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張公案

作者:大風刮過
張公案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番外 壹 古剎夜話

番外

壹 古剎夜話

張屏在灶台上擱下包著乾糧的紙包,看向了筷筒。
「……」智緣笑了一下,雙手再合十,「貧僧法號智緣。」
智緣合十:「阿彌陀佛,是山寺寒陋,委屈施主了才是。請恕貧僧不遠送了。」
吱——吱——吱——
張屏看看智緣的臉,再看看他的雙手:「寺中從來無鬼,天地高遠,大師不妨出去走走。放開懷抱,則一切皆無。」
父親摘下他脖子上的項圈,遞給阿智。小沙彌牽著他的手帶他離開。
張屏再施一禮:「學生告辭。」
張屏提著桶,進了房中,脫下外袍,捲起衣袖,開始擦拭桌椅床板。
「你們絕對想不到!我居然看見,那個智緣和尚像猿猴一樣掛在廊下,嘴裏叼著一個桃子,雙目在夜裡雪亮,就這樣!這樣!這樣盯著我!」
嘿嘿,現在一絲絲風都沒有。怎麼樣?感受到不尋常的寒意了嗎?牙齒打架了嗎?腿想發抖了嗎?
智緣微微一笑:「哦?貧僧竟還有伴。」
呀呀——
張屏看了看智緣:「大師起初便知學生來意,不是大師讓學生看破的么?」
張屏的嘴無意識地動了動,抬手揮了揮,抱住了薄毯:「呼——」
你能發現么?我究竟是誰?
同桌書生咋舌:「哎呀,哎呀,真真可怖,陳兄可將其寫成戲本,說不定名聲不薄于馬兄!」
他決定再接再厲。
不能放下的人。
倘若那和尚殺的是個人,你是不是還會說無法評斷?!
那書生一揖還禮:「學生俗名張屏。」
床內帳上的倒影,似人似獸,尖尖雙爪扣向張屏的頸項。
張屏道:「學生打尖時,略有耳聞,說曾有欽犯逃至此地,官兵追拿,引火燒山。」
呼啦啦,筷筒跟著應和了幾下。
越過智緣的光頭飄進的聲音,充滿了堅定。
「孰是孰非,學生不能定論。但佛經中常雲放下,放下,即是向前。」
晨色清朗,正是凡間好時節。
老禪師面如死灰,閉上了眼:「了行,你將這位小施主,帶到後院僧房去吧。」
書生道:「但無鬼魂,皆是人為。」
嘿嘿,可怕不?
懺生寺,本名閑林寺。寺后及附近山裡多桃樹,常有猿猴在寺中往來,頗有靈性。
他眼睜睜看著,張屏站在水上,吹吹那紙上的積灰,開始讀。
「官道平坦,緣何繞行荒山?」
張屏再看向桌上,昨晚他吃了一個桃子,盤中本應還有兩個,現在只剩下了一個。
張屏走向筷筒,目光中透出一絲尋味,一抬手,取走了筷筒旁邊的……籠屜。
智緣再一合十:「阿彌陀佛,天堂地獄唯一線一念之間。眾生皆佛,悟或未悟,明或未明,一般平等。」
暗暗黃光充盈室內,淺淺掃在門外轉身的智緣袈裟之上。
怎能無關。
張屏道:「不信。」又看看智緣,「大師信否?」
走、走出去了……
香積廚在寺院一角,張屏甫行到離門還有三四步處的所在,門扇忽而自動緩緩向內打開。
幽幽樹蔭,深深老井,微微清風,涼涼寒意。
數十年前的那個下午,父親帶他翻進閑林寺的院牆,被寺僧發現后,父親長跪苦求禪師,他在院子角落瑟瑟地蜷著,寺僧在他腳邊放下水碗饅頭便匆匆走開,不敢和他說話。忽然,一個石子兒啪嗒掉在他腳邊。
火苗www.hetubook•com•com舔上木材,在灶中噼啪燃燒。張屏拿袖子揮了揮煙,咳嗽了兩聲,蒸上自帶的饅頭,打開柜子尋覓鹽罐。
他縮在陰影中抱手觀望。
枕邊還有一簇黃中帶紅的毛。
牆角有一座墳,是世俗的墳墓模樣,墳前豎著一碑,刻著空覺二字,雖被風雨殘蝕,碑面卻很光滑。
智緣垂下眼帘,推開廂房的門,此門久未開合,機括嘎吱聲響粗糙刺耳。
智緣終於低下了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若不嫌寒陋,便請進吧。」
陳籌便湊過去,拱一拱手:「兄台,冒昧打擾。方才在下說起前日一段奇遇時,兄台似是也聽見了?」
先送份見面禮吧。
「施主。」智緣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貧僧晚不食齋,施主若要用膳,可去香積廚中自做。」
他扒著窗檯,直勾勾盯著被智緣和尚堵得嚴嚴實實的門縫,無聲地吶喊。
一桌書生皆拍案大笑,其中一個拍拍陳籌的肩膀:「陳兄真乃奇人也,此番若不高中,簡直愧對天意。曾去過女兒國,差點變成王夫,還夜宿古寺,見了猴子精變的和尚!連連奇遇,必然天意。陳兄來日,定有大成,青史留名!」
書生,暫時饒你片刻,晚上陪你好好玩。
張屏卻頭一歪,視線轉了個方向,繼而一腳踩在緩緩下滲的水漬上,拿起掃帚,從床底掏出了一張紙。
張屏暫時停下打掃,去香積廚中做飯。
他不氣餒地欲繼續尾隨,張屏到了廚房,放下籠屜,從懷裡摸出了火石……
張屏行到內牆邊,停下腳步。
「阿彌陀佛,施主何處去?」智緣在不遠處的廊下施禮。
書生,看來你和之前那些人一樣,都為窺探而來。
山長水遠,或有來日,你我能再相見。
雙爪猛地一縮,一聲悶哼。
樹杈上,一隻老鴰啼了一聲,撲稜稜驚飛。
夜已初至,智緣的身影彷彿門邊一抹水墨塗繪。張屏取出火石,點燃燈盞,智緣雙手合十躬身:「阿彌陀佛,施主請早些休息,貧僧告退。」
張屏抬頭看了看樹梢。
張屏放下火石:「大師請留步,學生還有一事不解。」
不要懷疑,你看到的,是事實,事實就是這麼可怖!
那你能猜得到么?這間寺院藏著的秘密。
書生咽下口中的面:「所見無虛。」
「施主。」
井繩吊著木桶墜下,沙沙,樹影婆娑,水面忽然咕咕冒起水泡,一抹白影嗖地在水面一晃,噗,一朵水花躍起。
張屏腳步未停,走進廚房內。
不過……
「小施主莫怕,這猴兒叫阿智,就跟住在寺里差不多,絕不會傷人,它還會上香磕頭哩,真快要成精了。師父說,它修為比我們還高。」
他獃獃聽著,不甚明白。阿智撿起他的小斗篷,頂在身上,搖搖擺擺,走來走去。
智緣目露疑惑:「施主如何得知?」
這群和尚,念著阿彌陀佛,講著眾生平等的道理,全是假話!在他們眼裡,還是只有人的命是命!
書生,不要裝模作樣了,我知道,你感受得到,不是么?
阿智,你我在這寺中許久,是否的確該到遠處走走?
智緣凝視張屏,一笑合十:「多謝施主點化。山長水遠,或者來日,貧僧與施主,能再相見。」
「施主昨晚睡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可好?」智緣忽又出現在廊下。
什麼人?心裏有愧的人。
父親在叩首:「某罪孽深重,不敢連累佛門清靜之地,但稚兒無辜,求大師開恩,救他性命!」
黑漆漆的廚房,會有驚喜等著你哇,小、書、生。
「寺中貧寒,無甚相待,此乃寺后樹上自結的桃子,請施主一嘗。」
他忽而感受到灼熱的視線,便看向廊下。
那叫張屏的書生肯定地點點頭:「多謝大師收留。」
然數十年前,有朝廷欽犯逃至此地,請求閑林寺收留。閑林寺住持覺明禪師閉門不納。欽犯逃至後山林中,被官兵圍住,拒不出山,點火自焚。山林大火,燒死鳥獸無數。覺明禪師自悔沒能勸化欽犯,致此慘禍,當夜坐化。閑林寺改名為懺生寺。
智緣亦看向那紙:「大約是之前一位施主留下的,未能打掃乾淨。」走進屋內,再湊近了一望。
書生。
他抬頭,便對上了屋頂上一雙紅紅的眼。
唔,背著包袱跨進山門的這個小書生,乾巴巴硬邦邦的,看起來不甚鮮美多汁。
「哦。」智緣淡然垂眸,「閑林寺乃本寺舊名,后因故改為懺生寺。」
鄉民道,約兩三年前,有一個雲遊的和尚來到此處,化緣時不吃五穀,只食鮮果,好與小童嬉耍。有一善人將其接到宅中供奉果菜,齋畢,求卜吉凶。和尚道:「出家人遇俗事本不當說破,但貧僧或與檀越有緣,該行此舉。」轉而點向門外,「南牆下有禍引。」又指向一位家僕,「此人為禍根。」
「入寺之後,大師便將真相隱晦告知,學生不曾多花力氣。」
陳籌頓時目光灼灼:「兄台相信?」
人為?陳籌瞪大眼:「什麼人會嘴裏叼個桃子自己掛在房檐下?那形態……」兩手做爪狀,一呲牙,「這樣,真跟猴一樣。」
智緣邁出門檻,舉目望四處山林。
直起身後,書生環視四周,目光掃過斑駁的欄柱,覆塵的窗欞,鏽蝕的香鼎:「寶剎幽靜,似少有人至。」
想象一下其半夜抓著被子臉色煞白失聲尖叫的模樣……
「沒錢,欲尋借宿之處,省點是點。」
嘎——吱——
書生,你睡著了否?來玩玩吧。
智緣又沉默了片刻,竟無奈地笑了起來。
他回頭望,就見到阿智把項圈掛在頸上,頂著斗篷,吱吱地學著人的模樣,很歡喜地走來走去。
又有一說,懺生寺後來被成了精的老猿霸佔。香客與寺中僧人,多被不可思議的事情滋擾,漸漸僧人越來越少,香火稀薄,只剩下智緣法師一人。
「……當時要是換個膽小的,肯定就哭著喊娘了。說實話,我腿也有點軟。我推開門,一步,一步,走出去……你們猜,我看見了什麼?
鄉民將和尚屍首收葬,不知法號,故墳未立碑,常有人來此供奉鮮果,祈求叩拜,頗有靈驗。
他隱在陰暗的角落,不動聲色地注視。
「唉,算了。」陳籌見連這書生都不吭聲了,頹然長嘆一口氣,「反正就是離奇古怪,古怪離奇,誰知究竟。」再拱一拱手,「是了,兄台可是今科試子?小弟陳籌,請教兄台名諱?」
張屏洗漱完畢,拿著那個桃子走出房門,看著廣闊庭院,慢慢啃食。
張屏翻著草叢掐了和-圖-書幾簇嫩葉莖,走到那塔林邊,一道月門,無門扇,舉步進去,一座座塔上,銘刻著僧人法號生平。
書生,不要走,千萬堅持住!留下來!
你這書生竟敢說無法評斷?
智緣一笑:「這定然是上月前來的那位陳施主了。本寺在荒山中,寺中唯有貧僧,便生出些虛妄傳言,亦因此得些客人到訪。」迎向張屏視線,「施主可信鬼怪之說?」
「學生在山下聽聞數十年前,懺生寺發生的那件事與猿怪的傳聞,便起意過來一看。」
「當年覺明住持為救大師而做的事,學生無法評斷對錯。」
哇哈哈,太好了!又有鮮嫩嫩的,進京趕考的小書生可以玩耍了!
再兩年後,張屏因事又路過虢縣一帶,繞上山中,懺生寺大門緊閉,門前枯葉荒草滿地,已無人跡。
張屏抬起眼,卻是看向了智緣。
立著空覺之碑的墓,從墓土和刻碑年份判斷,是覺明禪師之墓。
陳籌著急道:「噯噯,我說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們去那縣裡問問。附近山民都知道,那座廟幾十年前不肯收留一對逃犯父子,官兵緝拿時縱火,一隻成精的猴王也被燒死了,逃犯父子和猴子的鬼魂回來報仇,先弄死了住持,又攪得廟裡雞犬不寧,誰也降服不住。後來廟就敗了,只剩下了一個和尚,據說被猴子上身了。」
那書生從面碗上抬起眼,嘴裏嚼著面,點點頭。
張屏啪一巴掌打在脖子上。
吃罷了飯,張屏洗刷收拾完畢,暮色已重。他回到房中繼續打掃,房門叩叩輕響兩下。
智緣走到廂房前,停步回身:「施主當真要在此留宿?」
張屏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到門前:「學生方才去摘野菜時,見塔林中有一墓,俗碑俗葬,碑上刻的空覺二字卻似法號,可否請教是何人之墓?」
唰唰唰,筷筒像求籤人手中的簽筒一般抖動。
很能死撐嘛!
聲音千迴百轉,繼而緩緩晃動。
張屏的表情定了一下。
那聲音又補充:「但有片瓦遮首便可。」
山坡另一側的小徑則通往這個坡的邊緣,幾株桃樹立在長草中,下方可見山下荒地樹林。
次日,張屏起床,枕上一物,啪嗒掉在床單上。是一枚啃得乾乾淨淨的桃核。
我乃罪孽之首。
「貧僧絕不能稱為無辜。」
善人即著人查看南牆下,撥開牆邊草,發現有個記號。原來有一夥悍匪流竄到此地,打家劫舍,在將下手的人家牆下做記號,還收買家僕做內應。
自己亦希望世間有鬼魂報應的人。
「空置許久,積塵甚多。」
也許真正可怖的,不是鬼魂,而是無法改變,一無所有,一切皆空。
施主。
陳籌試探道:「那,兄台覺得荒誕否?是不是,挺像編出來的?」
張屏道了聲謝,又看了看手中的紙張。
張屏抽著井繩,將木桶自井中提起,眼皮都沒動一下。
張屏直起身轉頭,智緣手執油燈站在門外,另一隻手還端著一盤子,上有三枚桃子。
張屏抬袖還禮:「張屏。」
智緣道:「廊下有掃帚,院中有井,桶盆和抹布都在井邊。」
無法評斷?
他舉起籠屜看了看,持續著方才尋思的神情,而後,走出了廚房。
只見父親跪在老禪師腳邊,目光灼灼看向這裏。
只因閉門不納一個逃犯,竟可以讓覺明禪師覺和圖書得自己不配為出家人?不太能說得過去。
真的不一樣。
再加上智緣法師的法號及年紀,真相便一看即知。
智緣掐著念珠的手一頓,片刻后緩緩道:「施主想來已找到你欲尋的答案。但心會便可,何必說破?」
那大猿繼而跳到地上,向他躍來,他尖叫一聲向後縮,大猿在他面前數步處停下,好像笑一樣呲了呲牙,遞給他一個桃子。
他悄悄尾隨在後,要不要此刻就給這張生一個驚喜呢?還是等到晚上慢慢玩?
蜿蜒碎石小徑,通往一道院牆,牆內,石塔林立,是寺院歷代僧人的埋骨之地。
「放下?」智緣回身看向寺中,「懺生寺中,的確有些無法以常理解釋之事。或者阿智真的魂魄仍在,貧僧之身殘存,亦是為了證己之罪。」
張屏獨自在墳前矗立,忽聽樹葉窸窣,一黃毛小猴從樹上躥下,抱起墳前盤中一個桃子,迅速躥回樹上,向張屏吱吱兩聲,叼著桃子攀枝跳躍向樹林深處去。
這個小書生,到底是眼睛不好,還是耳朵不好,或者,缺心眼?
紗帳翻飛,幽幽的氣息呵在張屏的頸項。
智緣掐著念珠,看著在晨光中仔仔細細啃著桃核上果肉的張屏,不禁莞爾。
張屏站在門檻邊,若有所思地看著幽黑迴廊,一隻蛾子一下一下撞向桌上燈盞,張屏身後的影子隨著噼啪跳躍的燈火微微搖曳。
希望別人以為廟裡有鬼的人。
亦有人說,這和尚已成佛,唯恐世俗糾纏,便借故屍解死遁。和尚死後,有孩童見一大猿攀樹而去。
張屏彎下身,扶起水桶。地面的水漬忽而冒起泡泡,一道白影在水中一閃而過。
明明無風,房門卻緩緩自行搖晃,盛滿水的木桶哐當翻倒在地,水四下流淌。
善人立即將那家僕扭送官府,經審后剿了那伙悍匪,又要厚賞和尚,和尚悄悄離去,卻被悍匪脫逃的嘍啰殺死在道旁。
喂,書生,你是瞎子么?明明正瞅著井口,那麼明白的影子,那麼大朵水花,你沒看見?
智緣引著那小書生邊走邊聊。
「只借宿一晚,望行個方便。」
張屏還禮道:「欲去尋些野菜。」
老子都嚇跑過這麼多人了,你還嘴硬什麼?
智緣一怔:「怎能無關?」
書生,你就這樣走了?
張屏點點頭:「多謝大師,甚好。」
這個書生,放著大路不走,爬荒山口稱借宿。不用想亦知道,肯定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樣,是在山下聽了懺生寺的種種傳說,將懺生寺當成了探奇之地。
「施主可是進京趕考途徑此地?」
智緣道:「不錯,當日所燒的,便是本寺後面的山林,那場火之後,山中再無猿猴了。本寺便自那時起,改稱懺生寺,前住持覺明禪師亦在那不久后坐化。」
張屏從廚房中取出籠屜,連同鐵鍋鏟勺和野菜一道拿到水井旁,仔細清洗,當然沒看見井內突然出現的臉、從樹旁掠過的影子,最後他還沒浪費地用洗菜盆里剩下的水沖了一下水桶和地面,於是桶壁上正在緩緩流淌的異樣汁液和地面上出現的神秘手印頓化為無……
張屏攥著野菜回到寺內,又在迴廊邊駐足,抬頭看了看。
張屏的目光掃過結著蛛網、覆著積年老灰的舊紗帳,又落到智緣臉上:「閑林寺是何地?」
咣咣,碗櫃輕響了幾下。
我就hetubook•com.com是鬼!
將明明半個月前住過人的房間遍灑灰塵,有意留下一兩張紙頁待來客打掃時發現的人。
陳籌很是鬱悶,卻察覺到有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轉目望去,只見隔壁桌上獨自坐著一個書生,正若有所思看著他。
他顫著手接過那個桃子咬了一口,大猿歪頭看著他,咔咔笑了一聲,很歡喜的樣子。
他舔了舔嘴唇。
張屏道謝,接過燈盞和果盤,放到桌上:「敢問大師,寺中是否常有猿猴?」
鏘鏘,鍋蓋自己轉了個圈兒。
他想,也許這個書生會不一樣。
火!可惡!
張屏道了聲謝,向智緣指點的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肅然回身:「大師,廚中有耗子。」
懺生寺的後門外,是荒涼的山坡。
「施主,山門簡陋,不堪相留。天色尚明,下山沿官道往東,不過兩三里路,便有客棧。」
「大師,多有打擾,告辭了。」張屏背著行李,在大殿中敬了三支香,往功德箱內放了一些香火錢,向智緣告辭。
智緣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張屏將包袱放在床上,去院中打水。
紗帳外,黑色陰影緩緩移動,床上的張屏翻了個身,面向里,繼續酣睡。
張屏還禮:「多謝大師款待,山寺清幽,不應荒涼。當年種種早已過去,覺明住持乃是自慚,更無因大師而生悔恨之意,大師何必再多自責?」
但他還是將這個書生放進來了。
甚有意趣,很值得期待!
你才是鼠輩,我是鬼鬼鬼鬼鬼!
又數年後,張屏巡檢沿江諸郡,行至徐州地界,在一處林邊見一無碑墳墓,墳包打理得很乾凈,墓前還供著鮮果,便問一鄉民。
智緣跨上迴廊,斜陽下,長長的倒影拖曳在青苔累累的階上:「寒寺幾無香客,寺中僅貧僧一人。」
同桌的書生們將陳籌一番取笑后,一鬨而散。陳籌悻悻,再轉頭看向那張桌子,那個書生仍在,正專心致志地剝蒜吃面。
從頭到尾在故弄玄虛的人。
「……又有了。閑林寺,閑林寺,真有些古怪。噫,難道鬼魅確有其實,傳言並非虛妄?待吾今夜再探後院,或可……」
智緣輕聲一嘆:「施主好眼力,寺中本常有猿猴來往,不過都是數十年前的事了。施主既經過此地,難道在山下不曾聽說幾十年前,這裏曾發生的事情?」
承認吧,告訴那個書生!這世上絕對有鬼!
張屏跨進門,又四下掃了一眼:「學生自己打掃便可。」
嘎吱——
「大師,學生走不動了。」
紙上用清秀的行楷寫著幾行字,似乎是幾張紙的其中一頁。
智緣指向後方:「沿這裏走,能到本寺後門。」
混賬!禿驢!
夜深,老樹沙沙,窗紙上一抹影子一晃,房門忽然嘎吱嘎吱打開,夜風襲入。
張屏道:「學生看迴廊的檐梁及柱上累有抓痕,寺後有桃樹,山中更頗多野果,便想應是如此。」
搞什麼玄虛!
他躥上窗檯,看著打開的山門興奮地搓手。
從不生火做飯食五穀,只生吃果實野菜的人。
他尾隨在後。
智緣垂下眼帘:「俗葬之墓,葬的自然是一壇俗世骨殖,一段塵心。」說罷再一合十,折身離去。
「學生只是覺得,無論對錯,都與大師無關。」
書生,你很好奇啊。
你是第一個看出了真相的人,你為何不再多說些什麼?
「嗯。」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