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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案

作者:大風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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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肆 古井姥姥 第三十七章

卷肆 古井姥姥

第三十七章

他再舉起筷子,插|進包子。
再用筷子從扎出的窟窿中挑出一些餡兒。
王硯嗤了一聲,轉看向張屏道:「那你說。」
然後他們這些人,連帶所用馬匹的顏色、釘的蹄鐵大小形狀、車轎的輪子、車身上有幾根釘等等大概都逃不過被查一查。
蘭珏眼前一陣黑,忽然就感覺天再也不會亮了。
柳桐倚立刻一禮道:「小侄哪能當姑父這句話,小侄恭送姑父,姑父也早些歇息,莫太勞累,小侄今夜就不再去打擾問安了。」
謝賦移開了視線,再也不能繼續看下去了。
馮邰淡淡一笑,自侍從手中接過手巾擦了擦手,拿起一隻,嘗了一口,微頷首:「確實頗鮮。」
王硯呵呵一笑:「本部院不是個講究人,聽聞包子再熱一熱,更別有滋味,正好今日嘗新。」
但如果那個古墓在地動時塌陷成凹地,那麼墓室已毀,挖一個盜洞進去,很險,盜出東西相當於土中挖寶,很難。而且,為什麼石棺沒有被砸或損壞的痕迹?
為什麼?
謝賦毛骨悚然。
姓張的就坐在他身邊,正凝望著一個包子。
謝賦躬身稱罪:「只是這一樣不敢奉上罷了,其餘都是相同的。」立刻讓人去取,張屏從頭到尾還是一聲不吭。
王硯抬手抓過筷子里夾著的包子,放下筷子,又咬了一大口:「愈品愈有滋味。」與馮邰開始就包子的滋味聊起。
蘭珏微笑道:「你奔波了一天,更要早些睡。我已讓人備了些宵夜,待會兒給你送來。」
卞公公想到的和蘭珏是一樣的,他穩了穩心緒,才道:「馮府尹做事素來周全細緻,想來定會讓此事得當無礙。」
他伸手又拿過一個完整的包子。
兩位大人聊得似不再留意其他,謝賦總算得以坐下,剛要開始吃飯,卻發現身邊的張屏抓著之前擱在碟子里的那個包子。
待派人將卞公公與柏滄請到靜室,告知了太後娘和圖書娘要上香的廟的內情,看著卞公公和柏滄的表情,蘭珏內心忽然舒緩了一些,大約是死也有伴這種不厚道的感情在作祟罷。
「據下官所知,所謂風水下咒,屍首本也不該放過,鞭屍釘釘,披其發,口塞糠之類惡毒方法,眾所周知。」
「這樣,也能取出東西。但是……」
從昨晚相遇到今日,這個念頭每每冒出,謝賦便將之摁下,現在更不該有,他實在是摁不住了。
張屏放下手中的包子:「下官不解,那棺中女屍死於非命,身上有傷痕,死後屍身被挪進木棺,還用風水咒法封之,但她的髮髻卻是完好的,釵飾亦是。」
王公公連冷笑都發不出來了,只袖起手慢慢道:「罷了,回宮之後,咱家一定會向太後娘娘如實稟報。」
一股寒意從謝賦的骨縫中冒了出來。張屏再拔出筷子,又拿起已成餅的包子,端詳被刺出的兩個小孔,而後手指在包子邊緣一捏,那個咬出的豁口處張開了,張屏向內注視,神色充滿深思。
馮邰道:「恐怕這種麵食,新蒸出來的,王侍郎也沒吃過多少罷。」又皺眉道,「晚飯備一樣的飯食便可,怎還又整出許多花樣?」
王公公也禁不住想在屋中打轉了。
主簿立刻躬身賠笑:「哪能呢,哪能呢,公公放心,諸位大人定是要把山上那裡都料理妥當了,請公公安心。」
馮邰露出一絲笑:「不錯,這點你竟看了出來,于驗屍實證一項,尚未無可救藥。」
王公公終於忍不住對著賠笑又擺上酒菜來的主簿道:「貴縣可是打算將娘娘進香一事全讓咱家獨自料理?」
王硯行事如何,大家都知道,蘭珏想,現在慈壽觀一定被刨開了一個大窟窿,王硯興緻勃勃地率領跟班們包圍在挖出的棺材旁邊。
而後,張屏皺起眉,拔出了筷子,抬手按扁包子。包子餡從他方才咬出的豁口www.hetubook•com•com流進了碟中。張屏又舉筷,刺進了扁扁的包身。
馮邰淡淡道:「只是本府還未徹底推證出結果,想之後再告知王侍郎罷了。」
「這樣……」
張屏滿臉冷酷,緩緩咀嚼,將那口包子咽下。然後表情轉為和緩,將咬了一口的包子放回碟子里,拿起一根筷子,插|進了包子另半邊雪白完整的小身體。
好孩子,姑父是休息不了了。臉色差不是趕路累的,是被你的話嚇的。
張屏在查一個案子,他恰好知道點線索,就借公務之際繞了趟豐樂縣衙告知張屏。歸程恰好遇上了姑父,覺得應該告訴姑父一聲太後娘娘上香的事。張屏正是查到了太後娘娘要上香的那個廟是假的,靈驗的姥姥,只是一具死於非命的女屍。他走的時候張屏已經上山去挖棺材了,為了那個案子打過架的馮邰和王硯也到了。
片刻后,他抬起了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包身,手指流連於包褶與褶花之上。謝賦的雞皮疙瘩冒了出來,感到了一絲噁心。
他沒吃,只是捧握著包子。謝賦不禁看向他的臉,張屏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定定凝望著包子的目光中充滿了……愛意。
王硯接話:「這些本部院早已考慮到,所以趕緊查證才是必要。」說罷,也又抓起一個包子,咬了一口。
卞公公與蘭珏無言對望一眼,都在心裏道,這是你不清楚太後娘娘素來行事啊。
柳桐倚很是簡潔明白地說清楚了事情。
謝賦的心裏一直有個念頭——
張屏道:「下官想不明白的第二件事是……案犯對那女屍的做法。」
黃曆必然會曰,某人某物,身帶衰克……至於是誰或誰們,就得看命了。
謝賦走過去,請張屏去大桌那邊吃飯,兩個衙役得以趁機抬著筐退下。張屏凝望著手裡的包子,點了點頭,托著包子隨謝賦走到大桌邊。
謝賦生www.hetubook.com•com生打了個哆嗦。
若這是皇上吩咐辦的事,太後娘娘絕不會過問,他們倒真可以放心睡大覺,不必太憂心,但太後娘娘一向思慮甚多,又頗信些命數。蘭珏近年官運頗順,時常得以入宮,亦是要多謝母親生他是個好時辰,八字乃扶君良臣之相,又是水命,正能幫扶皇上,姓為蘭,昌文運,太后很喜歡。
他再一掌,拍扁了那個包子,又用筷子扎了扎。
這個姓張的,是不是哪裡有點不太對勁?
可是案犯沒有這麼做,他將這死去的女子頭髮梳理整齊,裝飾了釵環,雙手交叉在小腹,如同仰面而睡般放進了棺中,從衣服的碎片看來,女子的衣服可能也是整齊完好的。
方才這姓張的與王侍郎一番爭辯,免了他死前再多一場牢獄之苦,亦算對他有恩了。
張屏站起身,行了一禮:「下官想不明白的第一件事是……」
馮邰在心中冷笑一聲,此生每每蓄意表現的小手段,不甚上道,不過眼神還是有一點的,他簡短地道:「直說。」
而且結合其屍身擺放的姿勢來看,只能推測出一個結論。
馮邰微微眯起眼:「有話便直說,不必在本府面前刻意做作。對這案子,你是否還想到了什麼?」
蘭珏在心裏苦笑一聲,馮邰是做事一絲不苟,但也六親不認,況且有王硯在旁邊,馮邰會做出什麼更是不能預測,說不定就是王硯或張屏挖棺他驗屍,正在那神聖的山頭上為誰先找到兇手而血紅著眼睛。太後上香是什麼事?忘記了。
馮邰再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王硯一臉饒有興趣地道:「咦,張知縣那個是包子么?桌上倒沒有此物,還有么,取兩隻來嘗嘗。」
望著外面的濃夜,他心中就如黑暗夜空般無盡空洞,卻不想戰戰兢兢一輩子,竟可能會了結在此處,碰上找死還要帶上別人一起的貨,只能嘆命了。
篤篤篤——
馮邰看m.hetubook.com.com著張屏手中的包子,眉頭一跳。王硯的目光已飄了過來。謝賦見沒人過來服侍,只能親自取桌上一小空碟,送到張屏手邊,張屏總算把包子擱在了碟子里,待謝賦把碟子放到桌上,張屏又將碟子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明明從死因到下咒,處處表現出了狠毒,按理說不該這麼對對待屍體。
柏滄一噎,顫聲道:「那……那怎麼辦?」
柏滄怔怔看看蘭珏和卞公公道:「這……與我等干係不大罷。」
倘若在路上踩到一個小石子,若是旁人,行事苛刻些的,頂多會責罰仆婢未打掃乾淨路面,跟隨開路的隨從未盡心。可若是太後娘娘踩到顆石子,便會從昨夜的夢今晨的鳥叫風向開始想起,然後著欽天監觀天象卜氣運,看此事是否凶兆,連帶所有服侍過的宮女宦官的八字都要算一算,瞧瞧有無衝剋。
待晚飯做好,謝賦讓侍衛和衙役們從慈壽觀中抬出兩張大桌,供府尹大人和王侍郎用飯。張屏和謝賦自然要陪坐。府尹大人和王侍郎都就座了,卻不見張屏過來,謝賦環視左右,只見張屏站在一棵樹下,一動不動,兩個衙役抬著大筐麵食經過,張屏一個跨步上前,從筐里拿了個包子。
蘭珏就沉默著,卞公公顫巍巍長嘆一口氣:「太後娘娘是為玳王殿下祈福,怎能與我等無干……」
張屏和王硯的推論目前大致一樣,他還猜測,最初發現石棺的那口枯井,本不是一口井,而是一個盜洞。
她的屍體在放入木棺時,被人精心地打理過。
「假如,這是一個墓。」
過了片刻,包子取來,王硯舉筷夾起一隻,咬了一口,道:「嗯,甚好。」
所以,倘若這事被太後娘娘得知,第一必然是想,怎麼哀家為玳王祈個福,就觸了這樣的霉頭?是了,玳王好端端就鬧出了事,早就開始不祥了。連求個神,都出了這樣的事,是否有什麼在妨害皇上和國運?和圖書宣欽天監,給哀家好好算算。
謝賦只得起身道:「面點臨時難以做出。此是白日里供香客的齋飯剩下的,故不敢奉與大人。」
打更的梆子聲響起。
蘭珏思慮片刻,站起身:「這樣罷,本部院立刻著人備馬,先趕去豐樂。隨侍殿下之事,就多勞累公公和柏大人了。」
張屏抬眼道:「回大人的話,下官在吃飯。」
正在和王侍郎聊天的馮邰道:「張知縣,你在作甚?」
王硯挑眉:「怎麼了?我可把推測出的什麼都說了,老馮你明顯有藏著的東西,這不地道啊。」
馮邰微微頷首:「你的想法,確實不錯,不過古時厚葬,墓穴恢弘,遠超世間殿堂,深度更不能想象,或者只塌了部分。」
入更了,知縣、縣丞、據說已來了的馮府尹與王侍郎,都仍不露頭。只在早前回來了一個主簿,頂個屁用?
張屏道:「下官確實有兩件事仍未想明白,方才正在想。」
突然,張屏的手指頓住,表情一冷,目光中迸出陰寒,一口咬住了包子。
抬筐的衙役見突然躥出個人,先嚇了一跳,再怔了一下。這筐饅頭包子是慈壽觀供給香客的齋飯剩下的,熱一熱他們這些人吃。諸位大人的飯都是另做的。但知縣大人拿了包子,也不好多說。
與府尹大人及王侍郎聊完后,姓張的就兩眼發直,雙眉深鎖。謝賦想,這人查案確實有些能耐,看來是在思慮案情罷,亦沒多關注。
柳桐倚道:「姑父放心,既然馮府尹和王侍郎都在,這事想來……」
此時的驛館中,蘭珏也想深深嘆息。
「這樣,可以挖進去。」
蘭珏扶著桌子站起身:「你且先休息,我得先把此事知會服侍殿下的公公們。」頓了一下,蘭珏又看著柳桐倚真情實意地說,「這件事,姑父真是要多謝你……」
他知道這樣想不好。他已將隨風歸土,別離這碌碌塵世,世上一切人物是非,都應不思不問,如浮雲暮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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