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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可法一番言詞，說的百姓人心動搖，連門前的軍官們都有了畏縮之意，但就在這時，忽然人群一陣騷動，有人喊：「讓開，快讓開，於家大娘來了！」隱隱還聽見有老嫗的嚎哭之聲：「兒呀，我的兒呀~~」

沒有了百姓的助威，只百十個軍官，是掀不起什麼大浪的。

趙之龍臉色煞白，驚的聲音也顫抖了起來：「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敢……不應該啊……你你你是不是聽錯了啊？」

「啊？」

「老人家。你聽我說……」

但這時來不及追查了，因為人群散開，兩個婦人攙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已經出現在了史可法面前，三人都是哭泣，見到站在都督府門前、穿著緋袍的史可法，那老嫗忽然大叫一聲，推開攙扶的兩個婦人，猛地撲倒史可法的腳下，一把抱住史可法的小腿，大哭：「青天大老爺，我兩個兒子可都是活蹦亂跳的被你們抓走的，現在他們在哪，你還給我呀~~~」

史可法抬頭一看，只見都督府外面冒起了火光，好像是臨近的房間被人點燃了，而且不止一處，是好幾處！

「啊？」

……

定遠侯府。

……

作為伯公，趙之龍還是很威嚴的，站住腳步，臉色一沉，喝道：「慌什麼？！有什麼事情，慢慢報來！」

老嫗悲慘的哭聲，令現場的氣氛又激憤了起來。

史可法小心的將暈過去的于大娘放在旁邊的石座上，望著被撞開的府門和湧進的人群，臉色慘白的嘆息：「終究是沒有挽回……自作孽不可活啊！那就調兵吧，黃端伯，拿我手令，立刻去調精武營，令他們支援五軍都督府，上街戒嚴，今晚作亂的人一個也不能放走，一定要追出幕後的兇手！」

一個穿著武官獅子服的武將正負著雙手，在堂中焦灼的踱步，燈光照著他的臉，卻是忻城伯趙之龍。

聽到苦主來了，一些原本已經決定要散去的百姓，又停住了腳步。

「伯公~~」

……

「是。」和-圖-書史可法肯定的點頭：「去吧。」

黃端伯搖頭，他也是一臉的疑惑和不解。

這中間，有一個京營軍官擋在台階上，張開雙臂，驚慌的大叫：「你們瘋了嗎？退回去，快退回去啊，衝擊官署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連那些擠在都督府門前的軍官們也為史可法的目光所逼，忍不住低下了頭——他們中間有一半的並不是主動，而是被主上明示或者是暗示，奉了命令，不得不到五軍都督府來助威的人，就內心裡，他們不敢和朝廷作對，見到史可法威勢的目光，他們都是不敢抬頭。

「那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趙之龍氣急敗壞的大叫：「還不拿我的將令，快去點兵！」

連人家的母親都不放過！

正愜意間，腳步聲急促，一個家人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到他身邊小聲報告。

「為於五於六伸冤，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收回清田之策，我們就不走~~」

同一時間，躲在另一處營房的誠意伯劉孔昭也得到了消息，他同樣大驚失色，跳起來叫道：「一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快點兵，隨我一起去平亂！」

最初，趙之龍還是很鎮定，因為他對京營的舊軍官有相當的了解，知道他們貪財怕死，蠅營狗苟，是不敢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行為的，最多就是聚集嚷嚷，聚集生事，給史可法一個警告，令史可法難堪，下不了台，真正搞什麼事情，對五軍都督府不利，他們是絕對不敢的。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趙之龍卻漸漸焦灼起來，他原本以為，只是軍中那些不滿清田的軍官們到五軍都督府門前聚集，向史可法討要說法，當史可法焦頭爛額，無法維持之時，他適時出手，從中撮合，不但能得到史可法的感激，也能得到朝廷的嘉獎，重要的是，經過此事，南京清查軍田的動作，肯定就要慢下來了，說不得最後還會無果而終。

轟。

黃端伯剛領命，忽然有人大叫和圖書了起來。

……

危急混亂之中，黃端伯等人護衛史可法撤退，史可法堅持背起於大娘，然後才狼狽的退回府內，而混亂的人群也跟隨他們，湧進了都督府的前院中。

「不知道。」親兵隊長回。

聽聞形勢失控，人群湧進官署，還在後院勘察屍體的刑部尚書姜曰廣提著袍角從後院值房奔到前面，高聲呼喊：「本兵，歹人作亂，形勢危急，請立刻調兵啊~~~」

「我家兄弟還在裏面呢，史可法，放人！放人！」

「於家太慘了，只剩孤兒寡母了。」

史可法環視眾人，繼續道：「清查軍田之後，史可法再說另一件事，那就是攤丁入畝，剛才在路上，可法聽到很多人在議論攤丁入畝，說陛下聽了奸佞讒言，實行攤丁入畝，是在壓榨士紳，敵視讀書人，可法聽了十分憤怒，不得不再一次重申，將丁稅分攤到田稅之中，有田的交稅，無田的不交。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這正是陛下的仁政，緩解的，是窮苦百姓的艱難，踐行的，也正是聖人的教誨！凡是亂議攤丁入畝者，不是瞎了耳目，就是黑了心肝，留他們不說，但良善百姓切勿隨他們起舞，更不應該為他們助長聲勢，要知道，一旦攤丁入畝不能實行，今年的丁稅還是要按照人頭交納的。」

熱鬧再好看，也比不上真金白銀不是？

黃端伯微微遲疑了一下，拱手：「只是精武營？」

而被頂在最前的，恰恰就是軍營的那些軍官們，他們被後面的人推涌，想退也不能，只能拔刀自衛，一時五軍都督府門前戰成一片，慘叫連連。誰也不能分出敵我。

唉，魏國公定遠侯靈壁侯安遠侯，你們找的都是什麼人？

可一次又一次傳來的消息，卻讓他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了，那就是五軍都督府門前的聚集人數，超過他的想象，到現在不但是五軍都督府，就在周邊的兩條街道上也都擠滿了人。

「部堂，你快看！」

…和-圖-書…

史可法的額頭一下就冒出了汗，面對激憤洶洶，居心叵測的人群，他絲毫不懼，但現在面對這一個哭泣的老嫗，他一時卻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了？他低身想要攙扶，但老嫗說什麼也不肯放手，只是放聲大哭，黃端伯蹲下勸說，也是不行。

城西京營營房。

……

意思是，不調忻城伯和誠意伯的兵馬嗎？

「我家的田，是祖上就傳下來的，憑什麼就要交還？」

趙之龍不禁憂慮。

「下官領命！」

親兵隊長用力點頭：「千真萬確，現在五軍都督府都已經亂了，還在有人城中放火……」

史可法被沖的站立不住，他大聲呼喊辯解，但已經是無濟於事。

五軍都督府前。

人群憤怒了，他們沒有理智，潮水一般的往上涌，伸著雙手，拉扯、圍攻史可法，要為於家伸冤。

於家大娘，指的當然就是於五於六的老母。

定遠侯鄧囿驚的打翻了茶盞，臉色煞白地說道：「壞了，要出大事了！」……

史可法卻是皺起眉頭，怎麼回事？他明明已經派人去於家勘察現場、控制家人，於家老母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又有人說：「兵部用的是緩兵之計，今天在出現的所有人，明天肯定全部都會被抓起來，於五於六就是我們的下場，到時後悔就晚了！」

「兵部太過分了。」

因為隆武陛下繼位之後取消了鎮守太監，等於現在南京的兵權不再是三個人，而是兩個人執掌，一個史可法，一個趙之龍，若是正常調兵，史可法需要將趙之龍召來商議，但現在情況緊急，他也顧不了了。

親兵隊長卻是無法冷靜，慌張報道：「伯公，大事不好了，亂民衝進了五軍都督府，還殺了人……」

「官字兩個口，歷來都是騙人的，今日說了，誰知道明日算不算？」

魏國公正準備享受晚餐，今日下午在五軍都督府發生的事情令他暢快，他心想，史可法史可法啊，本公數次告誡於你，可你就是不聽，和*圖*書一意孤行，現在好了，惹出大事了，看你如何收場？

目光看向黃端伯。

但話沒有說完，忽然就大叫倒下，好像是被一支暗箭射倒，又好像是被台階上的衛兵刺倒，一時更加混亂。

於五於六被打死的事情，他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而後他意識到情勢必然會有大變，在幸災樂禍的同時，他迅速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躲入軍營之中，一來可以避免史可法的找尋，令史可法嘗一下惹了眾怒、獨立無援的結果；第二，他不想給史可法擦屁股；第三，可以冷靜觀察，適時出手。

一場禍事，眼看就要被史可法消泯于無形……

親兵們相幫卻也是幫不上。

但聲音未落，就聽見有人喊：「反的是狗官！」隨即一聲慘叫，身邊的一個衛兵竟然是倒了下來，原來是衝擊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拔出長刀，向衛兵看來，那衛兵閃躲不及，立時就被砍倒。

聽到此，轟的一聲，聚集的百姓立刻就要散去。史部堂說的明白，今日不止是於五於六的命案，更是關係攤丁入畝，一旦不能實行，他們這些窮苦人就得像過去一樣，繼續交納丁稅。

人一多，事情就難以控制……那些精英軍官又多是酒囊飯袋之輩，一旦鬧大了，把握不好分寸，可怎麼收場？

血光飛起之時，黃端伯驚的臉色發白，大叫：「反了，快，保護部堂啊！」其他衛兵本能的揮舞手中的刀槍，對向衝上來的人群亂刺，在保護史可法的同時，也是以免自己受害。

照大明祖制，南京兵馬由南京守備太監、南京守備和參贊機務三人合議指揮。這其中南京守備太監是從京師司禮監直接派過去的，是皇帝的人，南京守備由勛臣擔任，現任是忻城伯趙之龍，至於參贊機務，則是由南京兵部尚書兼任，現任史可法就當著此職。

趙之龍正焦急無策之時，忽然聽見腳步聲響和一聲驚惶的呼喊，抬頭一看，卻是他派出打探消息的親兵隊長轉回來了。

黃端ｈttps://m•ｈetｕｂook.ｃom.cｏｍ伯大聲領命。

——五軍都督府的守衛不到一百人，外面卻有數萬人，而且現在他們已經湧進了前堂，肯定是守不住了。

燈燭下。

聽到堂堂兵部尚書史可法要為於五於六之死負責，並且發下了誓言，一些不明真相，只是義憤或者是看熱鬧的百姓，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魏國公府。

史可法臉色大變，他知道，這樣一來事情將徹底無法收拾，即便他想要壓制事情的影響和規模，也是不可能了……

但後面的人不知道，依然激憤的往上涌。這其中，有人在大聲的鼓動。

聲動天地，令人聽了肝腸寸斷。

黃端伯和門前的衛兵都吃驚不小，急忙護衛，衛兵們挺著刀槍，黃端伯張開雙臂，擋在史可法面前，嘶聲大喊：「退後退後，你們衝擊朝廷大員，難道是想要謀反嗎！」

「衝進去，把兄弟們救出來啊！」

但人群並不知道，聽見有人大叫一聲：「于大娘也被史可法害了，于大娘，于大娘啊~~~史可法，狗官，你好狠啊~~~」

魏國公驚的筷子掉了地，然後哆哆嗦嗦的道：「快，快去通知忻城伯和誠意伯！」

「於五於六冤啊。」

剛剛稍有冷靜的情緒，一下子又被撩撥了起來，群情又激憤，也就在此時，那老嫗大叫一聲，忽然沒有了聲息，原來是因為過於傷心，暈過去了，史可法吃驚，急忙連喊：「快叫醫官！」

因此，進到營房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派出大量的人手，不停的探查五軍都督府和城中的情況，但是有什麼異動，他第一時間就可以知道。

史可法雖然身材不高，人也精瘦，但聲音卻是洪亮，這一嗓子吼出去，在都督府門前久久回蕩，即便是街對面的人，也能聽一個清楚。

「啊？」趙之龍後退了一步，幾乎站不穩，口中喃喃道：「壞球了壞球了，惹出大亂了……」然後又問道：「史可法和姜曰廣呢？」

一時慘叫大起，瞬間又倒下好幾人，有的被長槍戳中，有的是跌倒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