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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難逑,奈何情深

作者: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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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此夜曲中聞折柳

第十七章 此夜曲中聞折柳

船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容昇的生花妙筆,不論是誰,都看得出,那畫中女子是我。
眉嫵低呼了一聲,「靈瓏小心。」
他站在我的面前,直直地盯著我的容顏,眼中有水光在瀲灧,一句悲喜交集的話語,如同夢囈:「靈瓏,你終於回來了。」
容大人一撩袍子,儀容風雅地踏上木板,到了那頭又對我回眸一笑。
眉嫵嘟著嘴道:「陛下明明帶來了幾千人,卻每次都讓他做先鋒。」
「寐生的事情,你不用擔心,那位友人,一定會把他照顧的很好。」
他並無懼色,一雙棕色的眼眸鎮定地望著向鈞,「我要見你們的國王。」
容昇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髮:「不要擔心,那裡的人都很良善,我會把你託付給一位故交,他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侍候昶帝的閑暇之餘,我加緊寫著醫書,又教寐生一些基本的醫理。他聽說羽人國在望,有些心神不寧,每日纏著容昇詢問羽人國的事情。
時光一點點流逝,晚霞的盛光四射開來,落在海面上,映照著搖曳的波浪,璀璨如金鱗。
周遭靜到極致,彷彿可以聽見他輕微的呼吸,他就像是沉浸在一場沉仙夢裡,而我,是闖入了這個夢的人。
我知道他的心事。羽人國雖是他的故鄉,但卻是從未踏足過的地方,忐忑不安在所難免。其實我心裏也很矛盾,一方面不捨得將他留下,一方面又覺得只有留在羽人國才是對他最好的安排,他和我們在一起,永遠都是異類。
「你一點都沒變。」他伸出手來,微顫的手指想要撫摸我的臉頰。
而那畫中女子,我時常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是我,又似乎不是。她雖然有著和我一模一樣的眉眼,身上卻彷彿有著一抹沁在骨子裡的憂愁。而我,即便以前眉間掛著一片遼闊黑印,貌若無鹽,卻也是一枚快活的夜叉,不知愁為何物。
「靈瓏,你終於回來了。」
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撫觸,疑惑地問:「你認識我?」
我舉著那顆沒有長黑痣的手指頭,甚是糾結,要不要去問問容昇?但怎麼問呢?或許,只是他的筆誤罷了,又或許,只是我多心罷了。
寐生依依不捨地回頭看我,眼淚汪汪。
「為何我不能去看一看?」
房間里,眉嫵正在窗前為寐生縫補衣服。
甲板上一片靜默。
那一道燦若星辰的目光,像是一隻利劍,破空而來,徑直穿過我的胸膛。
我覺得不該是這樣,這裏應該有弦樂裊裊,應該有輕歌曼舞,但這華美絕倫的宮室,卻處處透出一股寂寞。
容昇說過羽人國人都很良善,所以一開始我並未擔憂,但此時此刻,隨著時光的推移,一些不好的猜測在我腦海里盤旋,揮之不去。
我柔聲安慰他:「寐生,那裡都是和你一樣的人,你一定會過得快活安樂。」
我心裏莫名的有些怪異。
我拿出寫好的醫書,遞給寐生。
人小鬼大的寐生噗的笑了出來。
我知道她在擔憂元昭。而我的擔憂,不比她淺一分。
船在海上行了月余,驟然見到一方陸地,還可以見到身負雙翼的羽人,船上眾人都有些雀躍,紛紛露出一副跟著昶帝去開眼界的激動神色來,我自然也不例外。大家正在激動萬分之時,昶帝極不人道地迎頭潑了一www.hetubook.com.com盆冷水,將眾人的歡欣愉悅沖刷的乾乾淨淨。
眉嫵痴痴地望著他,眼中的擔憂之色呼之欲出。
「我國君並無惡意,只要陛下讓我帶走一個人,國君便會放二位大人回來,並奉送千擔糧食。」
頓了頓,他才不情不願地答道:「羽人國的女人極少,男人一旦對一個女子傾心,便堅貞不二,一生不變。」
「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昶帝略一思忖,側身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便帶她去吧。」
採辦補給,覲見皇帝,不會需要這麼長的時光,或是元昭出了事,或是容昇出了事,但兩者我都不想他們有任何閃失。
他手指一抖,畫卷展開。
走在甲板上,滿天星辰迎面撲來,抬袖間彷彿可以綴滿衣襟。
我的食指上的確沒有長黑痣。
一晃數日,這天晨起之時,我照例隨著昶帝登上舵樓遠觀,放眼看去,海天交際之處出現了一抹連綿不絕的綠色,遠比上回的扶疏更加的遼闊。
他望了望我,欲言又止。
他默然不語,清俊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擔憂。
暮色像是突然被挑開了一角,彷彿海面上又亮了起來。
容大人對我由衷流露的垂涎欲滴的神情顯然有些不滿,挑了挑眉梢道:「你沒發現,我就是這樣的人么?」
我心裏極是難過不舍,回頭便對容昇道:「我要和你一起登岸,我想看看你的故人,家境如何,脾氣如何,這樣才能放心。」
炎千明從懷中取出一幅畫。
「老實說,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誇我呢?」
羽人彎腰施了一禮,朗聲道:「兩位正在皇宮做客,毫髮無損。我乃羽人首領侯炎千明,奉國君之命,前來請一個人。」
呼的一聲,他背上的雙翼展開了,金色的羽毛在霞光中熠熠生輝。
金色的羽翼收在他的背後,燭光里,閃著淡金色的光芒。
他有一把低沉動聽的好聲音,有一雙犀利明澈的棕色眼眸,裏面暗潮洶湧。
這不是做夢吧,我習慣性地伸手想去掐他一把,他虛虛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期期艾艾地嘆了口氣:「人生得意須盡歡,高興就笑吧。」
我嘿嘿笑道:「是你想去那頭和神威大將軍說幾句話吧。」
「的確有千擔糧食,上百個牛皮囊,裝的都是淡水。」
容昇回過頭來,對我微微一笑,「當年和你師父出海的時候,途徑過這裏。」
我怔怔地望著他,心裏莫名閃過一絲奇異的感覺,我似乎認識他。
我也好奇不已,追問道:「你在這裏怎麼會有故交?難道你以前來過羽人國?」
元昭帶著二百名御林軍登上了隨從的一隻海船。
船頭站著一個背生雙翼的羽人,迎著海風,背上的羽翼在風中招展翩然,似乎隨時都可乘風而起。
當日他為我作畫時,和我不過是初見,而我眉間的封印還未去掉,面貌和現在大有不同,他卻能描畫出我現在的樣子,彷彿我的模樣是映在他心裏的,根本不需看我的容貌便可以信筆畫出。難道他除了一隻生花妙筆,還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這幅畫怎麼到了羽人國君的手裡,他又為何要見我?一刻間,疑竇重重,毫無頭緒。
「為何?」我望著他,甚是不解。他換上了深紫色的官服,雲白色的發簪上帶著鴉青色www.hetubook.com.com的官帽,看上去風姿翩然,俊雅迷人。
昶帝對向鈞點了點頭。向鈞率人登上了海船,過了一會兒回來複命。
元昭站在船頭,手按佩劍,身上銀色的盔甲反著光,如有一圈光影繞著他威武清俊的身影。
他飛向一處高台,那裡的燈光最為明亮,丈許的紅珊瑚上掛滿了夜明珠,如同一盞開滿了珍珠的樹。流水潺潺,清泉的氣息里飄著淡淡的酒香。這是一處恍若仙境的宮廷,亭台樓閣,美輪美奐,本該是笙歌曼舞的地方,卻沉浸在一片奇異的寂靜之中。
我哼了一聲,「你不說,我就非上岸不可。」
我一聽忙湊上去看,畫中的「我」,滿目春華,抬手要去摘一枝盛開的桃花。那纖纖玉指上,果然有一點極小的黑痣,若不細看,很難發覺。
昶帝大喜過望,立刻吩咐元昭準備登岸事宜。
我應景地擠出一朵不知是謙虛還是虛偽的笑:「低調慣了,一時難改。」
他一步一步走上甲板,身後的御林軍如臨大敵,團團守在他的身側。
我臉上一熱,忙取出那張畫像,送給寐生。
昶帝神色大動,急忙召來了容昇,指著那片綠色問道:「前方可是羽人國?」
炎千明點點頭,收起了畫卷。
識時務者為俊傑,昶帝的低調,的確是明智之舉。
向鈞一聲令下,數不清的長矛利劍指向他,將他圍在中間。
昶帝掃了她一眼,望向炎千明,道:「君子一諾千金,我相信羽人國君絕不會食言,見了她,請速將神威將軍和遠巡使送回。我們對貴國毫無惡意,只是途徑而已,並不想打擾,更不想起什麼事端紛爭。」
「做客?」昶帝冷哼了一聲:「朕聽聞羽人國國民良善安和,所以命二位前去採辦一些補給,貴國國君無故扣留是何道理?」
寐生的觀察力果然驚人,我看了無數次這幅畫,卻從未注意過畫中的那隻手。
「不要拒絕她。也不要拒絕自己。」
那是我送與寐生的畫。
「好,一言為定。」眉嫵勾住了寐生的小手指,兩人相視而笑。
上天何其大度,又何其吝嗇,讓他成就天下威名,卻身負不治之症,讓他遇見心儀之人,卻又埋下離別的伏筆。
他站在明亮的光里,身上匯聚了所有的光芒,卻看上去那麼的寂寞。
我驚愕難言,望著這張完全陌生的容顏,確定自己從未見過他,縱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是他的眼神語氣,卻分明認識我。
眉嫵不滿地撞了一下我的腰:「謙虛過分可就是虛偽。」
寐生扯著我的衣袖,露出不舍的神色,「大師父,我捨不得你們。」
眉嫵將畫卷了起來,包好了放在寐生的包袱里,「這小子果然眼明心敏,很有學醫的天分。可惜我的易容之術你沒有學會,不然真的會成為羽人國的第一神醫,遺憾啊遺憾。」
我有些懼怕,又有些驚奇,這是我第一次飛翔,卻是在別人的背上。
因容昇一早就對昶帝提過要為寐生找個歸宿,昶帝便允了他帶著寐生一起跟元昭上岸。
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整個龍舟上的人,都有些沉默,一些不安的情緒悄然無息地瀰漫在暮色中。
昶帝的目光掃視了一圈船上的人,問道:「誰?」
眉嫵先接了過去,看了幾眼之後交給寐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一本正經地說道:「學會了大師父的五成本領,你就可以稱霸醫林了。」
他目光幽幽,「你又何時關心過我?」說罷,斯斯文文地嘆了一口意味深長的氣,幽怨曖昧之意不言而喻。
船頭上的羽人騰空飛起,鵬鳥一般落在甲板上。
他這是在吃一場未雨綢繆的醋么?
他沒有下令登岸,只吩咐元昭和玄羽帶著他的手諭和文牒前去採辦一些補給,其他官兵守在船上,隨時候命。
他飛向夕陽落下海面之處,那一片綠色已經融在暮色中,成了一條黑線。
寐生高興地接過,展開了畫卷。
眉嫵低聲道:「我送寐生過去。你和公子說幾句話吧。」
他掩著唇,清了清嗓子:「你可以認為我說的都是真話。」
容昇牽著寐生的手,走在最後。
「這個自然,船上已經備了千擔糧食和淡水。陛下可派人過去驗看。」
我急了:「你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我非去不可。」
面前的硃紅色的宮門洞開,裏面是一盞一盞的蓮花燈,依次蜿蜒在金色的地轉上,最後一朵,盛開在一個人的腳下。
眉嫵緊緊地握著雙手,局促不安。我違心地安慰她,心裏不妙的預感,卻隨著暮色的一點一點降臨而越來越濃重。
晚霞斜照,畫中一樹桃花被霞光暈染得嫵媚嬌艷,和那畫中女子的明艷容光,互相輝映。
我從未為一個人這樣的牽腸掛肚,我後悔不曾跟他一起前往,那怕喬裝易容,也好過這樣苦苦煎熬地等候,度日如年。
炎千明走到我的跟前,突然單膝跪下:「請姑娘隨我去見國君。」
向鈞立刻喝道:「若有異動,聽我號令。」
昶帝已經從舵樓上下來。
我:「……」
我忍不住驚嘆:「天哪,這世上竟真有這樣好的男人?」
龍舟離我越來越遠,漸漸成海面上的一個黑點。而前方,稀稀落落有了亮光,漸漸明朗,月色迷濛,華燈璀璨,這應該是一個熱鬧的都城。
我抹去他眼角的淚,柔聲道:「我也會想你,若是有緣,他日還會重逢,就如同容公子和他的朋友。」
眉嫵臉色一紅,嬌嗔地瞪了我一眼,牽著寐生,走向元昭。
我怎麼都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個理由。忽然間像是有一股洪流席捲而來,衝到了我的腳下,我扶住了欄杆,飄飄浮浮地望著他。我沒聽錯吧?他這是在誇我美貌么?
眉嫵捅了捅我,「靈瓏,公子不是給你畫過一幅畫像么,你送給寐生作為念想好了。」還未等我回答,她又咯咯嬌笑起來:「莫非你捨不得?以後讓公子再給你畫個十張八張便是。反正他人都是你的,讓他給你畫像,還不方便?」
過了片刻,他扭頭問炎千明:「羽人國君說話可算話?」
暮色像是一張巨大的網,慢慢地從天而降,徐徐籠罩了整片海。
說完,我輕輕帶上房門。
我隨口問了一句:「真的嗎?」
他扭過臉,似笑非笑:「老實說,我不想說。」
晨光從窗欞間投射到畫上,映著畫中女子栩栩如生的容顏,肌膚仿若閃著明瑩的柔光,一樹桃花盛開如霞,那花朵上的甘露沐在晨光里,彷彿亦在盈盈流光。
他摸了摸額角,磨蹭了半天才頗不情願地擠出一句:「因為,你長的太過美貌。」
兩隻船用鐵索相連和*圖*書,上面鋪著長木板,木板的那頭,元昭一身戎裝,腰佩長劍,是一副出征的打扮。
我當然高興,蒼天可鑒,這是頭一回有人誇我美貌,而且還是他。以我對容大人這些日子的了解,此人一向眼界很高,且審美觀頗為正常,素來以毒舌著稱,萬把年也難得聽他讚賞一個人,沒想到今日居然破天荒地贊我貌美,我實在是有點受寵若驚,有點不大確信。
那隻船乘風破浪而來,高揚的帆上綉著一隻張牙舞爪的飛龍,如騰雲駕霧一般。
我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心裏怔然,他這是要背負我飛過去么?
我看著那船頭的一抹紫色身影,心裏忽然有點不安起來。
「他身為一國之君,自然有聰穎睿智剛猛勇決的過人之處,城府心機深不可測。他之所以不登岸,是因為,羽人國不像扶疏是個孤立無援的小小島國,這裏地大物博,國人又背生雙翼,若是起了衝突,或是突生不測,我們自然打不過他們。俗語說,強龍鬥不過地頭蛇,雖然他身為天朝國君,離開了中土的強大後盾,卻只不過是空背負了一個威名赫赫的聲名而已。這種虛名擋不過一隻冷箭,更擋不住羽人國的十萬大軍。他們背生雙翼,如同天兵。」
寐生立刻瞪大了眼睛:「叔叔在這裡有位故交?」
「你不能去。」
我心裏也有點酸酸的不是滋味,握著他的手道:「寐生,師父也捨不得你。但羽人國才是你的故鄉,這裏都是和你一樣的人,不會有人視你為怪物異類。你再不會受人歧視,也不會被圍觀議論。以你的天智,會很快就適應這裏的生活,況且容大人說他在這裏還有一位故交,你不要怕。」
「二師父,等我長大了,再來找你。」
按照元昭以往的做法,他一定會拒絕眉嫵的感情。不知道我今日的這一番話,能否打動他,改變他的心意。找到十洲三島並非易事,但凡還有一絲希望,都不應該放棄,我不想他遺憾,更不願眉嫵遺憾。
海風從四面湧來,吹起我心中微微的酸澀。
眉嫵聽到這裏方才嫣然一笑:「陛下好奇怪,上一回在扶疏,擺的排場是如何的氣派招搖,為何此次到了羽人國卻這般低調?這可不是他的一貫風格,他難道不好奇羽人國的風貌,難道不想大駕光臨,讓羽人國的臣民來瞻仰他天朝皇帝的天顏神威?難得來此一回,居然過其門而不入么?」
昶帝的眉舒展了一下,容色有所鬆動。
「……」我有些窘迫,牽起寐生的手,「來,師父有東西送你。」
我謙遜地摸了摸鼻子:「那裡那裡,在下不過是個江湖游醫,混口飯吃罷了。」
話音未落,他已經騰空飛起,風聲如在耳邊呼嘯,羽翼煽動間,我已經身在半空。
炎千明輕輕落在了丹墀上,將我放下,「姑娘,國君在裏面。」
眉嫵急道:「靈瓏你不要去。」
「若是你不小心惹了一堆桃花,或是一堆桃花惹了你,都不大好。所以還是留在船上比較穩妥。」
他抬起眼帘,澄澈深邃的眸中,如有明光閃爍。
「使者代表我天朝的形象和國威。我們的神威大將軍,功夫最好,行事最穩當妥帖,儀容言表也是一等一的出眾。」
「姑娘扶好。」他伸開胳膊將我放在了背上,我慌忙扶住了他的肩頭。
這幅畫,我www.hetubook.com•com一直帶著身邊。百看不厭,並非因為畫的是我,而是因為容昇的畫技的確出神入化。但看得多了,我心裏漸漸有了一個疑惑。
看著那熟悉的捲軸,我倏然一驚。
他屈身退去,夜色一如深海,無邊無際。
船近了,船上的空氣都緊張起來。
和容昇在一起的時候我並未覺得他的陪伴對我來說有何等意義,而他不在的這一天辰光里,我才發覺他不知不覺中成為了我的一種精神上的支撐,沒有他在身邊,我心神不寧,心不在焉,彷彿七魂六魄已經隨著他去了羽人國,留在這裏的不過是個軀殼。
寐生點頭:「當然。不過我記得,師父的食指上好像沒有這一點小黑痣吧。」說著,他望了望我的右手。
我有些好笑:「容大人,你自信些。」
海船停在龍舟的跟前。
片刻功夫,向鈞率領數百名御林軍,全副武裝地站在船頭。龍舟立刻處於一種戒備森嚴的狀態。
昶帝袖手走了幾步,似在思索。
他像是夢遊一般地走了過來,蓮花一朵一朵盛開在他的足下。明明是高大魁偉的身軀,腳下卻毫無聲息,彷彿步履的聲音會驚醒他的夢。
眉嫵的身上落滿了七彩的霞光,一整天,她都痴痴地凝望著羽人國的那一片綠色海岸,緋色的長裙飛揚在海風中,如同一隻翩躚的蝶,在暮色中徘徊不知歸處。
「我是月重珖,你忘了嗎?」
我背著手,在甲板上來來回回踱了幾圈之後,決定做一個豁達大度的女人,不去和一個小黑痣斤斤計較。
「朕的神威將軍元昭和遠巡使容昇何在?」
我:「……」說實話,我正在艱難的忍住狂喜,憋得有點內傷。
「但我還是會想念師父。」
炎千明道:「陛下放心,國君絕不會傷害這位姑娘,只是想要請她過去一見。」
「那是因為,他並非是個衝動魯莽之人。」身後的容昇笑著接道。他真是聽力過人,我和眉嫵的耳語居然也聽得清清楚楚。
我苦笑著嘆了口氣,心知自己已經是非去不可,在昶帝的眼中,容昇和元昭比我重要百倍。
「正是。」
那些駕船的水手,也都是羽人。我心裏的不安越發的濃烈,眉嫵抓住了我的袖子,手指冰涼。
眉嫵依依不捨地走了回來。
那是一個英偉高貴的男人,看上去只有三十許的年紀,他就是羽人國君么?
我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輕聲道:「不用擔心。公子說過,羽人國人都比較良善。」
木板撤下,鐵索解開,海船緩緩朝岸邊馳去。
昶帝眯起眼眸,投過來的目光陰晴不測。
眉嫵一聽急了:「陛下,他們會不會對靈瓏……」
我莫名心跳起來,下意識地握住了拳,以求鎮定。
他默然不答,只是沖我微微一笑,瞬間,我眼前恍然如綻開一片流光飛舞的無邊春色。好吧,我承認,長成他這樣,再不自信就太對不起老天了。
我終於體會到望眼欲穿的滋味,在夕陽即將掉入大海的那一刻,終於,海面上出現了船的影子,但並不是元昭所乘的海船。
「容大人,你今日所言,不虛么?」
寐生情不自禁地讚歎:「畫的真像,和師父一模一樣。」
隔著一道不甚遙遠的距離,我望進了一雙淡棕色的眼眸。當他看見我的那一刻,本是清冷寂寞的眼中,像是突然落進了火星,瞬間點燃了炙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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