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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袞聲音堅定：「只有讓明國在海州城下付出慘重代價，令他們知道，我大清猶有戰力，隆武才有可能改變主意。只要能拖過春秋，進到冬季，冰天雪地，道路斷絕，明國就不得不退！」

……

隆武皇帝朱慈烺立刻駁回。

因為第二篇文章直指指責的，正是大明朝開國以來，一直施行的考取功名者，免徭役賦稅的制度，所反對的，也是大明朝優待讀書人的祖制。這麼多年來，士紳不納糧，少納糧，大明上上下下都已經是習慣，甚至是認為理所當然，但想不到《三文日報》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開指責和反對！

……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件事，在我大明不能有！」

「言者無罪，沒有什麼事是不可以討論的。」

如果說，在這之前的幾個月里，《三文日報》關注的都是遼東戰局，每日都有戰事急報和戰略分析，是為洛陽紙貴，成為京師以及周邊讀書人每日必看和必定討論的話題，積累了相當多的擁躉，很多人討論時局，言必稱《三文日報》，但《三文日報》的這篇社論一出，立刻就惹惱了他們。

「嗻。」

但如果照《三文日報》的抨擊，以及最後一句振聵發聾的結語：士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士紳的優待全部被取消的話，那他們以後要繳納的賦稅，就是成倍成幾十倍的增加，這簡直就是要人性命啊。

他上疏朝廷，支持《三文日報》的觀點，並且請命在湖廣施行。

這不止是反對祖制，也是和全天下有田有地的士紳為敵啊。

這些後續，多爾袞不會想不到，但他卻不提，這些年來，也從來都沒有表現。他始終將多鐸當成最親近的弟兄。

「不準！」

「死守海州。一步不退！」

多爾袞依然還站在堂前的台階上，聽著逐漸遠去的馬蹄聲，他眼神更加的孤寂和悲涼……

「領輔政平身。」順治小皇帝的聲音也有些啞，看來不止是痛哭，而且哭和*圖*書的極其傷心。

多鐸望著哥哥，眼中閃過了一絲愧疚。他當初派人刺殺多爾袞，雖然有激勵多爾袞的成分，但同時也是有私心的——雖然他知道刺客騙不過多爾袞，不會得手，但誰知道會不會有意外呢？如果當時多爾袞稍有疏忽，那個刺客僥倖得手了，那麼，最大的獲益者，不是別人，正是他多鐸，多爾袞的死，一定會刺|激兩白旗，在黃太吉暴斃的情況下，兩白旗不將他推上皇位，是絕對不會罷休的。

「除了節衣縮食，加快生產，全力支持海州戰事之外，還請皇上下旨，再令盛京各個王公貝勒和城中大戶，獻出府中全部存糧，一部分用作軍糧，一部分充作種子，以備春耕，但有隱藏者，以謀反論處！」多爾袞道。

朝廷錢糧困窘，國庫空虛，可以想其他辦法，為什麼要盯著他們的田地不放呢？

《三文日報》提出的這兩個問題其實是相互呼應的，以朝廷錢糧困窘，可能無法繼續支撐遼東戰事為憂，引出第二個關鍵議題。顯然，這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就在遼東連續大勝，收復錦州和廣寧，大明朝廷和隆武陛下的威望，達到最高頂峰，也是戰事進行到最後的關鍵時期，忽然提出這個問題，在氣勢上壓制反對者。

「那我們該怎麼辦？」順治毫無主意。

而《三文日報》連續發表的重磅文章，很快就傳遍了天下，聰明的官員通過《三文日報》，已經是看出了隆武陛下即將興起又一輪大改革的心思，於是開始有人上疏，支持《三文日報》的觀點，認為百姓已經困極，朝廷的稅賦不能再向他們增加的，如今要解決財稅困局，在鹽稅茶稅船舶稅之外，各地的大地主，大豪紳也非是向朝廷作出貢獻不可。

想到這些，多鐸心中的愧疚更多，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向多爾袞一抱拳，然後轉身大步離開，出了府門，上了戰馬，說一聲：和-圖-書「走！」

「讓人說話，天塌不下來！」

而且誰都知道，《三文日報》和當今陛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很多的政策和人事任命，都是《三文日報》先行放風，經過討論，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朝廷才會正式任命，如今《三文日報》忽然拋出廢除士紳特權，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難道是陛下的授意，朝廷要對士大夫，對天下的讀書人動手了嗎？

一夜大變，感覺他更是憔悴和蒼白。

而就在第三日，也就是隆武陛下回京的這一日，事情進到了最高潮。不但是一些童生，秀才，就是低階官員，也脫去官服，到《三文日報》門前，聚集抗議了，也就是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三文日報》的背後是皇帝，動作有所顧忌，順天府衙又出動了大批的兵丁和衙役維持秩序，錦衣衛暗中保護，不然《三文日報》可能早就被衝擊、燒毀了。

誰都知道，大明官員俸祿淺薄，無論哪一級的官員，只靠俸祿都很難養活自己，很多人憑藉的就是家中的田產，如今要把他們的特權取消，難道是要逼著他們大舉貪墨嗎？

聽到豪格作亂不成，自戕身亡，順治好像忍不住又要落淚，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

「傳旨順天府衙和錦衣衛，嚴厲保護和監視，但有人逾越法紀，衝擊三文日報者，一律嚴懲！」

黃宗羲和顧炎武雖然都沒有中舉，但卻都是秀才的身份，按照朝廷的規矩，他們每人也是可以享有十畝免賦田的。現在兩人以筆名公開抨擊這一項大明開國以來就有的祖制，某種意義上講，其實也是在剝奪自己的特權。

多爾袞起身，將昨晚的「亂變」進行稟報。

「但海州只有一萬多兵，糧草又不足……」這一次說話的不是順治，而是垂簾后的布木布泰。

《三文日報》這是要刨他們的根啊。

這怎麼可以？

「黃宗羲，顧炎武，你兩個也是讀書人，難道連讀書人最後的一點體面，和_圖_書你們也是不顧嗎？」

處置完豪格之亂，接下來就是今晨剛剛送來的急報。

正是多爾袞。

天，馬上就要亮了。

地板水洗如鏡，映出跪在殿中的一個孤單身影。

五年前，攤丁入畝就是由徐標提出，並且在保定地區試行，隨後推廣到全國，因其功，三年後，徐標被升為湖廣總督，在大明最重要的糧倉，深入施行攤丁入畝。

——時至今日，「大清」府庫早已經是沒糧，普通百姓更已經斷糧許久，所有人只能吃草根，咽樹皮，往山中打獵，水中撈魚，所幸遼東抵禦廣袤，物產豐富，通過漁獵總是能補充一些，但遠遠比不上消耗的速度，盛京餓死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但為了海州和鳳凰城的戰事，「朝廷」非是繼續加大搜刮的力度不可，到現在，只是壓榨下層百姓已經是榨不出糧食了，多爾袞只能將目標對向王公貴族。

「准！」順治沒有猶豫，立刻答應。

「現在不能有，以後也不能有！」

即便如此，情勢依然嚴峻，讀書和士紳階層，對《三文日報》的怒火達到成了頂峰，恨不得處之而後快，認為《三文日報》攻擊祖制，妄議朝政，要求嚴查甚至是關閉三文日報的奏疏，雪片般的飛入內閣。

崇政殿。

馬蹄滾滾，鑲白旗的精銳白甲騎兵護衛他從海州急急返回，現在又護衛著他急急離開。

因為天剛亮，光線還不是太充足，所以殿中的宮燈都還亮著，多爾袞微微抬頭，藉著宮燈的光亮，他清楚的看見，小皇帝雙眼通紅，儼然是剛剛痛哭過，一瞬間，多爾袞心中冰冷，但臉上卻不動聲色，拜道：「臣多爾袞，參見皇上。」

就在多爾袞為了前線糧草，窮盡一切，不惜將全部的王公貴胄全部得罪的同時，大明朝亦是掀起了一場大風暴。

但《三文日報》毫不畏懼，第二日繼續用社論抨擊「士紳不納糧」、以致於國窮民困，府庫空虛的弊端，而且言辭比起昨日更加的激烈ｗwｗ.hetｕbｏｏk.ｃｏm•ｃoｍ。最後再次重申，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作為朝廷的中堅，士紳的責任更大，如果士紳都不能為國，只想著自己的利益，又怎麼能期望、並要求無田無地的匹夫，效忠於朝廷呢？

有了陛下的旨意，錦衣衛不再是暗中，而是公開出現，這一下，才算是震懾住了鬧事的士紳和讀書人。

眼見不能硬來，官員們繼續用奏疏淹沒《三文日報》。

多爾袞躬身，不管怎樣，也不管是順治自己，還是「大玉兒」施壓的結果，總之，小順治終是作出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昨晚大亂，朝廷必須有一個結論，豪格雖然死了，但關於他的行為，也必須有一個定性，如此，他多爾袞領輔政的職位，才能名正言順，也才能繼續領導大清抵抗明國的巨大攻勢。

抬眼望，東方已經隱隱現出了魚肚白。

蘇克薩哈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見過多爾袞發這麼大的火，但他隱隱能感覺，主子的怒氣，一半是為了急報，另一半怕是為了昨夜的大變……

而且不止是人頭稅，田賦，朝廷的徭役，他們也必須要繳納和承擔了。

當天下午，就有人聚在《三文日報》門前，對黃宗羲和顧炎武二人，表示抗議。

此兩篇文章一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就掀起了軒然大|波！

多爾袞憤怒的踱了兩步，然後奇迹般的冷靜了下來，他低身撿起急報，平靜說道：「備馬，我要進宮。」

雖然，所謂的士紳不納糧，並非是完全，而是有一定的額度。比如秀才十畝，舉人五百畝，進士最多可以到兩千畝，超過額度都還是要納糧的，而且在經過了「攤丁入畝」的改革之後，這些原本不用納糧的田地，都已經分攤了人頭稅，那一塊不納糧的鐵招牌，其實已經是被打破了，只不過因為人頭稅分攤有限，除非是田產眾多的大士紳，大地主，否則就一般的士紳來說，所繳納的「攤丁入畝」，其實還是一個小數目。

開第一槍的是湖廣總督徐和-圖-書標。

「面對不同意見，可討論，但絕不可以打砸搶！」

這一次，徐標又要請為先。

「是。」多爾袞面無表情：「祖大壽在大凌河暴斃，其子祖澤清投降了明國，巴哈納被明國驅逐，正往海州返回，明國上下，從隆武到孫傳庭，都欺我大清兵敗，無意和我大清和談。」

「無條件投降？」順治啞著嗓子，帶著哭腔。

多爾袞接過，展開了看，看完之後，眼中的落寞變成了怒意，他將急報狠狠摔在地上，罵道：「祖大壽，該死！」

而垂簾后，太后布木布泰也已經是坐下。

「豪格帶兵謀亂，死不足惜，」小順治竭力平靜：「傳旨，免去豪格一切爵位，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除非三文日報有違反法紀的事實，否則絕不可關閉。」

「遵旨。」

面對內外攻擊《三文日報》的奏疏，隆武帝朱慈烺一律留中不發。又密令都察院左都御史錢謙益「彈壓」，如此，內外攻擊《三文日報》的奏疏，才漸漸少了下去。

「皇上駕到~~」

面對巨大的壓力，內閣也是頂不住，提出暫時關閉《三文日報》，以平息眾人的怒火。

垂簾后的布木布泰卻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王公貴胄府中的存糧也是有限的，就算將他們都搜刮乾淨了，怕也是沒有多少，只要戰事繼續，只要大清的糧食生產無法恢復正常，這危局終究是無法挽回……

「主子。」腳步聲急促，蘇克薩哈奔了進來，雙手捧著剛剛送到的急報。

三月初十，就在隆武皇帝的御駕，即將返回京師，大明上下，都在為遼東勝利振奮不已之時，大明第一報，已經有了廣泛影響力的《三文日報》忽然在頭版頭條刊發了兩條文章，第一，遼東戰事耗費巨大，國庫空虛，何解？第二：百姓納糧，地主納涼，國窮官富，千古荒謬，何時休？

京師。

隨著殿中太監的一聲喊，小皇帝順治從後面轉了出來，登上了御座。

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多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