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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五年

作者:韭菜東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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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4章 蘇州抗稅(下)

第1314章 蘇州抗稅(下)

金聖嘆大吃一驚,宿酒立刻就嚇醒了一半。
而在他們每人身後,都站著一個操著鬼頭刀的劊子手。
還聽見有人喊:「快快,將這間宅子圍住了!」
「翁家老爺。」
與此同時,南直隸官場大整肅。
金聖嘆一夜宿醉,半夜迷迷糊糊的醒來
吳縣。
這幾日,無論走到哪裡,金聖嘆面對的更都是巨大的歡呼和擁戴,尤其是那些平常有權有勢的士紳,見了他就跟見了救命大老爺似的,那真是春風得意馬蹄急,意氣風發無人比,倒也了了他前些年屢不中舉、只能賣狂度日的遺憾。
而從李晃的調查和審訊看,金聖嘆為人孤高,率性而為,個人主義,以才子自居,狂放不羈,但就心思來說,其實單純的很,這一次就是出於義憤,上了幾個士紳的當,被人戴了幾頂高帽子,叫了幾聲金先生,流了幾滴眼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路見不平一聲吼了。
「通風報信,和他們狼狽為奸的官員,亦抄沒全部家產,褫奪功名,流放青海!」
已經致仕的袁繼咸上疏朝廷,稱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一事,古所未聞,讀書人顏面無存,斯文掃地,實乃當世第一荒唐事,朝廷強力施為,地方官員施政不當,金聖嘆等人反對,也是情有可原,朝廷若是嚴厲懲罰金聖嘆,不但損害大明養士兩百多年之德政,亦會失去天下人心。
「金大先生,金大先生~~」
李晃到達蘇州的當天,就圍了翁家和吳家,緝捕了兩家的主事者,隨後簡單審訊,沒有動用大刑,只錦衣衛的大名和冷森森的刑具就嚇得兩家主事者屁滾尿流,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說出了所有。
噠噠噠噠。
原本江南士紳各地竄連,想要反對朝廷新政的氣焰,頓時就被壓了下去。
抹黑爬起來,他想要喝口水,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外面有動靜。
金聖嘆搬來梯子,架到院牆之上,但不等他踩上去查看,院門就被撞開hetubook•com•com,一隊兵丁舉著火把沖了進來,但見到有人站在院牆的扶梯上,立刻就圍了上來,為首的百總喝道:「可是金聖嘆?」
丁允元知他還是不服,但也不想再與他一般計較,於是哼了一聲:「好自為之吧。」拂袖而去。
五人一路大哭,但哭的不是冤枉,而是饒命啊。
李晃的迴音。
車輪轔轔。
囚車來了。
李晃?
從前日到昨日,他一個人就捲起了整個吳縣的風潮,激發了所有人的熱情,整個縣城裡所有的士紳以及他們的家人親屬,連同佃戶長工,都涌到街頭,聲討知縣任維初的惡政,再然後,不但是他們,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也參与了進來,整整兩天,縣城裡到處都是人,所有人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的呼喊,要打倒任維初。嚇的任維初躲在衙門裡不敢出門,衙役兵丁如喪家之犬,一個敢露頭的也沒有。
張國維到任第一日就在南京都察院大堂說明「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國策,再一次表明朝廷堅決推動的決定,官員若不遵從,一律革除,暗中阻撓者,一律罷官下獄。
沒辦法,金聖嘆只能自己披衣而起,衝到外面查看。
現場一片謝恩,只有金聖嘆沉默,丁允元忍不住喝問。
五人瑟瑟發抖,更有人已經嚇暈嚇尿了。
蘇州大獄。
金聖嘆卻道:「陛下是聖天子,洞察我心,我在心裏謝恩就可以了,又何必惺惺作態?」
「凡是和你一起鬧事之人,都捉!」百總冷冷。
「聖躬安~~」
……
……
被以「惑亂煽眾」定為重罪的翁家和吳家的兩個主事者,以及他們三個涉入案中的兒子,俱是披枷戴鎖,立於囚車之上,被押往刑場。
「翁家和吳家,抄沒全部家產,幾個主謀,一律斬首,其家人流放青海!」
刀光閃過,血光飛起,現場一片驚呼,五人的人頭滾滾落地。
「不作為的官員,一和*圖*書律革職!」
論起來,倒也符合金聖嘆喜歡《水滸》的性子。
丁允元再無懷疑,急忙跪倒:「臣蘇州知府丁允元恭請聖安!」
作為蘇州地區的望族,翁家和吳家出了無數的官,翁家甚至是三代進士,其威勢甚至是壓過蘇州知府衙門,但想不到今日竟然是這般的下場,所有家產抄沒,家人流放兩千里,皓首白髮之際,也要被推上刑場,人頭落地,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兩家是吳縣暴亂的幕後策劃者和藏鏡人,朝廷律法森嚴,陛下雷厲風行,一點情面都不給,將兩個在蘇州延續了幾百年的望族,連根拔起。
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吳縣之變事發之後,江南士紳官員的奏疏雪片一般的飛向了京師,大部分都是為金聖嘆等人求情、甚至是鳴冤的,更有官員上疏直指吳縣知縣任維初為政缺失,手段粗暴,致使地方不安,百姓不寧,金聖嘆等人不過是出於義憤,方才聚眾哭廟,且「哭廟」乃是蘇州一帶流傳已久的習俗,並無反對新政之意,請陛下從輕發落。
也就在拜下去的這一刻,丁允元心裏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知道,不用自己再發愁了,這天大的重擔,就都交給李晃了……
軍士也是用怪異的眼神望著金聖嘆。
這時,李晃身後的兩個人同時一甩,露出了腰間的腰牌,上面赫然刻著「北鎮撫司」!
所以,即便宿酒未醒,仍然覺得頭暈,但金聖嘆仍然興奮的有些睡不著,半夜就醒來了。
……
持槍的軍士在街邊維持秩序,橫著長槍,阻擋涌動的人潮。
等到刑部送來更多的案卷,大理寺審核無誤之後,朱慈烺作出了決定。
一句話,金聖嘆被人利用,當槍使了,雖然他是名義上的領導,但其實的組織者卻是蘇州最有名的兩個士紳家族,一個翁家,一個吳家,正是這兩家人動用在一切,興風作浪,在背後唆使,鼓動,吳縣哭廟才會鬧和-圖-書出這麼大的動靜,以致於幾乎席捲整個蘇州和南直隸。
有此一次,也算是值了。
不止江南,京師官員也紛紛上疏為金聖嘆等人求情。
「金聖嘆,還不謝陛下不殺之恩?」
因為就家中田畝來說,金聖嘆只有薄田幾十畝,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對他的利益損害極其微小。
……
一時。營救金聖嘆,竟然是成了天下官紳共同努力的一件事。
蘇州殺了人,南京又撤換了一大批的官員,錦衣衛也藉機整肅,將一些貪官污吏投入了大牢之中。
除了金聖嘆之外,還有幾個狂生昨夜和他一起飲酒,完后就在金聖嘆家睡了,此時一個個正睡的死沉,金聖嘆連續退,都沒有能將他們推醒。
百總不合他啰嗦。
最後,袁繼咸更是苦口婆心的哀求,求隆武陛下暫緩施行「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不然天下必然動蕩。
第三,自從哭廟起來,他不斷收到各方的秘密消息,甚至有官員秘密向他通風報信,他知道官府的很多內情,知道南京和蘇州兩地的官府束手無策,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擔負罵名,往吳縣派兵。
「觀生兄,快醒醒!」
「不必你們動手!」
如果金聖嘆是主事者,必殺,如果不是,或可高抬貴手。
面對如山如海的為金聖嘆求情的奏疏,隆武帝朱慈烺臉色凝重。
……
「拿下!」百總揮手。
但局勢並沒有安穩,或者說,江南士紳仍然沒有放棄和屈服,他們蠢蠢欲動,仍然在伺機反撲,吳縣之變的影響,仍然有擴大和波及的可能。
抬頭向外看,透過窗欞的白紙,隱隱看見院子外面有火把的光亮。
……
「金聖嘆等狂生,不讀書,讀亂書,褫奪功名,流放東北,終身不得入關!」
蘇州。
金聖嘆嘆息一聲:「終究是壞了這一場的大夢。」
乾清宮。
聽到被褫奪功名,終身不得科舉,現場一片哀嚎,但聽到翁家吳家的兩位主事者和*圖*書都被斬首,家產全部抄沒,並且其家人全部流放青海之後,他們又覺得慶幸,畢竟他們之是褫奪功名,流放遼東,不但刑罰的力度還是流放的地點,可都比翁家吳家人好多了。
百姓騷動。
「我的幾個好友還在屋中酣睡,可否請他們酒醒了,再行捉拿呢?」金聖嘆望著百總,一臉請求。
金聖嘆高叫一聲,然後自己下了梯子,「大義凜然」地說道:「我自己來。」說著整理衣冠,從頭到腳,又是張袖,又是彈灰,完畢之後,對百總行禮道:「敢問一句,是捉我一人,還是所有人都捉?」
作為一個穿越者,曾經熟讀金聖嘆點評的《水滸》,對金聖嘆的才學,朱慈烺是深為佩服和欣賞的,但作為皇帝,作為帝國的決策者,在面對「一體當差一體納糧」這麼重大的國策推行關鍵,他對金聖嘆,卻不敢有任何的憐憫。
「啊,吳家老爺~~」
「帶走!」
隨著監斬官的一聲令下,扔出死簽,劊子手立刻拔掉五人的標牌,然後舉起鬼頭刀。
穿著紅色囚衣,插著標牌的翁家吳家五人都被按跪在了刑台之上。
「砰!」
金聖嘆等當日幾十個在吳縣哭廟的秀才狂生都被關在這裏,下午時分,蘇州知府丁允元拿著刑部文公來到,宣讀對他們的處置。
丁允元驚的張大了嘴,東廠提督,同時兼著錦衣衛指揮使的李晃李公公?
也因此,金聖嘆才更加篤定,朝廷不敢對吳縣用強,昨夜也才敢飲酒,但想不到半夜凌晨,宅子外面卻忽然出現了兵馬。
「午時三刻到,行刑!」
……
至於最後,他心中也有一些舅舅錢謙益會為他撐開保護傘的潛意識。
一時,南直隸官場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又或者是為之一振,面對朝廷的國策,再沒有人敢懈怠了。
百總一時無語,想不到罪到臨頭,金聖嘆竟還能提這種要求。
……
很快,抵達刑場。
一夜之間,風雲變幻,南京京營和-圖-書的兩千精武營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到吳縣,迅速控制縣城,有陛下的旨意,李晃的情報和暗中指揮,精武營兵馬的相助,蘇州知府丁允元,吳縣縣令任維初兩人的腰桿立刻就直挺了起來,強硬施展,雷厲風行,短短一夜就拿下了金聖嘆等一干鬧事的狂生,以及一些在背後支持慫恿他們的士紳和不作為的官員。
一些暗中阻撓新政的官員被革職,嚴重者,甚至是下獄論罪,同時,很多關鍵職位都被調動,一大批從京師而來的年輕官吏,來到了南直隸。原宣大總督張國維調任為南京戶部尚書,掛大學士,也就是說,從即日起,南直隸最高最高官員不再是高宏圖,而是張國維了,雖然高宏圖還是兵部尚書,但卻已經沒有權力指揮南京京營,也就是說,他只是一個空頭虛銜了。
士兵就要上前。
天亮之後,吳縣百姓忽然發現,原本喧囂如潮的街頭,竟然一下變的冷冷清清,街上再沒有抗議呼喊的生員秀才,只有一隊隊甲胄明亮的軍士在城中巡查,街口更設置有哨卡,嚴禁通行。
人山人海。
而在吳縣之外,蘇州乃至整個南直隸地區,都出現了軍隊的影子,錦衣衛四齣,各地也都在持續的抓人。
說完,昂然走了出去。
密集的腳步聲。
從一開始就有人擔心官府會用強、會派兵,但金聖嘆卻堅定的認為,朝廷不敢用強,第一,他自認為做的是正確的事情,是在維護道義和讀書人的體面,天下人都會和他站在一起,第二,江南士重,民怨難擋,除非隆武陛下不怕千古罵名和江南動蕩,否則絕不敢輕易用強和動兵,就像是幾十年前的蘇州抗稅一樣,面對澎湃的民意,頑固執拗的神宗皇帝,最後不也是摸摸鼻子,無可奈何的放棄了嗎?
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內閣錢謙益,面對金聖嘆一案,一來是避嫌,二來也似乎是在表明某種態度。
「是我。」金聖嘆倒也不慌,在梯子上高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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