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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元璐皺著眉頭，默然。

明末清初的大學問家，山西人傅山曾經在自己的文章中清楚地記載：崇禎十年的進士榜中，山西籍進士一共十九人，其中一人死於社稷，在城頭死戰，為賊所殺（孝義張元輔），兩人選擇歸隱（戴運昌和楊蕙芳），其他人都出仕滿清為官，因此哀嘆，為山西養廉恥者，僅二人而已。

去年冬天，建虜就已經出現凍死餓死之事，今年隨著封鎖的繼續，凍死餓死的現象，一定會持續增多。

如此，哈刺慎右翼也不敢妄動。

跟在楊蕙芳身後的那一個幕僚急忙拉他的袖子，在幕僚看來，李定國出塞，勝利了是李定國的功勞，失敗了卻是楊蕙芳的責任，既如此，何必去冒這個風險呢？安安穩穩的做密雲巡撫多好呢，但是穩守長城一線，不出亂子，那就是功績，李定國如果想死，就讓他自己去死，巡撫衙門又何必為他背鍋呢？

此時，堂外正是雨夾雪，雨點滴滴噠噠，雪花飄飄揚揚，雖然不是很猛烈，但卻是連續不斷，將天地連同這一處的花廳都籠罩在雨簾之中。而隨著冷雨和雪花的繼續，花廳顯得更為冷清，堂里堂外除了雨聲，再沒有其他，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跪著的那個人。

而在他之後，還跟著另外一位幕僚。

對於何九元這種小人，朱慈烺懶得搭理，但令他警惕的是，何九元的思想，怕是有相當的代表性，以後實施「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之時，要更加的警惕。

——拉蘇特克，距離牆子嶺直線三百于里，喀喇沁左翼的冬季大本營，前些天，李定國抓獲幾個蒙古俘虜，從他們口中得知喀喇沁左翼今冬將去往拉蘇特克越冬，隨即，一個奔襲千里，迂迴奇襲的大胆計劃就在李定國腦海裏面形成。

而關於遼東，陸續也有確定的消息傳來，說，為了振作經濟，緩解境內的民生困難，今年以來，建虜加大了在錦州義州屯田開墾的力度，只是今年一年，就又開出了幾十萬畝的土地，多產糧食幾十萬擔，又強令種麻織布，試圖緩解境內的棉布飛漲——看hetubook.com.com起來，多爾袞使出渾身解數在自救。

……

其實說白了，游擊戰就是八個字：避實就虛，聲東擊西，又或者是一句話，敵進我退，敵退我擾，敵疲我打，以時間換空間。

軍機處制定的，為哈刺慎右翼協作掩護，吸引喀喇沁左右翼的注意，以為哈刺慎右翼騰挪出「反正」空間的計劃，失敗了。

——一年的牆子嶺游擊，感覺他臉上的風霜增加了很多，皮膚乾燥，面色黝黑，只有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身體也更加英健。

現在，周遇吉鄭森施琅正依照計劃，徐徐撤兵。

「自古只聽說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沒聽說與庶民共治天下的，老朽本以為，朝中如閣老這般的人物，一定能勸諫陛下，回頭是岸，但不想朝中重臣雖多，卻都是無能之輩，老朽又已經致仕，無法在上疏勸諫，偏偏徐標豎子是一個熱衷功名的酷吏，不聽勸告，執意在保定試行攤丁入畝，破壞祖制，擾亂天下。」

自從撫軍京營，特別是繼位為皇帝之後，朱慈烺特別注意將官的培養，為將者，不但要勇敢，也需要有智謀，只也是京營千總以上將官的任命，非經「講武堂」學習併合格不可的原因。

見幕僚要走，中丞大人也不願見自己，自己這一趟怕又是白來了，李定國急忙跳起，扯住那幕僚的袖子，急切地說道：「先生留步，末將願立軍令狀，如果不能成功，絕不回來見中丞大人！今日來時，末將已經令將士們在準備了，如果中丞大人還是不許，末將今日就跪死在這裏！」

這一世，楊蕙芳從御史，工部主事，一直做到了密雲巡撫。

「攤丁入畝，動搖大明根基，乃是惡政也！」

正是密雲巡撫楊蕙芳。

腳步聲響，一個穿著青袍的幕僚踩著青石地板，從後堂走了出來。

至於何九元的胡言亂語，倪元璐在奏疏里隻字未提，朱慈烺只所以知道，乃是因為軍情司的密報。

……

因為知道他的來意，所以這一次楊蕙芳沒有見他。

從周遇吉的表現看，他基本摸到了游www.hetubook.com.com擊戰的套路……

巡撫衙門後堂。

緋色的官袍，戴烏紗帽，臉色嚴肅。

果然，等到建虜入塞之時，周圍城池皆墨，只有淄川憑藉堅固的城防和楊蕙芳的指揮而獨保。

「為了大明的江山，老朽不得不行此險招，以警醒陛下和朝臣！」

喀喇沁左翼親王端羅布和右翼親王杜棱，兩個人無比的小心，緊守自己的地盤，加上有喀克都禮的兩千建虜隨時支援，大明邊軍一時無機可乘。

後來，楊蕙芳被擢為工部主事。

……

……

……

雖然沒有能拿下復州，但周遇吉卻是指揮破壞了沿途的所有，焚燒田地，將周邊變成了廢墟，整個復州，除了一座孤零零地復州城，再沒有其他。

又說，多爾袞利用朝鮮水軍的船隻進行走私，試圖想要從日本獲取糧食和棉布，但航線為大明水師阻隔，他們難以成功。

而好消息之外，卻也有一個壞消息傳來。

李定國驚喜，眼中感動：「是！」

朱慈烺接過軍報，打開了看，看完之後，他先是微微驚訝，繼而沉默……

李定國急忙抱拳行禮：「中丞！」

不過相比于巨大的消耗來說，這些不過都是杯水車薪。

一人從後堂走了出來。

但身為邊將，李定國並不能擅自出擊，非的有密雲巡撫楊蕙芳的准許和支持不可，因此李定國來見楊蕙芳，詳細說明，並且主動請戰，但楊蕙芳認為他的計劃太過冒險，萬一失誤，就會全軍覆沒，死在草原上，因此不同意。

算上今日，李定國已經是第三次來了。

眾目睽睽之中，何九元梗著花白的頭顱：「聖人言，唯上智和下愚不可移！歷朝歷代，都是優待勛戚、士大夫。這也是我大明太祖皇帝開國之初就制定的祖宗法度，不能輕易改變。然陛下繼位以來，不尊聖人之學，破壞祖制，一意以士大夫為仇，改制科舉，攤丁入畝，無不都是駭人聽聞、從古未有之事。」

楊蕙芳，山西人，崇禎三年中舉，十年進士，其在歷史上最有名的記載就是崇禎十一年，任山東淄川知縣之時，他意料建m.hetubook.com.com虜入塞會侵擾到山東，於是未雨綢繆，籌集錢糧，「建空心樓十一座，附城四面，中設炮眼各二十四，用防近城蟻附者。上覆敵樓，益屹然金湯」（乾隆《淄川縣誌》卷2，《城池》）。

驚異，欽佩，同情，不可思議，各種各樣的眼光。

乾清宮。

「李游戎連命都不要了，我又何惜這一頂官帽呢？」

楊蕙芳來到他面前，目光無比嚴肅的望著他：「李游戎，你部只有六百，蒙古人卻是成千上萬，密雲現在是雨夾雪，長城之外說不定已經是大雪漫天、冰霜刺骨了，你們一旦出關，要面對的敵人，不止是草原上的蒙古人，還有極端惡劣的天氣，一個不慎，就有可能陷入困局，甚至平白犧牲都是很有可能的，這一點，你可想明白了？」

幕僚眼中有感佩，口中卻嘆息：「游戎你這是何必呢？中丞不是不準，只是你部只有六百騎兵，塞外草原上，蒙古人卻是數萬，你們輕騎而出，豈非是以卵擊石？中丞身為巡撫，掌管密雲邊務，不能不慎重啊！」

放下軍報，朱慈烺欣慰的點頭。

「從南到北，避實就虛，大範圍的轉移，周遇吉，已經掌握到了游擊戰的一些精髓……」

京師。

楊蕙芳盯著他，半晌后，終於點頭：「好，既如此，本官就答應你！」

意思是：君子考慮的是德行，小人考慮的是利益；君子心中想的是法，小人心中想的是僥倖。

李定國毫不猶疑，高聲回答：「末將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棉衣皮帽，都已經齊當，再者，大丈夫當戰于邊野，馬革裹屍，即便是死在塞外，末將也毫無怨言！」

但多爾袞的地位依然穩固，雖然有去年烏克尓河之敗，今天和大明談和又失敗，但在「大玉兒」的支持下，他依然牢牢地掌控著建虜的朝局，豪格一系，被壓的抬不起頭來。

一個身披棉甲，頭戴頂盔的將官單膝跪在花廳里，久久不動。

所有人都望著他。

「今日言盡於此，希望倪閣老能將老朽的話，轉告陛下，撤回攤丁入畝，如此，老朽就算身死，也沒有遺憾了！」

https://www.hetubook.com.com徐標卻是憤怒，忍不住說道：「一派胡言！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何九元就是小人，他所想的，不過是自家的利益，所貪圖的，也不過減免田賦的那一點散碎銀兩，他心中哪有什麼家國？眼見事情敗露，死刑不可免，就想要假裝大義，留一個好名聲，更胡言中傷陛下之名，其心實在是可鄙！」

跪著的那個將官緩緩地抬起頭來。

倪元璐此次保定之行，處置還是很得體的，即沒有大動干戈，也穩定了保定的形勢，通過此次之變，攤丁入畝應該再無阻力，今日年底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應該是肯定的事情。

楊蕙芳甩開幕僚的袖子，隨即拉起李定國的手：「走，我們後堂商議！」

花白頭顱的何九元大言不慚，哈哈慘笑。

都察院保定分院。

「陛下，密雲巡撫楊蕙芳的軍報。」軍機處陳奇瑜疾步而入。

……

十月。

雨聲映襯著他的臉。

「雖然只有六百，但卻都是精銳，喀喇沁左翼人馬雖然多，但缺少醫藥和糧草，即便是青壯，也有很多人已經是無法騎馬了，其人心低落，出其不意，以強擊弱，末將有勝利的把握！」李定國道。

李定國卻是推開，抱拳道：「請王先生再稟告中丞，時值冬季，蒙古人絕對想不到我軍敢主動出擊，但是成功繞行，殺到拉蘇特克，就可以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末將有必勝的把握和決心，請中丞大人恩准！」

徐標卻是怒，若不是倪元璐在場，他怕是立刻就會令人掌嘴——做了這等喪心病狂之事，也敢提聖賢？

李定國感激抱拳。

原本，在崇禎十五年之後，密雲巡撫是被裁撤的，但隨著渤海所和牆子嶺的兩次大戰，內閣和軍機處深感密雲的重要，因此向隆武帝建議，恢復了密雲巡撫的設置，而楊蕙芳就成了隆武朝第一任的密雲巡撫。

「不必了！」

「游戎快快起來！」幕僚疾步上前，試圖攙扶李定國。

遼東總兵官周遇吉有軍報到，說建虜今年更加收緊了遼東海岸的防守，自四月出海之後就發現，兩百裏海岸之內，無有人煙，除了https://m.hetubook.com.com金州旅順復州等幾個大城之外，鄉間的百姓已經被建虜全部遷入了城中……照軍機處靈活用兵、聲東擊西的計劃，周遇吉在從兔兒島一代登陸，想要攻取復州，不過建虜加大了復州一代的防禦，援兵又來的太快，而且是多鐸親自領兵，最後他們不得不緊急撤退。

身為總兵，就更是需要學習了，尤其是周遇吉這種忠義為本的勇將，就更是朱慈烺督導的對象了，為了磨礪周遇吉，朱慈烺不但派了專門的參謀團隊到他身邊，而且數次召他到京師，和他面談。

原來是李定國。

「游戎怎麼還在這裏跪著呢？」

密雲。

其間，鄭森部急於求戰，與建虜前鋒對戰，損兵一千，游擊佟定方力戰，為他們解圍。

君子懷德摘自《論語·里仁篇》

看完倪元璐送來的緊急奏疏，朱慈烺微微鬆口氣，嘴角露出笑。

何九元說的極為激動，說完，不用軍士拿，自己就邁步往院外走去。

「中丞！」

乾清宮。

「明白！」

幕僚動容了，他望著李定國：「歷來都是邊將推三阻四，畏懼強虜，不敢出城應敵，游戎卻是要主動出擊……王某幕僚這麼多年，像游戎這樣的英勇之士，卻是第一次見。這樣吧，游戎先等待，我去見中丞大人！」

幕僚還是搖頭：「游戎還是回去吧，此事容后再議。」說完，轉身就要走。

消息傳來，朱慈烺令軍機處重新制定計劃，重新聯絡，接應哈刺慎右翼反正的時間，越快越好。

復州之後，周遇吉鄭森施琅率所眾兵馬和戰船，集結在旅順外海，炮擊旅順，作出圍攻旅順的架勢，吸引建虜大軍來救，十天之後，就在多鐸率領建虜援兵出現之後，他們迅速離開旅順，轉向更東，殺到鴨綠江口的鎮江堡，建虜兵馬龜縮在城中，試圖頑抗。但明軍使用「炸城之法」，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攻陷了鎮江堡，堡中的三百建虜被殺，漢軍旗和朝鮮士兵紛紛投誠，一時，一百里之外的鳳凰城都被震動了，而後在建虜援兵殺到之前，周遇吉率兵撤退，水師鄭森和施琅部，順勢收復了皮島和鍛島，但兩島年久失修，已經無法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