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她先取了雞蛋，在蛋殼上鑿了小孔，將蛋清收進透明的碗里。接著倒入檸檬汁，拿來電動打蛋器，把蛋清打出粗泡。然後分次分量加入細砂糖，打蛋器也由低速調為中高速。
一個陌生的男聲微微震動了空氣。
「十六就不肯做唐姨的大寶貝兒了？」
「……『大寶貝兒』？」
摸到了水池邊的時葯有點頭疼。
原本聚精會神的時葯被這安靜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手一抖，澱粉盒子啪嗒一下砸到了地上。
「什麼事情這麼神秘兮兮的，連我都瞞著？……不過，晚上到家的話……」
時葯微抿著的唇一松，情不自禁屏住的呼吸也恢復過來。
手動再見。
話說到這兒，時葯只能蔫蔫地回二樓次卧換衣服去了。
都沒人。
耷拉著后帽兩隻兔耳朵，又簡單扎了烏黑垂直的長發，時葯抱著裝有裱花袋和裱花嘴的袋子歡快地下了樓，直奔廚房。
——蛋白霜到此已基本成型，只需要再加些澱粉就好。
這次又是好一會兒沒什麼回應。
「唐姨，我爸媽說沒說這次出國做什麼？今天還不回嗎？」
那個質地乾淨的嗓音稍作沉吟，尾音勾著極淡的笑意揚起——
「這還差不多。」
兩分鐘后，時葯將雞蛋、檸檬汁、細砂糖、食用色素和澱粉擺上料理台，然後就犯了難。
「我什麼也沒看見，可你要是被逮個正著，就不能怪我了啊？」
女孩兒清脆地應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時葯的和-圖-書錯覺，手腕上的力氣大得很，隱隱還像是帶著某種顫慄。
「唐姨……」
玄關，客廳，茶室，休息間……
時葯嚇得差點原地蹦起來。
提起這個，時葯頓時蔫了。
她提著袋子準備上二樓，跟著想到了什麼，問廚房裡的阿姨。
廚房門口站著的人不知怎麼一動沒動。
「唐姨真好！」
「瑤瑤，你這是做什麼？在家門口練軍姿嗎？」
「唐姨，你別生氣啦……能不能幫我拎一下馬尾和兔耳朵？有點礙事。」
時葯：「……」
時葯微彎著眼笑：「粉色和天藍色的蛋白糖，像個小城堡尖兒的那種，入口即化，怎麼樣？」
時葯說不過，只得繳械投降，「我做啊，六十我也是，唐姨開心嗎？」
她這一彎腰，垂在後面的家居服帽子上的兔耳朵和她紮起來的長馬尾，就一塊從肩側滑了下來。
童裝區？
「好。」
「唐姨唐姨，快，江湖救急……」
時葯點點頭。
一聽這十歲開始就沒擺脫過的稱呼，時葯窘了下。
似乎是屈服於這個問題，站在她身旁的人終於有動作了。
於是穿著圍裙的傭人阿姨走到客廳時，正見著個子不高的小姑娘昂首挺胸地杵在玄關正中，表情嚴肅成一副即將接受檢閱的模樣。
「唐姨，這不會就是您幫我新買的家居服吧？」
「我可都上高二了，穿這衣服被人看見是要笑掉牙的。」
唐姨笑笑，伸手往上指，「在洗衣房。m.hetubook.com.com」
下意識地蹲下去撈盒子卻撈了個空的時葯也跟著遭了殃。
男的？？？
時葯的手在空中一停。
「我要學著自給自足，這樣我爸媽就不會像上次那樣，從信用卡賬單上發現我偷偷去甜品店了。」
「哎。」唐姨應著聲從廚房裡走出來。「怎麼了？」
「……」時葯慢吞吞地從背後拖出一套粉白色的家居服來。
時葯將水晶碗放到料理台上，便轉身去取裝了澱粉的盒子。
唐姨怔了下，無奈地抬頭，「你想自己做甜品啊？」
那人像是突然回了神，邁開腿走過來，躬身扶住時葯的手臂，把女孩兒拉了起來。
她心裏一軟，被成功安撫地湊過去繼續洗眼睛。
時葯：「……？？」
「哎喲，家居服，外人哪裡會看見？」
時葯顧不上許多，連忙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伸手。
一看清來人，時葯就垮下了臉。
剛闖了禍搞砸了甜品準備工作，再加上此時嗆了澱粉的不適，沒被搭理的時葯忍不住有點委屈。
「唐姨，您差點給我嚇出心臟病來啊……」
「你這點聰明勁兒是全用在吃上了。又不怕牙疼了是吧？」
動作被耽誤住，時葯又倒不出手，只能軟著聲兒說：
時葯感覺垂到耳邊臉頰側的長發和兔耳朵都被人拎了起來。
時葯拎過來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下，然後另只手扯了扯家居服后帽上耷拉著的長長的兔耳朵。
唐姨似乎回憶起什麼，突然和圖書樂了，說：「而且不是我不給你買成人款，是我報了你的身高和尺碼，人家說一米六不到的最好去大號童裝區，可選的多。」
她幾乎是本能地把手裡的袋子嗖地一下藏到身後，腰桿筆直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啊，穿著不合身嗎？」
看來他們還沒回來。
時葯聞言立時笑了，像只剛偷了腥的貓，細密的眼睫都撲閃著狡黠的情緒。
她猶豫了下，想出口的請求咽回去，自己伸手去試探著摸水龍頭的開關。
「……好。」
即將吃到嘴的甜食拯救了時葯的心情。
時葯放下袋子，開始挑揀食材和原料。
半個小時后，時葯穿著浴袍濕著長發趴在樓梯拐角，露出一張被水汽氳得白里透粉的小俏臉，卻正苦巴巴地皺著眉。
「你滿十歲了嗎？」
把手裡無意識攥緊了的袋子提進來，時葯打開玄關中段的鞋櫃，取出一雙粉灰色的短絨拖鞋放到腳邊。
她彎下腰去，剛解開白球鞋的鞋帶，就猝然聽見個聲音——
只是剛伸出去，她的指尖就觸到了另一人的手背，微涼的觸覺傳回大腦。
「才沒有呢。」
唐姨無奈地點點她，轉身回廚房。
「這是……做烘焙用的裱花袋和裱花嘴？」
「唐姨，你剛剛還說我是你的大寶貝兒呢……現在卻連這個都不幫我了。」
「唐姨，那我待會兒就下來做吃的。」
難不成是唐姨被自己闖的禍氣著了？
黑白分明的杏眼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眼睛的主https://m.hetubook.com.com人快速將目所能及的地方掃了一遍。
時葯也就沒顧上再想那一瞬奇怪的感覺，連忙俯身過去沖洗眼睛。
「……不是不合身。」
一串腳步聲從客廳傳了過來，到了廚房門口卻是一停。
……
「我都十六了……」
等提起打蛋器，附著在頭端的蛋白霜拉出細長的尖兒來，時葯嘴角滿意地一翹。
「噗……咳咳咳……」
累不愛。
傭人阿姨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還好還好……
「今天要做什麼呀？」唐姨問。
等唐姨出門買乾果的空當，時葯也沒閑著。
就可惜，那雙漂亮的黑眼睛里明晃晃地透著「我很心虛」的緊張。
說著，唐姨的目光就往時葯手裡拎著的袋子上落。
時葯被那人隔著衣袖攙著手臂到了水池前。
看唐姨要走，時葯還是「垂死掙扎」了下：「我記得除了剛淘汰掉的，還應該有兩套——」
「你啊。」
時葯彎下眼角看了眼手裡的袋子，莞爾一笑：
粉霧忽地一下在腳邊騰了起來。
她伸手把衣服前後轉了一圈，然後十足生無可戀地看向一樓的阿姨。
時葯：「——？」
她剛單手捏起盒子，就聽玄關處突然響起了關門的聲音。
唐姨玩笑著說：「對誰不好，也不能對我們瑤瑤大寶貝兒不好吧？」
連沖了幾下之後，正在她要去關水的時候，突然感覺長馬尾和兔耳朵同時被人輕扯了扯。
「我就……偶爾做一次的……」她抬起頭，湊上去抱住唐溫的手臂，「唐姨，m.hetuｂook.ｃoｍ•ｃoｍ我知道您是最疼我的了，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您的，這次您可千萬別告訴我爸媽啊。」
「咳咳……唐姨？」時葯壓著咳嗽，難受地催促了聲。
唐姨點點頭，「聽起來不錯。需要什麼材料？看看家裡齊不齊全？」
就在這剎那，開關被打開，水流嘩的一聲流了下來。
迷了澱粉的眼睛也緊緊地閉上了。她一邊撲掉面前的殘粉一邊向回來的唐姨求救——
「——！」
「是瑤瑤回來了嗎？」
「我被澱粉迷眼了看不清，唐姨你快扶我到水池邊——我洗洗眼睛。」
「……」
別墅玄關傳來「嘀」的一聲密碼鎖打開的動靜。
「怎麼？把我當你爸媽啦？」唐姨笑著問。「能嚇成這樣，你是不是又偷偷往回帶什麼甜點了？」
她走到唐姨身旁，拉開袋子口，把裏面的東西露給對方看。
被嗆了個正著的時葯一時咳得撕心裂肺。
「唐姨，家裡沒杏仁碎了嗎？」
……
「時先生只說有些重要事情，具體沒提。昨晚打過電話了，說今天晚上到家。」
「……」
「你要是實在不喜歡，我改天再出去給你買，今天先穿這件吧。」
這個惡意滿滿的世界。
「昨天剛用完，」唐姨聽了抬頭，到水池洗手，「我原本準備晚上去買些，既然要用的話，你在家裡等一會兒，我開車去，很快就回來。」
她半是玩笑半是難受地開口：
深咖色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條縫。安靜了幾秒之後，那縫漸漸擴大，然後一顆小腦袋探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