼裡，不過確有三四分能耐，且之前能湊巧先看破關鍵所在，亦有幾分狗屎運。

長修眨眨眼。

劉知薈一案告一段落，鄧緒特意告知張屏，讓他暫不要回宜平，留在京中。著沈少卿將張屏安排在大理寺衙門旁邊的淳和行館中住。

要是一直待在地方上的哪旮旯里倒也罷了，被大理寺撿去，忒便宜了他們。

那羊雖然是整的，但近看有縱橫刀跡，已剔分切好，皮肉卻都不散，足見刀工。

京城六大行館八大驛，淳和行館不在其內，平常少有人住。

「不是，行館，沒多遠。」

王硯挑眉：「鄧緒未給你安排地方住？」

蘭珏本想著張屏要不急著回去，沒地方住，再讓他到府中住兩天，過個年再走也罷。待聽說了淳和行館，頓時不再多言。

單從張屏的前程考慮，若能經此一案，進了大理寺，跟著鄧緒，實在很不錯。

柳家偏偏真的顧忌起他蘭珏的感受了，居然沒有派人來接蘭徽。

但……陶周風羞慚地承認，自己到底乃一俗人爾……

這般審核身家，必然是打算授予要m.hetubook.com.com職。

不是他不敢開口，只是當下形式，如果鄧緒真的有意，他絕對搶不過。

下午王硯回了刑部衙門，待見到了陶周風，便道：「鄧大人對大人的學生張屏甚是看重，安排他在淳和行館住。」

張屏聽得很用心，陶周風很欣慰。

淳和行館臨近大理寺，亦離吏部不遠。

張屏嗯了一聲，將包袱擱進卧房。

隨從。

王硯放下酒杯。

難道是在抄手等著自己送過去么？

蘭珏立刻道：「慢。」

張屏道：「就我一個。」

館丞道：「隨行可在耳房中住。」

隨從替張屏拉開椅子，張屏便坐了。

永宣帝笑道：「願他自己也能這麼想。鄧卿對他極力稱讚，朕覺得多歷練歷練，來日可成棟樑。」

「張屏能得鄧大人看重，實在是他的福分。」

年三十清晨，蘭珏一邊揮毫將參過自己不下三百遍的錢御史雕琢成一株奮發蓬勃的傲雪寒梅，一邊思量要不要自打臉，把不讓蘭徽踏進柳家大門的誓言吃進肚子里。

張屏道：「淳和。」

陶周風將張屏接到自己府中，過了個年三十。

王硯胸襟蕩蕩地一笑：「大人若怕自己學生，唯恐落下口實，可由下官奏請。若不趕緊些，只怕那小子就跟大理寺姓了。」

館丞道：「館內輕易沒人住，極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