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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再拭淚：「你整天忙公務，從早到晚，我也見不了你多久。我就想，你喜歡的，我都幫你備上，這也是我的本分。」

眾鷹頓時興奮。王硯命小廝滅燈關門，鸚鵡又仰頭清鳴兩聲，惟妙惟肖，與真鷹無異。

一刻鐘后，婢女們捧著一隻鳥籠進去廳中。

王宣捂著嘴別過頭，吭吭兩聲。

王硯著其他人退後，親自提起鸚鵡籠走進寮內。一隻鷹轉頭扇翅，鸚鵡瑟瑟縮了縮脖子，突然一挺胸脯，冒出一聲鷹鳴。

王硯揚眉：「都讓你明白曉得了，我還混什麼？」打個呵欠望望已泛藍的天空，就近到旁邊的小書齋內眯了一會兒。臨睡前囑咐小廝，倘若薛公子等人到了，不必通傳，直接請進。

王硯板著臉走回蘊綺和夫人面前：「都明白了？這鸚鵡會學鷹叫，加之長得怪模樣，雪麻糖路過時遇見了它，不知它是個什麼東西，就叼回來了。」

王硯面無表情道：「那些《錦囊錯》、《鏡釵緣》之類的書，以後少看點。這種灰毛鸚鵡每隻都長這樣，府中也沒少養鸚鵡，你們竟然看不出這不是一隻雛鳥？好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你們也該安生了，快回去睡吧。」吩咐左右下人，送蘊綺和夫人回卧房，又問，「帶回來的胡女在何處，我有些話要問她。」

王硯眼中光芒一閃：「什麼雌鳥，在哪裡？」

伊西婭點了點頭：「嗯，夫人讓我沐浴，就洗掉了。加醋，能洗凈。」

伊西婭搖搖頭。

王硯嗯道：「曉得了。你也快些去睡。熬到天都快亮了，若眼上冒出兩個大黑圈兒，旁人還以為我同你搶月餅，把黑芝麻餡抹你臉上了。」

王硯溫聲道：「冒昧將姑娘和圖書帶來寒舍，又在此時相請，甚是慚愧。」

伊西婭再又搖了搖頭：「你，沒有清楚。我說了，你也不會清楚。」

王硯一點頭：「好，你這麼賢惠大度，回頭我列個單子給你。」

伊西婭垂首：「大人，客氣了。」

王硯怒喝：「閉嘴！」又轉向夫人，「這女子身上牽扯幾件命案，因涉及他國，不便明查，方才暫時秘密拘收。你吃飽了撐的呷醋當消食，大案嫌犯也敢往家抬。刑部大牢里關著一堆婦人，要不要都抬回來？！我王硯看上哪個女人需要藏著掖著！說，怎麼得知，怎麼抬回來的？」

王硯徑往內宅去，廊下黑影一閃，王宣躍下台階：「哥你總算回來了，娘子軍們刀都磨了好一陣兒了，正等著你哩。」

這廂王硯命人看管好鸚鵡，自趕往悟理廳。

三更已過，太師府中燈燭仍輝煌。

王硯哦了一聲，轉頭吩咐下人：「將此女就近帶到悟理廳。」

王硯進了府，管事稟報太師與夫人們俱已就寢，大公子不必請安。

王硯一笑：「姑娘的舊主人，海琳娜，我已去查了，她不見蹤影已有數月。你可知她去了哪裡？」

夫人委委屈屈掏出帕子，拭了拭淚：「你明察秋毫，這都算的出，還審妾做什麼？阿述過去那邊，原是瞧瞧劉侯的長孫，你知道他清高的脾氣，不會做這樣的俗事。」

王硯再問：「屍體在何處？殺她的人是誰？」

蘊綺也知事情不對，眨眨眼，退到一旁坐下。

王硯一揮手，吩咐下人帶上鸚鵡一同去鷹寮。

伊西婭抬起眼，湛藍的雙瞳直直望著王硯：「我說。你，相信嗎？」

夫人道：「是妾不知禮，妾錯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夫人半嗔半笑地在他胸前輕輕捶了一下，王硯反握住她手：「我有件事求夫人。」伏在她耳邊低語數句。

王硯的小廝望著伊西婭沒入黑暗中的身影，嘀咕：「大公子，小的不明白……大公子是不是還留了什麼後手？」

王硯挑眉：「姑娘的漢話，似也精進了。」

夫人徐聲道：「我將那位姑娘安置在綠蕪小苑中了，想著那地方素來幽靜，少人打擾。」

蘊綺卻不服氣：「從沒聽說哪個鸚哥會學鷹叫。你看它脖上這圈麻點兒，跟雪麻糖一模一樣。只是它不白，想來因它畢竟是只串串。哥你就認定了一隻隼不可能喜歡一隻雌鸚鵡？」

伊西婭繼續搖頭：「你，查不清楚，就不能知道，真相。」

蘊綺撲哧掩口：「得知大哥心裏只有嫂嫂，並沒什麼黃毛小狐狸的事兒，嫂嫂這是歡喜得哭呢。」

約兩刻鐘后，幾個婢女簇擁著身裹霞雲紋斗篷的伊西婭進了悟理廳。

小奴打開寮中一門，一排鷹矇著眼罩棲息在架上，聽得動靜，都撲翅躁動。

王硯快步趕到溶園，門前兩排小婢提燈福身，推開園門。花石小道兩邊亦各侍立著一縱婢女，齊齊施禮。前方偏廳燈火通明，廳門緩緩打開，兩名女子放下手中花牌起身，正是王硯的夫人和王硯的妹妹蘊綺。

王硯示意婢女帶她入座：「姑娘之前的黑髮，是用顏料染的？」

王硯耐著性子問：「你們怎麼知道？」

王宣輕咳一聲：「哥，爹交代我的功課還沒做完，得回去接著溫書了。」一溜煙閃了。

方才風帽下掩著的，竟是一頭金色的發，在燈下彷彿錦緞，未梳入髮髻和_圖_書的幾綹在肩上微微捲曲。

王硯神色冷肅，看向一旁的夫人：「我快傍晚時才命人將此女帶去月華閣，你如何知道？」

夫人紅了眼眶：「對，我是個不長心又善妒的女人……」

她身上也換了新衣，銀紅衫，荷色裙，襯得肌膚勝雪。只這少許妝扮，之前那個灰頭土臉的小胡女，竟變得明艷奪目，光彩逼人。

「小寶寶」也歪頭瞅了瞅他：「請爺安，爺吃過了么？」

王硯皺眉：「此乃公務，沒你胡說八道的份兒。」

王硯從牙縫中道：「雪麻糖幾時將它叼回來的？為什麼我竟不知道？」

王硯道：「真假我自會查證，但你須得給我一個和之前不一樣的說法。」

夫人再輕輕嘆息。

蘊綺又一哼：「大哥，你要是沒工夫關心雪麻糖了，就把它給我。怎能將它丟給那堆蠢奴？要不是我發現了它的心事，可能它就死了。雪麻糖換成人的年紀也是翩翩少年了，你如何當它只吃肉喝水就成了？」

王宣悄悄一扯王硯的袖子：「哥，有沒有察覺到殺氣？」

蘊綺鼓了鼓腮：「雪麻糖喜歡上了一隻雌鳥！」

王宣道：「跟嫂嫂在溶園廳中候著你哩。」拍拍王硯肩膀，「哥你保重。」

蘊綺撲哧一笑，掩口看著夫人眨眨眼。夫人回身自侍婢手中接過一件斗篷，替王硯披上。

王硯面無表情：「這時候沒工夫說廢話，重點。難道你弟弟也去了月華閣？他同你說的？」

王硯呵了一聲進廳，蘊綺盈盈向他一禮：「恭迎刑部郎中大人，聽聞大人說民女犯了王法，要拿民女問罪。本欲去刑部投案，可惜當時天晚，刑部衙門已經不接待民女了。只得在這裏靜候大人拿捕，望大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勿怪。」

蘊綺哼了一聲：「是呀，我不長進，愧做我浪子回頭，棒槌變棟樑的好哥哥的妹子。大哥如今盪盡浮華成砥柱，激流勇進做青天，嫂嫂、雪麻糖都是浮雲一般，不當在你眼裡。妹妹犯法弟弟像猴，盡拖你後腿。真是天將降大任於哥哥，先要錘鍊你千百遍。浮雲遮眼劫紛亂，噫唏嗚呼哉，大哥心疲身累誰堪解？快快把那藍眼睛的小胡姬帶上來，給大哥暖一暖心先。」

蘊綺一嘆：「我也不知道雪麻糖心儀的姑娘在哪裡，不過它戀得很痴。方才我還以為，你喜歡那隻黃毛小狐狸，也是同它一樣哩。」

夫人的身形一頓，蘊綺掀起軟轎的垂簾：「哥你這會兒審人？打算在哪兒審呀？」

王硯冷冷道：「但那些個嘴碎的下人見著了這個女子，趕過來告訴了你，對吧。」

夫人理了理鬢髮，嫣然：「同我說什麼求字，定然按吩咐辦好。」再替王硯整了整衣領，由侍婢扶著上轎離去。

王硯正色：「別鬧，雪麻糖吃了京兆府鴿子一事，已查明是嫁禍，但在京城私縱鷹隼難道是對的？你如今也是做了娘的人，怎麼性子還跟個孩子似的？」又看向夫人何氏，「月昭，你竟也隨著她鬧。」

王硯的瞳孔微微一縮：「殺死古罕德的兇手已經抓到，是東瀛人。你們和東瀛到底為了爭什麼東西在互相殘殺？有沒有其他死者？

伊西婭抬起頭：「說多了，熟練了。」

夫人又幽幽一喟：「怎會有當娘的將孩子丟下呢？那雌鳥，是不是有了什麼不測？世間至痛，莫若陰陽兩隔。」

待除下風帽，解去斗篷。王硯目光不禁滯了一下。

伊西婭再搖了搖頭。

「我囑咐廚房備了些和*圖*書點心熱湯，便著他們送到廳中去。夜露清冷，吃茶傷脾胃，只飲紫蘇木樨熟水罷了。記得莫又要杯子丟一旁，涼了也不讓人添換，這時節飲不得冷水了。」

伊西婭又搖了搖頭。

王硯用意料之中的目光打量著籠中那隻灰毛、彎喙、紅尾巴梢、頸上一圈麻點兒的「小寶寶」。

王硯斂去笑容：「她，還活著么？」

王硯倚在椅中：「清楚什麼？你說你的，清不清楚是我的事。」

蘊綺瞪大眼：「那雌鳥給雪麻糖生了一隻小寶寶，雪麻糖把它帶回來了！」

蘊綺道：「你成天日理萬機的，誰敢拿瑣事煩你？就前兒叼回來的。剛回來的時候，只是嚇得有點傻，掉了幾根毛，可一點兒傷都沒有。哪只鳥能在雪麻糖爪下做到這樣？這就是父子天性。」

王硯眯眼：「你發現它怎了？」

夫人雙頰飛紅，探手擰她的臉，蘊綺嘻笑閃躲。王硯又正起神色：「先別打馬虎眼，蘊綺我且問你，近來雪麻糖有什麼異常否？」

王硯看向東南內院：「蘊綺回來了？沒睡？」

侍婢呵斥無禮，王硯抬手止住：「也罷，寒舍不是公堂，不會對你用刑逼供。等你想說了，讓人通報與我。」吩咐婢女帶她回去。

夫人亦輕輕一嘆：「世間痴者，不論人或飛禽走獸。若非親見，誰能想到，一隻雪隼，會戀上非它同類的鳥雀。」

夫人眼眶再一紅，王硯奪過她手中的帕子替她擦擦臉：「別這麼哭哭啼啼的，妹妹跟下人們都看著呢。」

王硯一把揪住她，一字字道：「那個寶寶，在哪？」

蘊綺撇嘴：「哥你凶嫂嫂做什麼？月華閣哪有家裡地方大？大嫂替你接回來，洗涮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個小院子里一安置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