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對，」時恆喝了口湯，「這名字還是你給人家起的。他家剛搬到大院里，你第一次見人家，說人家白白胖胖的，像顆松子兒，那小孩兒當時就被你氣哭了。」
於是校門外，許多女生原本覬覦地看著某個方向上站著的人，就突然見那人站直了身，往前走了一步——
時葯：「——？」
「……」
提起戚辰，時恆臉色又是一變，他把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訓斥壓了回去，耐著性子說：「既然你也知道你戚辰哥哥的病了，以後……」
感覺到女孩兒微灼的呼吸透過薄薄的襯衫吹拂到身前，戚辰按捺下眼底欲起的波瀾。他啞笑了聲，伸手在女孩兒的頭頂揉了揉。
「好啦，我相信你啦，這麼多年的盆友了對不對？」孫小語擠眉弄眼地撞了撞時葯的肩，然後小聲到她耳邊說，「不過你也收斂著點啊，就算知道你是戚神妹妹，剛剛我看那些圍觀的學姐學妹們的表情，也都非常想上來掐死你了——當眾揩油校草，我敬佩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怎麼樣，我們戚神的腰抱起來舒服嗎？你不會還趁機摸他腹肌了吧？」
就連課間操跑操，都已經開始能看到有人帶著小本子背語文或者背英語的身影了。
時葯一呆。
戚辰失笑，「不是怕你攔，是怕我自己拔不動腿……這樣的解釋，兔子還滿意嗎？」
要是真有這麼一段淵源的話，沈驕上次的表現確實已經很友善了。
「我們陪哥哥去集訓基地那天，遇到了一個男生，聽說是哥哥的舅舅家的表弟。」
……明明力道好像也不大，怎麼突然就跟烙了烙鐵似的感覺了？
時恆微皺眉：「什麼？」
「……」
看著女孩兒氣得微鼓的粉|嫩臉頰，戚辰沒忍住，伸出手捏了捏。
「唉？你是不是提前跟戚神說過，所以他特地沒提的？」
看女孩兒已經被逗得耳尖都微紅了，戚辰也沒再玩笑。他伸手拉開了副駕駛側的車門。
「——抱起來舒服么，兔子。」
聽見時葯下樓的動靜，時恆愣了一下才從報紙間抬起頭。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已經讓時葯有些語無倫次了。等攥著手壓著桌邊平靜了好幾秒，她才終於整理出一點思路，「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記得他那時候不是叫這個名字啊！」
時葯差點沒忍住衝上去把這個就會在戚辰面前拆她台的假朋友掐死滅口。
時葯被調戲得無可奈何，扭過頭去，「你別戲精，我哪有你見色忘義……」嘀咕了兩聲，時葯反應過來，「呸呸呸，他是我哥，才不是『色』。 」
「我……我記得……可是……」
時葯第二天早起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人了。
她……她為什麼完全不記得自己有過這麼一段黑歷史……
學校離孫小語的家並不遠，所以她一直都是步行上下學。兩人跟往常一樣走到了時葯上私家車的地方，孫小語眼尖，最先瞄到了時葯家轎車的車牌——
「額……變化很大，爸你過去在路上說不定還見過他，但是一定認不出來了。」
「……」
「其實我也挺好奇的。」
原來《王風》上說，一日不見，如三秋兮……這種感覺是真的。
之前扛不住來自班主任的壓力而簽下了「自願申請晚自習」的「賣身契」，時葯每天的歸家時間已經從下午六點拖到了晚上九點——只有每個大休前的周五晚上可以例外。
「哥哥的病，」時葯抬起頭，小臉微沉，不笑不怒的，「遺傳性孤獨症，我已經知道了。」
「啊？好奇什麼？」
她正這麼自我催眠著，就聽見頭頂有個聲音響起來，要笑不笑的。
那個長得有點帥、耳朵上勾著金屬耳圈、黑色頭髮間還挑染了幾綹奶奶灰的男生——竟然會是小時候總跟在她身後跑、纏著自己陪他玩的那個小胖兒？？？
「上車吧？」
他、聽、見、了。
時葯甜甜一笑，把時恆的話截斷——
「這麼說起來，上次見面怎麼樣，他沒欺負你吧？」
「……兔子，想我了么。」
她飛快地吃了消炎藥，下床去洗漱，然後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別墅一樓。
孫小語的這次安撫準確到位，頓時把時葯低落的心情掃乾淨了一半多。
而留在原地的時葯慘遭拋棄，見孫小語已經跑了個沒影兒后，她只得收回視線，眼神遊移，努力裝作無事發生，「那個……哥哥你今天怎麼也來了？」
她這和*圖*書一說，他更不放心了。
對於這時候的多數學生來說，能睡一場懶覺都是最奢侈的事情。而每一天最過放鬆的時間，大概就是下了晚自習，各自結伴回家或者回宿舍的時候了。
「葯葯，在那——」
……這怎麼可能！？
轉過頭，孫小語笑著自言自語：「什麼哥哥不哥哥妹妹不妹妹的，太虛偽了，當我們路人都是瞎子的嘛……不過真快閃瞎了，嘖嘖……」
戚辰勾著唇，「我怕有人醒過來之後，我就走不了了。」
反應過來的時葯手足無措：「沒有啊……他什麼也沒說，就跟往常一樣，我都不知道他今天考試，昨晚還跟他抱怨了好久這次月考的數學題……我不會耽誤他準備考試吧……」
「……哦。」時葯悶悶地應了一聲。
這麼亂七八糟的聲音，肯定聽不見的。
不過書上沒說，只要能再見，管它三秋三十秋三百秋……全都值當了。
時葯不服氣：「爸爸你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太武斷了——哥哥就很好，他跟他們才不一樣。」
這天就趕上了個大休前的周五，但當時葯和孫小語並肩從教學樓下往校門走的時候，天色還是已經黑了下來，只剩下間或幾顆的星星和路燈嵌在夜幕中。
站穩之後，他笑也無奈地低下眼，「就這麼想我？」
時葯一聽，更氣了：「我才不是那麼不分輕重緩急的人呢，我又不會攔著你不讓你去！」
時葯一愣：「我想和你一起坐。」
「爸爸你認識他？」時葯驚了一下。
「你真不知道啊？我都無語了……對啊，他們競賽初賽就是今天上午嘛——你說你這妹妹當的，也就太不稱職了！你跟戚神不是幾乎天天晚上打電話嗎？他也沒告訴你他今天考試？」
自覺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孫小語麻溜地一退身，熟練地躲過了時葯撓向她痒痒肉的手，迅速地沖旁邊只笑不語的戚辰揮揮手——
時葯：「……」
一聽這，原本臉色柔和的時恆頓時把臉一沉，「這個年紀的皮小子都沒幾個好，整天惦記這惦記那的……瑤瑤你離他們遠點，別被帶壞了，聽到沒？」
——這可不像是他這喜歡賴床的小懶蟲女兒的生活習性。
「時雲還是你和*圖*書姐姐呢，我怎麼沒見你對她這麼依賴？」時恆神色不動地問。
時恆一貫是拿關慧沒辦法的。
時葯：「……」
孫小語呆了兩秒，驚呼：「不是吧？——你別告訴我你都不知道他們的數學競賽今天上午就結束了。」
「松、松子？」這名字喚起了時葯一點模糊的記憶。
時葯緊緊地抱著男生精瘦的腰身，聲音悶悶地從兩人的擁抱間隙里透出來，「……你就是個假哥哥，要回家了都不跟我說一聲，不想理你了。」
度過了剛開學的前兩個月相對寬鬆的日子，高二的學生很快就半主動半被迫地進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學習生活當中。
「你有駕照啊……」時葯連忙紅著臉鑽進了副駕駛。
「今天不是周末嗎？怎麼起這麼早？」
「不想理我，怎麼還抱這麼緊？」
時葯的身形戛然一頓，跟著她差點蹦起來，撲過去伸手抓住孫小語——
*
時恆：「……」
「那孩子我也好多年沒見了，算算現在也該上高二了——他現在還跟小時候一樣那麼胖嗎？」
「一早司機就送走了，你媽還一定要跟著去一趟。」
「……」抱著他的女孩兒嗖地一下仰起腦袋，眼圈微紅地瞪著他，但仍舊沒撒手，「你上個月走的時候，都沒跟我打招呼就不見了！」
時葯點點頭，努力做出十分無害並且不心虛的反應。
過了片刻，他才稍稍柔和了情緒和語氣，「爸爸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你戚辰哥哥的病——」
「那能一樣么……」時葯小聲嘀咕。
「我怎麼不認識他，再說了，你也認識他啊。」時恆說，「搬來這邊之前，那時候我們住在大院里，鄰居家那個總圍著你轉的小胖子，你忘了啊？」
時葯：「……」
「叫你做什麼？」時恆微眯起眼，他收起了手中的報紙，「過來，吃早飯。」
於是兩個小姑娘就這樣各懷心思，一直走到了學校外面。
說著，孫小語還作勢捂住了心口。
時恆微皺起眉：「沈驕也去集訓基地了？」
一看時葯有些六神無主，孫小語連忙拉著她哄：「不會的不會的，我們戚神是誰，考試準備怎麼可能還差這一天半天的。」
下課瘋鬧到樂不思蜀的越來越少，和-圖-書留在座位上埋頭苦讀的越來越多。
時葯回過神，慢半拍地捂住被捏的臉頰，嗖地一下退開了半步。
感覺到那幾乎沒壓低多少的、足夠戚辰聽見的聲量，她幾乎羞憤欲絕，臉紅到就差表演個原地自燃了。
「坐這裏。」
戚辰沒說話，側過臉看著時葯，似笑非笑地拍了拍腿。
剛談完白天的八卦，孫小語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興奮地問時葯：「哎，葯葯，戚神說沒說他這次考得怎麼樣啊？」
但時葯仍舊是可見的情緒低落，「我原本都準備在他考試這天請假去陪他的，這幾天真是忙傻了，他怎麼也完全不跟我提呢？」
這下輪到時恆怔住，「你知道什麼了？」
時葯怔了怔，「什麼考得怎麼樣？」
戚辰，「不過你也可以和我坐一起。」
「叔叔阿姨說今晚家宴，讓我和你直接去大伯父家。」
餐廳里只有正在吃早餐的時恆。
時葯點點頭，「好像前女友都好幾個了。」
時葯懵了將近半分鐘，才不可置信地問：「他就是沈驕？？？」
「爸，哥哥什麼時候走得啊？」
時恆回憶了一下，「哦，對，你們小孩那會兒不這麼叫他，好像是叫人家……『松子』來著。」
「結束了？？他們的競賽是今天？！」
時葯一怔。
時恆臉色悚然一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嚴肅地開口：「這是誰告訴你的？」
然後她們惦記著的校草就被人抱了滿懷。
「噢。這樣。」
時葯：「……」
時葯遠遠看見了男生的口型。
而時葯的目光掃過整個一層可見的地方，確定確實已經不見那人了之後，她眼神黯淡地垂下了腦袋。
戚辰怔了怔，隨後反應，「是我開車。」他笑著走到架勢座那側，開門坐了進去。
時恆聞言抬起視線：「聽你這個意思，那個小胖子現在還變得很好看了？」
甚至還因為慣性太大，戚辰往後退了一步才止住了身形。
早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時恆似乎無意地問了句：「我看你和戚辰走得很近啊。」
「後面他拿著小零食和小玩具來找你玩，你每次都是喊人家松子兒，後來大院里的小孩兒都跟著這麼喊了。仔細回憶一下，你好像沒少欺負那小孩兒啊。」
「爸你放心hｔｔｐs://wｗｗ•ｈeｔuｂoｏｋ•com.ｃｏｍ，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哥哥的！」
提到這個，時葯心情更加複雜了。
時葯癟了癟嘴，「媽媽一不在你就凶我，等她回來我要告你狀。」
「哦——」孫小語把聲音拖得高低起伏抑揚頓挫。
穿過了這密集的人海，那個低沉動聽的聲音好像就在她的耳邊響起。
時葯眼圈沒忍住紅了下，然後她揚起笑，拽穩了書包就抬腿朝著男生的方向跑去。
時葯想挖個坑把自己就地掩埋。
如果不是放在床頭的消炎藥和涼白開，還有旁邊貼著的「記得吃藥」便簽上再熟悉不過的字跡，時葯大概會以為昨天晚上只是自己做了場夢。
四目相接的一瞬，男生原本漠然而清俊的臉上，驀地牽起一個極淡的笑。
時葯心情複雜：「……嗯，沒有……吧。」
時葯奇怪地看向她，「在哪兒呢？」時葯順著孫小語呆住的目光看過去，然後她也愣住了。
「好啦好啦別想那麼多了，說不定你今晚回家就能看見他了。」孫小語安撫地說，跟著她臉一拉，「真是太叫人羡慕嫉妒恨了——你今晚就能看見，我們卻還要等下周一才能見到我們闊別已久的校草……哎，我要不要準備一下禮物呢……」
……待會兒回家就能看到他了，確實是這麼這麼久以來，她聽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了。
應該沒聽見……對，應該沒聽見。
「……」時葯臉色一變，手裡的碗筷放下。「我已經知道了。」
話沒說完，孫小語卡了殼。
「嗯？變化有那麼大啊？」
正在喝牛奶的時葯全無防備，放下杯子應了一聲，「他是我哥，我不跟他走得近，還要跟誰近？」
兩人這會兒聊的工夫，孫小語從原處趕了上來，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時葯。
「戚神下周見！照顧好我們葯葯啊！」
——
「那也不叫我……」
「葯葯啊，認識戚神之前，我真沒想到你是這麼個見色忘義的人啊——還是戚神幫我鑒定出了你的真面目，你實在太叫我心寒了。」
半倚在黑色的轎車車身上，穿著白色襯衫牛仔外套和牛仔長褲的男生若有所察地抬起眼，望了過來。
「對，」時葯喝了口牛奶壓壓驚，小聲感慨，「看來每個胖子都是潛力股，這話確實沒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