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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紅顏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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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如見春來

第十四章 如見春來

「你怎麼不等雪停了再回來?」含光忙拿過布巾替林晚照拂雪。
含光心裏大慟,她一早就知道父親不會有好下場,但真的得知他的死訊,心裏仍舊痛不可抑。
含光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激動,清亮秀氣的眼眸,熠熠生輝。
拓跋連城很坦誠,也很理智,行事做派都是圖謀大事的男人,自有一份光明磊落。她不能說他做得不對,只能說,她生平最怕的就是這種人,一旦牽扯到責任利益,率先犧牲的便是女人。這一生,她只愛過一個人,被傷得體無完膚,元氣大傷,從此,她再也不會對這樣的人有半分心動。
到了拓跋駐地,含光發現比平素安靜許多,拓跋連城的住處外,守著一些高大健壯的漢子,規規矩矩的圍著營房,神色嚴謹。
到了跟前,他勒住馬,神色惶惶的說道:「林大夫從山崖上掉下來了,你快去。」
含光不由笑了:「虎子,你是不是又想去找雪影?」
含光正欲牽起烏金,突然,拓跋連城伸出胳臂將她攔腰一抱,帶到了馬上。
他似是怔住了,一雙瀚海般沉沉的眼眸,微微眯起。
「你必須知道。」他一步跨下台階,眼中閃動著咄咄逼人的迫切,這些事壓在他心頭兩年,如同一個業障,只有告訴她,才能解脫。
霍宸略一遲疑,對著不遠處吹了聲呼哨,頓時十幾騎人馬出現在視線中。霍宸翻身上馬,對身後眾人道:「跟上來。」
「那我父親呢?」
阿守斷斷續續的說道:「林大夫要去采雪中蓮,叫了我和與耳幫忙。讓與耳爬上山頂垂下繩索,我在山底下接應。我和與耳都勸他不要冒險,那峭壁太陡,而且有雪,很滑,根本難以立足,他死活不聽,非要上去。結果,上到一半就,」
拓跋連城見狀笑道:「你喜歡烏金?」
草原上的牧人經常用繩索套野馬,含光想,既然自己臂力不夠,不如找拓跋連城借一套鐵飛爪,然後再向他請教套馬的技巧。自己先藉助飛爪上到峭壁上,再用繩索看看是否能套住那雪蓮。
一進院門,虎子便狂吠了幾聲。
「含光,我很喜歡你,從見你第一面,你拿著匕首,和狼對持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你很有膽色,也很漂亮。可是,我喜歡你是一回事,和梁國做生意又是一回事,因為那牽扯到我全族的利益。我身為拓跋族首領,有責任帶領族人成為整個草原上最強盛的一族。我不能為了一個女人而拋棄族人的利益,那樣太過自私。一個男人,除了愛情,還有責任。」
雪下的又大又猛,空曠的原野上,狂風呼嘯怒號,將細碎的積雪聚在一起,吹成一條條的銀龍,貼著地面狂濤般的滾動。轉瞬,更大的風勢緊隨而來,銀龍被騰空捲起,不及張牙舞爪又瞬間被挫骨揚灰般的狠狠打散,四下飛揚。
他幾句話之間,便是翻天覆地的劇變,含光急切的問道:「我父親真的謀反?那承影呢?」
含光上前兩步,急問:「你怎麼在這裏?」
「就怎麼樣了?」
「胡說,你胡說。」含光嘶啞著嗓子,眼淚奔涌而出。
他一瞬不瞬的望著她,彷彿錯眼間她便消失不見。兩年來的魂牽夢縈,他沒想過這樣的重逢,在這個天高雲淡,四野空闊的草原。
「為什麼?」
含光滿臉是淚,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泣道:「你別說了。」原來他採摘雪中蓮是要送給自己。
「我辜負了你的情義,送你烏金,算是賠禮。」
含光眼中含淚,問道:「父親他,」
含光想了想,半是認真,半是玩笑的說道:「蒼狼王,我不能嫁給你,因為我不僅嫁過人了,而且我還是商國人,而你,和梁帝定了盟約,顯然,梁帝買馬是要對付我們商朝的。」
「我和你父親定好的計策是,他和承影投靠康王,說動他謀反,聯合朝中黨羽,圍困皇宮,逼我退位。然後,你父親告知康王密道,康王必定會從密道殺進皇宮,屆時薛明暉和你父親裡應外合,前後夾擊,在地道中將康王一夥剿滅。但我沒想到的是,承影成婚那日,你父親居然真的反了,率領御林軍在永安門截殺皇輦。事出突然,我帶人殺出皇城,去了京畿大營。薛明暉急中生計,穿上我的戰甲穩定人心。等我從京畿大營帶人回來平定一切,才知道薛明暉將你……」
林晚照點了點頭,心裏卻升起另一層擔憂。「涼州雖然離這裏最近,但我們不https://m.hetubook.com.com知涼州太守為人如何,貿然送信未必取信於他。據我所知,洛青城現任撫州州尉,將消息送到他那裡最為妥當。」
含光忙低聲呵斥:「虎子。」
烏金四蹄如飛,帶著她回到了住處。
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還有幾聲急促的喊叫:「含光,含光!」
「書中記載,可解百毒。」
突然,一直卧在地上的虎子站起來,衝著門外狂吠了幾聲。
含光自然知道拓跋連城的心意,那日赴宴她已經表明自己嫁過人,但拓跋連城絲毫也不介意。對此,含光頗有點無奈,不知該如何回絕他。
「我和與耳本來要把他放在馬上駝回來的,林大夫說那樣不行,會死在路上,我只好回來叫你。」
「我並不恨你,你身為君王,會有身不由己。你做不到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你可以做得一個好皇帝。」
兩人冒雪回到含光的小屋,林晚照尚未回來。
含光急忙衝進屋裡,拿起林晚照的藥箱和平素放在屋角的一個擔架,騎上烏金,隨著阿守策馬奔去。
阿守急聲催促:「路上再說,快帶上傷葯和擔架跟我來。」
「可入葯嗎?」
虎子立刻生龍活虎起來,跟在烏金身後,朝著拓跋連城的駐地而去。
林晚照仰著頭,夢囈一般輕嘆:「這便是雪中蓮,我只在書中見過,原來世間真的有此奇葩。」
這樣的天馬良駒,為何會獨自待在這裏?是迷了路還是失了主人?她不由走過去。這是一處斷崖,合著周圍的幾塊巨石,天然形成了一個極淺的洞穴。下雨時,她曾在此避過雨。
「摔下來了。繩索卡在冰凌里,他的手可能凍僵了。」
說話間,院門處一聲輕響,一個白色人影閃了進來,雪滿衣衫,看不清眉目。
含光急道:「與耳,快幫忙把他衣服解開,我看看傷在那裡。」
含光望了他一眼,他立刻避開了目光,默默地燃起了爐火,屋內漸漸聚攏起一些暖意。
她只覺得心裏發漲,一陣風來,吹得那裡一陣徹骨的痛,讓她猛然間警醒過來,她猛地一勒韁繩,烏金一聲長嘶,絕塵而去。
含光笑著點頭,「如此良駒,誰人不喜?」
「回頭送你便是。」
含光跳下馬,一眼看見林晚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的臉色白得紙一般,薄薄的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像是快要融化的一團冰雪。
「我看見了一個人。」
拓跋連城點點頭。林晚照煎好葯,他毫不客氣,接過來就喝了,含光心裏閃過一些念頭。
烏金如一道黑色閃電,她一身白衫,一人一騎像是從一場水墨畫出的夢境中走出,轉瞬便又消逝在無邊無際的原野之上。
他曾幻想過有朝一日重逢,她會一劍揮來,帶著徹骨的仇恨。但此時此刻,她神色平靜平和,眼神中只是一味的疏遠冷淡,並未有半分恨意。
「他答應明年夏天先給一千匹良駒。」
他呼吸不均,斷斷續續道:「含光,我對不起你。我為了讓你,早日恢復記憶,對皇上有所交代,對你用了一些不該用的葯,導致那個孩子,先天不足,胎死腹中,我很後悔。雪中蓮,可解百毒,我很想採下來,給你解毒。可惜,我沒本事。」
林晚照從驚詫中反應過來,當即道:「好,我和你一起走。」
拓跋連城起身要走,含光和林晚照將他送出院外。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她,「含光,你嫁給我吧。」
林晚照手裡的一株藥材掉到了地上,臉色劇變:「他怎麼可能來此?」
含光跳下馬,虎子便用翹鼻子拱她的鹿皮靴子,然後咬著她的褲腳往西北方向拖。
回到住處,老遠虎子便迎了上來,圍著烏金跳來跳去。
虎子頓時幽怨的嗷嗷叫了幾聲,異常不滿。
含光一驚,「萬萬不可,這是蒼狼王的坐騎。」
屋外雪漸漸小了,有欲停之勢。
「你父親,被康王手下暗衛所殺。」
含光抬起眼眸望著林晚照,輕聲道:「兩國開戰,受苦的是百姓。我們雖然離開了商國,可我們仍舊是商國人,事關商國利益怎能無動於衷。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梁帝與拓跋連城的這筆交易傳開,恐怕得到明年夏日的第一筆交易成交之後。這個消息越早被朝廷知道越好,若是能及時阻止這筆交易最好,再不濟,我朝也可以早作防備。」
含光帶著虎子,將羊群趕到牧民呼倫家,送給呼倫大和_圖_書嬸,然後帶著虎子回到了住處。
拓跋連城眼神驟然一亮,望著含光,贊道:「你果然和別的女子不同,心胸豁達,眼界開闊。」
拓跋連城一怔:「你是說,我要想娶你,便不能和梁帝訂約?」
天地間迷濛一片,昏天黑地的白。突然,她聽見一聲馬嘶!
她心裏一驚,立刻提起裙子就往回走,如果不出意外,即將就要有一場暴雪襲來。
含光立刻警覺起來,莫非院里有生人?
含光澀然一笑:「皇上。」
含光找出金創葯,剪開拓跋連城的袖子,給他處理傷口,上藥包紮。系好布帶,含光鬆了口氣,給他端來一杯熱茶。
她拿出傷葯,卻不知從何下手,他身上到處是傷,青色的衣衫,被血染的已成褐色。
他從此不再提及求娶之事,但依舊對含光和林晚照頗為關照,讓含光不由心生好感。
「我可以放棄愛情,但決不能放棄責任。」
含光蹲在他的面前,輕輕呼喚:「林晚照,你醒醒。」
含光進了房間,收拾衣物,東西不多,很快就打好了一個包袱。
「含光,你能等我半日么,明日再走行不行?」含光回頭,看見林晚照站在她卧房門口,一臉期待的望著她,神色有點焦慮。
林晚照一怔:「党項馬用於騎兵作戰,名噪天下,那他豈不是為將來開戰做準備?」
含光問道:「你沒帶人一同前往嗎?」
含光走了幾步,又停住了步子。這兩年來,她總是覺得承了林晚照的人情,他既然如此想要那朵雪中蓮,她不如去找拓跋連城借一樣東西,試一試看能否採摘到那朵雪中蓮。
「我剛才,見到了雪中蓮。」
她舉目遙望著南方,京城如同是浮光掠影般的繁華一夢,早已被塞外的風雪日復一日的消磨,空剩一個虛飄的回憶。
「可是,這麼高的山崖,如何採摘?」
含光心裏恍然鬆了口氣,原來父親和承影並不是真的謀反。
林晚照似乎很失望,眉宇間的興奮之色漸漸淡去。
含光回頭看了一眼峭壁上的那朵奇花,心裏也有點遺憾,她知道林晚照身為醫者,對這種百年難遇的奇花是如何的嚮往,可惜她受傷之後,胳臂已經很難施力,攀援這種絕壁,靠的便是臂力。
含光盯著跳躍的火苗,對林晚照道:「你知道許志昂為什麼來拓跋部落嗎?」
說到這裏,他咬著牙,咽下喉間的一陣脹痛。
「含光,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樣。」「過往種種,我已不想知道。」
剎那間,所有的往事都如一卷舊書,攤開在日光之下,只是不復當時的光陰,回眸看去,已是面目全非。
拓跋連城很守信,過了幾日,便將烏金送來贈與含光。含光推辭不過,只好回送了一些傷葯給他。
「你不要胡說。」
「我把傷葯都拿來了,你快教我該怎麼做?」
含光問道:「你要雪中蓮做什麼?」
「你快隨我去。」
含光心裏一動,剎那間想起了那個人,他素來將利益,責任放在第一位,從頭至尾都是利用算計,可曾有過一分真心?是不是男人都是如此?
「是我。」
含光彎腰拍拍虎子的頭,笑道:「虎子,羞羞。」
他沒有說話,院中陷入一片黑夜般的沉寂,唯有虎子粗重的呼吸,夾雜著青草的氣息。
林晚照脫下斗篷,一眼看見拓跋連城愣了一下,忙上前施了一禮。
含光隨意一眼看去,彷彿一下子被一劍刺中心肺,整個人,瞬間都失去了知覺。
他寧願她恨他,罵他,而不是這樣置身事外的淡然,彷彿他只是一個路人,在她心裏,輕如鴻毛,驚不起一絲漣漪。一時間,前塵往事湧上心頭,他唇邊漾起難言的苦澀,聲音哽塞:「含光,當日城牆之上的那個人,不是我,是薛明暉。」
含光搖頭,有點心慌意亂:「不知道,我想馬上離開這裏。」
林晚照眼中閃過一絲暖意,低聲道了一句:「我願意。」
含光臉色一紅,低聲道:「蒼狼王何出此言?」
「武功高強之人,藉助繩索和刀具,可以攀援而上,我若是肩上沒有受傷,應該可以上去,但是也極其危險。」
含光回眸看了一眼高大神駿的烏金,道:「你受了傷,去我那裡,我給你包紮一下。」
林晚照道:「我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沒做完,給我半日時間,明日一早,我們立刻就走行不行?」
林晚照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們是不是該把這個消息告訴京城m.hetubook.com.com?」
林晚照一早出去應診,屋裡顯得空寂冰冷,含光走出屋子,沿著山坡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走到斷山崖。
她以為此生再也不會和他重逢,卻沒想到命運的機緣卻再次讓她和他不期相遇,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才知自己心口的傷並未長好,經不得他一記目光。
他毫無知覺,氣如遊絲。
地上坐著一個人,竟是拓跋連城!他肩頭被刺透了一個窟窿,整條袖子已成暗紅之色。
含光心裏一震,抬眼看著霍宸。
時間過得很快,彈指之間,白駒過隙,已是來年的初夏。將軍的兒子虎子,已經被含光養成了一隻威風凜凜的大藏獒。
深秋的草原,夜晚分外冷冽,含光是習武之人,倒沒覺得很冷,回到屋裡才發現林晚照凍得俊顏慘白,瑟瑟發抖,當下心裏一軟,語氣便帶了關切和惋惜:「你本不該在這裏受苦的。」
被雪洗凈的空氣,清冽中摻雜了一絲血腥。她猛然一驚,下意識的停住了步子。
「承影告訴我,將你交給了林晚照,我派人到閑雲寺,卻沒有見到你,我不信你死了,將近兩年,一日也沒停過找你。」
她微微笑著,陽光下,笑容清淡如菊。她曾經笑得比桃花還要璀璨明艷,身後是巍巍青山,她眼如曙星,英姿爽爽,對他說:我是虎頭山的三當家。
含光道:「你修書一封,近日若有商隊過來,我們就付些銀兩,托他們帶信過去。」
不到半個時辰,含光趕到了那處山崖,遠遠看見與耳焦急的身影。
拓跋連城一咬牙站起身來,含光略一遲疑,伸手扶住他上了馬。
含光忙走出院外,只見呼倫家的阿守騎馬狂奔過來。
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喃喃低語道:「真的是你。」
含光抬頭仔細打量著峭壁,半晌嘆了口氣,遺憾的搖了搖頭。
「可是,我,怪我自己。」他費力的說完,慢慢闔上了眼睫,從眼角滑下一行淚。
林晚照沉默不語,翻身上馬,對含光道:「那我們回去吧。」
含光一聽越發的急切,猛地一抽馬鞭,烏金飛一般馳騁。
「拓跋連城說,他是代表梁帝來談契約,三年之中要從部落里買走一萬匹党項馬。」
她翻身上馬,打算離去,突然,拓跋連城從裏面走了出來,與他並肩的是一個高挑俊逸的身影。
含光聽到這裏,心裏痛得不能呼吸一般,難道她一直誤會了父親?權勢之下,他終究還是有著一顆慈父之心么?
党項共有八大部落,其中野離部落和拓跋部落較為強盛,兩位首領都是心懷大志之人,部落之間明爭暗奪不斷。
「含光,你隨我回去吧。」
含光回之一笑,心裏卻是一酸,他怎知這份豁達通透,卻是從另一個人的傷害中剔骨剝筋而來。
林晚照這才依依不捨的從峭壁上收回目光,望著含光,半晌才忐忑不安地問道:「你,你可以上去嗎?」
雪影是這片高原上唯一的一隻雪獒。通體雪白,像只高傲的雪獅。虎子哼哼哧哧的又拱了拱她的靴子,瞪著小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她,英雄氣短的默認了。
於是,她拍拍虎子的腦袋,勸道:「其實啊,相見不如懷念,情情愛愛的,都是浮雲。」
含光將披肩包在頭髮上,雪片仍舊撲到臉上,長長的睫毛此刻成了一把接雪的小扇。
想到這兒,含光回身上馬,對虎子吹了聲呼哨。
恍惚之間,時光像是流逝了半生,又彷彿靜止此刻。
含光直起身子,抬起眼眸,迎上他的視線。
林晚照不由分說,走到馬廄,牽出了烏金和另一匹馬。
草原的初夏幾乎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光景,含光靠在羊圈的木欄杆上,看著羊圈裡的幾十隻羊,心裏湧上淡淡的欣喜,這種簡單而寧靜的生活像是甘泉一般,有種細水長流的溫潤。
生死之事在他口中信口而來,如同家常便飯。
含光想要掙開手腕,拓跋連城卻沒有放開的意思,他力氣極大,一雙大手熱騰騰的,好像一雙火鉗。
她有點無奈,雪影是拓跋連城花重金從藏北買來的,養的跟稀世寶貝似的,總帶著虎子去騷擾,不大好吧……
含光走到馬廄前,撫摸著烏金的鬃毛,微微嘆了口氣,「提及那些過去的事,還有什麼意義。」
冬日很快來臨,草原失去了生機,陷入一片蕭瑟寒冷之中。含光很少出門,拓跋連城卻經常前來,不時送來日用品及牛羊肉。
「你父親的確是真反。本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是一場不必大動干戈的宮變,被他變成血洗皇城,死傷無數。承影他並不知情,當時情勢所迫,他不得不隨機應變。他並不知道城牆上的人是薛明暉,康王攻進宮門,眾人圍殺薛明暉時,情急之下,他一箭射死了康王。」
含光大驚失色,「他怎麼了?」
是誰,將她改變,又是誰,將兩人推到這般遙遠。
含光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她方才也不過是信口說說而已,就算他真的放棄這個契約,她也沒有嫁他的意思。
「什麼雪中蓮?」
不是他?她心中一顫,但轉瞬又回復了平靜,時隔兩年,她已經沒有了追究當年的心思,聽他一言,也不過心裏悵然一空,彷彿解開了一個結而已。
含光聽到這話,反而釋然一笑:「大丈夫本該如此,成大事者,不可兒女情長。蒼狼王志向高遠,含光以為,這片草原的主人,異日必定是你!」
「要想解除內憂外患,必要除掉康王。因為他的身份,沒有必殺不可的罪名,我不能動他分毫。只有他謀反,我才可以名正言順的除掉他,也乘機將他的黨羽一網打盡。承影成婚那日的宮變,是我一早就計劃好的,此計成功的關鍵,便是你父親和拱衛司的統領薛明暉。我擔心宮變之時,薛婉容會趁機對你下手,所以借輿圖之事貶你入冷宮,一來可以給你父親一個投靠康王的理由,取得他的信任,二來表明你失寵,讓薛婉容不再對你嫉恨。 我說過,這一生我不會負你,你也答應,無論如何,都會信我。你會見許為,時間緊急,我沒有和你提前商議便定下輿圖之計,我以為,就算我不說,你也一定會信我。那個雪夜,我本想對你解釋一切,不想你對我誤會如此之深,以為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利用。當時我失望之極,加之聽到你說承影是你心裏最重要之人,一時氣惱,便拂袖而去,想到一切塵埃落定,再對你說明內情。」
含光聞言不由心裏一動,只覺得眼前這個異族男子,身上有著一種讓人欽佩的坦蕩,似是原野上的風,無羈無絆。
林晚照應了一聲,立刻去馬廄里牽了匹馬,出了院門朝西北而去。
一個峻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幾叢日光照著他的銀鍛箭袖,周生彷彿生了一圈銀色的光影,人如霧中。
林晚照一怔:「誰?」
他依舊眉目清俊,一身銀緞箭袖,襯得他丰神俊逸,氣宇光華,只是眉間,不復當日的神采飛揚,桀驁不羈,有一抹風霜染遍的輕愁。
含光放下手裡的包袱,沉吟了片刻。他雖然一眼看見了她,但未必來找她,當日他若是對她還有半分情愫,也不會在城牆之上鬆開了手。更何況時隔兩年,他早就當她死了,未必認出了自己。就算認出自己,也未必有心前來尋她。
與耳紅著眼眶道:「我方才看了,到處都是傷,恐怕沒救了。」
林晚照放下手中的藥箱,道:「蒼狼王稍候,我去給你煎一副葯來。」
不知羞的虎子眨了眨眼,伸出爪子撓她的靴子。
含光並不知雪中蓮是何物,但難得見他如此激動興奮,也不忍拂了他的興緻,便上了烏金,和他一起縱馬前去。
含光默然。
「那我要謝他,若不是他,此刻我還在秋畫宮,生不如死。」
拓跋連城接過來一飲而盡,含光去接杯子,卻被他一把握住了手。
拓跋連城見到她眼光一亮,露出笑容:「我帶人去野離部落議事,回來的時候遇見暴風雪,被人伏擊了。」
含光聽見身後的馬蹄聲,回頭看了一眼,但此刻,她心急如焚,也顧不得他跟隨而來,一心只挂念著林晚照的傷勢。
含光轉身正欲離開,突然虎子吠叫了幾聲,似是聞到了雪影的氣息。
「父親一心想讓我當官,改換門庭,我也想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所以,我死活都不肯留在虎頭山,可惜我沒本事,最終只當了個御醫。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有留在虎頭山。如果那時候我娶了你,你就不會受這麼多的苦。」
虎子一聲狂吠沖了上去,含光喝住了虎子,鎮定心緒遠遠地對那人施了一禮:「皇上安好。」
「蒼狼王你這肩上怎麼有傷?」
「人都被衝散了。風雪太大,幸好烏金認路,不然我可能就喪命在野離。」
含光淚眼朦朧,含笑搖了搖頭。「當日我肯留在宮裡,一是怕逃離會牽連父親,二是因為,我那時喜歡你。你對我曾諾一生不相負,我m.hetubook.com.com便願意信你。可是,人心總是善變,經不得考驗,經不起變故,那種如履薄冰的生涯,畢竟不是我心本願。」
含光眉間攏起一絲憂慮:「應該是。梁帝野心勃勃,和我朝結盟交好不過是權宜之計,他私下裡厲兵秣馬,肯定是抱著一統河山的念頭。購買党項馬必定是要訓練騎兵,三年之後,只怕數萬鐵騎就要踏破東陽關,直取中原。」
天光暗淡起來,風將草屑吹的漫天飛揚,黃塵滾滾。她抬眼看去,只見頭頂上湧來一些厚厚的蒼黃色的濁雲,像是破舊的棉絮要鋪蓋下來。
「好。」
這種眼神,她曾在一個人眼中見過,當時沉迷其中,以為那便是此生所依,過後才知是個局。
拓跋連城卻不介意林晚照在一旁,正色道:「我不能為你放下一切,便算是辜負。」
「追封為忠烈公,厚葬。他到底是你的父親,也曾對我忠心耿耿。除了薛明暉和承影,無人知道他是真反。」
「你是不是恨我?」
「不用了,我見你一面,就好。」
兩人快馬馳騁了半個時辰,才到了一座大山之側,此刻雖是初夏,那山頂之上,卻還覆蓋著茫茫白雪,日光灑在雪山頂上,一片金色光芒,照的青山如黛。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滿目青色,風吹草低。她心裏閃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面畫,或美麗纏綿,或痛徹心扉。
她跨進庭院,心裏仍舊狂跳不已,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離去。
不遠的一處斷崖下,站著一匹黑色的駿馬,頭細頸高,高大神武,漆黑的毛色光亮如黑緞,一片凈白中,它如一團濃墨,醒目之極!
「那拓跋連城答應了么?」
拓跋連城的眼眸不是純凈的黑,略帶淺灰色,直直地望著她,眼中的愛慕,分外的熱切。
同樣都是男人,性情卻是如此的不同,若是霍宸,陌生人的一碗湯藥,他必定是心存戒備,而拓跋連城,卻毫不設防。霍宸小心謹慎,一步一棋,卻活得那般累,不及拓跋連城洒脫狂放。
含光回頭,只見他痛得呲著嘴,濃黑的眉頭擰在一起。顯然是剛才抱起含光牽動了傷口,含光忙道:「你別再動,按住傷口。」
兩人圍著火盆,將從草原的夜色中帶進來的寒意漸漸烘散。
「含光!」林晚照從山坡上跑了過來,氣喘吁吁的到了含光面前。
想到這兒,含光便道:「那你趕緊去辦吧,我正好去把羊群處理了。」
拓跋連城鬆開了含光的手,炙熱的眼神黯淡下來。
無數次,夢裡都在對她解釋,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喉間哽了太多的東西,說出的話根本難以表達心中之萬一,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說起,那麼多的誤會,那麼深的傷痛,那麼久的時間,久長的彷彿已經滄海桑田。
「含光。」林晚照忽然睜開了眼眸,聲音低微如夜風。
含光心裏略略一怔,莫非是有貴客來臨么?
「我對他不薄,一直想不通他為何要反,承影說,他是因為你。」
「你看那裡。」林晚照興奮的指著半山腰。含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峭壁之上,生著一朵海碗大的奇花,四周都是積雪,那碧色花朵在金光映照之下,美得不似凡間之物,純凈嬌艷,像是雪之精魄。
「不礙事。方才含光替我包紮過,林大夫的傷葯果然很好,這會兒已經不是太痛。」
雪來的讓人措手不及,先是大雪粒子,然後是大片大片的雪片,鋪天蓋地的傾倒下來。
林晚照正在屋裡翻檢藥草,見到含光的模樣嚇了一跳,當即便問:「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樣差?」
含光含淚道:「林晚照,我從沒怪過你。」
許志昂在拓跋部落停留四日便帶著侍從離去。含光本想伺機單獨見他一面,問及霄練之事,但他隨身帶著十幾名侍從,一直沒有機會。含光不想大動干戈,引人注意,便只好隱忍著心裏的疑惑,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盛宴結束,含光和林晚照告別了拓跋連城,回到住處。
他緊上兩步,站在她的身後,一字一頓道:「對來我說,意義重大。」
含光心頭劇跳,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找到了這裏。
她只能說:「蒼狼王,你做的很對。所以我不能嫁給你,因為一旦你和梁帝結盟,就是與商朝為敵。」
拓跋連城笑著揮了揮手,不意牽動傷口,痛得吸了口氣。
烏金高大神駿,毛色如墨,含光忍不住上前摸了摸。烏金似與她有緣,並不閃躲,反而在她掌心裏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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