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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重大，山東按察使不敢決，只能火速上報朝廷。

這中間，多爾袞一直仰著頭，拚命向城樓看，雖然他清楚的看到了大明皇帝的黃羅傘蓋，也隱隱看到了一個戴善翼冠，身穿元青色團龍罩袍的身影，但卻不能看到大明皇帝的臉……

十二月。

山東乃孔府所在，孔孟之鄉，文風厚重，讀書人眾多，這些年戰亂較少，士紳受到的攻擊很小，因此，「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帶來的衝擊，在北方各省中，山東是最大的，而李學早年中舉，但因為看不慣官場腐敗，憤然辭職，回鄉教書授業，漸漸成為山東有名的大儒，門人學生眾多，他的被捕，在山東掀起了軒然大|波。

因為在這之前，隆武帝就有詔令，刑部也有條例，對於帶頭鬧事，反對新政，造成重大損失和影響著，一律死罪。

一片驚呼。

太子朱和埕走了進來。

死簽擲下。

這一下，內外都是嘩然。

「李學明知道一體當差一體納糧是國策，上有我的詔書，下有地方巡撫衙門的嚴令，但他卻依然在幕後策劃，鼓動學生，聚眾抗稅，阻撓國策的實施，這樣的人，名為學富五車的大儒，實則是自私自利、罔顧大義的小人。」

終於，石子砸中車廂的砰砰之聲逐漸稀疏，最後沒有。

對於眾多的求情奏疏，朱慈烺沒有理會，只告訴山東按察使，依律法處置，不得輕放。又令楊廷麟加強戒備，防止騷亂。

「謝父皇。」太子起身，重新落座。

他和福臨就是那個俘。

說到最後，太子眼也有點紅。

官道兩邊擠滿了看熱鬧的大明百姓，當載著福臨和多爾袞馬車，先後來到之後，就聽見一聲聲怒罵，無數的小石子騰空而起，將福臨乘坐的馬車，砸的砰砰作響。

「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重要性，我已經和你講過多次，今天就不說了。」

太子聰慧無比，一點就通，去年京師第一公立中學堂考試，太子取的了頭名。日常表現，太子也是聰和*圖*書明有禮，對於朱慈烺傳授的治國理念和做人準則，接受的也很好。

和金聖嘆一樣，自從李學被抓之後，為他求情的奏疏，就雪片一般的飛到了京師。

太子報告他在學校所學，及這幾天在宮外的一些見聞。

從小教起的太子，都有點不能理解，都跟不上他的步子了……難道是他改革的步伐太快，太心急了嗎？

「兒臣叩見父皇。」太子朱和埕行禮。

兩個甲士押著多爾袞向前，在他之前，布木布泰和福臨母子，戰戰兢兢的向前走。

不久，馬車停下。

十五天前，關於李學的初審結果出來了。

朱慈烺微微驚奇，今日不是「星期天」，太子怎麼會來求見？

同一個場景，同樣是小心進言，同樣是父子君臣。

抬頭往正北方看，廣場的盡頭，一座紅色的城樓，赫然矗立。

福臨，布木布泰，多爾袞一行來到了京師。

田守信微微驚異的看了一眼太子，然後迅速低下頭。

隆武皇帝就站在午門之上，將接受他們的朝拜。

……

——雖然他從沒有來過，但洪承疇等投降的漢臣，卻不止一次的向他講過明國皇宮的格局以及各種儀式的過程。

朱慈烺定定的坐在那裡，一臉的沉思。

「你要為他求情？」朱慈烺明白了，臉色微微一變。

十二年的時間，他就敗掉了大清的就江山。

「走！」

六個兒子中，他對太子的期望最深，付出的也最重。

朱慈烺看著太子，臉色無比凝重，然後緩緩問：「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他人的影響？」

朱慈烺望著他：「你能心有憐憫，為李學求情，父皇很欣慰。」

只不過他從太子的身份，變成了皇帝，而跪在地下的，變成了他的兒子。

隨著時間的臨近，所有人都感覺到，李學已經是不可救了。

一會，太子好像沒什麼說的了，就低下了頭。

軍士持著長槍，維持秩序，行刑台上，一顆花白的頭顱耷拉著。

刀光閃過，血光飛起https://m.hetubook.com.com，一顆花白的頭顱落了地。

而朱慈烺早已經看出了虛實，於是笑道：「好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朕聽著呢。」

這十五天里，不斷有人為李學求情——因為山東按察使已經作出判決，而李學又放棄上訴，依照新制定的「刑律」，只有大明皇帝能救他，那就是特赦，如果大明皇帝不赦，待十五天期滿，李學的死刑就定驗，隆武帝再御筆一勾，李學就是必死無疑了。

「陛下，太子殿下求見。」田守信輕聲報。

濟南。

多爾袞面無表情的走下車來，然後他發現自己處身在一處巨大的廣場，周圍都是手持長槍，披鱗甲戴圓盔的明國經營精銳，旗幟飄揚處。儀仗的鑼鼓手和號角排成兩行，正在等待命令。

「法律定出來了，就是為了執行，如果動不動就赦免，那法律還有什麼意義？」

「李學才學淵博，八十歲了，所以就可以赦免，但如果李學犯的是殺人罪，是謀逆罪，難道也因為他是大儒，八十歲了，就赦免他的罪過嗎？」

即便道邊的明軍官兵持著長槍遮擋，也無法壓制大明百姓對建虜的憤怒，很多人一邊投擲石子，一邊痛哭——從崇禎二年起，建虜數次繞道入塞，燒殺搶掠，給大明百姓造成的苦難，無法用言語形容，京畿地區，家家戶戶都有親戚朋友死於建虜的刀下，如今虜酋投降，就在眼前，他們如何能忍住心中的悲憤？

好像是一個輪迴。

殿中一下就靜了。

內閣，六部堂官，也多有為李學求情者。

……

但終究是沒有守住。

「朝臣們憐惜的是李學的學問和年紀，父皇在乎的，是國家的律法和朝廷的詔令。」

但他們忘記了，饒過金聖嘆，是司法改革，《刑律》修訂之前，而且金聖嘆並不是事件的主謀。

而李學也頗為硬氣，居然放棄上訴的權力，說要承受隆武朝砍向讀書人的第一刀，要用自己的血，警醒天下人！

想到此，多和*圖*書爾袞心如刀絞，淚水在心中滾滾而下……

跟在後面的多爾袞的馬車也一樣。

……

標牌拔去。

到了午門前，多爾袞，布木布泰和福臨都被壓著跪下了。

十月。

車廂里，布木布泰和福臨都嚇的瑟瑟發抖。

「你聽朕說完，」朱慈烺擺手：「但朕不能赦免他，為什麼？」

……

但還是微笑：「快讓他進來。」

「這樣的人，如果不嚴懲，各地豈不是有樣學樣？」

所以他也清楚知道，接下來將是午門獻俘。

李學今年已經八十歲，面對山東按察使的審問，他毫不避讓，坦然承認，並在庭審之時，怒斥「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乃是惡政，斯文掃地，逼的讀書人不得不奮起反對。

「兒臣雖然知道不該干涉司法案件，為李學求情，但兒臣忍不住……」

……

城門前，望著這一座雄偉的都城，多爾袞表面上面無表情，但心中的痛悔，卻是無以言表。

太子叩頭：「是，李學雖然罪該萬死，但念在他是一代大儒，又已經八十了，就法外施恩，赦了他的死罪吧。」

……

人頭人海。

「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威宗章皇帝啊~~你們睜開眼看看吧！」

十二歲之前，太子在宮中接受教育，由袁繼咸方以智等名師教導，又學習弓馬刀劍，在健身之外，朱慈烺也想要將太子培養成文武全才，時不時的，朱慈烺更是親自教導，以前世里老師的身份，向太子教授一些這個時代所學不到的知識。

「起來吧。」朱慈烺溫言。

「如果殺人謀逆不能赦，那李學現在的罪，為什麼就能赦呢？」

面對大明百姓洶湧的怒意，多爾袞閉著眼睛，動也不動，好像早已經是習慣。從寧遠，山海關，永平，三河，這樣的場景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的精神早已經是麻木了。

太子猶豫了一下，忽然跪倒在地：「父皇，兒臣是為了李學……」

「李學觸犯刑律，且頑固不化，沒有悔過，如何赦免？」

「朕不管，和圖書你也不要管。就讓司法照著程序來。」

聽見護衛車隊的明軍士兵不住的大喊。

因此，山東按察使判了一個「死」。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這是漢昭烈帝劉備的話。」

朱慈烺靜靜聽著。

山東按察使衙門審訊，一審死刑，李學放棄上訴，刑部先核，大理寺複核，隆武陛下硃筆勾決，一套程序走完，今日就是行刑日。

臨死前，李學大哭。

雖然「士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在全國推廣，今年已經是第二年，但猶有士紳在反對，今年山東地區又發生了一起聚眾抗稅，衝擊官署的大案，經過山東巡撫楊廷麟的調查，山東按察使的審理，幕後主使浮出水面，乃是山東在地有名的大儒李學。

劊子手的鬼頭刀高高舉起來。

朱慈烺在心中嘆口氣，心想太子心地善良，憐憫李學是好的，但為李學求情，卻說明他還是年幼，還沒有明白律法對國家的重要以及君王在面對國家律法之時，應該保持的小心謹慎。

「下車！」

「斬！」

朝廷封吳三桂為黑龍江將軍，籌劃開拓黑龍江地區。

朱慈烺呆了一下，看著臉色漲紅，眼圈發紅的兒子，眼前的場景好像有些熟悉，令他有點恍惚，一瞬間，他彷彿是回到了當初，回到了崇禎十五年，他跪在殿中，向崇禎帝進言啟用孫傳庭之時，崇禎帝同樣懷疑他是有人指使，他當時也是臉色漲紅的大聲辯解。

「快起來。」朱慈烺滿是笑。

「讓開，讓開！」

面對求情的奏疏，朱慈烺一律駁回，所回的也都是三個字：大明律。

太子臉又紅了：「父皇……」

所有人都想著重複金聖嘆的例子，但是人夠多，陛下最後會網開一面，饒了李學。

他們求情的理由都很簡單，那就是李學都已經八十了，老糊塗了，朝廷何必和他見識，饒他一命，更顯朝廷仁德。

「新修的刑律，吏律，民律，商律，你都讀了吧？你應該知道，父皇制定新律法的苦心，大明這麼大，疆域這麼廣https://www.hetubook.com.com，官事民事糾紛那麼多，但過去的律法太過籠統，給地方官的許可權太大，容易造成他們一手遮天，官官相護，欺下瞞上，更有鄉紳橫行，勾結官員，損害百姓的利益，冤屈無法伸展，因此父皇才要設立司法官，置法院，予以分權和制衡。」

……

年輕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過，亡國，俘虜，這樣的屈辱，有一日會落到自己頭上，那些年，面對明國雄偉的都城，他遠遠的遙望，心中澎湃的，只有衝鋒殺敵、躍馬城下的豪邁，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心中的豪情漸漸消失，代之的是一種如何自保，守衛太祖開創的大清江山的艱難惶恐。

不多說，但意思和心志卻是清楚表現。

……

「一體當差一體納糧推行的良好局面，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哦。」

車簾被挑起。

「過來了，砸啊！」

多爾袞知道，自己是到午門了。

「倚老賣老，就可以是護身符嗎？」

很多書生上街請願，請求釋放李學。

太子走了。

朱慈烺十分欣慰和喜歡。

「快看，虜酋~~」

太子漲紅了臉，抬頭道：「是兒臣自己的意思！兒臣每日上學放學，路過茶肆酒樓，都能聽見百姓們在議論李學，他們都說李學做官是清官，學問也做的好，雖然一時糊塗，但朝廷不應該妄殺……」

城樓前，身穿緋袍或者青袍的明國官員已經在等待，一隊隊的錦衣衛挎著綉春刀，威勢十足。

……

田守信搬來椅子，太子坐了。

除了海參崴的議題，近日，刑部還有一樁大案，在朝堂引起了議論。

走的很落寞，很沮喪，眼角似乎還有淚。

翼善冠，青衣，玉面朱唇，感覺十三年的光景，不過一晃而過，太子，已經十三歲了。

「你是國家的儲君，未來是皇帝，朕的基業要交給你，法、理、情三字的順序，你千萬不可搞混了。」

李學的頭顱，為「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紛爭徹底劃上了句號，終於，再沒有士紳敢在這個問題上，暗中阻撓，和朝廷討價還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