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好一會兒，她讓他給她唱首歌。
常常會突然惱羞成怒。
這個階段的怒是蓋過了思念，他開始討厭她。
酒店前一排老槐樹，枝幹又大又粗，槐花落滿人行道和機動車道。他將吉他靠在樹榦上，坐在馬路牙子上抽煙。
他這會兒不太想唱情歌，就唱了一首童謠《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她認真道：「你剛才是不是說話了？」
他將吉他放在桌上，跪下去看她。
他知道不該再有期待，但他控制不住。
他想到他之前陪她在這裏打過網球。
他替她將黏在臉上的頭髮撥下去，問：「什麼夢？」
他克制著步子，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但是沒看她，而是伸手去開床頭的燈。
他懷著虔誠之意，俯身吻了下去。
他見她堅持，只好聽從她，收回動作，在床邊坐下。
一個全盤否認他的人，她再好，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
請我吃塊大年糕。
她是他人生中跌得最大的一個跟頭。
他笑了，將她抱到腿上來，問：「你聽見什麼了？」
次日，他睡到快中午才醒，她已經不在了。
他也沒再說話。
他撐著車窗，揉了揉心口，無濟於事。
自重變成了自尊心太強，堅持變成了笨拙，被動變成了無趣。
那段時間，脾氣變得特別不好。
他笑了：「睡著了怎麼還眨眼？」
她摩挲著他的心口：「我沒什麼不行的，你行么？」
他俯身親了一下她，問：「我抱你去睡吧。」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別開了頭, 問：「怎麼了？」
但他感謝她。
他尋找她的嘴唇，吻住了她。一開始吻特別輕柔，而後逐漸加深，越來越深。等分開時，他又把臉埋到了她頸里，好一會兒，道：「我愛你。」
她問：「你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嗎？」
她的身體緊繃起來。
浴室里很熱，水蒸氣凝成水珠，從四處落下來，啪嗒一聲，好一會兒，又啪嗒一聲。
他俯身在她頸上咬了一口，她輕輕抽了口涼氣，他道：「說不說？」
他抬手將她眉邊的頭髮掃下去, 低聲道：「你今晚特別好看。」
她翻身摟住了他。
她又笑了，回身摟他：「誰要跟你常來。」
她討好的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眼睛霧蒙蒙的看著他：「你去拿和-圖-書好不好，我想聽。」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他。
許久，身上的汗粒漸漸幹了，他將她往上撈了撈，俯在她身體上方，吻了吻她，問：「什麼感覺？」
他將她放在床上，關了燈，將她摟到了懷裡。
他低低道：「我想看看你。」
她摟住他的脖子，沒再說話。
不過等到她說高中沒談過戀愛，想試一試，試完發現好沒意思的時候，他就沒辦法不當真了。
以往在他眼裡的優點全變成了缺點。
明明就是暑假前的事情，他卻覺得恍如隔世。
她只道：「別。」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憤怒也漸漸下去，那些夾雜在冷漠、失望中的思念漸漸茂盛起來。
她心口纏綿，說不出話來。
他想她。
她的眼圈一下就紅了。
卧室也有落地大窗, 窗帘拉開，能看到外頭斑斕的城市夜景。
做人要謙遜。
他笑了：「你多重我都抱得起來, 別減了, 現在挺好的。」
看到簡訊的時候，他心裏一沉，雖有不好的感覺，但介於前一天實在太過甜蜜，他決定不當真。
他厚臉皮道：「你。」
外婆誇我好寶寶。
他繼續道：「我不懂，你給我解釋解釋，什麼叫食髓知味？」
他屏住了呼吸，好半天，緩緩伸出了手。
他問她想聽什麼，她說什麼都行。
最開始並沒有痛感，因為潛意識裡在等待。
甚至昨天的事情，他也有恍如隔世之感。
客廳里只開了兩盞壁燈，燈光很淺，氣氛蒙昧，她仍舊在沙發上躺著。
她立馬直起身體：「胡說, 我今天出門前稱了一下, 比昨天還掉了兩斤呢, 怎麼會重？」
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
他不知道她是真的覺得沒意思，還是有別的什麼緣故，可他實在想不出能有什麼原因。
她眼眶一酸，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去，她忙抬手撫過，推了推他，小聲道：「我去洗洗。」
他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所有付出都得到了相應的回報，更多的時候，還是回報多於付出。他就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以被征服。
他坐上去，將她的頭托起來，擱在自己腿上。
甚至有些惱羞成怒。
他拿了吉他，又拿了自己的煙和
和-圖-書打火機，沒有著急上去，而是走到路邊去。
她搖搖頭：「不想睡，想聽你唱歌。」
他從X大的女生宿舍樓下來，在樓前的那條林蔭道旁坐下。
越不讓自己想，反而想得越厲害。
一搖搖到外婆橋。
他一把將她抱舉起來，張狂道：「讓你看看是不是做夢。」
她笑了：「我化了妝。」
她不說話，他也不想說話，就仰頭靠在沙發背上。
他不肯動，只道：「我跟你一塊洗，好不好？」
她笑了，親了一下他的肩，道：「你真可愛。」
他問唱什麼。
他往上顛了一下, 找到舒服的位置，讓她抱得更牢：「比之前重了許多。」疑惑, 「你最近背著我偷偷吃什麼了？」
他說了很多甜言蜜語，那些話他平時說不出來，此刻因為這樣的親密無間，全都說了，她也回應了許多，只是大多含混。
她垂著眼笑了一下：「你輕點成嗎？」
他把臉埋在她肩上，笑道：「可能有點。」
她是真累了，趴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搖搖頭：「不記得了，就記得做夢了。」
兩支煙抽完，他多少好過了一些，提著吉他上去了。
他被她那模樣迷住，別說半夜下樓拿吉他了，就是半夜偷吉估計都能幹得出來。
他走了。
房間里靜下來。
但他沒有去找她。
他穿好衣服，下去了。
她吻上去：「那你讓我長長見識。」
同居這詞可能不準確，他想過日子。
那段時間，他對世界，對自己都產生了懷疑。
他被她似醒非醒的聲音勾得心癢，扯開她睡袍的腰帶，一邊揉一邊道：「你想聽什麼？」
結果這一緩衝，就緩衝了事情，他下午收到了她的分手簡訊。
倆人浸在熱水中，身體被泡得舒展下來，她靠在他肩上，沒說話。
他搖搖頭：「不是化妝的緣故, 就是……說不出來, 就是比平時好看點。」
對她來說，他是一個對她好的人。如果把他換成其他人，她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差別。所以她從不主動，因為不怕失去。所以可以挑今天說分手，因為不用考慮過他的感受。
他趁熱打鐵：「我們以後一定要常來。」
她只好道：「骨髓的味道特難吃，吃完一次后再也不想吃了。」
她忙摟住了她的脖子,
ｈｔｔps://wwｗ.ｈeｔｕbｏoｋ.ｃom•com 問：「重嗎？」卧室沒開燈，他藉著從客廳漫進來的燈光看到床尾凳上放著她的裙子和貼身衣物，身體中的血轟地一聲，涌到頭頂，他差點站不穩。
好一會兒，她吻了一下他的耳廓，小聲道：「生日快樂，寶貝兒。」
請我吃塊大年糕。
他給，她就要。
想起很多相處時的小事，想起她送他的那些書，想起丑南瓜，想她送他的戒指，想起她發獃的傻樣……他知道她是個認真的人，以前知道，現在分手了，也沒辦法否認。
以前刻意忽略掉的那些事情，由著她這次的態度和那些話，重新浮了出來。
他問她疼么，她小聲說還行，沒想象中那麼可怕。
她捂著腦門緩了一會兒，去看他。
她有氣無力的抵在他身上：「想聽你彈吉他。」
雖然這麼想著，但他還在等待。
搖啊搖搖啊搖。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警告似的捏了一下：「剛開葷的人經不起挑逗，你可別招我。」
在昏昏然的安靜中，他想到了同居。
她抿了抿唇角，敷衍道：「食髓知味。」
腦子裡把剛才發生的事情過了幾遍。
凌晨的馬路上，車輛不多，行人也少。
因為想到了她。
他逼問道：「說不說？」
他父母的感情太好，誰都插不進去，他也插不進去。小時候看著他們，他常常會沒由來的感覺到孤單和沮喪，他很小的時候就幻想找一個小姑娘，倆人一起膩膩歪歪。但又覺得這念頭出現的太早，畢竟倆人才交往半年，就要求人小姑娘跟自己過日子，不得嚇死她。但他真想要屬於兩個人的獨立空間。她的學業和兼職幾乎已經填滿生活，沒有雙休日，沒有寒暑假，他只能晚上跟她談戀愛。再遇到倆人都忙的時候，好幾天都見不到。如果能住在一起，晚上一塊睡覺，那白天即使不見面也沒所謂。
他覺得她好像只是站在那裡，接受了他的付出。
他們從認識到交往，快一年了，她幾乎沒主動找過他。他和梁箴一塊去尼泊爾，半個多月，她竟然可以不聯繫他。而後來，無論感情再好，她也能做到事事分清，生怕占他一點便宜……
她洗完出來，張虔跟著去了洗手間。出來后和*圖*書，發現她不在客廳，就進了卧室。
他彈吉時，她就趴在沙發上聽，一動不動，乖極了。不過她沒堅持多久，就睡著了。等她睡著了，張虔抱她去床上，剛站起來，她就醒了，迷迷糊糊的問他幾點了，他說還早著。
他笑了，吻了吻她的發：「放心，我五十歲也不會有啤酒肚，更不會讓自己禿的。」
他藉著城市的燈光, 將她放到床上壓倒, 細細的看她。
他的眼睛被熱氣熏得濕潤，含笑帶亮：「這就可愛了？沒見識。」
她真的不叫了，但他從鏡子里看到她那種難以忍耐卻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卻衝動更甚，但又怕弄疼她，不得不控制，他克制的很辛苦。完事後，將她摟到懷裡，撐著洗漱台，緩了一會兒，去沖洗，而後裹了浴袍，抱出去，將她擱在沙發上。
她說不知道，隨便唱。
他正迷迷糊糊的想著，她忽然醒了，人一下子坐了起來，把他還嚇了一跳。
她輕聲阻止他：「別。」
對面是鐵網圍成的網球場，高溫夏日，烈日晒的綠色的鐵網都要化了似的。裡邊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她又摟緊了他的脖子。
她沒吭聲。
他笑了：「真是這個意思？」
她聲音含混：「可能做夢吧。」
他只是沒辦法接受自己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卻失敗了。
等什麼他不知道，但他在等。
他低聲囑咐：「那你快點。」
等了一段日子，發現什麼都沒有，有些惱羞成怒。因為什麼都沒有逐漸在印證他「好沒意思」的這個結論。他想把她叫出來確認一遍，但一想到她說「好沒意思」那個神態……她要是再當著他的面說一遍，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那時候，他們還沒遇見。
她沒吭聲。
在他的想象中，這一刻發生了無數次。
時間彷彿都被拉長了，跟著慢下來。
打電話給她，她沒接，發信息給她，她說先回宿舍了。
他臉上出現可怕的紅暈，硬著頭皮道：「你別亂叫，我就能輕點。」
如果她在這兒，倆人估計都會羞得不敢看對方。
在這樣的安靜中, 張虔產生了一種久違的熟悉，好像以前什麼時候經歷過這個時刻似的。但他又明確知道自己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時刻，因為他此前的人生並沒有愛過其他姑娘，也沒帶其他姑娘來過酒店。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想或許是他長久以來的想象，又或許是他曾經做過的夢。那應該也是一間卧室，光線半明半暗，床頭柜上擺著綠植。可能是薄荷，可能是迷迭香，也可能是艾蒿，總之非常茂盛。植物在黑暗中生長，香氣盈滿屋室，他和一個滿身清香的姑娘在這樣的房間里纏綿。姑娘有鹿一樣靈動的眼睛，有狐狸一樣狡黠的笑容，有羊一樣的溫順。
他貼著她的耳根，小聲問：「剛才是誰說無論我老了還是禿了，發福了還是有啤酒肚了，都會愛我的？」
她搖搖頭：「我先去，你等會再去。」
好寶寶。
他見她眼神迷離，似有媚態，喉嚨有些緊：「你行么？」
他摸了摸她的睫毛，低聲問：「寶貝兒，睡著了嗎？」
她只是一團模糊的影子，沒有眉與眼，只是一種抓不住的感覺。
她道：「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也好，分開緩衝緩衝。
他問怎麼了。
但還是什麼都沒有。
他抱她去洗手間，將浴缸里放滿水，將她抱進去。
她沒有吭聲。
她給他上了一課，她讓他切切實實的知道，這個世上多得是他無法掌控的事情。
他不給，也無所謂。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覺得他能等到什麼。
他發現世界不是他相信的那樣，有付出就有回報。他也發現自己並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樣洒脫。
她推開他，背過身去：「是鬼……」
進到酒店房間, 張虔將門關上，從後面抱住她。良久，他的氣息漸漸穩住, 滿足的嘆了口氣：「今天很奇怪，你明明就在我手邊, 我還是很想你。」
凌晨夜深露重，還有涼風，他長長舒出了一口氣，朝自己的車走去。一種悵然慢慢從心裏滋生，一點點擴大，等他走到自己的車旁，心裏已經十分難受。
不過，等他徹底走出來后，回頭去看，發現那事根本沒什麼大不了。
她趴在枕頭上，被子搭在腰間。
他抽了兩根煙，人逐漸冷靜下來。
她道：「你做夢。」
他拉了被子蒙住自己。
她把額頭抵在他肩上，聲音含混：「你說什麼了？」
這個龐大繁忙的城市，在深夜終於靜了下來。
他低聲道：「可是吉他在車裡。」
她哼哼唧唧的說了一句什麼話，他沒聽清，但又想吻她，本來只想吻一下，吻起來就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