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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只聽聲音，就能感覺到他的怒不可遏和咬牙切齒。

「據說，隆武陛下對張春十分尊崇，登基之後，在祭奠遼東諸將時，單獨將張春的名字列了出來。張春信佛，死後火化，骨灰就存放在白喇嘛廟，這個事，大明朝廷以前並不知道，直到前年烏克爾河之戰前，方才是得到了消息，於是在洪承疇和我之外，大明又索要張春的骨灰。」

——錦州失守，阿濟格身死，城中的兩白旗無一存活，全部被明軍消滅，加上歷次戰事的損失，多鐸率領殘餘的兩百旗死守海州，現在兩白旗已經沒有人了，除了府中的百十人，整個盛京，再也沒有兩白旗的一兵一卒。如果外面的亂兵衝進來，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王府絕對是擋不住的。

此時，火把熊熊，王府守衛和他身邊的親信侍衛白甲兵，已經在堂前等著了，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弓上弦刀出鞘，準備迎擊府外正藍旗兵馬的攻擊。

「人終究是要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我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只悔沒有能力，將可法和澤洪都帶回來。」祖大壽凄然了一下，然後接著道：「不過我終究是到了錦州，算是完成了肉票的使命，多爾袞應該也不會為難他們兩人。」

物是人非，一切都變了。

家僕急急而入。

聽到此，祖澤清惶恐道：「既然是明國想要的，父親送回，不是有功嗎？」

說到最後，他微微顫抖，眼角流下了兩滴渾濁的老淚。

祖澤清驚惶的搖頭。

祖大壽凄涼的苦笑一聲：「我送回張春的骨灰，或令隆武欣慰，但要因此饒了我的性命，卻也是難，多爾袞那般說，不過是為我壯膽，不讓咱父子看的國書里，多爾袞一定寫了張春，也寫了咱父子。」

睿親王府。

……

其實不用他報，多爾袞也早已經是明白了。

「遵旨。」

更往壞處想，宮中怕也是出了事情……

晚上，祖大壽忽然將祖澤清秘密叫到了自己帳中。

……

正是豪格。www.hetubook.com.com

祖澤清這才忍住哭聲。

「父親……」祖澤清哭。

再然後，不止是武將，也開始陸續遇見文官。

「你知道盒子裏面裝的是什麼嗎？」祖大壽表情和聲音，始終都是非常平靜，只是臉色越發的蒼白。

祖澤清雙手接住，低泣；「這是什麼？」

「就是為了將我的人頭，送到隆武的手中，以解大明上下的怨氣！」祖大壽指了指自己花白的頭顱：「石廷柱、金礪、吳守進都凌遲了，我這個邊關大帥，還能有好嗎？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大明又何曾將女真當成國？這古往今來，又何曾有投降的大帥，擔任使者，去往故國？所以，我必死！」

這份國書的內容，祖大壽並沒有見過，巴哈納一直隨身攜帶，根本不讓他看。祖澤清一直懷疑，其中有對他們父子不利的信息，但祖大壽卻彷彿不知。

兩黃旗的出現，意味著不止是正藍旗和豪格，兩黃旗也對他極度不滿，因此才會跟隨豪格作亂。

「豪格在哪？」多爾袞問。

……

……

隆武帝看完急報和祖大壽的悔罪書，也看到了祖大壽草畫的瀋陽遼陽海州等地的建虜兵馬布防和調派圖，心裏明白，祖大壽的悔恨雖然未必全是真心，但他想要保存自己兒子的念頭，卻是真真切切的。

「如果我不知道其中實情，說不得可能會有僥倖，但可惜啊，多爾袞太小看為父了，我當時一端，就已經知道是何物了，金箔盒子做的再好，封條再密，也不能隱藏其間的死灰氣。」

「不要哭，你將這個拿著。」祖大壽從懷中掏出兩捲紙。

蘇克薩哈正要回答，忽然聽見王府馬蹄聲急促，隨即靜止，有一人在高聲大喊：「都聽著，皇上有旨意，多爾袞無德無能，禍敗國家，胡亂指揮，使我十幾萬的大清精銳，一夕覆滅，乃我大清幾十年來，最為慘重的一次失敗，更可惡的是，多爾袞毫無廉恥，繼續戀棧權位，卑躬屈膝，為了向明和圖書國求和，居然要獻出撫順鐵嶺遼陽，甚至是盛京！並要挾皇上和太后，太祖和先帝創立的基業，眼見就要被他毀於一旦，皇上忍無可忍，特令本王擒拿多爾袞，罷黜其一切職位，捉拿下獄！」

「你知道多爾袞為什麼要派我為副使嗎？」祖大壽平靜無比。

第二日清晨，祖大壽忽然暴斃于大凌河邊。

加上他帶回了張春的骨灰，血寫的悔罪書和祖澤清獻上的建虜軍事布防圖，算是彌補了一些罪過，既如此，隆武帝也不打算再追究他了。

「主子！快醒醒，不好了，正藍旗謀反，其兵馬忽然圍了咱王府！」

接著砰的一聲，房門被推開，

暗夜。

祖澤清搖頭。

……

「最少七八百人，大部分都是正藍旗的人。」蘇克薩哈回。

「點燈！披甲！」多爾袞令。

如果沒有豪格的命令，沒有豪格的親自指揮，正藍旗的人膽子再大，對他的怨氣再多，也是不敢圍困他的王府了，雖然他已經不是親王了，但依然是大清的領輔政，圍困領輔政的府邸，依然等同是謀反。

「父親……」祖澤清的哭聲有點壓不住。

第二日，巴哈納和祖大壽在大明騎兵的監視下繼續上路，往大明京師而去。

就在披甲的中間，多爾袞也了解到更多，知道在發現情況有異、府外有兵、喝止不住之後，蘇克薩哈已經急急派人向兵部和巡防營求援，但到現在，都還沒有得到回應。

很快，在蘇克薩哈和僕從的服侍下，多爾袞全身披甲，腰懸寶劍，來到了前堂。

此消息，六百里加急，迅速急報隆武皇帝。

「至於建虜的求和，朕只有一句話，那就是無條件的投降！如此，朕可保福臨和多爾袞性命無憂，建虜上下，我大明也會妥善安置，如果建虜不同意，那大明就只能舉國滅之！」

祖大壽唾面自乾，一路，任由辱罵，一句話不說，一個字不敢回。

——祖大壽的前半生，就是在寧遠錦州廣寧一代渡過，對他來說，再沒有比這三個和_圖_書更熟悉的地方了，眼前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都讓他熟悉，但同時又讓他陌生……

……

隱隱聽見王府外面腳步聲馬蹄聲如雷，還能聽見號令之聲。

但此時的多爾袞顧不上祖大壽，甚至顧不上求和之事，因為他正經歷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風暴。

這個時候，也只有兩黃旗還有兵力。

抬頭向王府外面望，只見火把熊熊，兵馬調動，腳步紛亂，王府前後，好像已經被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是骨灰。是前監軍兵備道，孫承宗孫閣老的門生，救援大凌河，兵敗被俘的張春的骨灰。」

祖大壽雖然沒有盡忠，但也算是儘力了，比起不戰而降，或者是小戰即降的遼東諸將，祖大壽也算是有可憐之處。

「就在這裏吧，我的死期以至。」祖大壽道。

就歷史來說，祖大壽兩次投降雖然都是辜負了朝廷，背棄了忠義，但就實際情況來說，兩次投降之前，他其實也都儘力了，這一次大凌河之時，城中明軍甚至已經是人相食，第二次錦州投降，也是在洪承疇兵敗，孤立無援之後。

「一卷是為父向隆武陛下進呈的悔罪書，另一卷是從瀋陽，遼陽，一直到海州的建虜兵馬駐紮和防守圖，是為父一路觀摩，又臨時草畫的，雖然不是百分百的準確，但卻有相當的參考價值，你將它們獻給大明朝廷，加上你的二哥三哥都在大明，隆武陛下或可饒了你這一條的小命。」

瀋陽。

這一夜，就在大凌河堡休息，過了大凌河，就是小凌河，小凌河之後，就是纏繞祖大壽一生，令他生死不得，榮辱集於一身的錦州城了。

多爾袞臉色一變——大部分都是正藍旗，也就是說，其他旗，也參与進來的，蘇克薩哈沒有明說，但多爾袞卻知道，蘇克薩哈沒有指出的，一定是兩黃旗。

卻是蘇克薩哈。

孫傳庭鄙視祖大壽的為人，根本不見他，只派了一個七品的小吏，代表大明朝廷，接了他們的「國書」。

夜晚，處在大明軍營之ｍ.ｈetuｂｏok.ｃom•cｏm中，祖澤清膽戰心驚，夜不能寐，只恐半夜有人忽然衝進來，忽然摘了他的腦袋，祖大壽卻是鼾聲如雷，睡的深沉。

「啊？」祖澤清驚。不明白多爾袞為什麼要讓他的老爹送骨灰？

「父親……」

「但現在，多爾袞不得不同意了，為了討隆武的歡喜，表現卑微和誠意，不惜拋出我，又令我帶上張春的骨灰……」

「可輔政王說，盒子可以保全父親的性命……」祖澤清想起了事情的關鍵。

「就這樣吧。」祖大壽閉上了眼睛，痛苦道：「當年我就該死在錦州，不然何有今日的屈辱？我祖家世代為將，我祖大壽少年時也立誓要做一個忠義之人，流芳百世，但誰想花白頭顱之際，竟然是這般的下場和名聲？我不甘啊……」

終於是到了平洋橋，大明中軍主力的強大氣勢，震撼了建虜一行，他們一個個都是色變。

——大清建政幾十年，還從來沒有王府被圍的事情，不論八旗內部有多少的矛盾，都是在崇政殿，通過唇槍舌劍，相互討論，最後妥協，決出一個解決的辦法，即便是黃太吉駕崩，儲位不明，八旗內部分成豪格派和多爾袞派的時候，雙方也只是在暗中準備兵馬，但卻沒有人敢公開出動，但今日，就在松錦大敗，廣寧失守，主力喪盡，明軍即將兵臨城下的時候，正藍旗的兵，卻是忽然圍了多爾袞的王府。

「我已經是必死，不服命，會被多爾袞殺，從了命，會被隆武所殺，所以為父只能半從命，半不從命，進到這大凌河，進到為父當年人鬼殊途的起點，一切便可以了結了……」祖大壽凄涼。

隨後，過廣寧，又行了兩天，來到了大凌河。

「父親……」祖澤清已經驚駭的跪下來了。

「為父是在大凌河第一次投降建虜的，張春為救我而來，雖戰敗被俘，但堅不投降，更不剃髮，黃太吉將他囚禁在三官廟，前後將近十年，用盡各種辦法，但始終無法將他逼降，黃太吉曾感嘆，想不到世上真有文天祥一般和_圖_書的人物。十四年，聽聞洪承疇松錦戰敗、收復遼東無望，他遂絕食而死。」祖大壽聲音和表情都很古怪，文天祥是他所想，但他卻無法成為，張春為救他而來，卻成了文天祥，今日他又捧著張春的骨灰，返回大明。

睡夢中的多爾袞忽然被驚醒。

祖澤清對張春的事情有所耳聞，但並不清楚，今日聽老爹說，方才是明白。

如此，情況就更嚴峻了。

「過了小凌河，就是錦州，錦州后寧遠，寧遠後山海關，有很多的故人故土在等著我，痛罵我，唾棄我，而山海關之後就是京師，等到了京師的那一天，就是為父人頭落地的那一天，早晚是一個死，倒不如就在這大凌河了結，免得再受更多的羞辱。」

自從過廣寧之後，祖澤清清楚的感覺，老爹祖大壽的情緒隱隱的發生了一些變化，不再是面無表情，密目養神，而是掀著車簾，久久望著車外的景象，動也動。

多爾袞臉色一變，騰的坐起：「外面有多少人？」

祖澤清聽的滿頭是汗——這麼說，輔政王一開始就操了令他們父子去送死的心思？

晚間休息之前，祖大壽站在大凌河邊，望著河水。望著西岸的方向，久久不動。眼神似激動，又似悲戚。

「主子，是豪格違抗軍令，帶兵悄悄返回了盛京，並騙開了城門！」蘇克薩哈報。

「傳旨，赦免祖澤清，將祖大壽葬于錦州，朝廷不降罪，不褒功，是非功過，就由後世評論吧。」

祖澤清大吃一驚：「父親，這是為何啊？」

「不要哭，讓別人聽見了，我們父子立刻就死！」祖大壽低聲喝止。

祖大壽是多爾袞派出的使者，祖大壽身死，求和被拒絕，這樣的大事如果傳回瀋陽，對多爾袞絕對是一個震撼。

比起武將，文官們可就尖酸不多了。每次見面，都極盡諷刺，當然了，也有指著祖大壽鼻子，直接痛罵的。

「但彼時多爾袞已經知道議和無望，隆武難以對付，加上張春其人其事，令多爾袞厭惡，因此，他沒有答應大明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