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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紅顏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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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冰釋前嫌

第十六章 冰釋前嫌

天色漸晚,最後一抹殘陽溶於山脈。
「你夢裡的我,是怎樣的?」
「我知道你對我有多絕望。你心裏,一定怨恨我。」
含光毫不遲疑答道:「當然。」
看來,也只有打一場硬戰了,霍宸瞭望著暗青色的山脈,心裏到底有些不甘。他用兵一向善於出奇制勝,硬拼硬奪的戰術,他視為下策。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
雪落無聲,門外的話語聲清晰入耳,邵六一皺眉,站起身來。
大軍終於從血水中趟過,霍宸策馬沖入清風峽,突然間,一提韁繩縱馬衝上東側的山坡,尉遲炯急忙率了親兵上前扈從守護。
霍宸跨下是從西域重金購來的汗血寶馬,名叫驚風,斜上山坡雖然費力卻輕靈自如,尉遲炯跨下是党項戰馬,稍遜一籌,落在霍宸身後,眼看霍宸一人就要登上山坡,尉遲炯急道:「皇上小心!」
「方才,我彷彿做了一場大夢。夢見了許多人,父皇、康王、速兒、還有你。」
她言語含糊不清:「你是皇上,每個商國的臣民都會擔心,我自然也不例外。」
「好,那我答應你。」她回握著他的手,含淚而笑。
含光進屋,只見桌上已擺好飯菜,樣子不多但做得精細,熱氣裊裊散發著溫暖的香氣,桌下升著一盆炭火,烘得室內溫暖如春。
「幼時安王誣陷我推他入水,我極力辯白,父皇並沒有全信我,將我送到閑雲寺。孤光大師雖然授我武功,但也沒有全信我,留了一招絕學。及到我登基為帝,母后也沒有全信我,硬要我立薛婉容為後,培植娘家勢力。而你父親,更是不信我會信守諾言,為了保命而去謀反。我以為你會是這個世上唯一信我的人,可惜,連你,也沒有信我。」
邵六一瞬不瞬的守在床前,心急如焚。
「皇上,形勢有變。」
含光道:「進來吧。」
冬日光陰彈指便逝,含光卻覺得這一日長的仿若無邊無際。
他仰頭喝盡了杯中之酒,略帶苦澀地淡然一笑:「這個世上,沒人信我,便是一種失敗。便是一統山河,江山永固,也是失敗。」
片刻之後,東側山頭一片響起一片喊殺聲,低矮的樹叢中煙塵滾滾,看不出有多少兵馬,氣勢奪人。
「這是我親手釀的酒,祝皇上凱旋!」她從腰間取下一隻酒壺,銅壺中一股撲鼻的香氣,帶著梅花白雪的氣息。
寒風蕭瑟,將她的頭髮吹得有些凌亂,髮絲散落在耳邊,臉頰被寒風吹得緋紅,唇色淺淡,但一雙明眸波光瀲灧,星般璀璨。
他只覺得眼眶一熱,心裏呼嘯而過一股暖流,滿滿地脹著心胸。他闊步上前,托起她的手肘,只覺得掌心之中一片沉甸甸的感喟和辛酸,她到底還是牽挂著他,千帆過盡,盡棄前嫌,來與他共一場患難。
東側的鼓聲越發的勁健有力,讓人心神大震,那個赤紅的大大的商字在山坡上簌簌迎風,讓人血脈賁張。
他心裏一震,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似要一生一世都不再放開。
霍宸猛地一提韁繩躍上山坡,一眼看見山坡上站著百十個人,為首的一人,一襲黑衣,身披一件褐紅色大氅,面前是一張人高的大鼓,她單手提刀,迎風而立。
諸多言語哽在喉間無法出口。他深吸口氣啞著嗓子道:「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他后怕至極,心裏充滿萬千感動,百轉千回的柔情,卻忍不住冷著臉對她呵斥。
含光一驚:「皇上要親自前往廣擁關?」她一直以為是洛青穹率兵前往hetubook.com.com廣擁關。
「兇惡?」
他微微一笑:「戰場之上,刀箭無眼,若我死了,你回京去城西煙柳巷,那裡有你想見的人,你帶著他,海闊天空去吧。」
她心裏幽幽嘆息,就算她擔心的理由是這個,可他也不僅是她一個人的夫君,他從來都不屬於她一個人,多想無益。
「真的嗎?」
燭光跳躍,火盆中響起一聲輕微的噼啪聲,霍宸舉杯對她輕輕笑了笑:「明日我要出征。」
燈花一聲噼啪輕響,門外傳來邵六的聲音:「淑妃娘娘,皇上送了一份東西,請娘娘收下。」
他說得不疾不徐,到了最後,語氣驟然低沉下來,臉上也帶了些黯然寂寥之色。含光聽到這些,只覺得更加心亂,一時間無言以對。
邵六震驚之餘不忘見禮:「淑妃娘娘。」
她微微一笑,舉杯道:「祝皇上出師大捷。」
含光走到跟前,凝望著霍宸,緩緩蹲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
含光臉上一熱,低聲道:「皇上身為一國之君,安危重於社稷。」
她心裏起伏不定,亂成一團,再難平息。她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原來不是。和他的糾纏是命中注定么?情絲紛擾,將所有的過往都勾勒描畫,清晰如昨,剪不斷理還亂,竟是一日未曾間斷。
含光的手被他握得生疼,但她沒有抽離,也沒有躲閃他的目光,迎著他的視線,她粲然一笑,眼裡含著淚光。
隨後幾日,從東南六州調集的兵馬前後到了東陽關外,十萬大軍,臨陣以待。霍宸每日夜裡三更時分派出一支游擊隊伍夜襲清風峽的伏兵,連著幾日攪擾,意欲讓伏兵懈怠焦躁,失去戒心。
「難道我在你心裏就是這樣的人么?」
霍宸瞬間明白過來,那是虎頭山寨子里的人!
含光默然不語,恨到最濃之時,她仍舊記得他是皇帝,仍舊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隱忍合淚血吞罷了。
霍宸含笑道:「我早就做了御駕親征的打算,怎麼,你沒看出來?」
韓山等人退下,屋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靜默。
「你難道不知道,我要是醒了,就永遠都不會放手嗎?」
他的手溫熱,粗糙。指節上有道傷疤,是當年在絕壁上為她採摘雪中蓮而留下的,她撫摩著那個傷疤,淚水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
梁兵有些亂了,想不透為何兩翼會有伏兵。當初在清風峽設下埋伏,就是因為兩翼都是山坡,商兵無法從兩翼殺過來也無法在梁兵的眼皮下設伏,這兩股奇兵如同天降一般不知從何而來,瞬間讓梁兵亂了陣腳。
邵六放下東西便躬身退下。
翌日天氣格外陰冷,寒風蕭瑟凌烈,辰時,霍宸大軍趕到清風峽北側的一處名為竹子坡的山坳。先鋒官齊盛平率領五千人馬沿著含光輿圖上繪製的小路已經先行到達清風峽。根據昨日定下的攻略,齊盛平率兵先去和伏兵迎戰,佯作不敵,退至竹子坡,這裏地勢開闊,便於埋伏,霍宸率大軍埋伏與山坳中,將梁國伏兵一舉遷滅。
含光盈淚無語。
霍宸聽了齊盛平的回稟,心情頓覺沉重。沒想到一個時辰之內,梁帝突然將廣擁關外圍兵馬撥過來一萬,重兵把守清風峽,如此看來,梁帝也料到了今日是他發兵解圍之時,所以才增援了伏兵在清風峽阻攔。梁帝和商國爭奪疆土多年,身經百戰,論謀略也是人中龍鳳,兼之雄心勃勃要舉兵南下,所以這一仗也是籌備精密。
和-圖-書不是,正因為你不肯這樣對我,我才會一直想讓你這麼對我,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是,對我揮劍相向,怒聲斥責。」
「林晚照,我感謝他,也怨恨他。他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治好了你的失憶,卻也害了你。他言明這個孩子不可能保住,我仍舊不死心,讓他給你保胎。我多希望你能生下那個孩子,像你又像我,我甚至都在想著什麼樣的名字才能蘊含我對他的期望。」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只是緊緊的握著,沉默不言。
室內室外兩重天,屋內四角都燃著炭火,暖意橫流,卻靜默無聲,偶有一聲嗶嗶啵啵的輕響,都讓邵六心裏一驚。
霍宸握住她的手,緩緩道:「含光,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可是我給不了全部,但是我會盡心儘力給到極致。這一世彈指即逝,便是日日守在一起,也不過幾十年的光陰。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但我也答應你,若有一天,你厭倦了宮闈,我絕不會強留。」
她坐在房中緊盯沙漏,思緒卻隨風千里縈繞在廣擁關前。房中靜默一片,她卻彷彿聽見了馬嘶喊殺之聲,風似乎浸染著血腥之氣,吹動著庭院光禿禿的枝杈,無盡的蕭殺。
他目光中透出一股濃烈的失意和痛苦,是那種拼卻全力卻苦求不得的痛苦,她也曾體會過,所以對這種痛苦一目了然,四目相對,她只覺得心肺之間湧上一股酸楚。
這樣的紅顏英姿,豪情霸氣,只讓他激|情昂揚,心頭像是涌動著滾燙的岩漿,他握著她的肩頭,深深地望進那一雙明瑩清澈的眼眸,斷然道:「你不會死!這一生一世的辰光,都要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你心裏一直無法釋懷那個孩子,我也是,有時候做夢,常會夢到我們在一起,還有一個孩子。」
「懷宸。是我,小魚。」
「做皇帝,享無上榮光,可生殺予奪,但卻是世上最寂寞的人。你是我這輩子遇見的第一個真正對我毫不設防的人,所以我一心要留你在身邊,那怕是用強。我對你承諾過永不相負,你也對我答應過全心信我,所以我便放手一搏。可惜,我仍舊未能得到你真正的信任。」
「洛將軍在東陽關已近十年,熟悉地形,又經歷過不少戰役,經驗豐富,皇上為何不讓洛將軍去解圍?」
轉眼已是第五日,晚飯時分,洛青穹讓人備了飯菜送到后廂,邵六驗過飯菜之後退下,將含光請到霍宸房內。霍宸白日忙碌,及到入夜閑下來,含光卻早早熄燈就寢,兩人雖同處一所府邸,並未見上幾面。
庭院里終於響起腳步聲,含光抬眼望去,只見韓山和孟朝幾人正登上房前台階。
「聽說皇上,」韓山遲疑著放低了聲音。
縱然不認同霍宸的做法,他也不敢阻攔,因為那是舉手就能滅人九族的皇帝。即便深得霍宸寵信,他也不敢放肆,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正是因為他的本分,才一直深得霍宸的信任。但眼下,他後悔了,應該豁出命也攔住霍宸,如果此刻霍宸就此長睡不醒,那麼遠在京城的皇宮,只怕又是一場無形的爭鬥,血雨腥風不可避免。
含光心中大安,接著又問:「那皇上和江將軍可有消息?」
他最後深深看了她一眼,站起身來負手走出了門外,一陣寒風透室而入,吹得燭光猛地一閃,她眼前微光一晃,已經不見他的身影。
「你終於醒了。」
含光哽咽道:「都過去了,不要再說了。」
將軍府的內室https://www.hetubook.com.com,靜的幾乎能聽見雪落之聲,軍醫梁籌、萬蒙等齊齊聚在室外的迴廊上,面色凝重。廊下,還站著幾個人,承影、薛明暉、以及廣擁關的守將杜遼,張傳等人。眾人皆是一身浴血戎裝,靜默的站著,彷彿雕塑一般。雪飄進迴廊,無聲無息落在眾人肩頭,倏忽間融在冰涼的寒甲上。
梁兵敗勢已定,但仍舊拚死頑抗,梁帝下了死令只許進不許退。這一場硬拼幾乎讓梁國伏兵全軍覆沒,這是霍宸生平第一次真正經歷兩敗俱傷以死相拼的打法,戰場之慘烈讓人不忍多看。
含光略一思忖,低聲道:「掌控人心。」
霍宸冷靜的看著前方戰事,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裏卻有些焦急,大軍在此地不可太過拖延,否則士兵筋疲力竭,再趕到廣擁關便少了三分的戰鬥力。而天黑之前在廣擁關外,還要和梁軍主力有一場惡戰。
霍宸牽起唇角朗然一笑,眼中似有一層霧氣在悄然氤氳。他握著含光的手,緩緩坐起身來。
含光心裏波瀾起伏,宮中舊事湧上心頭,孰是孰非,好似突然間有了新的感悟,不由憾然道:「是,我不曾全信你。」
含光匆匆便問:「局勢如何?」
「梁帝兵敗廣擁關,率兵退守邊城。」
寒風蕭蕭,數萬兵馬如一條長龍盤桓在山路上。深冬的虎頭山,如同一頭沉睡的猛虎,巍峨壯闊,山勢並不陡峭,但佔地廣闊,山脈綿延深遠。
含光上前一步,問道:「皇上怎樣了?」
「那你也仍舊盼著我醒來?」
含光輕啟匣子,裏面正是她當日遺落在宮裡的雲捲雲舒,刀把下各自系著一塊玉璜。匣子里還放著一把桃花斬,一雙竹筷。她久久凝視著這幾樣東西,突然眼眶一熱。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此去懷著永不相見的萬一?
預訂時辰已過,但,齊盛平並未將伏兵引過來。霍宸正欲派人查看,齊盛平渾身浴血率領手下殘兵趕到竹子坡,去時五千士兵卻只回來了幾百人。
含光依舊默然。
他似乎是有些失望,抿了口酒,低下眼帘,微微一勾唇角:「我希望你擔心我,只是因為我是你的夫君。」
含光心中一動,那是放鴛鴦刀的匣子。
含光坐在床沿上,兩人四目相對,凝望了一會兒,霍宸長長的嘆了口氣,伸出臂膀把含光擁在懷中。
霍宸的眼帘動了動,然後睜開了眼睛,近在咫尺的一雙眼眸,瀚海一般深沉,目光直視在她臉頰上,彷彿一生一世都看不夠。
她低眉看著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掌,笑容溫婉繾綣。
「我知道這孩子對你有多重要,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出口,我怕你怨恨我。有時候人真是奇怪,面對千軍萬馬,生死廝殺都不怕,卻怕對人說實話,怕被人恨一輩子。」
他依稀看到了當年,在虎頭山下的鎮子里,她和他並肩在客棧里浴血奮戰,也是這般英氣颯爽,無畏勇敢。
「是。」
韓山期期艾艾道:「聽說,好似中了毒箭,但傷勢如何,未能探明。」
含光心中猛然一沉,像是再也沒有著落之處,她怔怔地不發一言,半晌扶著桌角緩緩坐下,低聲道:「我知道了,你們辛苦了,去歇息吧。」
半個時辰之後,清風峽被鋪天蓋地的殺聲籠罩,血腥之氣在山谷中像是一團濃霧蔓延無邊,兩軍在峽谷中交戰,梁兵佔據有利地形拚死阻攔商兵去路,商兵亦拚死要站開血路直奔廣擁關。
一個時辰前的廣擁關形同血洗,城池中血腥氣久久不和_圖_書散,映著一寸蒼涼沉寂的冬日。及到夜幕時分,上天似有悲憫之意,及時降下一場細雪,將人世間的血污掩在一片靜靜的白茫之下。
突然間,清風峽西側的一片山頭上響起震耳欲聾的鼓聲,霍宸心中一震,仰頭看去,只見東側的山頭上飄起了一面大旗,勁風中呼喇招展如大鵬羽翅,旗幟上一個赤紅的商字,在冬日的寒風中如同一道烈焰,直入人心,撩起一股血勇剛猛之氣。
「我一直很後悔,我太信任他的醫術,沒有過問他給你用的是什麼葯,我一直在後悔,含光。」
含光一震,心底某一處像是被觸動了一般,一時間百感交集,心裏紛亂不堪。
霍宸中箭之時,邵六就在他身側,拘於身份,他不敢苦勸,但心裏卻不懂為什麼霍宸一定要親自上陣,他可以站在軍隊的最後遠遠的觀戰。哪怕這一戰敗了,那又如何,再戰便是,為何一定要身先士卒,為何一定要血戰到底。
他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時,臉上笑意已經消散。「含光,你信不信我能打敗梁帝?」
倉皇之間,只見西側山坡上已經出現不少人,滾石火炬投下山坡,朝著梁兵的隊伍狠狠襲來。東側亦開始放箭,箭矢居高臨下流星飛雨一般。
她沒有一絲猶豫,當即點了點頭。
有此一諾,她心裏豁然開朗,他在塵世給她留了一條通往桃源之路,讓她隨時可以展翼高飛,如此,已經足夠。
韓山神色凝重,聲音也比平素低了許多。
「你等我。」他接過酒壺別在腰間,最後看她一眼,轉身策馬衝下了山坡。
她容色平靜,心裏卻是翻江倒海一般,過往種種,似乎沒有一件可以輕易忘記。彷彿只有剎那的猶豫,她突然站起身來,闊步走出庭院。
他點了點頭:「君子一諾,君無戲言。」
她依舊穿著那件紅褐色的大氅,臉色凈白如雪,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眸亮得灼人心魄。
「你擔心我的安危?」他挑一挑眉,笑容更深了幾分,似是從心底浮上來的喜悅。
商兵頓時士氣大振,喊殺聲響徹山谷,幾欲淹沒山坡上的鼓聲。霍宸莫名的心情激蕩,心裏又驚又喜又怕。那一陣陣的鼓聲如同敲擊在心臟上,懸於一線般的緊張。
他翹起唇角,臉上微微帶了絲笑意,眼神迷離像是陷入回憶。「小時候,我覺得這時間最難的事,是登上皇位做皇帝。那麼多人明爭暗奪,你死我活。成王敗寇,只有一個人才可以登上巔峰,獨霸天下,其中的艱難險阻,堪為極致。後來,我卻發現,這世上最難得的事,並不是登上皇位當皇帝,含光,你猜是什麼?」
真是一場至高無上的寂寥……
含光莫名就有些緊張,憂慮油然而生。他身居深宮,雖然謀略過人,但並無實戰經驗,比不得洛青穹一直守著邊關,對敵經驗豐富。留守東陽關即可,為何要親自出戰?
兩軍陣前各不相讓,商兵人多,但梁兵佔據了有利地形,清風峽地勢狹長,不利商軍衝鋒,騎兵被困施展不開,兩軍僵持在谷中,幾乎都是貼身肉搏,混戰廝殺中,血流成河,山河變色。這場硬戰慘烈得讓人心神俱裂,兩岸青峰頂著皚皚白雪靜立無語。
霍宸下令大軍跟進,朝著清風峽而去。
相識多年,邵六今日第一次從心裏接納了含光,也第一次真正的敬重這個出身草莽的女子。
大將軍尉遲炯奏道:「皇上,臣願率兵前去殲滅梁兵,掃平去路。」
霍宸避而不答,卻笑望她柔聲問:「你是不相信和*圖*書我,還是關心我?」
含光一陣恍惚,憶起當年。兩人之間也曾有過一段這般閑適靜美的時光,她對他深信不疑,他對她情深意重,好到她幾乎忘記了他的身份,只當他是自己的伴侶良人,可惜一場變故便驚破了美夢。
邵六手裡捧著一個匣子走了進來。
當初霍宸去閑雲寺,邵六一直陪伴在側,初識含光,他便不喜歡她,認為她是個不懂規矩的野丫頭,後來在虎頭山重逢,她變本加厲,竟然已經是女山匪。
霍宸對她笑了笑,端起酒壺斟了一杯酒放在含光面前,又拿起筷子遞到含光手中。含光對他溫柔至極的舉動略有點不自在。此刻夜色降臨,屋內一團靜謐,兩人守著一盆爐火,相對而坐,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夫妻。
「很兇惡。」
此去廣擁關,清風峽是必經之路,如果和梁兵來一場硬戰,必定死傷慘重,耗時良久。霍宸坐在馬上,眉頭緊鎖,反覆在心裏權衡,想找出更好的法子,把損失減少到最小。
含光凝目看著那一道背影溶於山坡下地蜿蜒大軍之中,遠目眺望,那一頭的廣擁關,又將是一場血戰。
含光默然靜坐,直到最後一絲光線被黑暗吞沒,不知何時,窗外飄起了細雪。
含光急問:「皇上怎麼了?」
「皇上昏迷未醒,娘娘來的正好。」邵六躬身將含光引到床前,然後慢慢退到門外,將門掩上。
床上躺著大商皇帝霍宸,臂上的毒箭已經拔去了,也敷上了解毒之葯,但箭頭上淬的幾種毒藥都是劇毒之物,見血封喉,所幸他當時內里穿著一件鎖絲軟甲,毒箭只侵了表皮,縱然如此,卻讓他昏迷至今。
含光。
室內依舊溫暖如春,含光只覺得心裏一片悵然空茫,他的那一番話語如同一石入井,打碎了她心裏的平靜。他的確是孤寂的,即便擁有萬里江山百萬臣民,卻又有誰與他同心?眾人仰他鼻息,臣服敬畏,又有幾分真心實意?是看中他所能給予的權勢富貴和功名利祿,還是因為他就是霍宸,只是霍宸?若他落魄,若他落敗,誰又能與他共一場患難?
「你盼著我醒嗎?」良久沒有說話,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憑添一抹驚心動魄的蠱惑。
她派去打聽消息的人遲遲未回,不知是遇上了危機還是戰事尚未結束。
霍宸搖了搖頭,「這世上最難的,是讓人信你。全心全意,心如磐石,不被表象蒙蔽,不為人言所動,不為心魔所惑。」
他不懂霍宸為什麼喜歡她,後宮三千佳麗,便是個宮女也比她溫婉嫻靜,識書達理。他認為霍宸對她只是利用,甚至在她被貶到冷宮的時候,他還暗自認為自己猜對了,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霍宸看都不會再去看她一眼。然而,後來見到霍宸的失落,孤寂,睹物思人,不斷找尋,他才發覺,含光並非如他所想,只是一枚棋子。而今日,在山樑上,含光肯放棄前嫌捨棄恩怨前來助戰,讓邵六心裏大震。他終於明白霍宸為什麼喜歡她。也許,後宮三千佳麗,能與霍宸比肩的,能懂他知他的,也便只有她了。
掌心裏的手指突然動了動,含光一怔,驚喜之際心裏一陣狂跳。
他走到門邊,開了一條縫隙正欲呵斥,忽然看見廊下站了一個人。
含光笑了笑,身旁一叢寒梅,隨風襲來一股淡香,她隨手一指身畔的梅樹,笑容嫵媚明艷:「我不怕。若我死了,將我葬于梅林,明年東風起,我要開在第一枝!」
「淑妃娘娘請進來說話。」
「你坐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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