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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

作者:韭菜東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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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9章 子弄父兵,罪當笞

第0809章 子弄父兵,罪當笞

崇禎帝面色冷冷地看了蔣德璟一眼——蔣德璟和吳甡是密友,而吳甡是太子的智囊,崇禎帝懷疑,太子從京師調兵,有可能是吳甡的出謀劃策,因此連帶著他對蔣德璟也有點不信任了,這一點,蔣德璟心有察覺,因此才遲遲沒有站出來為太子辯解,此時面對皇帝略帶懷疑的目光,他坦然回視,然後繼續說道。
「本兵所說,臣贊同。」靜寂之中,一臣站了出來,卻是三輔蔣德璟,他走到殿中,面色肅然的向崇禎帝拱手行禮:「京兵既然已出,暫時不宜調回,即使要調,也需過了這三五日。」
「胡鬧!」崇禎帝急躁的站起來,在御台上來回的踱步,他和周后老夫老妻,不用見面,他也知道周后想的什麼?周后的要求,他不能答應,他不能這麼輕易的放過太子,不然以後太子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大胆的事情呢,必須給太子第一點教訓,但皇后乃是一國之母,後宮之主,盛裝跪在乾清宮前,絕非是小事,他又不能不處置……
「不調回兵馬,京師怎麼辦?」崇禎帝忽然站住腳步,煩躁的問。不知不覺中,他怒氣已經消泯了一些。
「但太子現在正總攬軍務,軍情如火,一刻不得閑,因此臣以為,這項處分可以暫時記下,等建虜退兵,再執行也不遲。」周延儒躬身道。
因此,不管京師多麼穩固,往運河派兵是多麼急切和多麼有道理,太子私自從京師調兵的罪過都無法原諒,都必須被懲處,如此才能維護他作為君父的尊嚴。
殿中群臣都是色變,大明祖制嚴厲,后官不得干政,乾清宮是皇帝居所,即便是身為皇后,也不宜在議政之時到乾清宮來,何況還穿著大禮服?這明顯就是鄭重其事,以皇后之尊,向皇帝諫言了。
一頓板子而已,太子還受得起。
紫禁城。
雖然他沒有看到,但卻知道,一定是王承恩知會了皇后,如此皇后才能知道,他在為太子的和*圖*書事情大發雷霆,而皇後知道事情不好,於是就身穿大禮服,到乾清宮前來跪拜了。
「何罪!」崇禎帝怒問。
「太子的罪干她什麼事,讓她回去!」崇禎帝站起來,怒道。
這時,腳步聲響,內監秦方走了進來,秦方是三品補子,地位只在王德化等人之下,一進殿中,見到內廷三公有兩公跪在地上,此外還搭著一個小太監,心中頓時就明白怎麼回事了,立刻就在殿中跪下,奏報:「稟陛下,太子殿下跪在午門前,說是請罪……」
崇禎帝不說話,殿中一時靜了下來,只聽見崇禎帝沉重的呼吸。
「子弄父兵,罪當笞!」周延儒輕輕地說出了七個字。
在場都是人精,立刻就都想到了。
殿中雅雀無聲,落針可聞。
馮元飈不抬頭,用一種卑微至極的聲音說道:「陛下,臣斗膽進言,雖然太子殿下事先沒有稟報陛下,就從京師調兵,實乃大胆,但太子一腔熱血,為的乃是保衛運河,擊退建虜,即便是有所冒失和疏忽,陛下也應該寬下雷霆之怒,改以敦敦教誨。」
在馮元飈說話之間,陳演,范景文和黃景坊相互而望,都是皺著眉頭。首輔周延儒的眉頭皺得尤其深,事情很明顯,皇帝對太子私自調兵的行為很是不滿,對京師安全,也很是不安,但這並不表示皇帝喪失了理智,要召回兵馬,嚴厲責罰太子,加上皇后跪在殿前,皇帝怒氣已經有所消泯,如果一味指責太子,未必會得到皇帝的嘉許,但如果為太子開脫,怕又會惹怒皇帝,就像馮元飈和蔣德璟,被落了一個不冷不熱,在皇帝心中,怕已經不把他二人當成近臣了,因此,必須拿捏好這個度。
聽到此,蔣德璟和馮元飈都是臉色大變,怎麼的,周延儒要挑起太子和陛下之爭,動搖儲君嗎?
此時聽到皇帝問,周延儒緩緩站出,躬身行禮道:「陛下,天下之重,莫重過京師,因此,www.hetubook.com.com太子殿下調兵出京,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情就不說了,只說理。陛下雖然令太子殿下總攬天下兵馬,抵禦建虜入塞,但卻也曾經有口諭,京師兵馬之調動,必須和朝臣商議,然太子並沒有和朝臣商議,就私自調動了,因此太子殿下此舉,乃是擅權無誤!」
皇后盛裝向皇帝下跪,歷史上最有名的當屬唐太宗的髮妻長孫皇后,唐太宗在朝堂上被魏徵頂撞,回到後宮,怒氣沖沖的說總有一天,我要殺了「那個鄉巴佬」,長孫皇后聽聞,盛裝跪拜,向唐太宗進言,挽回了唐太宗的怒氣,後傳為佳話。
兩件事加在一起,以崇禎帝的脾氣,自然無法容忍。
尤其在這之前,因為私調三千營出京之事,崇禎帝已經警告過太子了。
「又出什麼事了?大聲說!」正在煩躁中的崇禎帝立刻就怒了。
「縱使是太子,也應該遵從國家律法,因此臣以為,太子,應罰。」眾人目光之下,周延儒卻依然說的不急不緩。
七個字一出,蔣德璟等人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而本朝儲位不穩,想要廢立太子的,也不過兩個皇帝,一個英宗,一個神宗,偏偏這兩個皇帝都不是什麼好典範,崇禎帝自然不想學他們,加上建虜兵馬還在通州,暫時還沒有攻擊京師之意,因此,他才壓下了心中的衝動,沒有發聖旨,此時說出來,不過就是發泄一下心中的怒氣而已。
馮元飈和蔣德璟雖然看透,但卻不能不為太子辯解,因為他們不能看著父子君臣衝突,在建虜入塞的危急時刻,再掀起另外的波瀾。
乾清宮。
作為朝廷重臣,每日在崇禎帝身邊,他們早就隱隱猜到,崇禎帝最憤怒的也許並非是太子從京師調走了一萬兵馬,削弱了京師防務,而是事先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擅自行動,從京師調兵,這等於是挑戰了他皇帝的權威。
不說皇帝,就是父親的www.hetubook.com.com角色,他也無法容易兒子對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
馮元飈精神一振,急忙道:「臣以為,建虜入塞,主要是為了擄掠和搶掠財物,遇上堅城,鮮少直接攻擊的,建虜一共十七八萬人,其中還有漢人包衣,朝鮮僕從軍,蒙古散騎,其心並不一致。以十七八萬雜亂之兵,攻擊二十萬兵馬的堅城,以虜酋黃太吉的狡詐,非要最後,不會做此蠢事,退一步講,即便建虜攻擊京師,以京師現在的兵力,加上勛貴朝臣的家丁,也足以堅守,而運河不過兩百里,縱有危急,援兵最遲兩日就可以到達……」
「向運河增兵,是老臣最先提出的,老臣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老臣,殿下也未必憂心於運河防線,而從京師調兵,一切責任都在臣,請陛下責罰~~」
三個大太監,王之心和王承恩都跪下,只有王德化一人還站著。
崇禎帝咬牙不說話,他當然知道駁回太子令,召回京營兵的嚴重性,那意味著天下人都會知道,他父子失和,皇帝和太子的想法不同,為了一支軍馬,爭來爭去,傳將到最後,說不定就是儲位不穩。
現在沒有魏徵,所以不用問,周后是為了太子。
一開始就定了太子的罪。
崇禎帝目光掃來,王承恩不敢辯解,噗通就跪下了,額頭全是冷汗,後背都已經濕透了。
說完,馮元飈以頭觸地。
嚇的那太監和王之心一起都跪下,小太監哆哆嗦嗦的報道:「回皇爺,皇後娘娘身穿大禮服,正跪在殿前,說為太子殿下請罪……」
「怎麼罰?」崇禎帝的聲調,卻是忽然低沉了下去。
崇禎帝也不再說,任由他跪著。
御台上,崇禎帝站立不動,對周延儒的建議不置可否,但臉色卻明顯緩和了下來,又或者他也想不出比「罪當笞」更好的處置了,廢太子,不可能,崇禎帝腦子裡從沒有這個念頭,他腦子裡瞬間閃過的,只有是不是要奪了太子的兵權,改和_圖_書以勛貴代之的念頭?總體上,他對太子過往的表現都是滿意的,他只是想要殺殺太子的脾氣,令其意識到君父的尊嚴。
崇禎帝冷笑:「還不夠周全?他連太子印都用上了,這是要把朕逼到牆角啊!」
馮元飈卻依然跪著,「臣不敢起,此事由臣而起,也只能由臣而終。」
崇禎帝先是一愣,隨即怒視御台前的王承恩。
這時,腳步聲響,一個小太監忽然輕步進到殿中,到王之心身後,附耳小聲嘀咕。
崇禎帝握住扶手,咬牙道:「機關算盡,太聰明了,他能瞞著朕,用太子令調兵,朕就不能用聖旨再調回來嗎?」
小太監急忙爬起,向殿外跑去,但很快就又跑回來,再跪到殿中:「皇爺,皇後娘娘不肯起身,她說,太子殿下私自調兵,她有管教不嚴的責任,請皇爺下旨責罰……」
而一頓板子,或許就是不錯的選擇。
崇禎帝雖然急怒,但絕非沒有理智之人,更知道,太子絕非馮元飈所能影響的,馮元飈也沒有膽子慫恿太子私自調兵,一揮袍袖:「起來說話。」
「朕教誨,他聽嗎?」崇禎帝的怒氣卻止不住。
馮元飈撩起袍角,老腿老腳,艱難的跪倒在殿中:「臣不敢。臣有罪。」
范景文和黃景坊也臉色大變,陳演則是神情不安。
但周延儒卻是反其道行之。
這七個字,乃是西漢宰相田千秋向漢武帝的進書,其時因為巫蠱之亂,漢武帝為奸人蒙蔽,剛剛害死了自己的太子,而起因就是因為太子動用了首都長安的駐軍,田千秋認為:兒子私自動老子的兵馬,不是什麼大事,打一頓板子就足夠。何必置於死地?
「父慈子孝,豈能不聽?太子聰睿,不亞於陛下,只是尚年輕,很多事情想的不夠周全罷了。」馮元飈道。
聽到此,蔣德璟等人就更是明白,還是周延儒高啊,即遂了皇帝的心意,也沒有把太子得罪太多,如果擊退了建虜,太子表現優異,皇帝大喜,這個https://m.hetubook.com.com「罪當笞」自然就掀過去了,等於皆大歡喜,而他周延儒就是居中斡旋的第一大功臣和好人。
「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去年開封之戰到擊退建虜入塞,太子殿下已經顯示出了高超軍略才能,此番從京師調兵,必然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陛下何不暫且相信,等太子殿下回到殿中,再聽他解釋?再者,太子殿下將一萬精武營調走,于京師危險,於他自己就不危險嗎,畢竟殿下要坐鎮京師,負責守城,如果京師有一個閃失,殿下豈非是首當其衝?」
「陛下,不可啊……」馮元飈抬起頭,老臉滿是惶恐,額頭上的細密汗珠清楚可見,聲音驚恐地說道:「京營一萬兵馬出京,已經是木已成舟,算時間,早已經全數出了京師,且建虜並未向京師進軍,京師兵力猶可應付,若是倉促召回,令軍士往來疲憊,不知所以,不但有損殿下、更有損朝廷的威嚴,其禍,不亞於運河失守啊!陛下,三思啊。」
崇禎帝也微微有點吃驚,雖然剛剛面對長駙馬鞏永固時,大喊擅權,但那不過是激動之言,稍微冷靜,面對朝臣,他是絕對不會說出這兩個字的,因為他深知這兩個字的嚴重性——想不到卻被周延儒說出來了。
這一句,馮元飈不敢答。
蔣德璟說的不急不緩,但卻恰到點上。
崇禎帝雖然對蔣德璟不喜,但卻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幾分道理。
崇禎帝臉色冷冷,目光看向其他四個一直默默不語地輔臣,問道:「你們呢?是不是也認為,朕只能由著太子,任由一萬精武營出京,什麼也不能管,什麼也不要做?」
殿中群臣相互而望,想著怎麼勸解皇帝,皇后跪在乾清宮前,即是天家的私事,也是朝廷的公事,大臣們說話,分寸必須拿捏好。
擅權,不管哪朝哪代,對哪個太子,都是相當嚴重的指控。
三個大太監,王之心,王承恩和王德化的額頭都見了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首輔周延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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