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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紅顏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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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故人舊夢

第五章 故人舊夢

含光頓覺不妙,忐忑的答道:「是別人送的。怎麼了?」
邵六道:「虞姑娘,你唇上破了皮,莫非是上火?」
「身為君王,便要愛民如子,子民之事,皆不是小事,況且,這一路上你我共過患難,情意非比尋常,無論如何也要讓你得償心愿,也算是本王對你的謝意。」
霍宸支起身子坐了起來。邵六立刻招呼門口候著的丫鬟端著熱水進來服侍霍宸洗漱。邵六親自給霍宸束髮,然後對含光一頷首:「把葯拿過來。」
承影見狀便脫下外衣,披在她的身上,雖是濕衣,卻也擋住了旖旎。
含光心裏明白,這成宗皇帝的皇位是長兄太宗所傳,必定心裏對「兄友弟恭」幾個字最是敏感,是以,魏貴妃母子才有此一計。
含光回瞪他一眼:「那你來喂啊!」
邵六明白,立刻緊跟著李明琪出去了。
霍宸點點頭,率眾人到了山神廟。山神廟不大,勉強站得下幾十個人,其他人圍著山神廟站了一圈,在屋檐之下避雨。
承影將那條死蛇挑出去扔了。含光重又坐下,就著柴火烤鞋子。突然間,她心念一動,方才霍宸說,你還是這麼怕蛇。他怎麼知道她怕蛇?難道以前真的見過他?
眾人圍著柴火烘烤濕衣,有幾個豪爽的便脫了上衣,露出赤膊,含光頗為尷尬,眼神無處可放,便轉到神像之後。
「生我之日,父皇夢見辰星入懷,所以我小字懷宸,自小就備受愛重。父皇即位之後,便立我為太子。魏貴妃之子,小字安郎,長的粉妝玉琢,聰明伶俐,父皇視他為掌珠。我也頗喜愛他,時常領著他玩耍。一日,他滑入太液池,我將他救起。不想,他卻對父皇說我推他入水,我百口莫辯,魏貴妃又添油加醋,不肯罷休。父皇震怒,說我心性狹隘不能容人,將我送入閑雲寺思過。」
這麼一說,霍宸的臉色就更陰了,周圍氣流都帶著一股殺氣。
邵六咬著牙又開始毒舌:「怎麼喂的呢,也不看著點。笨成這樣,你那是手指頭么?」
劉宣挽留道:「殿下身體尚未康復,不如在府中再修養幾日。」
含光抱臂站在門口,渾身戒備,還不時扭頭對霍宸怒目而視,心裏腹謗個不停。
邵六道:「廣平記的標分兩種,分魚紋,水紋,魚紋只有太宗皇帝可用。」
錢琛自小到大,見到的女子寥寥無幾,無非都是姐姐錢瑜那般的大家閨秀,從沒見過含光這樣的女子,如曠野之風,野山之泉,讓人心胸遼闊暢快。
含光見神像後有蓬乾草,便想坐下歇歇。不料一坐上去就感覺屁股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她蹲起身子,隨手撥拉了一下,然後就是「啊」的一聲尖叫,飛撲到了承影身邊。
「我早問過了,殿下根本沒去過閑雲寺。」
過了一會兒,邵六一路小碎步捧著食盒進來,突然覺得屋裡氣場不對,便將一碗清粥,四樣小菜拿出來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望著太子殿下,眼怎麼都綠了,是餓的么?……
含光氣得想瞪他一眼,不想一抬眼就碰上了霍宸的目光。
「小魚。」霍宸又呢喃了一聲。因為高燒,他面呈緋色,目光也有點痴痴迷迷的意味,含光看了一眼,竟心裏一跳,不敢再看,忙低眉避開他的目光。
霍宸這才放開了她,然後一臉得意的笑,寓意明顯,耍嘴皮子沒用,動真格的方顯英雄本色。
孤光大師恍然,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笑道:「一晃七年,都長大成人了。」
霍宸昏昏沉沉,時睡時醒,醒了便要水喝。
李明琪走後,霍宸對承影招了招手,俯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承影點頭應是。
晚飯時,霍宸面色有些不好,眉宇發青。
含光乾笑:「殿下胸懷天下,這等小事不敢勞煩殿下操心。」
含光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霍宸為何不住在刺史府而選擇州尉府,若是李明琪萬一有什麼異動,後院住著他的家人,可為人質。
承影抱來乾柴,在山神像后支起一蓬柴火,然後背過臉,低聲道:「你在這兒,我給你看著。」
含光托著他的身子慢慢放平在床上,這時,邵六端著葯湯輕步走過來。
邵六哼道:「怎麼,沒話說了吧?」
含光無奈,只好硬著頭皮看了他一眼,他目光炯炯,含著幾分揶揄。含光又是臉上一熱,直覺昨夜邵六的那些話,他應該是聽見了。
含光頓時無話可說,趕緊施了一禮:「殿下早些安歇,含光告退。」
道路兩側曠野無邊,都是良田,也沒個避雨之處,霍宸疾馳了https://m•hetubook.com.com小半個時辰,終於在路邊不遠處看見一個山神廟,下意識的就看了兩眼。
霍宸沉著臉,山雨欲來。
霍宸笑眯眯又道:「更沒想到,時過多年,你對我還如此念念不忘,將我視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意中人,還非我不嫁。當年的那些作弄戲弄,莫非都是為了讓我牢牢記得你?」
含光抿了下唇,很上火的坐下,就看見霍宸似笑非笑的眯著眼,一副姜太公釣魚的模樣。
霍宸率領眾人進了京畿大營,張廣輝一早接到消息,早已等候多時,命人安置了隨行人等,便立刻和霍宸進了內室密談。
含光扶著他的身子,將杯子遞到他的唇邊。霍宸吞了幾口水,看著含光,目光迷離,輕輕喚了聲:「小魚。」
含光又驚又羞,胸口也被他壓得一陣脹痛,惱道:「你仗勢欺人。」
含光便一時好奇,低聲問道:「小魚是誰?」
州尉李明琪小心翼翼道:「殿下莫非身體不適?」
過了許久,虞虎臣和邵六回來,將裹在蓑衣里的乾柴拿出來,在廟裡架起了兩堆柴火。
孤光大師伸手引路,將霍宸領到後院一處禪房。
含光正色道:「殿下,我只依稀記得有這麼個人,其他的都不記得了。那晚我一時情急,便拿了閑雲寺的少年做擋箭牌。卻沒想到就是太子殿下。」
霍宸回房休息,邵六親自去后廚給他煎藥,讓含光守在房中。
霍宸躬身施禮。
霍宸笑道:「莫非你覺得,還是做本王的良娣更好?」
一時間她心裏七上八下的亂成一團。這玉璜既是太宗親佩之物,那麼送玉璜之人,必定是太宗身邊之人,他會是誰?總歸不會是康王吧?
邵六氣得直翻白眼,反了反了……果然是野丫頭,無法無天,京里的王爺見了他還低聲下氣的巴結討好來不及呢!當下就惡聲惡氣道:「拿嘴喂!」
霍宸的話語愈加的情深意重。含光忙道:「含光覺得還是隨緣最好,萬事不可強求。」
霍宸淡定的撩袍坐下,對邵六道:「給虞姑娘也端一碗粥來。」
「好多了。」霍宸半靠在床頭,和李明琪說了幾句家常,以示親厚仁愛,又詢問了維州的軍防事宜,便讓李明琪退下了。
含光咽了口唾沫,「太宗皇帝?」
含光羞得臉上發燙,這麼剽悍的事,絕不是她乾的。
邵六帶著哭腔道:「殿下多少喝一點,不然這麼燒下去,可怎麼受得了。」
不料視線剛一挪開,手就被他牢牢握住了。他掌心滾燙,但手掌卻是異常的有力。含光甩了一下,竟沒掙開。
「殿下好點了么?」
含光又氣又羞,「我什麼時候干過了?」
「寺中生活單調清苦,我被圈在後院里,委實難過,還要抄佛經。承影專心學武,從不到後院來,只你猴子似的到處亂跑。我初時最是煩你,後來卻覺得你比我見過的所有女娃都好,從不扭捏作態,也沒有心機,豪爽大方,心地良善,衣衫上的饅頭屑都兜到樹下的螞蟻窩前。」
含光知道他歸心似箭,京中局勢一觸即發,他這會兒恨不得心生雙翼飛回去。
「怎麼,你很急著找那個人?」霍宸的聲音和風旭日一般,帶著些溫柔繾綣之意。
霍宸搖頭。
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心裏糾緊,局勢瞬間險惡起來,虞虎臣等人並不知曉京中內幕,只知道康王攝政,意欲圖謀不軌,但霍宸心裏明白,宮裡的角斗遠非如此簡單,除了一個康王,還有魏貴妃之子安王,只怕正蓄勢待發,等著坐收漁人之利。
邵六氣得一梗脖子,咬牙切齒道:「你個死丫頭,你又不是沒幹過。」
霍宸點頭:「你去熬點粥去,讓李州尉進來。」
邵六又道:「殿下洗澡的時候,你躲在窗戶後邊拿個彈弓將殿下的浴桶打了個窟窿。這事你指定是死也不會認了。」
霍宸道:「承影含光,你們守在外面。」
「懷宸!」含光聽到這個名字,腦中赫然出現了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可是卻依舊記不得他的面容,和眼前的霍宸倒是依稀氣質很像。
霍宸哼道:「是你騙人在先。再說,去閑雲寺的是懷宸,不是太子霍宸,算不得騙。」
霍宸對邵六一頷首:「你陪著李州尉一起去。」
是以,一進葉繁鎮,不光是邵六喜形於色,連一向冷麵的洛青城也露出欣色,崩了一路的心弦,總算是可以稍稍安放些了。
他眉長入鬢,目如點漆,眼眸中那種溫柔的親昵,剎那間和_圖_書讓她心神一動,再顧不上和邵六吵架,趕緊垂下眼帘。不由自主,臉就有點熱了,眼睫撲閃撲閃的,有一種欲語還休的羞色,湯匙送到他的唇邊,她就慌不迭的把眼帘垂下了。
含光對他溫柔一笑,這時,錢琛一連打了數個噴嚏,聲震入雲,頓時引得大家一眾鬨笑。霍宸也笑,錢琛紅著臉,滿面羞色。一眾武人之中,他一介書生,越發顯得文靜秀雅。
邵六癟著嘴道:「以前在閑雲寺,你拿著殿下的杯子喝水,殿下素有潔癖,便要將那杯子扔了,你個小心眼子的,立刻撲上去啃了殿下的嘴唇,還說,讓你愛乾淨,讓你不吃別人的口水,這下讓你吃個夠。」
錢琛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沿途見得風光人物,引詩據典張口便來,言辭華美,意蘊悠長,讓含光艷羡不已,看著錢琛的目光便帶著傾慕佩服。
他自幼嬌養,這般馬上顛簸,長途跋涉,本覺得苦不堪言,但有含光在身邊,竟也不覺得累倦,暗地裡心生好感,只覺得含光一顰一笑都如春山杜鵑,明艷奪目。
也不知是過了一剎,還是許久,她突然反應過來,開始掙扎,但她雙手被掣,又被他牢牢壓在身下,竟然施不出半點力氣,扭動之間,不僅是嘴唇失守,連帶著臉頰也被他親了個夠。
承影道:「我是江承影,她是虞含光。」
含光舀了一勺藥湯,吹了幾下,送到霍宸唇邊。
含光臉色紅了,「不是,當年那些事我全都忘了。」
含光重又端起碗,將湯匙送到霍宸唇邊,霍宸皺著眉頭喝完葯,對邵六道:「你下去吧,留她在這兒。」
霍宸越發心急如焚,夜間只歇息一個時辰,日夜兼程兩日之後,大隊人馬趕到京郊。
「你是說,這東西是宮裡的?」含光沒想到玉璜的來頭如此大,一時間越發的緊張,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飄渺。
邵六掄了一下眼睛,驚異的哦了一聲,躬身又退回去,不大工夫,又端了一碗粥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對含光仔細看了幾眼。
含光一怔,當即臉就紅了,氣道:「邵公公素來最擅長侍候人,你怎麼不拿嘴喂?」
一念至此,她心裏又是一驚。使勁回想幼年時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奈何卻如水月鏡花一般浮如晨霧之中,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這玉璜的身價隨著邵六的幾句話,瞬間升了數個台階,沉甸甸的貴不可言。太宗皇帝是當今聖上的兄長,商國開國帝君,征戰半生創下不世偉業,問鼎中原十六州,建立商朝與大樑分庭抗禮,二分天下。可惜英年早逝,為安國定邦,帝位傳弟不傳子,更是讓世人驚佩其心胸偉闊。是以,成宗即位之後,對太宗之子康王,恩寵有加,享皇子待遇,王爵世襲罔替。
眾人出了州尉府,和虞虎臣會合之後,便出了城門上了官道,一眾人馬浩浩蕩蕩朝著京城而去。
守門的僧人聽聞是太子殿下駕臨,立刻將霍宸迎進寺院,去通報主持。
這種突襲實屬罕見,含光初次碰見,一時亂了手腳,雖說邵六證據確鑿說她啃過霍宸,可她印象全無,於是乎當下這一吻,算是她第一次和一個男子親吻,驚悚得似被攝取了七魂六魄一般,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今夕何夕,昏昏然竟忘了反抗掙扎。
第八日眾人趕到金陵,傳來一個驚天震地的消息,成宗駕崩。
「大丈夫要心胸開闊,睚眥必報不是君子行徑。」
半個時辰之後,霍宸從內室出來,臉色卻越加的嚴峻。
含光和承影見到孤光大師皆是眼眶一熱,立刻跪地喊了一聲:「大師。」
「殿下,你不是說,你沒去過閑雲寺么,為何,昨夜邵六說他陪你在寺里住了小半年?」
邵六也急了,瞪著眼睛就訓道:「你怎麼喂的呢?竟敢灌殿下,萬一嗆住殿下,看你幾個頭夠砍的!」
霍宸翻身上馬,一馬當先朝著城郊西山而去。
含光捧著葯碗,坐在床邊。邵六在霍宸身後扶著他的腰身,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
含光和承影一左一右站在門外,看著似曾相識的地方,不由相視一笑,都帶著絲滄桑感慨。
含光餵了幾次都喂不進去,一時急了,將碗往床邊一放,捏著霍宸的下頜,把湯匙往他口中一塞。可惜,湯藥只灌進去幾滴,大部分都流了出來。
霍宸的膚色已如平常,高燒過後,眼窩似比平時深了些,愈加顯得眼神清亮深邃。含光心裏擱著邵六的那些話,雖然不信,卻不知怎麼莫名的就有點心虛,不敢https://m•hetubook.com.com看他的眼睛,只盯著湯匙。
春雨貴如油,潤物細無聲,山野□籠在一片霧蒙蒙的霏霏細雨之中,如水墨丹青。但沒有雨具的時候,無人有心去賞這春日雨景,越發急著趕路。
霍宸對孤光大師道:「大師,我有一事求問。請大師尋個方便之處。」
霍宸進了廟裡,對邵六道:「既然這裡有山神廟,必定不遠處便有村落,你和虞虎臣帶幾個人去村子里尋些斗笠蓑衣,再弄些柴火過來,支起火讓大家把衣服烤一烤。記得給人銀兩。」
霍宸沉默不語,半晌沉著臉道:「你可以出爾反爾,本王卻是君無戲言。既然已經答應了成全你,就一定要成全你。」
唇上一片滾燙灼熱,生出一股莫名的顫慄之感,沿著咽喉直達心扉,心跳得砰然作響,快要從胸口蹦出來。
霍宸言簡意賅對兩人交代了幾句,便吩咐邵六立刻啟程回京。
邵六放下藥湯,上手輕輕碰了下霍宸的額頭,頓時眼眶都紅了。
李明琪誠惶誠恐的進了屋子,在床前深施一禮:「殿下好些了么?」
「我偏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說著,一低頭便親了下來,十分用力,毫不憐香惜玉,更不纏綿悱惻,說是啃,亦不為過,唉……
邵六立刻道:「殿下,這雨一時也停不住,殿下身上還有傷,還是先去避一避雨吧。」
含光聽到這些,依稀有了點印象。但邵六所說的那些糗事,她確實一點也記不起來。
過了一會兒,李明琪領著一位大夫進來。邵六對霍宸微微點了下頭。
青牆碧瓦,木門銅環,好像記憶中來過。含光正向再往裡走走,忽覺一側過道里有人,側目看去,一個僧人正看著她。隔著十幾丈的距離,那僧人的一雙眼眸精光四溢,眸光犀利,彷彿一隻利箭破空而來,竟然看得含光心中一震。
「那好,我要嫁的也是懷宸,不是太子霍宸。」
含光忍著笑,風淡雲輕還不忘調侃:「殿下可別把身上的傷又給氣得炸開了。」
含光被他盯得臉上發熱,手也被他握住不放,彆扭的恨不得一巴掌拍暈了他。但她不敢,也不忍。眼下他發著高燒,想必是燒糊塗了,把她當成了心上人或是愛妃?
含光輕輕搖頭,邵六躡手躡腳的走到床邊,正欲伸手去探霍宸的額角。霍宸睜開眼睛,輕咳了一聲。
含光索性放開膽子迎著他的目光道:「請殿下改變心意。含光確實不想進宮。」
邵六對含光瞪了一記不滿的眼神,收拾了葯碗悻悻的退下,臨走時又對含光威脅道:「小心侍候。」
「殿下醒了么?」
「地上有銀子么?」
「來,我扶著殿下,你來喂葯。」
李明琪一走,屋子裡就剩下了兩人,含光也想找個借口告退,可是霍宸身邊又不能離人,她只好站在一旁,低眉看著地磚,心裏跟裝了個小兔子似的,噗通噗通亂跳。
霍宸一怔:「你真的全忘了?」
翌日早起拔營之時,天氣陰沉,眾人就著熱水吃過乾糧,便匆匆上路。天色一直陰沉,直到辰時也不見日頭露面,又過了一會兒,竟飄起雨來。
含光羞得臉都紅透了,當下就反駁:「胡說,根本沒這事兒。」她怎麼可能這麼「豪放」。
含光眼前像是籠了一層紗,心裏的那個人也是半真半幻憶不真切,含光心中一動,衝口而出問了一句:「殿下幼時可去過閑雲寺?」
「真沒想到多年之後你我還能重逢,若不是見了你爹,聽到你的名字,我真沒有認出你來。」
吃過早飯,李明琪引著刺史劉宣過來請安。
不多時,刺史和州尉一前一後匆匆趕來,誠惶誠恐將一眾人馬迎進城中,妥善安置。霍宸領著洛青城,承影含光和邵六等人宿在州尉府。
霍宸像只老貓,亦或是一隻睡虎,用瞅著小獵物的眼神,和她無聲的用眼神過了數招。屋子裡霹靂巴拉的火星繚繞,硝煙瀰漫。
含光突然有點心虛,就覺得邵六的眼光錐子一樣來回在她唇上扎洞。
含光惱了,拿起袖子使勁蹭了蹭嘴唇。
含光暗自佩服霍宸的心思慎密,不論何時都小心謹慎。
大夫把了脈,又讓霍宸解開衣服,看了看傷口。然後開了藥方,留下傷葯。
李明琪立刻起身:「下官立刻去請大夫來。」
霍宸否認他曾去過閑雲寺,終於讓她放了心,但那種似曾相識之感常常在他不經意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之間流露而出,讓她恍然一怔,她是否見過他?為何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含光不見承影,便問和*圖*書邵六:「承影去那兒了?」
含光恍然一怔,覺得這個名字無比的親切熟悉,似乎這個名叫小魚的人,似曾相識,或是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無意識地在心裏念了念這兩個字,竟然生出一絲親昵之感。
匆匆轉身之後,她猶自感覺到霍宸的目光還停留在她的背影之上。她總覺得霍宸話裡有話,帶著說不清道不清的一絲曖昧,但又不確定究竟是為何,她彷彿被陷進了一個漩渦之中,知道有急流卻避不開,被圈在裏面,四面圍城一般。
含光再次不安起來。
京城三十裡外的葉繁鎮,駐守著京畿大營兩萬人馬,保護京城安危。京畿營素來是和御林軍同等重要的角色。營里俱是軍中百里挑一的精兵強將。京畿營統領張廣輝,原是太子太傅,自幼傳授霍宸弓馬騎射和拳腳功夫,與霍宸情同父子。
「怎麼不敢看我,莫非是想起了那些虧心事?」
沿途驛站霍宸都會寫一封信件,讓驛使快馬晝夜不停送至京城。
「等回了京城,本王替你找到他,你放心,本王替你做主。」
含光心裏一陣暖意融融,獨自一人就著一小堆火,將身上衣服都烘乾了。承影一直站在旁邊,背著臉。
含光捧起葯碗送到跟前,霍宸卻沒有接的意思。
孤光大師又扶起承影含光,看著兩人有點面熟,卻又不大確定,便問道:「懷宸,這二位是?」
「哼,等殿下醒了你親自問啊。」
含光抱著胳膊側身站在一旁,有些窘迫,因為衣衫一濕,便悉數貼在身上,輪廓畢現。
霍宸沒有回答,依舊凝望著她,目光炯炯,似是想要穿過她的眼眸看進她的心底。但最終,他似乎有些失望,眸光漸漸淡了下來,微微閉上眼睛,又昏睡了過去。
霍宸扶著額角,勉強笑了笑:「白日里淋了雨,此刻有些頭疼發熱。」
入夜之後,霍宸高燒起來,面色通紅。邵六又急又怕,不停的絞著面巾為他擦汗,又急著去后廚給他熬藥,忙得腳不沾地。
含光氣急,大喊了一聲:「邵公公。」
「蛇,蛇。」含光一頭冷汗,下意識的就抓著了承影的手。
莫非還要喂?含光眨了眨眼,只好舀了一勺湯藥送到霍宸的口邊。霍宸施施然張口吞了,模樣斯文貴氣。
片刻之後,孤光大師手捻佛珠走了出來。
果然是被人侍候慣了,含光暗暗腹謗……接著喂。
「還燒得厲害。」
含光想笑,卻沒抬頭。
夜色之中,看不清霍宸的容色,一丈開外處,駕著一叢火,火苗在夜風中搖曳,他的衣衫也隨著風輕飄輕落,人如幻影一般。
含光被邵六的毒舌毒的幾乎昏厥,氣呼呼道:「你,你就胡說八道吧,我虞含光敢作敢當,做過的就敢認。」
含光滿心疑惑,坐在那裡苦思冥想卻一無所獲,到了三更才迷迷糊糊支著桌子睡了。這一睡便到了天光大亮,邵六推門進來的輕微響聲將她驚醒。
霍宸氣結,含光卻笑道:「耍賴皮,你那裡是我的對手。」
承影轉過臉嗯了一聲,蹲在火旁。
這一下子,重重的傷害了太子殿下的自尊心,向來是他嫌棄別人的口水,她竟然!當下,他暗暗咬牙,有朝一日,瞧我不拿口水將你全身抹一遍。
含光暗笑,走到一旁凈手洗臉,洗罷再看霍宸,還在「目露凶光」,便對他笑了一笑,好心好意走到床邊去疊他蹂躪了一夜的被子,想讓太子殿下消一消氣。
邵六指著玉璜的下端道:「光潤司專為宮裡做玉器,太宗皇帝素喜玉璜,又在光潤司里專設了廣平記,單做玉璜。這裡有個廣平記的魚形紋。」
霍宸沉著臉,闊步出了營房,張廣輝派了十五騎貼身親衛護衛。
雨停之後,照例是馬不停蹄的趕路,天色昏黑時到了維州府。洛青城拿出通關兵符,讓人立刻去稟告刺史和州尉。
霍宸大笑:「沒想到你還是這麼怕蛇。」
「邵公公,這都是多年之前別人送的,真不知道那人是誰。」
一路上含光刻意避著霍宸,和錢琛,承影走在一起。
邵六立刻道:「殿下,葯熬好了。」
邵六翻著白眼道:「你荼毒殿下的事,可不止這一件兩件,多了去了,哼。你就裝糊塗吧你,你怎麼不裝失憶啊?」
含光立刻道:「方才聽邵公公一說,才知這玉璜如此貴重,閑雲寺又是皇家寺院,看來那人定是皇親國戚。由此一想,那句兒時戲言當不得真。」
手一抖,湯匙險些送到他臉頰上。
「切,我陪著殿下在寺里住了小半年,我還不知道。當初見面,和_圖_書我還真沒認出來你,要不是殿下說你是虞含光,我還真不相信。乾巴瘦的小黃毛丫頭,如今也長的能看了。」
含光氣道:「誰裝糊塗了,我壓根就沒做過。」
含光和承影俱是一怔,成宗駕崩,儲君之位不穩,為何不先去京城力挽狂瀾安定大局?
霍宸的笑容消逝在臉上,神色莫測,似是山雨欲來前的一天雲山。
半個時辰后,一座氣勢雄偉的寺院出現在落霞之中,背後是輕煙繚繞的西山七峰。
邵六拱手道了聲「是」,便閉著嘴不甘的站在一旁。
霍宸勾起唇角笑道:「去閑雲寺的不是太子霍宸,是懷宸。」
霍宸道:「哼,你小時候怎麼欺負我的,看我以後怎麼一點一點的討回來。」
寺院靜得不似人間。後院禪房,正是當年霍宸住過的地方,含光不由自主向里走了幾步,心裏依稀在想,是不是故地重遊,會記起點什麼?
承影嚇了一跳,「怎麼了?」
含光還沒從驚詫中清醒,就聽邵六一聲喝問:「這可是宮裡的東西!究竟是誰給你的?」
喝過葯,邵六扶著霍宸躺下,又萬分體貼的問道:「殿下想吃點什麼?我立刻去做去。李州尉一大早的就候在外頭,惦念著殿下的病情,要不要讓他進來?」
「殿下,粥和菜都是我一手做的,已經試吃過。」
片刻功夫,含光身上便被淋得濕漉漉的,十分難捱。
邵六便和虞虎臣去了。
邵六放低了聲音道:「他和洛將軍去守著李明琪的後院。」
霍宸起身走到她跟前,一雙軟靴就在她眼皮下,含光立刻緊張起來……危險距離,大約一尺。
含光以為他會立刻帶兵入城,不料霍宸走到她和承影面前,卻道:「你們隨我去一趟閑雲寺。」
含光不好意思,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有怕的東西,比如她,豺狼虎豹也不見得懼怕,就單單怕蛇。
含光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吃了粥,還回了他嫣然一笑,心裏卻在想,太子殿下,等回了京城,咱們就青山綠水後會無期吧。這一路上,我且忍你一忍,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是被啃了幾口么,我只當是被沈三娘養的狗舔了幾下罷了。這麼一想,倒真是有點想念虎頭山了。
邵六應了一聲,將門口恭候了一個時辰的李明琪喚了進來。
含光急了:「殿下騙人,明明說過沒去過閑雲寺。」
邵六正欲追究,突聽身後有人說道:「邵六,這事不必過問了,宮裡的東西流落民間,也不是一件兩件。」
霍宸、虞虎臣、邵六立刻被含光一聲尖叫引到了神像后。承影拿起一隻木棍撥了一下乾草,笑了:「是死蛇。」
她天性洒脫,隨性自由,雖然覺得這事有點羞澀,但悶在心裡胡亂猜測也沒有什麼結果,眼下無人,不如直接問個明白。
「吵什麼?」霍宸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邵六頓時閉了嘴,小心翼翼道:「殿下,該吃藥了。」
菩提樹一如當年枝葉如蓋,而彈指一剎,時光已是七年。
含光踏進寺院,心裏百感交集,一別數年,不曾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回到京城,還能來到閑雲寺。
「這是太宗皇帝的親佩之物。」
他的唇色也比平素略深,看著看著,她又想起了邵六的話:「撲上去就啃了殿下的嘴唇……」
霍宸昏昏沉沉的將頭扭到一邊,含光又將湯匙湊過去,霍宸仍舊緊閉著唇。
他竟在咬她!
她彎下腰身,展平被子,忽然感覺到身後有動靜,剛一轉身,就被霍宸出其不意地撲了個仰面朝天,嚴嚴實實的被他壓在了床上,還不及反抗,雙手手腕被他握住往兩側一壓,然後就覺得脖子上一熱,有一種酥酥麻麻的又癢又痛的感覺。
含光拉拉他的衣角:「你過來烤。」
「沒去過。」霍宸答得很爽快,輕飄飄一句話,將含光心裏的重負一下子卸去,驟然間心裏一松。
孤光托起霍宸臂膀,捋須嘆道:「懷宸,你終於回來了。」這一聲輕嘆,似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之後的一記清風,帶著絲幽涼的感喟,包含了千言萬語,聽在霍宸耳中,自是別有一番滋味。
邵六手裡捧著一大碗葯,小心翼翼的走進來。
屋子裡安靜下來,霍宸昏昏沉沉的睡著,氣息有點粗。含光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望著跳躍的燈火,心裏迴旋著邵六的那些話。她無論如何也沒法相信這些事都是自己曾做過的,按說她那時已經九歲,大小事都應該記得清清楚楚才是,這些事為何一點印象也沒有?莫非是邵六栽贓?可是他栽贓這些又對他何益?難道只為了逞口舌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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