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他重新看著周圍的一切，目光帶著虔誠和莊重，他看自己身上穿著的藍白相間病號服，看打了石膏被吊在床尾的腳，心跳如雷鳴，撲通撲通，一聲蓋過一聲。

掛了電話，溫千樹進浴室洗澡，吹乾頭髮出來時，外面天色已全黑了，她又拿起手機，屏幕乾乾淨淨沒有一條信息，於是就開了電視，這個時段除了新聞聯播也沒別的好看了。

由於傷重需要靜養，幾人待了十幾分鐘就準備離開了，溫千樹走到門口，又回過頭，輕聲地問，「他現在還好嗎？」

兩個頭髮霜白的老人家靠著坐在長椅上曬太陽，坐著久了，後背就熱烘烘的，老婦人慈祥地笑著和女人搭話，「姑娘真是好福氣，這雙生子看著好生機靈可愛。」

看他神色，感覺並不是心情凝重，她又問，「要去多久。」

身上的疼痛是真實的，聞到的消毒水味也是真實的，那隱隱約約傳來的聲音……是真實的！

「今天十六。」

這一睜一閉，彷彿經歷了兩個人生。

男人身上穿著正式的深藍色制服，線條流暢又貼合，裡頭套著挺括的白色襯衫，還打了條領帶，相襯之下，整個人就顯得丰神俊朗了。

她翻身爬上床，鑽進被子里去，被子已經被他的體溫捂暖, 她習慣性去找他的腰，正要抱上, 手忽然被他握住。

那種失重感太清晰了，就像真實發生過的一樣，溫千樹猛地睜開雙眼，驚訝地發現自己躺在地毯上，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一半搭在床邊，一半被她壓在身下。

原來是虛驚一場。

醒來一看，不禁莞爾。

此時天還沒完全亮，朦朧中透著點微光。

大概是覺得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是單用眼睛就能看得清和圖書的。

「不礙事, 」霍寒偏過頭去低聲咳嗽，「明早肯定就全退了。」

小曾想起了出門口時，那重重按在自己背上的手，帶著冷冷的濕意，難道是那個時候……山鷹把特製的熒光材料塗在了自己背上？

她溫熱的呼吸貼在他耳邊，「需要我……幫忙嗎？」

「嗯，沒事。」小曾對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原來她的目標不是的金屬扣，而是——

「還不一定。」

小曾知道自己的心臟異於常人，但這並不意味著就得了一張與生俱來的免死金牌，但凡子彈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偏差，照樣可以送他去見閻王。

人已經是熱淚盈眶。

「你也是運氣好，那時剛好有一艘漁船經過，他們是固定每周五的晚上出海的，哦對了，救你的是陳家兩兄弟，他們說經過那片海域時，忽然看到海水發光……」

她之前看唐海穿過這樣的制服，也想象過霍寒穿在身上的樣子，可再多的想象也不及親眼所見——

天色大明了，溫千樹終於有了醒來的跡象，先是那黑長濃密的睫毛輕顫兩下，接著眼皮睜開，黑色眸子露出來，又很是懵懂地去揉揉，終於把視線揉清楚了。

片刻后，霍寒收了手機走過來，「可以。」

溫莞打電話讓她跟霍寒一起過去吃晚飯，她看著窗外一層層涌過來的薄薄暮色，「下次吧媽媽，我們已經吃過了。」

小曾剛做過手術，還不宜移動，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整張病床都推到窗下。

她趕緊坐起來，看到床上仍熟睡的人，輕輕呼出一口氣。

「繁繁，今晚我們分被子睡。」

老婆像個樹袋熊一樣正面掛在身上，不僅腰被她抱hｔｔｐs://ｍ•ｈeｔuｂoｏｋ.ｃoｍ•cｏｍ著，雙腿也被她壓著，能不沉嗎？

「海水發光？」

十點多，霍寒披著一身寒氣進屋，看到窩在沙發上里的人，先是皺眉，然後進浴室用熱水洗過手，用毛巾擦乾走出來，正準備把她抱到床上去睡，誰知雙手剛挨上她腰身，她就醒了過來。

他微微低垂視線，看到她睡得嘴巴微張，牙齒雪白，唇是淡紅色的，但看起來有點干，他的手指碰了碰她唇心，能感覺到上面細微的紋路——清晰得如同幸福的脈絡。

他有些艱難地想去摸摸它。

簡直帥得不可方物。

一通胡鬧后，時間飛快地來到八點半。

陳副廳長走過去，「小曾，歡迎歸隊。」

「今天天氣不錯，」小曾看向窗外，「能推我到窗邊晒晒太陽嗎？」

「不是。」

「霍寒，」溫千樹站在落地窗邊，「今晚的月亮好大好圓。」

二樓的病房裡。

溫千樹睜大了眼睛。

她額頭抵上他的，是正常的溫度，退燒了。「早。」

外邊有腳步聲越來越近，門被敲響，一會兒後幾個人走了進來，其中為首的正是陳副廳長，後面還跟著好幾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女，他全身一僵，愣了足足三分鐘，這才緩緩地抬起手，鄭重地敬了個禮，「陳副廳長。」

「老公，」溫千樹摟住他脖子，「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不可描述。

如果說以前想的是看他穿制服，那麼現在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好想一件件把它們脫下來。

「這位是霍寒，這是他老婆溫千樹，這兩位是唐海和盛千粥。」

後來不知怎麼就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下一秒，某種輕輕呻|吟的聲音響起……

自己是退出來了，可山鷹還hetubook.com.com深陷在龍潭虎穴中。

他隔著手指吻她，一觸即離。

霍寒被她的長發拂得脖子微癢，聲音帶著低啞的笑意，「早。」

溫千樹只是隨口一問，他卻好像當真了，眉頭輕皺，似乎在思考什麼，「我跟陳副廳長請示一下。」

「也是和上次一樣？」

「謝謝，」溫千樹笑了笑，「祝你早日康復。」

霍寒好笑地輕捏了捏她耳朵, 在她手背上摩挲好幾下才鬆開, 拿過一邊的被子給自己蓋上, 側身背對著她合眼入睡。

冬日的陽光又軟又暖，像天上下了一道道的金線，花園裡有兩個孩子在追逐著跑，笑聲清脆如銀鈴，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年輕女人跟在後面，「小祖宗，小聲點，別吵著人了！」

霍寒倒吸一口冷氣，喉嚨猛地往下滾動，眸色也瞬間幽深如夜色。

她靠上他肩膀，不說話，閉上眼睛裝作自己已經睡著了。

從護士口中，小曾知道了昨晚自己被救的經過。

山鷹對那微弱偏差的掌握力實在太好了，既製造了死亡的假象，又沒有真的奪去他的生命。

最上面的兩粒襯衫扣子也已經失守，可她彷彿又對它們失去了興趣，柔弱無骨的手漸漸……

他的心還在跳動！

小曾點頭，又重重地點了幾下，「他也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是啊，」護士點頭，「聽說是你外套在發光，好神奇。」她四處瞅了瞅，「那陳家兄弟又趕著出海了，托我跟你說一聲，想跟你要了你那件外套，說是出海這玩意兒頂用。」

護士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有些忐忑地問，「應該可以給的吧？」

溫莞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說，「好。」

小曾抬手蓋住了眼睛，可溫熱的液體還是沿著眼和_圖_書角流下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哭讓他有一種真正還活在這世上的真實感。

她輕撇嘴角，「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溫千樹把床單、被單丟進了洗衣機，抱著被子到陽台上去曬，回到卧室時，看到霍寒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不是普通的休閑服，看著還挺正式的，她難得愣了一下，「又要出去嗎？」

久違的陽光照在身上，暖得讓人想哭，風吹過來陣陣好聞的植物氣息，沁人心脾，有人在樓下走動，歡聲笑語著，小曾竟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他的視線落到樹梢上的一隻紅色氣球上，輕輕地笑出聲來。

夜靜悄悄的。

她滿腦子都是些不可描述的畫面，哪裡把他話聽進心裏，只是順著問，「怎麼突然換了一身衣服？」

從醫院出來，陳副廳長和霍寒、唐海等人還要開緊急會議，溫千樹就一個人回了招待所。

完全沒有一點防備。

這句話是以領導身份說的，而接下來虛環著的「擁抱」，卻是以同事、以長輩的名義，對這個披荊斬棘遊走在黑暗中的勇士獻上的敬意。

還真的有戲？溫千樹眼睛亮了亮。

溫千樹有輕微的近視，但平時基本上都不戴眼鏡。

霍寒的燒果然退了，但還是有些咳嗽，強忍著，怕吵醒懷裡的人。

領帶已經被她扯開，轉眼間扔到地上去了。

說實話，在那樣兇險的情形下，他從未抱著自己能全身而退的奢望。

「……什麼事？」

她不管不顧地掀開他的被角爬了進去，還是覺得不放心，把他的手捉來，用五根手指牢牢鎖住。

小曾慢慢睜開眼睛，又用力閉上。

小曾一一和他們握過手，看著溫千樹時，眼底閃起了淚光。

霍寒幾分鐘前接到陳副廳長的電話，簡單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了幾句話就掛斷了，可心情還有些難以平復，緩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嗯。」

「時間過得真快。」溫千樹把窗帘拉上, 清寒月光被擋在窗外, 她走到床邊坐下, 手背在他額前碰了碰，「還有點兒低燒。」

霍寒看著她那不加遮掩的眼神，不自覺喉頭髮緊，連聲音都是一寸寸壓上來的，沙啞得不可思議，「怎麼？」

只有彼此平緩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她嘴上說著商量，可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客氣。

霍寒清了清嗓子，「會議需要發言。」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聽到媽媽在講自己壞話，如出一轍地擠眼睛吐舌頭，又追著跑開了，喬雪桐趕緊追上去。

護士遲疑幾秒，「行啊。」

小曾微笑著看她纖細身影消失在門口。

霍寒睡前吃的葯里有安眠的成分，所以這一覺睡得很是沉，但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身上的被子怎麼會這麼沉？壓得他一夜都有些呼吸不暢。

溫千樹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但睡得並不熟，迷迷糊糊間好像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又回到了相思嶺的懸崖上，繁星墜落, 亮如刀片，把霍寒手中的綠藤割斷，在他手臂上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然後兩人直直地往下掉……

她一下跳到他身上。

他已經知道她是誰。

七點半了，霍寒還沒有回來，但讓人送了飯菜過來，三菜一湯，菜色還不錯，但她沒有什麼胃口，隨便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

那女人名叫喬雪桐，除了這兩個兒子，家裡還有一對雙胞胎女兒，老公今年又琢磨著想生第三胎……她也跟著笑，嘴上卻說，「調皮死了，管都管不過來。」

一張清俊的臉躍入她的目光里。

「你醒了？」護士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