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你做的不錯，下去吧。」

「查緝建虜姦細，歷來都是錦衣衛的職責，京營軍情司新建，以軍情為主，如果插手錦衣衛的事務，一定會惹人猜忌……」蕭漢俊欲言又止。

朱慈烺驚訝的發現，這居然是一本日記，或者是他每日的行程表，從正月十三他落水開始，巨細靡遺的記載了他曾經做過的事情，詳細程度讓他吃驚，連他和商人趙敬之的交往都略有記載——如果這個小冊子流出去，一定會掀起不小的風波。

「十六日，皇太子蘇醒。」

後殿中。朱慈烺將田守信的小冊子放到了書桌的夾層里，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他倒不擔心田守信是田家的人，只是擔心，如果連田守信都有隱藏的秘密，都不能完全相信，那他還相信誰呢？

「也已經妥了，奴婢派了兩個小廝照顧，還有錦衣衛暗中保護。」唐亮回。

「哦？」朱慈烺睜開眼。

「正月十三，皇太子失足落水。」

原本已經休息，此時重新換上黑帽箭衣的駱養性坐在主座里等客。

蕭漢俊收住扇子，拱手道：「據臣所知，駱養性和襄城伯府的關係好像很親密……有一次李國禎酒後狂言，說駱養性就是他爹的一條狗。因此，臣不得不做最壞的預料，萬一那個殺人滅口的兇手，就是來自錦衣衛呢？」

「二月二十，太子殿下習弓射，選韓琛等十二人……」

壓住心中的驚駭，朱慈烺冷冷注視著杜勛，田守信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除了宮中的崇禎帝和周后之外最信任的一個人，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從出宮獨住到整頓京營，每一項都少不了田守信的臂助，如果田守信有問題，那他真不知道該信任誰了。

駱養性也不著急，微笑靜聽。作為錦衣衛指揮使，和文臣斗，和武將斗，還要伺候急躁易怒的崇禎帝，他的養氣之術可不比任何人差，蕭漢俊能沉住氣，他更能。雖然他已經猜到，蕭漢俊的到訪，一定是奉了太子之命，但他卻假裝不知，坐在和*圖*書這裏，滿臉微笑的聽蕭漢俊東拉西扯。

朱慈烺不動聲色，雖然他有很多的不解，甚至是一些憤怒，但他並不想就這麼輕易斷定田守信的不忠。田守信現在在山西，等他回來，朱慈烺會當面質問他，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他自然會處置。

朱慈烺點頭：「顏姑娘那邊呢？」

「如果……是錦衣衛的人所為呢？」蕭漢俊道。

只要能把時間拖長，就一定會有辦法出現。

田守信，真的就是田守信的筆跡！

杜勛也不再說了。他知道這已經足夠了，任何一個主子都不會容許下面的奴婢每天都記錄自己的行程，尤其是皇太子儲君，一旦泄露，太子豈不是毫無秘密？加上田守信和田貴妃的老爹田弘遇是遠房本家，上一次太子視察通州，在運河邊的酒樓上遇見了田弘遇，當天晚上，田守信就悄悄去見了田弘遇，也就是從那時起，太子對田守信有所警惕，因此派他調查田守信，現在他雖然沒有調查的結論，但這個小冊子卻已經能足夠證明一些東西，或者說，足夠令太子對田守信起殺心了——起碼在杜勛看來，田守信已經是朝不保夕了，東宮典璽的位置，馬上就會是他的了。

朱慈烺沉思道：「你的顧慮我明白，所以我才要稟明陛下，由陛下下旨。這事明著由錦衣衛查，軍情司只需要暗中撒播消息，並盯住襄城伯府即可，再者，死的是京營的軍需官，軍情司未必就沒有插手的權力……」

已經是深夜，但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的府邸中，卻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駱府管家提著燈籠急急奔入后宅，很快，后宅里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蕭漢俊？他是軍情司照磨，深夜來訪，必是太子之命，我豈能不見？請他進來吧。」

朱慈烺想了一下：「可。」

「臣打算，假藉此案的名義，去拜訪一下駱養性，探探他的口風。臣別的不敢說，但這一雙眼睛卻還是有識人能力的，如果駱養性可靠，那就照計和*圖*書劃執行，如果不可靠，那就只能再想其他辦法了。」蕭漢俊道。

朱慈烺目光掃過，看到了隊列中五六個陌生的美人，年紀都是二十多歲左右，看衣著和紗帽知道那都是周後派來的女官，至於侍女，因為地位低下，沒有資格到門外迎接太子，不過姿色應該更勝過迎接的女官。太子目光投來時，女官們都羞澀的低下了頭，照大明皇室規制，女官都是識文斷字之人，負責管理太子起居生活，管理后官。但並不負責侍寢。不過如果太子喜歡上了某一個女官，一切也是水到渠成。

至於杜勛，就暫且留著他吧。

這一夜，朱慈烺睡的無比香甜。雖然南直隸不太平，雖然有田守信的煩心事，但爭到薊州撫軍，可以全面主導抗擊建虜入塞的大局，對他來說，今日已經算是心滿意足的一天了。

「參見殿下~~」

見太子臉色不喜，杜勛立刻改弦易張，肅然道：「殿下，你令奴婢調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

駱養性站起身來，仔細觀察蕭漢俊，微笑還禮：「久聞蕭照磨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比傳說中還要瀟洒。深夜來訪，駱某未曾遠迎，失敬失敬啊。」轉對管家：「上茶~~」

朱慈烺慢慢合上小冊子，臉色凝重。

等退出後殿之後，杜勛臉上的謙恭立刻就變成了得意，彎曲的腰也挺直了，滿臉喜色，負手在後，挺胸抬頭的往前走，好像他現在就已經是東宮典璽了，有一個不長眼的小太監閃躲的稍微慢了一點，擋了他的路，他立刻一腳就踹了過去，嘴裏罵：「不長眼的狗東西，非等著咱家治你們不可……」

「起來吧。」

城東。

蕭漢俊走後，朱慈烺返回王府。已經是深秋，夜色清冷，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燈籠昏黃，夜風捲起路邊的落葉，馬蹄踩在街道上，發出清脆的迴響。

杜勛左右看，示意太監和女官都下去，然後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冊子，恭恭敬敬的呈到太子面前：和-圖-書「殿下，這是奴婢從田公公房間里搜出來的。」

杜勛當然不知道太子的想法，他一臉諂媚，躬著身子把太子迎進王府。

太子妃選拔之事，由內廷、禮部和欽天監共同負責，內廷和禮部那邊都使不上力，朱慈烺只能從欽天監監正馮知遠的身上想辦法。上一次，因為鎮虜廠擴建之事，朱慈烺派人給馮知遠的小妾雲珠送了兩百兩銀子，馮知遠果然一反常態的沒有在鎮虜廠擴建之事上提出反對，由此可知，雲珠對馮知遠有莫大的影響力，這一次太子選妃，朱慈烺決定依樣畫葫蘆，再給雲珠送銀子。

「這從哪兒來的？」

在朱慈烺眼中，杜勛就像是能走動的幾萬兩銀子。

不過卻沒人能查清蕭漢俊的底細，連錦衣衛也不能，只知道他是山西人，曾經是工部侍郎宋玫的幕僚，被宋玫舉薦給了太子，隨後就一步登天，成為軍情司照磨。這一來，駱養性就更是好奇了，因此今晚一聽到是蕭漢俊來訪，他想也不想的就同意見面。他不但想知道蕭漢俊的來意，也想見見這個人。

「二月初二，皇太子下床行走。」

朱慈烺展開了看。

「奴婢明白。」唐亮聽命，他當然知道太子拖延選妃的目的，更知道太子對顏靈素的心意，更不用說他和顏家姐弟的良好關係，對這個任務，他比任何人都喜悅。

太子洗漱、換衣之後，杜勛還不退下，搶著為太子捶腿。這中間，阿諛的話說個不停，誇讚太子殿下是武神再世，英明神武，一戰就平了中原的流賊。

朱慈烺臉色凝重：「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朱慈烺臉色倏的一寒：「你什麼意思？」

不過到四月初，就沒有再寫了。

杜勛彎腰躬身，反步退了下去。

「田守信房中的書櫃下暗格，臣從他暗格中找到的。」杜勛答。

「自從殿下令奴婢調查田守信之後，奴婢就操了十二分的心思，田守信跟隨殿下到河南之後，奴婢就到他的房間里仔細搜索，發現他房間書櫃下面竟然有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暗格，暗格中別的沒有，就是這個小冊子……」杜勛滿臉得色。

「什麼。」

朱慈烺震撼無比，因為他已經認出來了。

茶水上來，蕭漢俊也坐下，不過他卻不著急提正事，反倒是一勁誇讚駱府花廳優雅，比朝中尚書侍郎們的家中更有讀書氣。

一個披著風衣，三縷長髯。俊朗瀟洒的中年文士邁步走了進來，站定了，雙方四目對視之時，他拱手笑：「卑職京營軍情司照磨蕭漢俊參見指揮使大人~~」

蕭漢俊沒有聽令，而是拱手說道：「殿下，有一個問題。」

明著是東拉西扯，但其實卻是雙方心理的一種暗暗較量，藉著閑談，雙方彼此觀察對方，揣摩對方的心思，以為接下來的正式對談進行準備。駱養性是錦衣衛指揮使，情報頭子，名聲在外；蕭漢俊職位雖然低，只是一個八品的軍情司招募，但誰都知道他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紅人，他剛就任軍情司招募之時，不論錦衣衛還是東廠，都花了大力氣去調查，想知道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情報主管，究竟是什麼來路，為什麼會被太子器重？

朱慈烺翻身下馬，在一片謝恩聲中，他仰頭看眼前的端禮門。一離京師四個多月，信王府的端禮門已經修葺完成，端的是豪華大方，即使是在夜中，也能感覺到皇家的威嚴之氣，不用說，銀子肯定沒有少花，杜勛貪墨的應該也不在少數。照朱慈烺的計劃，端禮門修成之時，就是杜勛貪墨證據確實之時，咔嚓一刀宰了，查抄家產，以懲戒杜勛在甲申之變中出賣朝廷，率領宣府總兵王通不戰而降，害死巡撫朱之馮，致使京師門戶大開，無險可守，而後又厚顏無恥，擔任李自成信使的無恥行為。

腳步聲響，唐亮回來了，他輕步進入，到朱慈烺身邊，小聲說道：「殿下，趙掌柜那邊的事，已經安排好了。」

作為朱慈烺心目中的太子妃，顏靈素是不能跟著太子進入到太子府的，古代男女授受不清，婚前兩口子絕對要迴避，普和-圖-書通人如此，皇家都更是如此了，所以顏靈素的人雖然到了京師，但卻不能進太子府，而是被朱慈烺安排在了城北的一間普通民宅里，令唐亮派人照看。

「你怎麼知道書櫃下有暗格？」

白白胖胖，一臉憨厚樣的杜勛跪在隊伍的最前面，參見殿下的聲音，喊的最高最響亮。

不管內廷和禮部多努力，只要欽天監認為時間不宜，天象不宜，太子妃的選拔時間就非往後拖延不可。

至於後續如何執行「太子妃」的計劃，將顏靈素變成太子妃，朱慈烺尚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

朱慈烺走馬而行，腦子裡一直在沉思，應對建虜的入塞是大事，但趙直的冤屈卻也不是小事，不懲治兇惡，令兇手得到應有的懲罰，他決不罷休。現在的情況是，明明知道罪犯是誰，但因為證據都被破壞了，不得不另闢蹊徑，絞盡腦汁的找尋，偏偏又牽扯到了錦衣衛……一個案子如此，一個國家更是如此，大明錯過了很多次的戰略機會，這一次再也不能放過了。

深深一鞠。

想一想，朱慈烺道：「唐亮，明天你拿五百兩銀子，去見欽天監監正馮知遠的小妾雲珠，令她在馮知遠面前多說好話，想辦法推遲選妃的時間，推的越晚越好，最好能拖到後年。這事一定要機密，絕不許泄露一絲一毫！」

對現在的錦衣衛，朱慈烺是不信任的，但錦衣衛和東廠卻都是崇禎帝的親信，雖然自崇禎元年，扳倒魏忠賢之後，錦衣衛和東廠的權力就受到了很大的限制，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錦衣衛和東廠還是有相當權力的，尤其是查緝建虜姦細之事，這是錦衣衛慣有的任務，在京畿之地，軍情司不能明著來，只能暗著訪。

朱慈烺心中厭惡，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信王府門口，太監女官們列成兩行，已經在夜風中等待多時了，見太子終於回來，急忙參見。東宮典璽田守信尚沒有歸來，所以此時府中太監之首乃是管事太監杜勛。

花廳里的蠟燭都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