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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孩子哭什麼，快快起來，仔細膝蓋一會兒烏了，祖母也知道你是孝順的。」

太夫人見楚漣漪哭得傷心，也有些不忍心，好歹也是嫡親的孫女兒，雖然言行又虧，可就這樣讓她遠嫁，又是去做填房，給人做繼母總是不舍的。

緊接著楚漣漪的淚珠就跟雨似地下了起來，膝行到太夫人的跟前，「祖母……」

樓下楚漣漪在嬌聲急喝暗香買棗泥盒子，那嗓音卻傳入了對面東樓上的一間包廂里。

「你說說吧，祖母也不避諱你，你的親事我私下也同你父親商量過，他說你如今長大了，又是個極有主見的孩子，讓我決定之前先問問你的主意。」

如今碗丫頭這身份要嫁她舅舅家是不可能了，但落到她夫君手下的屋裡，也算是掌握在她手裡的。

馬車繼續往裡行進了約略百米，再也走不動，人擠人，車挨車，楚漣漪等人下了車，見御街兩廊下各色花燈高掛，有魚戲蓮偶燈，有玉兔燈，還有奇巧的長龍燈。原處宣德門樓前有十丈高的燈樹，掛滿了新奇精緻的各色燈飾，這美景讓人真有點兒分不清天上人間。

楚漣漪急了，提高了嗓門道，「暗香，你就去買一個吧，我想吃。」

楚漣漪的腿腳果然已經疼痛得有些站不住了，趔趄了一下，順勢偎在了太夫人的身邊，一雙大眼睛依然霧蒙蒙的，「祖母，孫女兒當時對那些惡奴的確狠了些，母親去后，爹爹又不怎麼管內院的事，那些惡奴欺負孫女兒和信哥兒年幼，信哥兒病了連大夫都沒人請，秋姨娘膝蓋都求爛了，也無人理會，信哥兒的小命差點兒就沒了，孫女兒這才狠了心。」楚漣漪想起過去的種種辛酸，哭得越發真切了。

陸續地，六姑娘「巧遇」了新點的翰林官。其他姑娘相攜去瑞寶齋選首飾去了，柳茜雪帶著丫頭去了一家古書鋪子。和圖書只有楚漣漪眼睛盯在吃食上，不肯動。

於是楚漣漪拉了拉六姑娘楚漣晴的袖口，楚漣晴低聲在楚漣漪耳邊解釋道：「那是吏部選功司郎中家的兩位公子，都對九妹妹青眼有加，咱們兩家是世交，不怕的。」

太夫人拍了拍楚漣漪的背，「好啦，別哭了，這麼大的人還哭鼻子豈不讓你四嬸嬸看笑話，這親事我再同你父親商量商量，再做打算。」

其他人都沒有特殊的表示，倒是看得楚漣漪一驚一乍的，九姑娘就這樣跟著兩個男人走了，卻沒人說半句，連五姑娘都沒開口阻止。

楚漣漪雖然到了這世上十幾年，卻從沒去逛過元宵燈會，母親在世的時候，年紀太小不能出門，母親去后，她守了三年孝。後來年歲大了，父親卻不同意她出去逛燈會，彼時楚漣漪也沒膽子去央求太夫人，今年真是託了嚴府的福氣，她這才有機會同太夫人親近了起來，反而得了出門的機會。

四夫人看著楚漣漪，滿臉含笑地道：「是你四叔衙門裡的副使，品貌端重，年輕有為，碗丫頭嫁過去可是正經的夫人。」

燈雖然奇巧精緻，卻並不是吸引楚漣漪的地方，反而是御街兩旁的奇術異能之士，歌舞百戲之伶讓楚漣漪看得目不暇接，彷彿土包子進城。

楚漣漪一行人到的時候，御街至宣德門樓這百丈距離的長街上早已車水馬龍，人聲喧天，不吼著說話，近在咫尺的人都聽不清說什麼。

其實太夫人也只是被往日的恩怨迷住了眼睛，直到楚漣漪出了事兒她才醒悟過來。如果不是當年她放著大房不理不問，碗丫頭也不可能那麼小小年紀就要出來撐起整個家。這些年大房被她管理得緊緊有條，太夫人也是看在眼裡的，知道她是個能幹人兒。

暗香伺候楚漣漪披了件孔雀羽織金點翠大氅，帶了素白輕紗ｈｔtｐs://ｍ•ｈｅtｕbｏｏk•com.com帷帽，又將一個掐絲琺琅銅手爐里新添了碳，放入楚漣漪的手中，一行人這才出垂花門，到宅邸門口的影壁前登上馬車。

楚漣漪去后，那樁婚事再沒被提過，她便知道多半父親那邊是拒絕了。

楚漣漪卻聽著不對，這兒女的婚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出閣的女兒聽到這樣的消息避都避不及，哪裡還能參与討論，太夫人今日怎麼想起在自己面前提親事的。

楚漣漪出門帶了疏影、暗香並乳娘三人，還有兩個小廝同四個護院，逛燈會人多事雜，經常有走失小孩或女子被調戲的事情發生，所以楚漣漪倍加小心。

楚漣漪從她語氣里聽出她的心意，卻又知道不好明著拒絕，便「咚」的一聲對著四夫人跪了下去，膝蓋摔得生疼，楚漣漪的手握上四夫人擱在膝上的手，一臉感激又略帶遺憾和悲切地看著全氏，「四嬸嬸疼漣漪的心，漣漪一直都是知道的，難為四嬸嬸為漣漪的事盡心儘力了，只是漣漪是心疼父親，漣漪是獨女如果從此遠嫁，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承歡膝下，可憐父親一個人……」楚漣漪並不是一個喜歡演戲的人，只是生活所逼，卻不得不將自己打扮成一個戲子在這舞台上唱作。

感情這是九姑娘在私會情郎。

當初太夫人是不同意與嚴家結親，因為四夫人早就存了心思要讓楚漣漪與她舅舅家的兒子結親，要讓楚夫人唯一的寶貝掌握在她手裡，要生要死都是她全氏說了算。所以四夫人沒少在太夫人面前提親上加親的事兒，太夫人不喜歡楚夫人，自然也就傾向了四夫人。

聽四夫人這麼一說，太夫人的臉色愈發平靜了，甚至還開始有絲考慮的跡象。

太夫人聞言輕輕嘆息了一聲。

楚漣欣應了，別了眾姊妹，只說子時前一定回和-圖-書來，在宣德門下同眾人相會。

路邊還有賣吃食的攤鋪，有炒銀杏炒栗子的炒貨攤子，有賣鵝梨、梨條、梨乾的蜜餞鋪子，還有麵攤，銀絲面，雜醬面應有盡有，也賣熱食炒兔、炒蟹、炒蛤蜊的，還有賣野狐肉脯，鹿肉脯的，各色雜食及聞所未聞的小吃看得楚漣漪目不暇接，食指大動。

四夫人又轉過來拉住楚漣漪的手道：「碗丫頭，四嬸也知道你心高氣傲，跟你那去了的母親一樣，可你如今這般也怪不得人，如果不是自己德行又虧，旁人又怎能尋到你的錯處。這樁親事，可是你母親親自給你定下的，你要怨也只能怨你母親。」四夫人一臉莊嚴地看著楚漣漪，眼裡滿是得意。

「暗香，你去買個那棗泥盒子給我吃。」楚漣漪指著御街中段西廊下一個賣蒸糕的攤子道。

「我哪裡就有那般矜貴啊，我瞧著這棗泥盒子肯定好吃。」楚漣漪在府里吃不下東西，到了街上倒是看見什麼都想吃。

太夫人聽到那李副使如此搶手，心思又更鬆動了。

街上有擊丸蹴鞠的，有踏索登竿的，有走繩的，有耍猴的，有吞劍的，有吐火的，還有能人異士能使喚蜂蝶，指揮螞蟻的，看得人眼珠子都不夠轉了。

四夫人見太夫人略有所動，再接再勵道：「母親，如今碗丫頭別說是為正室，就是做妾，知曉底細的人家又有誰肯要。如果不是上峰保媒，那李副使也未必是肯的，後面給他說媒的從咱家只怕都要排到永定河頭了。」

她聞著紅棗的香味不肯走了。

四夫人立即笑道：「娘啊，你過於擔心了，李副使的兒子如今在國子監讀書，並不跟在他身邊，哪有不方便之說。何況……」四夫人掃了一眼楚漣漪，又繼續道：「我說她嫁過去做填房還好些，母親，你看碗丫頭這副薄棉身子，風一吹就倒，不像是個宜子的，如今https://www.hetubook.com.com李副使已經有了兒子，碗丫頭過去也用不著擔負傳宗接代的責任，豈不便當。」

藉此時不知成就了多少段姻緣佳話，未嫁的女兒家私會情郎，訂婚的女兒家相夫婿都可以在這段日子尋著機會進行。

太夫人點了點頭，顯得比較滿意。

行了約略三百米，同楚府其他姑娘的馬車回合，這才往御街去。

太夫人沒說話，想了一陣道：「先前你同我說的時候，我也沒問明白，碗丫頭要是嫁過去，那繼子的年齡豈不都和她差不多大了，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多有不便。」

楚漣漪本該羞澀推卻，但她實在不敢信任四夫人，便低聲道：「卻不知那人有多大年紀了？」這話是問她四嬸嬸的，她那句品貌端重暫且不提，但年輕有為卻不知道有沒有水分。

過了年到正月十五，是京城裡貴婦淑媛一年裡最高興的日子，爭奇鬥豔也盡在此時。因著這十五日里，京城裡大街小巷都掛滿了花燈，也是女人們正經能出門的日子。

「碗丫頭，你看這親事怎麼樣？」太夫人再次出聲。

太夫人的眼睛抬了抬，想來也是第一次聽到，「豈不是比碗丫頭大了二十多歲？」

太夫人拍了拍楚漣漪的手，「祖母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你且去吧，讓丫頭給你的膝蓋上點兒葯。」

這邊楚漣漪看見好吃的轉不開眼的時候，九姑娘那邊正同一對穿著藏藍織金錦袍的兄弟打著招呼，那對兄弟正邀請楚漣欣去會賢堂聽戲，說是今夜名旦吳玉祥要登台唱剛排的新戲《長坂坡》。

「當初這門親事太夫人本就不同意，如果不是你母親以病相挾，你如何能落得這般模樣。」四夫人繼續煽風點火。

「姑娘，可你剛才已經吃過一串核桃糖葫蘆，一個曹家肉餅，一包李家辣油鹵牛肉了。」暗香也出聲幫襯疏影。

她心病去了一大塊后，吃飯也香了和-圖-書，人精神了許多，年節將近，師傅都放了假，姊妹之間來往得更加密切了，這個年節算是母親走後，楚漣漪過得最鬧熱的年了，除夕祭祖，守歲也不再寂寞，到底還是人多才熱鬧有趣。

太夫人聽到這話后，有些要出口的話便咽了回去，這事兒的確要怪那死去的楚夫人。

楚漣漪這才抬起頭困惑地盯著太夫人。

楚漣漪沒說那些惡奴是怎麼刁難自己的，反而推出了長房的獨子信哥兒，雖然信哥兒是姨娘所出，但因為獨子，身份自然就高了，在太夫人眼裡也是有著一席之地的，太夫人聽了心裏對那些于楚漣漪不利的流言也就不那麼介意了。

正四品的按擦司副使，聽起來也不埋沒楚漣漪的身份。

太夫人身邊的寶荷趕緊攙了楚漣漪起來。

原來如此，楚漣漪斷然想不到她父親居然肯將婚姻這等大事在某種程度上交由她自己做主，這也許就是他些微的彌補心裏吧。

初九那天，六姑娘和九姑娘來約楚漣漪去逛燈會，同去的還有五姑娘和十姑娘以及柳茜雪和其他幾個姑娘。

「姑娘，誰知道這小攤子上的東西干不幹凈啊，當心吃壞了肚子，要吃這個，明日奴婢去冠生園幫你買可好？」冠生園是京城裡最有名的糕點鋪子。

一行人沒走幾步，卻又遇上了靖文侯府的姑娘，五姑娘與她家相熟，別了楚漣漪等人，與未來的小姑子攜手看燈去了。

楚漣漪收住眼淚，知道太夫人這樣說是為了顧全四夫人的面子。

「碗丫頭，你看你是個什麼意思？」太夫人出聲詢問。

四夫人立刻帶了笑容道，「雖說比碗丫頭大了些，可年歲大的人會疼人。」

聽楚漣漪問起這個，她四嬸的臉色果然變了變，本不想作答，卻想親事如果成了，交換庚帖的時候一樣要露餡兒，到時候如果被這丫頭鬧出什麼事來可不好，便道：「聽說虛歲今年三十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