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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

作者:韭菜東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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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8章 官紳一體

第1088章 官紳一體

但是兵在,隆武帝就絕不敢動他……
放下這個話題。
「你知道不知道,你提這樣的諫言,會被天下官紳恨死?」
像是早有預料,對隆武帝的話,徐標一點都不意外,他叩首了一下,說道:「陛下,臣還有一句話。」
朱慈烺望著他,臉色冰冷,但心中的歡喜卻越來越多,就大明王朝來說,政策的制定,其實並不是最困難的,最困難的是執行,身為皇帝,即便執拗如嘉靖萬曆,和文官們鬥了一輩子,臨了臨了才發現,他們其實還是輸給了文官,雖然他們有生殺的大權,可以將一個又一個的文官送入大獄,但文官是無窮無盡的,在道義的大旗之下,文官們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和借口,對皇帝的命令進行推諉和
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聽徐標說完,朱慈烺眼中還是露出了驚異之色,難道徐標也是一個穿越之士,不然何以能如此大胆,居然敢直接提出官民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這個幾乎是解決了農業社會,千年稅賦難題,但現在卻難以推行的政策?
朱慈烺眼睛一亮。
「回陛下,自遼東戰起,朝廷加征遼餉,其後又征剿匪餉,田賦越發沉重,百姓不堪負荷,因此,很多人就將田地掛在讀書人的名下,我朝優待天下讀書人,減免稅賦,但是李侍郎名下的土地,朝廷都不收賦稅。如此,佃戶只用向李侍郎繳納田賦的一半,以為田租,就可以繼續播種這些田地。民間管這種做法叫投獻。」
「下去吧。」
「哦,為什麼掛在他名下?」朱慈烺明知故問。
今時雖然不比南宋,但襄陽南下可達江漢平原,東面可接隨州和漢口,西進可達關中和長安,北上可抵洛陽和中原的地理位置卻並沒有改變,因此,但是左夢庚在襄陽作亂,不論殺向河南,還是殺向陝西,都足以在現在的亂局中,再添上一把熊熊大火。
所以,和攤丁入畝相比,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更為困難,在朱https://m.hetubook•com.com慈烺的謀划里,是要擺在最後的,想不到今日被徐標提出來了。
徐標說的沉重,朱慈烺對他也越發敬重——徐標也是讀書人的一員,同樣享受減免稅賦的待遇,而且他並不是自己的寵臣,第一次見面,就能出賣自己的「階級」,直接指出其間的弊端,不能不令人敬重。
「薄田八百畝。」
這些情況他當然知道的,更知道在實際執行中,各地對官紳的優免,已經遠遠超過了萬曆三十八年指定的《優免新例》,很多舉人優免的田地,都超過了三千畝。前年到去年的追繳逮賦的過程中,揪出了一大批官紳勾結,私自減免,想方設法,偷稅漏稅的案例,只可惜當時是周延儒為首輔,這些人最後大部分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朱慈烺雖然知道,但也無可奈何,去年繼位之後,他責問周延儒和刑部的第一件事,就是追繳逮賦查出來的那些窩案,繼而進行了追究。
「卿可有解決之道?」朱慈烺望著徐標。
「這正是臣要說的。」徐標拱手:「將自己田地,掛在讀書人名下,成祖皇帝時就有了,神宗皇帝時越發泛濫,現在朝廷雖然廢除了遼餉和剿匪餉,田賦基本回到了合理,但徭役依然沉重。人都是逐利的,自從朝廷減免廢除遼餉之後,李侍郎也將田租減免了一些,如此一來,向李侍郎交租,還是比向朝廷交賦合適,因此,他家的佃戶,一個也沒有少。」
朱慈烺閉上眼睛。
見陛下微笑,似乎有認可,對李登雲之事也不為意,徐標漸漸放開了,拱手道:「陛下,自古都是有恆產者有恆心,無恆產者無恆心。如今天下無恆產者眾多,不說他地,只說這保定府周邊的土地,大部分都為大戶所有,滿城小戶的田地,加起來不到三成,更不用說,那些沒有田地的人。此等人豐年尚能勉強果腹,一遇荒年就無以為繼,流離失https://www.hetubook.com.com所,最終變成乞討四方的流民。」
但頑疾猶在。
保定距離京師最近,是最先看到明詔的,徐標從中讀出他的心意,並願意響應,這令他欣慰。
朱慈烺盯著徐標。
徐標抬起頭:「陛下乃天子,奉天承運,但是陛下心志堅定,乾綱獨斷,官紳優免,又是不平不義之事,朝臣何能阻擋?但是陛下同意,臣願在保定先行試行!」
「臣以為,《優免新例》的額度太過龐大,已然是違背了太祖高皇帝的本意,以至於到處都是像李侍郎這樣坐收租金、卻不配合朝廷政策、不願種植玉米的的官紳。國弱民窮,國家財稅越收越少,他們卻趁機兼并土地,越來越富,要想徹底解決,只有一個辦法,就就是廢除《優免新例》!」徐標道。
馬車停了。
「陛下,保定府到了。」
去年,他中了駱養性的詭計,在蒲圻襲殺太子,加上在這之前,他就犯了誤軍的大罪,從那時起,他就知道,太子也就是現在的隆武帝絕不會放過他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只要他放開兵權,變成孤家寡人,隆武帝的屠刀就會落到他的腦袋上!
從那時起,各地官紳擴大優免,蔚然成風,偷稅避稅的習慣,才漸漸收斂。
……
入夜,朱慈烺就宿在保定原寧王府。
朱慈烺臉色沉沉,心說李登雲這個老頑固,朝堂之上說的大力凜然,想不到收起錢糧來,卻是一套一套的。
朱慈烺掀起車簾嚮往觀望,發現保定雖然是一府之地,但街道卻非常蕭索,行人極少,街道兩邊的店鋪也都是灰暗,心知這個京師南面的大城,還遠遠沒有從連續數年的災情和疫情之中恢復,保定府如此,周邊的州縣就更不用說了,京畿河北地區,要想恢復過往的繁華,怕需要數年的時間。
徐標繼續道:「先說土地兼并,我朝的土地兼并,和唐宋卻大有不同,唐宋都是實質擁有,大地主大豪強,都實實在在擁和_圖_書有那些土地,因此,朝廷每一次想要治理土地兼并,都如同是割他們的肉,效果甚微,甚至掀起動亂。而我朝不同,我朝並非實質,大部分乃是挂名,就比如李登雲前侍郎,他名下有八千多畝的土地,但其中真正歸他所有的,不過三成,另外七成,皆是城中佃戶掛在他名下的。」
「是。」
朱慈烺望著他,緩緩問:「如果朕沒有記錯,你是天啟乙丑年(1625年)的進士,對嗎?」
朱慈烺臉色凝重。
「你是山東臨清人,你家中多少田?」
等吳有性退出,徐標斟酌了一下,緩緩說道:「臣以為,土地兼并,賦稅不均,乃是富人越富,窮人越窮,朝廷財稅不繼的根本原因,也是流賊再起的隱患,因此,要想天下太平,非的解決賦稅不均和土地兼并不可。」
襄陽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南宋和蒙古對峙時,曾經在這裏爭戰幾十年,蒙古一直不得入,其間,襄陽儼然就是南宋的生死門,後來,襄陽陷落,南宋就再也難以抵抗蒙古人的鐵騎了。
「卿因為,該如何因應?」朱慈烺深深望著徐標。
「投獻,朕聽聞過。」朱慈烺臉色肅然:「只是先帝在位時,就已經減免遼餉,去年更是完全廢除了遼餉,剿匪餉也早不存在,如此情況下,佃戶們還要將田地挂名在王侍郎之類人的名下嗎?」
但亂與不亂,左夢庚一直都在猶豫。
反駁。
「你也是官紳,也享受著官紳優免的待遇。」
徐標提高聲音:「六千多畝的田地,原本都應該向朝廷交稅的,但因為這些佃戶將土地掛到了李侍郎的名下,結果他們只用向李侍郎交租,但李侍郎卻不用向朝廷交稅,朝廷白白損失了一大筆稅銀,而天下之大,又有多少李侍郎?」
賦稅不均,土地兼并,正是歷代王朝覆滅的原因之二,朱慈烺清楚知道,私下裡,他和蔣德璟堵胤錫也多有討論,但並沒有在朝堂議過,原因就是有點敏感,他暫時還不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觸動這根神經,想不到徐標今日卻是提出了——徐標身為總督,宦海多年,顯然不會是心血來潮,臨時提出這兩個問題,他既然說了,那就說明他應該有一定的準備,就賦稅不均和土地兼并的問題,也有一定的研究,否則絕不敢在御前貿然提出。
徐標卻不回答,只是看向吳有性。
「這些年,西北河北中原等地,夏秋乾旱,冬春苦寒,氣候異常,災情不斷,朝廷卻無力賑濟,以至於流民越來越多,很多人因此鋌而走險,加入流賊,此正是流賊屢剿不滅,一呼百應,死灰復燃的根本原因!」
田守信領命,出了車廂,喚過於海吩咐,于海急急去傳令。
每想到此,他就無比的恐懼,也因此,他就更加無比的想要緊握手中的兵權。
但徐標卻已經拜伏在地了。
「是。」
徐標抬頭:「臣以為,時至今日,嚴厲稽查、打擊假賣假買,將自己田地,掛在官紳名下的行為,怕已經是不濟事了,即便朝廷有聖旨,這些人也會有辦法應對,最終無果而終。因此,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陛下,我太祖高皇帝,明定了對讀書人的優免之策,但其時優免不一,看人而定,沒有固定的制度,世宗皇帝以後,士紳的優免幅度越來越大,免稅的田畝,也越來越多。有鑒於此,神宗三十八年,朝廷出台《優免新例》,做出明確規定,京官一品優免一萬畝,二品八千,以下遞減,未仕進士優免三千三百五十畝,未仕舉人優免一千二百畝;生員、監生優免八十畝……」
徐標所說,乃是大明官員的一般見識,倒也沒有什麼出奇,何況徐標還是總督。
等他走了,朱慈烺睜開眼睛,轉向田守信:「立刻派軍情司和錦衣衛調查,朕要知道,徐標所有的過往,以及他平素喜歡和什麼人往來?」
吳有性明白,立刻告退。
徐標三個叩拜,然後下車。
田守信報。
「不再優免。天下官民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https://m.hetubook.com.com差!有多少田,就納多少糧,當多少差。田多者多納、田少者少納、無田者不納,如此,賦稅不均、土地兼并的兩難自解!」
車廂里,朱慈烺靜靜沉思,徐標的話,彷彿還在他耳邊縈繞……他隱隱知道,徐標今日你敢如此說,很大原因是因為自己殿試之時,對學子們的那一番話,已經明發天下。但是有些見識的人,都能從中感受到他除弊革新、急於振作朝廷財稅的殷切之心。
「此正是賦稅不均、朝廷財稅不繼的一大原因啊。」
「如何抽?」
襄陽。
朱慈烺點下頭,心中無比喜悅,那種喜悅,就好比是在茫茫大海之中,終於碰到了一個同路人——想不到在堵胤錫之外,居然還有人能理解,而且不用他提點,就能悟出官民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之策。
朱慈烺深深望著徐標,一字一句:「廢除《優免新例》,那官紳又如何優免?」
「臣知道,但臣並不懼,臣只所以沒有直接上疏,要是要面諫。擔心並不是他們的攻訐,而是消息泄露,為陛下平定內外,增添煩惱。」徐標道。
朱慈烺詢問徐標對匪亂和國家財稅的看法。
如果朝中多一些徐標,有些事,或許就不用等那麼久了。
心中喜悅,但朱慈烺臉上卻依然冰冷,他冷冷道:「你知道就好,今日的話,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了。本朝雖然不是宋朝,和士大夫垂拱而治,但自太祖高皇帝以來,我大明即優待天下讀書人,減免稅賦,到今日已成慣例,如今卻要一體納糧,一體當差,不說天下的讀書人,就是朝中的官員,就是不會同意的。此議一旦提出,必然是天下嘩然,群情鼎沸,你必然成為官紳的眼中釘,肉中刺,到時,即便是朕,怕也是保不了你!」
「說。」
「臣是官紳,但更是大明的臣子,攸關大明興亡,臣不敢有私心。」
但時代的車輪是擋不住的,等到玉米番薯馬鈴薯今年在一次的豐收,就算李登雲再不允許,他家中的佃戶怕也未必會再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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