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個念頭讓傅衡光心口驀地一緊，從喉嚨處泛起一股苦澀，許多思緒也跟著翻滾而上，他慢慢閉上眼睛，任它們吞噬。
傅衡光目光繼續往下，落到那兩片紅唇上，睡得太熟，微微張開著的緣故，依稀看得到雪白的牙齒。
是啊，生命來自父母，沒有他們的同意，哪來將它捨棄的權利和資格？
「昨夜很晚睡？」
根據他舍友透露，跳樓的原因可能有二：一是他的出國留學機會被人頂了；二是本來約好一起出國的女友趁機和他提了分手。
一直保持著相同的姿勢，肩膀一定會很酸吧？
齊儼也在旁邊坐下，「是瘦了。」本來就養得不胖。
她被堵得滿臉通紅，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反駁的話，又不甘心，於是就不跟他說話，小嘴嘟得能掛個小瓶子，表示自己很生氣，很生氣。
她也四十多歲的人了，從事的又是藝術行業，氣質上不必說，生活中，丈夫寵愛女兒乖巧，事事順心，加上又保養得好，歲月幾乎沒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迹。
「嗯。」
大概是一路以來順風順水，所以當受了重大挫折后，整個人就崩潰了。
傅衡光聽她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將薄毯輕搭在她腰間，又忍不住視線微側過去。
傅衡光直接把車門打開，低笑出聲：「怎麼還不下來。」
兩人從機場出來，坐上了回家的車。
她拖著行李箱往家門方向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傅衡光。」
他還站在原地，應該是打算等她進去再離開和_圖_書。兩人的視線對上，她睫毛輕輕一顫：「我寒假有個星空觀測的作業，你要……一起來嗎？」
可她很好哄。一盒牛奶或者一支冰淇淋，就能讓她把嘴邊的小瓶子放下來，重新掛上笑容。
過剛則易折。
她身上還有什麼別的、他不知道的變化嗎？
看到她，揮揮爪子：「星辰早啊。」
瀰漫在周圍的愛情的味道那麼甜，她吃在嘴裏的甜湯都沒什麼味道了。
這解釋挺多餘的。他看起來一點都不信。
夫婦倆一起看過來：「回來了。」
人們享受著高科技帶來的生活便利，只顧著去追求更高更好，卻忽略了審視自己的內心，時時清潔精神世界。
周星辰的家離機場更遠，路上還得經過傅家，不過看傅衡光的樣子，應該是打算先送她回家的了。
飛機逆著豐盛日光，慢慢降落在平地上，她的身體跟著顫動，內心卻是一片平和。
他應下：「嗯。」
怎麼這麼快。
一針見血。
在外人眼裡，他總是喜歡「欺負」她。比如，教數學題時，很順口就說：「周星辰你怎麼這麼笨」，陪她去參觀農業園，指著籠里的豬：「周星辰，你在它面前不會覺得無地自容嗎？」
她們三個人徹夜爭論不休的問題，就這樣被他一句話輕飄飄解開了。
但一到六點多，周星辰就被生物鍾喚醒，窗外的太陽像顆大紅柿子般掛著，她揉揉眉心，依稀聽到什麼動靜，循著聲音看過去——
以後都不會再hetubook.com.com離開了。
就是這麼一個柔軟的小姑娘，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他的心。
時代發展到今天，真的實現了往日「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願景。
「不了，」傅衡光說，「等春節后再正式過來拜年。」
「那就先喝羹湯。」阮眠把她拉到沙發上坐下，從頭到尾一絲不落地看了又看，摸摸她的臉，「怎麼又瘦了。」
「爸爸，」周星辰喊住他，「不用了，我還不餓。」
周星辰默默地算著日子，距離春節還有十天，她揮揮手，「那我先進去了。你到家給我發條信息。」
他的指腹挨上去，輕輕擦了兩下，果然上面沾了點紅色，放到鼻尖，聞到一股淡淡的水果甜香。
頭頂上的陽光真是太明媚了。
馮婷婷聽得唏噓不已：「這個師兄，之前我也聽高原說過，挺不錯的一個人，很陽光很向上，怎麼就這麼……」
「不是。」周星辰搖搖頭。
抹口紅了？
於是，周星辰坐在中間，他們夫妻一左一右，隔空討論接下來要怎麼給她補身體的計劃，說著說著，齊儼就提起妻子高考那年，自己是如何把她的體重從八十斤提高到九十斤的經驗……
而天底下，又有哪一對父母，願意看著自己的孩子以生赴死？
「你要不要進去坐坐？」
「累壞了吧，」阮眠過來牽女兒的手，「我給你燉了冰糖銀耳蓮子羹，先喝兩口暖暖胃，要是還想吃別的什麼，讓你爸去給你做。」
她素來害怕這樣的事，蜷和圖書在床上，手腳發冷。倒是夏天膽子很大，披著件外套就衝出去了，半個小時后，帶回來消息：跳樓的是一個音樂系的師兄。
門口的攝像頭對了過來，幾秒後有聲音出現：「歡迎回家。」
爸爸媽媽，你們就不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
她走到雕花大門前。
「傅衡光，你覺得，前途和愛情加起來的分量和生命相比，孰輕孰重？」
「沒有吧？」
靠到他肩上的前幾分鐘，周星辰還能勉強保持一縷清醒意識，後面漸漸地就陷入沉睡中，可能真的困極，又或許——
如果這隻蚊子只是無意闖入，稍作休息就離開，那麼它是安全的；如果它來意不善，一心只想去吸人的血順便傳播病菌，那就不好意思了，系統會很不客氣地對它進行「人道毀滅」。
半個小時后，車子平穩停在一棟別墅前。
她的語氣太嚴肅，傅衡光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眼睛：「沒有生命，哪來的愛情和前途。」
男人的聲音幾乎從耳邊擦過，也能細緻感覺到他的呼吸從發頂徐徐而下，拂去夢境帶來的迷茫困惑，她後知後覺自己還枕在他肩上，連忙坐直身子，又欲蓋彌彰地去撥兩下頭髮。
她是典型的鵝蛋臉，小而精緻，小時候就長得跟洋娃娃似的，尤其是一雙眼睛，澄澈又漂亮，哪怕是不說話，光被她看著，連上天摘星星摘月亮這種事，估計也能心軟答應下來。
真好看哎。
屬於每個人的重要物品，都會有一個和他個人身份相匹配的三m.hetubook.com.com維碼，唯一對應性，在某種程度上清晰地劃分了歸屬權和擁有權。
簡單舉個例子：如果有一隻蚊子飛進來，它的性別和有多少只腿都會被檢測到，系統還會根據它的危害性大小來決定採取何種對策。
好虐。
「我在做早操啊。」
這聲音來自管家機器人。
「活著才有可能性，」他又繼續補充：「但我們都無法去苛責別人的選擇，因為承擔後果的不是我們，是他自己。」
母女倆站在一起，就像兩朵姐妹花一樣。
傅衡光下車把行李箱拿出來，見她還不下車，敲了兩下車窗。
「想吃什麼，爸爸給你做。」齊儼捋起袖子起身。
賣萌……可恥！
哪怕做不成戀人，也要做一輩子的哥哥。
周星辰伸出手去接了一捧，輕握住，握到一團溫暖的空氣，好幼稚啊！
梳妝台上。
他再次點頭說好。
周小寶正壓著前爪，搖頭擺尾，不一會兒又跳起來，落下時就勢打幾個滾兒……
她九點鐘就睡下了，睡到半夜，忽然被外面一聲尖叫吵醒：「有人跳樓了！」
周小寶居然直立起身子，原地轉圈，還自帶節奏：「早睡早起身體好喔，搖搖腦袋，扭扭屁股，來和我一起做運動……」
也是奇怪，他們兩兄弟明明有著同樣的臉，但面對梅溪光時，可能是免疫了，她從來都不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更不會像此刻一樣……只是看著，看著，就心跳加速了。
「早上好，」周星辰披著一頭亂髮走過去，疑惑地問：「你在做https://m.hetubook.com.com什麼？」
客廳里，老爸老媽正靠坐著看電影，老夫老妻的兩個人了，背影看起來還是甜甜蜜蜜的。
連日來，孫助教改投美帝、音樂系師兄自殺，壓在心頭的兩件大事，頃刻間像大山被搬空，周星辰笑道：「我明白了。」
周星辰進了屋。
智能管家機器人也普遍入住各家各戶，它主要負責的是家庭安全和家庭衛生。門窗、花草樹木，甚至地面上都安裝了特製晶元，所有出現在範圍內的人和物的相關信息都會被記錄。
空中的兩個小時，就這樣被周星辰睡了過去，她做了一個又長又累的夢，在飛機降落，受到氣流影響產生顛簸時，她才醒過來：「到A市了？」
他整個人都站在陽光里，深棕色眸子明亮亮的，像會發光一樣。
她看出去，輕喃：「到家了。」
「好。」
同樣的道理，如果有人入室偷竊，基本上前腳剛進第一道門，後腳警察就到了。管家系統和公安局的智能警務系統是相關聯的……
回到家的第一晚，睡眠格外的好。
他的笑聲似乎也帶著某種熱度，周星辰連忙說：「就下，就下了。剛剛在……想事情。」
可想而知，在這個年代，小偷和竊賊都是要失業的。
他給她的感覺太安心了，那是一種深刻到骨子裡的信賴感，它告訴她——可以放心睡，有他在，不會有什麼事的。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還是讓周星辰多生出了幾分歡喜，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不少：「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把你的望遠鏡一起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