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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與你共眠

作者:臨淵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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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她的歸來,讓他感覺到了一種和十一年前宿命般的重疊,於是妥協,微微張開手,把先前被他推開的小姑娘又重新攬入懷中。
阮眠咬著手背,在水聲的掩蓋下壓抑地哭著,胸口劇烈起伏,哭聲卻細細的,最後變得斷斷續續……
如果換做是他,哪裡捨得推開自己深愛的女人?捆在身邊都還來不及,自私也好,懦弱也罷。人生他媽就這麼長,再多點也沒有了,最珍貴的時光當然是和最愛的人一起過。
她不能軟弱,不能讓他再當孩子看。
時隔九年,她守著枯瘦如柴的母親,每多過一天便覺得奢侈萬分,甚至連去醫院都成了灰暗日子里的唯一期待,然而,最後還是被孤零零地丟棄在這個世界上。
鏡子里的人已經淚流滿面。
他是真的累了,從來沒有這樣累過。
姜楚又問,「他決定做手術了是嗎?」
濃重的惶惶不安捕獲了她,她呼吸微滯,又重複了一遍,「我哪裡都不會去。」
無論如何,不能在他面前哭。
她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
「現在感覺怎麼樣?」他看向病床上的人。
阮眠又進洗手間打了盆溫水出來,準備幫他擦一擦身子。
愛之於他,是一場心甘情願的投降。
彷彿心有靈犀般,她手指剛挨到門上那一瞬,齊儼睜開了眼,兩人的目光就這樣對上——
她不知道的是,在洗手間門關上的那一刻,齊儼的頭又開始隱隱發疼,冷汗浸身,幾縷濕發搭在額前,平添了幾分凌亂。
他們不hetubook.com.com能自欺欺人。
從掛斷姜楚電話那一刻,她就像進入了一場夢中,所有的意識都在抗拒事實,直到看到常寧,她才知道……夢要醒了。
她卻懷疑自己聽錯,「你再說一遍。」
「我聽常寧說,時間定在三天後。」
她大概知道他此時的情況,也不敢輕易去翻動他的身體,只是簡單清洗了一下,剩下的部分交給專業的護工來。
「要不要睡會兒?」
常寧把窗帘拉開,連續下了幾天雨,今天卻難得是晴天,雖然陽光只有淡淡的一小簇,但看著,心情也輕鬆了幾分。
可如今她知道了,便不打算再推開一次,也推不開。
阮眠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她捧了冷水洗過臉,把水龍頭關上,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那種如同剝蝕血肉的痛苦,又一次降臨她身上。
現在她在哭,那麼的無助,而這種痛楚是他給予的,他卻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說不出口。
「好。」
門外,高遠看到這一幕,面色凝重,心裏卻暗暗鬆了一口氣,他偏過頭,「或許你才是對的。」
如今……
齊儼握了握她的手,人太虛弱了,幾乎提不起力氣,只是虛虛地圈著,「我知道。」
可真的控制不住,是眼淚自己要流下來。
沒有不安,也沒有痛苦。
如同跨越了時光,跨越了空間,跨越了連綿不絕的思念……
要多愛一個人,才會在面臨生死的時候,在那樣絕望的境地里,靠念著她的名字咬牙一點和_圖_書點挺過來?
可是又傻得那麼可愛,那麼讓人心疼。
她好害怕。
將近兩個月,就像閉著眼在懸崖邊行走,根本無法預料是否下一步就踏空,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這種精神上如同夢魘般的折磨,一個柔弱的小姑娘怎麼承受得住?
然而,手術並沒有如期進行,畢竟經過那場搶救,齊儼身體太虛弱,眼下實在不是手術的最佳時機。
不要再說下去。
下意識想伸手去攔,可終究還是沒有那樣去做。
兩人幾乎沒有言語交流。
只需她上前一步,推開那扇門,所有被刻意遮掩的現實將無所遁形。
她說過以後都不會哭了。
他的小姑娘……是他心底最柔軟最致命的那一塊。
齊儼感覺到胸前漸漸暈開的濡濕,輕輕嘆了一口氣,低頭親了親她冒著淺粉的眼皮,那纖長的睫毛忽然輕輕顫了一下,他的心隨著那顫動,彷彿被撕成了一片片。
一時間,病房安靜得似乎只能聽到彼此交纏的呼吸聲。
然而,她卻忽然喪失了全部的勇氣。
第一眼就覺得他清減了不少,可卻沒想到短短兩月竟瘦削成這樣,她的指尖輕觸上那凸起來的鎖骨,吸了吸微紅的鼻子,逼退重新浮現的淚意。
本來大家以為手術會重新提上日程,可出乎意料的是,齊儼卻突然申請出院,一來他極為堅持,二來連主治醫生也覺得他現在情況良好,而且換個環境有助於改善心情,對手術有害無益,便同意了。
他目光清湛地看著她,抬頭將和*圖*書她眼角的淚水揩去,「從今以後,你只能在我身邊,直到……」
阮眠反應迅速地捂住他的嘴,哽咽,「不要。」
她深深吸一口氣,輕輕把門推開。
該來的總是會來,擋也擋不住的,這是天意。
淡淡的三個字,阮眠剛築好的心理防線一下崩潰了,水光在眼底迅速彙集,她輕推開他,迅速跑進了洗手間。
阮眠抬起頭,看進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神里窺見這話的真實成分有多少,可那處極深,她怎麼也望不到盡頭。
因而,他也開始覺得把阮眠送出國去或許是最好的方式。
那日,艷陽滿天。
兩人默契地看了一眼病房內,先前還浮現的一絲喜悅又被濃重的哀傷一層層覆蓋——手術成功率太低了,就算成功……也難以預料最後的結果……
從義大利機場到a市機場,再匆匆趕到市中心醫院,這一路,阮眠整個人幾乎都在崩潰邊緣,這一摔反而清醒了些。
阮眠沉默地幫他脫掉上衣,目光瞬間微黯,心底早已掀起一片波瀾。
「怎麼回來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齊儼先反應過來,勉強露出的笑意也無法遮蓋臉上的疲倦,點滴管隨他的動作輕輕晃動起來——他的情緒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淡定。
因為半夜呼吸驟停,齊儼又幾乎在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等情況稍微穩定后,他才從icu轉回普通病房。
無懼生死,卻最怕看到這樣的場景。
可作為兄弟,他尊重齊儼的一切選擇。
從那刻起,常寧才真www•hetubook•com.com正明白,那個被齊儼護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在他心裏佔了多重的分量。
齊儼摸摸她頭髮,聲音透著倦意,但更多的是寵溺,「傻姑娘。」
於是,他在醫院又住了半個月,阮眠幾乎天天形影不離地貼身照顧著,眼底都有了一圈烏黑,看得人心疼。
九歲那年,一個陌生女人在她懷裡慢慢變得冰冷……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死亡這種可怕的東西。
哪怕見過那麼多的生離死別,可想到在手術台上生死未卜的那個是和自己如同至親一樣的人,他就受不了,一點都受不了,眼眶陣陣發潮。
常寧把窗帘拉上,又幫他調整了一下點滴的速度,正要轉身出去,聽到走廊外面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漸漸清晰,接著是沉悶的「砰」一聲,好像磕碰到了什麼重物?他擔心是病人出了什麼事,趕緊出門去看。
水聲大作。
「嗯。」齊儼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道投射過來的目光極其複雜,彷彿欲言又止。
「還好。」齊儼語氣平淡,眼神深沉如潭水,蒼白的臉上幾乎看不出一絲表情。
他們安靜地對望。
可喜的是,他的病情漸趨穩定,也能像正常人一樣下地行走了。
想起那場驚心動魄的搶救,哪怕迎著初夏午後的熱風,常寧依然禁不住地打了個冷顫,只有他自己知道,當時冷汗將他後背的衣服全濕透了。
哪怕一遍遍地演練過,可最後還是輸給了內心最真實的聲音,哪裡捨得質問?她只想撲到他懷中,緊緊地和_圖_書抱住他……誰也不能把他搶走。
不打算讓她知道,便是預測到會有這麼一天。
「一定會的。」
姜楚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來,她收回視線,「希望上天能善待他們。」
還不等他說什麼,阮眠脫口而出,「我哪裡也不去!」
等看清從地上起身、跌跌撞撞朝這個方向跑來的人,他就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呆愣在原地。
路上哭過好幾回,她也曾逼著自己去想,見了面第一件事就是要質問他,哪怕做不到質問,態度上也要強硬幾分——他總是拿她當孩子看,而從來不知道她也是可以站在他旁邊,陪他一起共度風雨的。
她擰乾毛巾,先幫他擦了臉,脖子,沾掉胸口上的一層薄汗,她的動作那樣小心翼翼,彷彿手下是易碎的古董。
可常寧知道這平靜的表象后,到底隱藏了多深的、不為人知的痛楚。
「眠眠。」他輕聲喊她。
錚錚男兒,背過身去也有柔淚撲簌掉落。
怕多說一個字,就會開啟某個不可觸碰的開關。
陽光下,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盎然生機。
阮眠抱著他,不敢太用力,可又怕力氣不夠,抱不住,他下一秒就會消失,周圍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可他身上依然有著她眷戀不已的清冽氣息。
蒼白若紙的臉色映襯下,男人那雙狹長的眼睛顯得幽黑如墨,那團墨在她的視線里慢慢化開來,她抬頭用力眨眼,把淚水逼了回去。
他又輕笑,握著她的手在唇上親了親,真是個十足的傻姑娘。
七月初,阮眠和齊儼一起回到z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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