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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策馬向前，急急趕回五軍都督府，但行到距離五軍都督府還有兩條街時，卻是走不動了——人太多了，街道上到處都是看熱鬧的百姓，而且議論紛紛的，不止是五軍都督府打死人的事，更有人在鼓動對「攤丁入畝」的不滿，也許是因為人多膽大，見了史可法，竟然沒有多少主動讓路的。

知道時間緊迫，史可法站定之後，立刻高聲開始說話。

事情緊急，史可法沒有坐轎，而是騎了馬匹，只帶了五六個護衛，就往京營而去。

中年富商不說話了，只是臉色凝重的沉思，顯然，美人兒的話，觸動到了他的內心。

「請他進來。」中年富商道。

美人兒深深望著他，目光里都是愛戀，忽然嘆道：「我們這又是何苦呢？陛下根本不會知道我們是在幫他，反而會誤以為我們在南京挑事，是破壞穩定，是在禍亂他的江山呢。」

刑部尚書姜曰廣帶著仵作急匆匆地趕到了。

「現在，大司徒和刑部仵作正在驗屍調查，結果很快就會出來，不論結果如何，史可法都會給大家一個交代，如果是刑仗的責任，史可法願領國法，朝廷不論罪，史可法也會自己下獄，以謝天下！」

史可法心往下沉，他知道，趙之龍和劉孔昭這是故意躲自己了，也就是說，於五於六死在五軍都督府的事情，他們兩人肯定是已經知道了。

於五於六，是今天午後提到的，今天中午，他們都還在家中用食，所以不是在家中中毒，就是在押往五軍都督府的途中，被人下了暗毒。

史可法連續發出兩道命令。

美人兒為他斟上，忍不住問道：「史部堂……不會有事吧？」

群情激憤，不過當聽到史可法返回時，軍官們「激憤」的情緒好像一下子就消泯了不少，口號也漸漸低沉了下來。有人緊張的左顧右盼，有人低下頭。

史可法一路向前，急速來到了五軍都督府的門前，而此時，和*圖*書天色已經黑了下來，五軍都督府的門前擠滿了軍官和他們的家眷，每個人都是激憤，有人帶頭在喊：「我等世代忠良，不應被這麼對待！」「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立刻放人！」又有人喊：「還我兄弟的命來~~」旁邊還有在大聲鼓噪：「史可法酷吏，濫抓無辜，隨意打死人。」

一個藍布衣衫，黑布鞋，相貌普通的商人走了進來，剛過門檻，就立刻雙膝下跪，一臉肅容地說道：「南京李在田恭請聖母安康~~」

美人兒看向他，很鄭重：「不是太子殿下，是皇帝。」

原來，除了於五於六，今日還有六七個軍官也被抓了來，此時都關在都督府里。

街邊的酒樓上。

「去見忻城伯和誠意伯，以防軍中有變！」史可法頭也不回。

「安好，起來吧。」中年富商點頭，重新坐下，問道：「事情辦的怎樣了？於五於六之死，沒有露出破綻吧？」

人群散開處，史可法棄馬步行，緋袍黑帽，疾步匆匆，臉色嚴肅的來到都督府門前，黃端伯和五六個親兵跟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緊緊衛護，藉著剛剛點起的火把，清楚看到，黃端伯一臉緊張，額頭鼻尖都是冷汗——眼前的這種陣仗，是他從沒有見過的，和這些鬧事者距離這麼近，感覺鬧事者的拳頭或者是武器，隨時都能戳到他們的臉上，騷亂就在面前，聰明的話，他們應該調兵，但史部堂卻不同意，他選擇直接面對。

……

——雖然他已經封鎖了府門，但並不敢保證消息沒有泄露，於五於六雖然死的蹊蹺，但真相總能查出來，史可法擔心的是在這段時間里，有對清田不滿的軍官，鼓動鬧事，那事情就大了。

「忻城伯，誠意伯……」史可法心中憤怒又失望，他想不到面臨如此大事，兩個伯爺竟然是縮頭躲了起來。

「部堂，部堂~~」

美人兒則是戴上斗笠，用薄紗和圖書遮住了自己的臉。

「走！回去！」

……

中年富商一仰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中年富商起身挺立：「聖母康泰！」

——南京街道繁華，史可法的名聲更是人人皆知，他穿著緋袍戴著烏紗，在街道上這麼一狂奔，已經就引起了注意和議論，堂堂本兵，史可法史部堂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出什麼大事了嗎？

一個面色清瘦、三縷長髯的中年富商正捧著酒杯，倚在窗邊，淡然的望著街道上的騷動。

「噠噠噠噠~~」

「是，屬下會小心。」

史可法的親兵在前大聲驅趕，令百姓們讓路，但進展卻緩慢，眼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如果不能儘快解決，等到天黑之後必出大亂，史可法急了，親自衝到前方，高聲呼喊道：「我是史可法，南京兵部尚書兼軍機參贊，爾等更有什麼冤屈和述求，可等我到了五軍都督府之後再處置，現在，立刻讓開道路，若是繼續擁塞，以聚眾鬧事罪論處~~」

「今日去押於五於六的人，全部到偏房接受問訊！」

叫李在田的商人這才又拜：「少教主安好。」

被喚作「蕭郎」的中年富商「嗯」了一聲，緩緩道：「沒有其他辦法，只有如此，才能激化矛盾，將趙之龍劉孔昭等人的齷齪和南京勛貴的醜陋徹底暴露出來，也只有如此，太子殿下才能痛下殺心，對南京來一場大清洗，以便在江南繼續推行改革！」

五軍都督府則是府門緊閉，門前的十幾個士兵橫著長槍，一個比一個緊張。

等李在田的腳步聲遠去，中年富商也站了起來，望一眼窗外已近黃昏的金陵天色，嘆息道：「好一座金陵城，可惜的是，安逸太多，靡費太多，不是大丈夫久居之地。燕兒，我們快走吧，亂事一起，南京必然封城。」

「部堂不可呀！」

史可法馬鞭一揮，抽開黃端伯的手，急急往五軍都督府而去。

黃端伯一把拉住和_圖_書他的馬韁，焦急地說道：「群情激憤，他們本就對部堂不滿，部堂如果現身，說不定會刺|激他們，若再有人鼓動，說不得會出意外，不如先去精武營，請張家玉和張名振調兵保護……」

——這麼大的官，名氣這麼大，也是螻蟻？

「嗯，」中年富商道：「那邊的乾柴堆砌的也差不多了，如今就差一根火苗子了。」

「我堂堂大明南京兵部尚書，在南京的地盤上，豈用調兵保護？不要說了，撒手！」

講話之前，史可法先將頭上的烏紗摘了下來，面色肅然地喊道：「凡事都有起因，那就由史可法說說今日的起因吧，大家應該都清楚了，朝廷清查軍田，但是侵佔軍田者，不論你是貴戚勛臣，還是軍中將官，都要限期歸還，於五於六就是侵佔了金吾左衛的軍田，於五兩百畝，於六八十畝，從去年六月開始，兵部就催促他們交還，但他們拒不交還，反而用各種理由抗拒，甚至毀壞水渠，阻撓兵部的接受，不得已，可法今日才將他們拿到了五軍都督府。」

很多百姓都放下手裡的活計，往五軍都督府的方向涌去，大家不為別的，只為看熱鬧。

美人兒嘆道：「那也太慘了……你說的這些，我不是全懂，我只是覺得，五軍都督府這麼一鬧，怕不是輕易就可以收場的。蕭郎，事情只能這樣做嗎？」

中年富商搖頭：「你小看太子了，張家玉張名振留在南京，可不止是為了操練新兵，更是為了對付南京勛貴，他的刀，其實早就已經磨好了，他早就想要動一動南京勛貴和南方的頑固士紳集團了，也做好了南京動亂的準備，只是沒有適合的借口，我攪弄風雲，正是幫他下定了最後的決心，併為他找到了一個天下人都可以信服的理由。如此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處置南京勛貴了。他聽聞消息，不會憤怒，只會欣慰。」

「可這麼多人，妾還是擔心……hetubook.com.com」美人兒憂慮。

「立刻去於五於六的家中，查扣家人，清查餐具！」

「若是真出了事……」中年富商小飲一口，淡淡道：「那也只能說他史可法時運不濟，能力不及，怪不得別人。歷史大勢面前，任何人都是螻蟻，顧不了那麼多的。」

史可法臉色大變，撥馬就要返回。

史可法的威信還在有的，南京兵部尚書的位置，也不是白給的，在他大聲呼喊之下，人群終於是很快的散開了道路。

一個紅衣紅裙的美人兒坐在他身邊，手捧酒壺，望著街道上的紛亂，美目里卻是有憂慮。

說完，中年富商將杯中的一飲而盡，補充道：「再者，我也不需要他理解。我現在所做，不過是在彌補甲申之變的一些過失，同時希望攤丁入畝、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的改革能早日在全天下推行，為全天下的窮苦百姓造福罷了。」

「去忙吧。」

中年富商搖頭：「不會，南京京營都是慫包，他們畏戰如虎，自私自利，為了侵佔的軍田，哭喊吵鬧，使潑耍賴，挑釁鬧事是他們的手段。若是動史部堂一根手指頭，真要謀反，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一行人馬蹄如雨，驚的街道上的百姓和商戶都是閃躲。

中年富商和美人兒一前一後，悄然離開，很快就不見了蹤跡。

「可陛下依然將我們當成叛逆，朝廷對我聞香教的查緝，從來也沒有停過……」美人兒悠悠地又嘆口氣。

「史可法也是螻蟻嗎？」美人兒驚訝。

到了京營衙門，下馬一問，卻發現趙之龍出城去了，史可法沒有耽擱，接著又去見劉孔昭，不想劉孔昭竟然也是出城去了，而且是剛剛離開！

「是。」李在田躬身，再道一句：「聖母安康~~」然後才緩步退出，並小心的關上了房門。

黃端伯無奈，只能和親兵護衛跟上。

「人是史可法拿的，如果有什麼罪，也是史可法承擔！」

大司徒就是刑部尚和_圖_書書，現為姜曰廣。

史可法將現場交給他，轉身就要出府。

中年富商聽的滿意，點頭道：「不可小看史可法，說不得他會力挽狂瀾。」

現場稍微靜寂。

看來，不止是對清田不滿的軍頭，那些對攤丁入畝一肚子的牢騷的士紳也加入了其中。

「唉……」

很快，五軍都督府就全面封鎖，史可法本人也粗通一點仵作之術，他蹲在屍體旁仔細查看，心中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那就是於五於六並不是死於刑仗，而是事先就已經中毒，等到審訊之時，正好發作而已。

這時，「砰，砰，」有人輕輕的、有節奏的扣動包廂的門，口中報道：「掌柜的，南城李掌柜有買賣談。」

轟的一聲。

中年富商默了一下：「……習慣了。」

「我是史可法，都聽我說！」

「噠噠噠噠~~」

「回山東嗎？」美人兒問。

此時，馬蹄聲清脆，兵部郎中黃端伯順著街道急急而來，到了史可法面前，氣喘吁吁的報道：「部堂，不好了，京營幾百個軍官連同他們的家眷，把五軍都督府給圍了，說要給於五於六討尋公道，現在人已經越聚越多了！」

等他們過去，百姓們聚在街道邊議論紛紛，忽然聽見有人喊：「快去看啊，五軍都督府那邊出大事了！」

「本兵要去哪？」姜曰廣問。

所以，當務之急是穩住趙之龍劉孔昭和南京二十四衛的軍官，只要他們都穩住了，就鬧不出大事來。

「嗯。」中年富商肯定點頭：「不要說一個兵部尚書，就是皇帝，如果站在錯誤的地方，大浪拍過來的時候，他也是躲不掉的。大浪退去，枯骨一具，論起來，和我們這些普通螻蟻，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絕沒有。照你的吩咐，事情都妥了。一會定叫他烈火烹油、釜傾鼎沸。」李在田小聲回答，然後將五軍都督府現在的情況，簡單的彙報了一下。

「史可法將話撂在這裏，若有違背，人神共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