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少女心事
楊筱光並不就此打出，並且看到了另一幕感興趣的場面。
「遵命，公主殿下。」
「好歹高考能加分呢！說雞肋也有點誇張了，據說這次主辦方有國外的大學，獲獎的人有資格直接申請出國留學。」
暖暖拎著桌布，抖了兩下，放下桌布，看到亦寒斜斜靠在椅背上，翹二郎腿，手中轉著圓珠筆。這個從小相看長大的男孩，似乎已經不能用男孩來形容他了。
暖暖再寫。
心裏想，雖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
其實暖暖心裏還是有點悶悶的，最近的很多紛雜的情緒讓她心煩意亂。
這次，陽光竟然點了點頭。
陽光淡漠地望著眼前的這個向來大大咧咧，此時此刻卻一本正經的女同學。
「老爸，你的水平越來越不如林暖暖了。」汪亦寒夾起一塊有些黑焦的糖醋小排。
「你聽說了嗎？張國榮承認他是同性戀了。」
暖暖開開心心夾了塊帶魚給亦寒，亦寒揀出最精嫩的小排給林沐風。
楊筱光堅持己見：「我還是覺得不僅如此。」搖搖食指，擺出NO NO NO的姿勢，「我相信我的直覺。」
林沐風聽出暖暖語氣中的狐疑。
暖暖詫異地盯著這個年輕的小班主任。
楊筱光展開看了一下，再遞給暖暖。
林沐風挽住她一隻手，她的另一隻手輕輕搭在爸爸的肩上。
陽光本能地想要去拒絕，但是周遭的老師和同學都充滿期待地望著他，只好勉勉強強地應了一聲「好」。
小王老師看向陽光。
暖暖是對舞蹈有興趣的，所以學的很快，慢慢便熟練基本舞步，並且跟上了爸爸熟絡的舞步，轉的飛快。
「青出於藍勝於藍。」林沐風自巋然不動。
放學后，暖暖便從小王老師辦公室里領出成績單，鋪開紙張，開始寫美術字。
然而，她放學的時候還是由亦寒接回去，坐在亦寒的自行車後面。有次碰到班裡第一對曝光的班對——班長和體育委員，漂亮的班長看著坐在亦寒身後的暖暖，躲避不及，臉上羞澀一片。
暖暖盯住亦寒的臉，歪歪頭：「剛才，你這個表情好像爸爸。」
「休息一下，看我們班的帥哥空中大灌籃去。」暖暖推搡楊筱光一起跑去操場邊。
「說什麼的？」不明所以的楊筱光伏過來問她們。
但爸爸知道她喜歡的是張國榮。
「別謝我，謝她！」楊筱光趕緊補充，指指方竹。
小王老師迫不及待地說：「太好了，我們年級會開華爾茲普及課程，我們班需要領舞員，陽光做我們班的領舞員吧！」
「考完試都不管成績怎樣都應該先放鬆一下心情，這張白榜壓得很多同學覺得……」暖暖斟字酌句，想合理的形容詞，「不幸福。」
「我這次數學考的不錯，佔在這個紅榜中間的位子，可以讓俺娘開心開心了。」
方竹局促地拿著可樂https://m.hetubook.com.com，臨到陽光走到跟前，把可樂往暖暖手裡一塞。
暖暖尚未來得及反應，楊筱光便從暖暖手裡拿過可樂塞給陽光。
她覺得，不繼續著這話題，會讓自己顯出更多的女兒的體貼和少女的成熟。
暖暖把亦寒的桌布鋪開，上面各種顏色筆跡紛繁。
對於加薪和升遷，不是沒有影響的。
爸爸老了。
三人互相對望一眼，眼底都有笑。
陽光等人中場休息，正拿肩膀上的毛巾擦汗，就看見楊筱光對自己招手說：「這裡有飲料。」
他拿出的是施特勞斯的磁帶，放出來的是《藍色多瑙河》。
林沐風口中教著口訣，帶著女兒在客廳轉起來。
看了一下榜單上擠進前五的自己的名字：「原本對數學跟物理沒有什麼太大期望的，這次倒是超常發揮了。」
暖暖覺得各項考試以後公布紅白榜的方式不夠人道，每次上了白榜的同學面色都像白榜一樣蒼白，連帶來開家長會的這些同學的家長也一樣蒼白。
她專註地望著楊筱光，接著說：「其實，我很珍惜現在的這個家，爸爸，我，和亦寒。這樣一個家，很完整，有時候我都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討厭，要皮死出去皮！」楊筱光大聲斥責那些男同學。
暖暖有些慚愧。
楊筱光把眼睛睜的大大的，極迅速地偷偷打量了一下陽光，一臉的不可思議：「我還以為男生都看金庸古龍呢？」
「你家汪小弟那位數學天才幫你惡補的吧！他是不是又得了市裡的什麼數學競賽的大獎了？」
林沐風果然是熟練的。
是白先勇的《孽子》。
高二下半學期的期中考試以後，小王老師讓暖暖做紅白榜。
暖暖呼一口氣，鼓鼓腮幫子，帶出一點點認真的無邪的神情：「去去去，不要亂用成語。」
楊筱光一拍前額：「哎呀，真糟糕，忘記了這一點，林暖暖不愧是醫生世家出來的啊！」
遞給楊筱光。
而二中的女生的確是在藝術節之後，給學校內一批長得不錯的男同學冠以「校草」的頭銜，第一個受到此封號的就是陽光。
「四班帥哥本就多，而且質量也不錯。方竹小姐如需要，紅娘幫傳小紙條。」暖暖脫口而出一段不倫不類的打油詩揶揄方竹。
「都不會！」楊筱光率先代大家彙報，完了想到再補充，「呃，大概陽光會吧！」
亦寒抬起頭，對林沐風說：「我想在國內上完高中，而後再考慮出國的事情。畢竟國內高中基礎知識牢固，然後出去念本科和研究生會比較好。」
自己呢？把臉頰伏在臂彎上思考。
「亦寒，你沒有交申請？」林沐風問。
亦寒好像一直就在等她這句話似的，爽氣地介面。
也，不會有尷尬的情緒冒出頭來傷腦筋了。
「我覺得，」wｗw•ｈetuｂook•ｃom.com楊筱光歪著腦袋思忖了一下，找到一個貼切的形容詞，「你和你們家汪小弟，有時候，看上去真像小兩口。」語出驚人。
生活委員替男生們買來了飲料。
「爸爸，你會不會跳華爾茲？」暖暖想起來問。
「呃……」暖暖努力辨認了半天，「汪亦寒，我很喜歡你。」終於看出來寫的是什麼了。
她發現自己的個子已經長到了爸爸的下巴處。小時候一直覺得爸爸很高大，喜歡爸爸把自己抱得高高的，很威風。現在，自己的個子也竄到了成人的高度。
雖然，她可能永遠也無法知道關於父親的，關於亦寒母親的過去的那些讓她無比好奇的事情。
「看來，汪亦寒同學現在是當紅炸子雞了，有了小暗戀者，長大了哦！」暖暖故作輕鬆地說。
「爸爸和于媽媽插隊落戶的時候就認識？」
暖暖順著她指的方向望過去，陽光正和一群男同學在操場上打籃球，穿白色背心，肩膀上搭著毛巾。形象有點隨便，但是仍然很乾凈。
暖暖不是一個愛刨根問底的人，況且知道于潔如是父親心中的隱痛。
「陽光，你要教我們這些舞蹈盲啊！」楊筱光快嘴快舌地請求。
「我們都沒有權利去左右別人的選擇和生活，你們既然愛他，就要尊重他的選擇。」
要知道紅白榜是學校教導處下的規定，任何老師做改變，都等於違反行政命令。
暖暖和好友們都有同感，的確是覺得陽光看的書精深了一些，果然每個八零后的青春期都是不一樣的。
「我現在在努力說服自己接受他的說法，畢竟這是他的選擇。」
「看來陽光的打擊還是有一定效果的吧！」暖暖說。
暖暖愣了一下，他看，這書？
到家，亦寒已經回來了，帶回了用髒的桌布，丟在陽台上的洗衣籃里。北中每個教室的每張課桌上都要鋪桌布，每月由同學自己帶回去洗滌。
「我和亦寒的媽媽原本是黑龍江兵團的同學，以前你們年紀小，也就沒有把一些年少的曲折和你們說。」口氣淡淡的，收了下文。
想著，自己先臉紅了。
暖暖悄悄望望方竹，她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別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人一左一右夾住方竹。
難得的，陽光點點頭，承認：「有學過一陣。」
暖暖當作沒有看到班長他們，把臉別過去，正對牢亦寒的背脊。
暖暖看到的是：
在溫黃的燈光下，暖暖感到自己的生命被父親蒼勁的手臂牢牢護衛住，那麼用心呵護。
亦寒問好這話以後也不指望暖暖的回答，一聲不吭地回自己房間做作業。
「切！」楊筱光撇撇嘴。
報紙上有刊出這樣的主題專欄，說得好像八零後生的人都是不對自己負責任的人似的。暖暖看了以後很有些憤懣的感覺。
「我什麼都沒有聽和-圖-書到，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楊筱光在旁邊扮鬼臉。
其實，多希望是親生的弟弟，那樣，這個家庭就更圓滿了。
有男生在班級里打鬧，飛來跑去，撞翻了楊筱光放在桌頭的筆袋，也撞得陽光一失手，手裡的書掉在了地上。
暖暖正在啃排骨，輕輕嘬骨縫間的肉，低頭，專心。
那天以後，楊筱光一直記恨陽光，記恨到自己的名字上：「我怎麼名字裏面就比他多個小，真胸悶！」
「爸爸說亦寒是念理科的料，該好好深造的。」
似乎是藝術節的熱烈起了這些讀高中的少男少女們萌動青春情愫的頭。
「這個也被你給看出來了，聰明！」亦寒說。
小王老師倒是反問她：「為什麼呢？說說你的理由看？」
暖暖說：「上了大學以後，我也能打工，而且報紙上說現在的大學生可以申請助學貸款。」
亦寒板著臉有點尷尬地跑過來解釋：「我們教室借給初中部期中考，被人惡作劇了一下。」
「我有點接受不了，他一直是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怎麼會這樣？」
楊筱光說：「是金子早晚會發光，何況還是一塊時下流行的冷金子。」
暖暖從來不聽這類音樂，滿腦子只有張國榮式的香港流行音樂。
黑夜中，明亮的玻璃窗映出的父女兩人，姿態翩然。
八零后的一代，就是喜歡標榜自己的張揚。
暖暖抬頭，一臉疑惑：「是嗎？亦寒沒有和我說過。你果然狗仔！這都知道。」心裏莫名有點失落。
林沐風默然了一下，錢畢竟是重要的。兩個孩子都將上大學，負擔驟重，這是一個不得不去面對的現實問題。
暖暖覺得方竹的小女兒情懷有些好笑，這算不算是明目張胆的暗戀？
暖暖心裏打了一個問號。
「同性戀。」暖暖把聲音壓得極細聲，緩緩吐出這三個字。
鬼臉下方有行小字，若隱若現的，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這個時候，他年近五十，兩鬢染霜，眼角眉額細細紋路，說話處事，更加氣定神閑，學者風度謹然。
暖暖彎腰幫楊筱光揀起書本，一眼瞥見陽光揀掉在地上的書。
「我還是相信我的直覺，你看我的另一個直覺在那裡顯現。」說著向窗外奴奴嘴。
暖暖拎起桌布，「這個鬼臉不會是我吧！」
筆跡很澀稚，可以想象出那個女孩寫出這樣一句話的時候的臉紅心跳，暖暖有些忍不住，咯咯笑出聲。
「爸，等下吃完飯，你教我跳舞。」轉向亦寒，「汪亦寒洗碗。」
到家，林沐風因為近期向醫院申請提早下班做學術報告，便有時間親自下廚為兩個孩子準備晚餐。
上生物課的時候，楊筱光不耐煩聽矮個子的生物老師講課，拿出一張草稿紙，用筆唰唰唰寫上幾個字，傳給斜對面坐的暖暖。
方竹忽地臉紅，轉過頭，對暖暖兇巴巴地說：「又瞎說，又瞎和_圖_書說。」
一轉身，看到亦寒斜斜倚靠在廚房門邊，正笑著望住自己。
暖暖彎著腰，鼻子都快要貼到紙上，開始填寫上紅榜的同學的名字。
方竹也看到了，輕聲地訝然地問暖暖：「他竟然看《孽子》？」
「嗯，有點。」暖暖繼續低頭寫名字。
就像爸爸那樣的男子。
「會。」林沐風咬一口小排，抬頭，向亦寒點了下，「插隊落戶的時候跟你媽媽一起偷偷跳過，還練得濫熟。」
最大的一行字是「我要逆風去，8管艱辛！」畫了個握緊拳頭的小鬼臉，長睫毛，馬尾辮子。有點像是自己。
「哦。」陽光低頭看了看可樂，對著暖暖笑了笑，只是把可樂握在手裡，沒有旋開瓶蓋。
亦寒抿抿嘴，挑挑眉，似乎是不太願意聽到暖暖這樣的話，但一時半刻也想不到要反駁暖暖的話。
「我覺得，還是只做紅榜的好。」暖暖對小王老師說。
小跟班？亦寒心裏一直這樣來想他們的關係的嗎？
林沐風贊同地點頭。
暖暖偷偷看方竹，她的面頰迎著陽光，輕輕皺著，睜不開眼睛的樣子，所以微低頭，看不清楚情緒。
一樣兩點一線平凡的生活，但是總好像有東西一點一滴在改變。自己暫時也理不清的一點一滴的改變的東西。
斜手要丟給楊筱光，沒有想到丟歪了，到了陽光腳邊。她輕聲喚陽光，做個手勢，示意他揀起來遞給楊筱光。
暖暖覺得奇怪，他並沒有在藝術節上演出，卻被二中的瘋女孩子們這樣關注起來。
父母永遠都會知道兒女的一切，兒女卻不清楚父母的喜好。
早戀的感情，放在光天化日之下，還是讓人覺得不好意思，難以啟齒。
「這是最基本的華爾茲舞步。」
「是否有弟榮焉？」
爸爸保存著這些音樂磁帶，她原先一點都不知道。
美好的年華，怎麼可以用這樣殘忍蒼白的方式來煎熬？
每一個都是，每一個又都差那麼一點點，似乎，形容得並不那麼精準。
「我真的這樣感覺，你們天天待在一起不覺得而已。你那麼習慣照顧他，他又習慣護著你。真的很……」又在想貼切的形容詞，「舉案齊眉！」
陽光彎腰拾起，好奇，看了一下，握筆寫了幾個字，遞給楊筱光。
但是大家都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懵懂情感吧，都不知道怎麼掌控才好。班級里有男女同學影影綽綽地眉目傳情起來，放學的時候看到有好幾對雙雙對對地走在路邊。
「聽說了，我原本就聽說了，可是這次是他自己證實了。但是還是好意外！」
尤其現今的她，慢慢解著情感的風情，越溢越滿的少女情懷。
陽光接過可樂，說了聲：「謝謝！」
小王老師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比喻，這個高二女生用「不幸福」三個字來形容成績落後的同學。這個比喻，太過沉重了一些。
方竹隨手拿過一瓶可樂hｅtuｂｏｏk.coｍ.com，握著。
陽光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
暖暖展開。
「而且我要申請到獎學金。」
他們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離異家庭異父異母的姐弟？從小到大的玩伴？一直跟著她身後的小跟班？
楊筱光陪伴老友，沾光得以審視全班同學的成績單，看完后長長吁氣，沾沾自喜地說。
方竹愈加不好意思：「是你們班生活委員買的，謝我幹嗎？」
小王老師遠遠跑過來，滿臉春色，喳喳呼呼說：「你們誰會跳華爾茲？」
她，可真有勇氣。
方竹遠遠站在操場邊觀戰，雙手十指交叉，垂在身下，握得緊緊的。
暖暖直起腰，羞紅了臉頰，錘了楊筱光一下：「不要亂形容，楊同學。」
下課後，楊筱光走到陽光課桌旁，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地對陽光說：「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名字里比你多了一個小了，你寫出那句話，就比我高明。」
但是她的觀點，小王老師還是贊同的：「那麼為了讓同學們在考試結束后，都可以幸福一下，這次就不公布白榜了。」
是亦寒的媽媽。
「你考慮的很對，暫時是不必那麼匆忙的。」
暖暖接著紙下寫。
轉身，往洗衣機裡頭放水，把桌布浸潤進去，用手使勁按壓。
「你的八卦直覺真要命。」暖暖知道再和楊筱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可能還會讓她說出更多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乾脆打住話題。
課後，方竹跑來暖暖的教室請她幫忙寫校刊的刊頭詞，還是偷偷看暖暖斜後方正看書的陽光，他正聚精會神，對周遭的環境充耳不聞。
沒來由地想：我跟亦寒，我跟亦寒，是不是外形看上去也像他們似的？
「右腳後退一步，左腳斜向後退一步，右腳向左腳靠，左腳向前一步，右腳向前出一步，左腳再向右腳靠。」
亦寒終於有些氣急敗壞的落寞，忽然問：「是不是大家都覺得我只是你的小跟班？你是不是也這樣覺得？」
暖暖和楊筱光都怔了一下，覺得陽光這補充的每個字都重重敲擊在自己的心頭。
他慢慢慢慢，正長成一個英俊的男子。
「老師只做對的決定。」小王老師很自信地對她說，看來是不會在乎那些瑣事的。
「市高中數學競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他說是雞肋比賽。」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光明磊落地過自己的人生。」
「呃！不過等下再喝吧，才劇烈運動結束，喝可樂不太好。」暖暖看了一眼可樂，還是忍不住說。
她抬頭看到爸爸鬢邊的白髮。
方竹大約也被陽光的冷漠給打擊了剛剛萌芽的少女情懷，不像以前那樣老提起陽光了。
暖暖一愣，沒有想到過亦寒會這樣來質問她。
林沐風呵呵一笑：「你們大了，能有這個想法，爸爸很欣慰。」
邊說：「我們是一家人，哪有什麼跟班不跟班的？我同學都當你是我親弟弟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