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錯了
溫倫聽到「男朋友」這幾個字，目光下意識地打量了裘厲一眼，問姜雨：「他怎麼進來的啊？」
裘厲的手臂原本應該是很漂亮，他皮膚白，隱隱可見血管的弧線，只是手臂上縱橫著各種自殘后的痕迹，有些淺的看不出來了，剛剛被她撕下創可貼的地方，又滲出了血珠。
姜雨去更衣間換上了合適訓練的貼身衣服，站在同學的最後排，加入了他們一起練習。
「滾！」
「按照我說的做，愛斯梅拉不需要問題太多的學生。」
姜雨連忙道：「你別介意，我男朋友就是有點犟脾氣。」
……
不深，但是見了血。
裘厲把「步檀嫣」搬出來，不僅僅是溫倫，連姜雨都愣住了。
「我錯了。」
姜雨撇撇嘴，正要抱怨幾句，忽然看到他挽起袖子的小臂上，多了兩個創可貼。
但……真的做不到。
在姜雨跑出工作間的一轉瞬，他跌跌撞撞衝過去，將她拉回來，抵靠在牆邊，用力抱住——
她那樣努力地想讓他變好，可是如果他不改掉傷害自己身體這種惡習，又怎麼可能變好。
「別走，不要走，姐姐。」
她當然知道，裘厲這時候選擇離開，是為了給她機會，不想讓她錯過溫倫這個搭檔。
姜雨沒搭理他，繼續做著大踢腿：「男朋友什麼時候對芭蕾舞也有心得了？」
他驀然間感受到了尖銳的刺痛，這股刺痛一下子將他從麻木的世界，拉回人間……
這也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他都不敢去找自己的母親，不敢讓她看到如此殘破不堪的自己……
「昂。」
「你知道錯，但你永遠不會改。」姜雨的嗓音帶了哭腔：「無論我怎麼做，你都不會改，我永遠幫不了你。」
姜雨眨巴著眼睛，看著白書意：「是……不夠規範嗎？」
姜雨偷摸地溜到他身後，準備趁他不備，嚇唬嚇唬他。
「走啊！」
就在這時，一道淡淡的嗓音響了起來：「從專業角度來講，芭蕾舞的確是要求極強的規範性。」
白書意正在指導三四個同學們做基礎動作，見姜雨站在窗邊，讓她趕緊去換衣服，準備訓練。
溫倫輕描和*圖*書淡寫地掃了眼裘厲腳上那雙修補過的鞋子，說道：「你當然是希望她發揮到極致，但是從正常舞台的大局觀來看，還是要維持規範的普遍性才可以，這是我專業的意見。」
裘厲肝腸寸斷。
裘厲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被揉成一團的麵包，心裏驀然一空。
姜雨回頭，看到溫倫走了過來。
不要吃醋，不要讓她面子上難堪……
聽到他叫她「姐姐」的那一剎，姜雨的心都要被揉爛了。
「好像也有道理。」
裘厲用衣袖擦了擦她臉上的汗，說道：「沒有以前自然，以前你跳舞的時候，還總對我笑，剛剛都不對我笑。」
白書意目光下移，落到她的腳上，說道：「我不知道你們以前接受的是什麼訓練，但在我這裏，我要求絕對的規範和標準，姜雨，一位腳給我打開。」
姜雨扔下了準備給他的蓮蓉麵包，轉身離開了。
姜雨有些不好意思，暗暗地拉了他的手一下。
姜雨知道，老師對他們嚴厲是好的。如果只是和稀泥的話，他們永遠的得不到成長。她進愛斯梅拉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跳得更好嗎。
傍晚時分，是愛斯梅拉的同學們少有的休閑時光，不少女孩都喜歡坐在園區後面的噴泉綠地邊，休息聊天。
姜雨看出了這兩人之間暗流涌動、針鋒相對，她趕緊對溫倫說道：「我男朋友不懂芭蕾的，門外漢一個。而且很固執，不太容易被說服。」
姜雨遲疑著說：「可是在舞台上，舞者不是應該找到自己最舒適的狀態嗎，這樣才能發揮到自己的極致。」
站在她前面的溫倫回過頭，小聲說道：「白老師在指導我們下蹲的動作，你跟著我做，就可以了。」
姜雨感覺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彷彿都白費了似的。
「什麼？」
不過……凶什麼啊。
而這樣下去的結果……就是傷害身邊的人。
會痛。
他訕訕道：「你舉的這個例子，不具有普遍性。畢竟，不是誰都能成為步檀嫣。」
「你管老子……」
「……」
「他是……來幫我做公共服務的。」
hetubook.com.com姜雨試了試一位腳，用這種姿勢，感覺有些勉強。
「那你讓我怎麼辦，我聽你的也不行，不聽你的也不行。」
「你還是說人話吧。」
姜雨一路小跑著，穿過綠地操場，來到教學大樓，透過落地窗朝教室里望去。
裘厲回到家，心情一度很糟糕，姜雨給她的簡訊也直接無視了。
水流嘩嘩啦啦，姜雨猛地撲倒他身後，大喊一聲——「嘿！」
姜雨被他吼得往後面退了退，眼角微紅：「真走了你別後悔。」
話音未落，裘歷冷著臉，生硬地說：「誰他媽要你陪。」
不是針對她，她對其他同學也是同樣嚴厲，剛剛甚至把一個女生都訓哭了。
裘厲順手抓起了桌上的刀子，毫不猶豫地刮在了手臂上。
「昨天和溫倫練舞，是你讓我去的。」
過去姜雨跳舞的時候，會用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進行，雖然並不一定絕對標準，但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姜雨走到他身邊，蹲了下來：「那你說說，我哪裡跳的不好。」
「我以局外人的眼光來看，我看女朋友的舞，更希望她自己覺得舒服，這樣我才會舒服。如果她自己都跳得不自然，觀眾當然也會覺得彆扭。」
裘歷背靠著牆壁，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
裘厲冷笑了一下，說道：「那真是很不巧，我們家小雨可以做到。」
「你還知道疼！」姜雨激動了起來，抓起他的手臂，激動道：「你看看你手臂，有一塊好皮膚沒有！你忘了答應過我什麼了嗎！」
姜雨看著裘歷離開的背影，微微皺眉。
裘厲抽回手，略微皺眉：「你不能溫柔點？疼死了。」
裘厲抽回手，繼續重新洗盤子，任由冷冰冰的涼水沖淡他手上的血滴。
溫倫點點頭，正要作罷，卻聽裘厲又道：「那步檀嫣怎麼說？」
只要一想到溫倫，想到他打量自己的眼神……裘歷就感覺彷彿有無數條毒蛇盤踞在自己的心頭，無孔不入，直往他心裏最薄弱、最自卑的地方鑽。
白書意走到姜雨的身邊，用教棍輕輕敲了敲她修長的腿，說道：「雖然芭蕾舞演員看起來腿形很
和-圖-書長很瘦，事實上卻相當有力量，我們想把我們的力量在舞台上展現出來，這就需要你們在下蹲的時候，儘可能將身體向上提拔。」……
溫倫沉思了片刻，好像也的確找不到說辭來解釋步檀嫣的舞蹈，畢竟……她可是芭蕾舞壇的queen啊，多少年都出不了一個步檀嫣。
「那就走啊！」
「王八蛋！」
下課的時候，白書意告知他們：「在我們的集訓結束之後，會給你們一個舞台展示的機會，重新進行ABCDEF的等級評定。當然，你們進入愛斯梅拉之後，每個學期結束，都會有這樣一個階段性的舞台展示重新分班。所以同學們，為了自己心目中的目標，勤奮練習，好好加油吧。」
裘厲坐在地上，嘴角叼著根草莖，迎著夕陽望著她，眼睛稍稍眯了起來——
裘歷沉著臉，擺明了是在吃飛醋。姜雨可能更多還是要顧及到他的感受，拒絕道：「我可能還要陪一下男朋友，不然溫倫同學你找別的女孩搭配……」
「每次約會，女朋友不是在練舞，就是在找地方練舞，我怎麼也該專業了。」
同學們經她鼓勵之後，都紛紛留下來，決心多練習一會兒。
姜雨晚上跳了舞，心裏惴惴不安，於是給裘歷發了簡訊，但是他沒有回她。
這醋缸肯定又生氣了。
裘厲的背重重地撞在了牆壁上，感覺全身又冰又木，全世界彷彿都開啟了屏蔽模式，聽不到聲音，也感覺不到溫度了。
裘厲完全不為所動，沒有被嚇到，沒有回頭，像沒聽到似的。
他捧著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緊緊按在自己的胸膛的位置，埋頭蹭著她頸項間的髮絲，嗓音沙啞而無助——
……
姜雨跟著她的點撥，嘗試著做到她的要求。
「所以你的意思是，專業和規範不重要，自己跳得開心最重要？」
姜雨看了眼裘厲。
他穿著一件寬鬆的休閑白衛衣，跟三兩個朋友道別之後，走到姜雨和裘厲面前：「你剛剛說的不太對，芭蕾舞不像爵士街舞那樣的個人表演，芭蕾是一群人的舞台，如果每個人都要有自己的個性，那麼舞台是沒有和圖書辦法完成的，所以白書意要求的規範性，是非常重要的。」
兩張創可貼連在一起，下面是一道新鮮的細長創口，一看就是被銳利的刀子劃過。
過去他一直對芭蕾舞興趣平平，沒想到還去搜過步檀嫣的演出視頻來看，而且還看出心得來了。
「那這有什麼意思。」
「這很重要。」裘厲捏住她臉上的嘟嘟肉：「不笑，我就覺得不好看。」
姜雨穿著寬鬆的連帽運動衫，將今天練習過的一段《茶花女》的芭蕾舞選段跳了一遍。
「這就是你費盡心機想要進的學校，教給你的？」
「小雨，我也想變好，你不要放棄我……」
她抓起他的手臂，撕開了創可貼。
痛苦、歡愉、悲傷……她是他黑白世界里唯一的一抹彩色。
姜雨兇巴巴掃他一眼，他立刻改口：「那這就很有意思了，如果每個人都跳成一模一樣，就像看機器人跳舞一樣，真可愛。」
白書意把溫倫和姜雨帶到了另外一個空教室，對他們開小班進行單獨的教學。
「你這人怎麼回事，明明答應過不自殘的！」
銳利的刀鋒走過，鮮血冒了出來，順著小臂滴滴答答。
「沒事。」溫倫對姜雨說道：「集訓結束之後的舞台展示，我想跟你合作，咱們爭取誰也別掉級，還是繼續當白老師的學生，怎麼樣？」
裘厲抬起下頜，望著溫倫，平靜地說：「步檀嫣是你們圈子裡公認跳得最好的舞者吧，我把她的演出視頻都看過了，她不是你口中所說的規範的舞蹈，她跳得很隨性，就和小雨以前一樣。」
溫倫很得體地笑了一下：「你這麼說，我倒是可以理解了。」
他覺得自己今天好像大方過頭了，心裏不斷告訴自己，沒有必要，姜雨是他的，不可能跟那個小白臉有什麼。
姜雨發現，白書意老師雖然平日里很溫和，對她也很好，但是在課堂上是真的嚴厲。
很顯然，她說的每一句話，他看似不在意，其實都有用心去做功課。
第二天早上，姜雨特意早起去了餐廳。
任何與姜雨相關的事情，落在他的身上都會有感覺。
「非常不規範。」白書意皺眉道：「我不和圖書知道你以前的老師是怎麼教你的，但是在愛斯梅拉，我們要求每一位舞者，都要做到最規範。」
溫倫略略有些失望：「這樣啊，那我找別人吧……」
同學們一直排開，單手拉著鏡前的扶手，進行下蹲的練習
「溫倫沒什麼問題，姜雨的問題比較大。」白書意毫不諱言地說：「姜雨你跳舞太隨意了。」
說完這話，他沒有多看他們一眼，起身離開了。
沒見當著外人這麼誇自己女朋友的。
她用力地掙了幾下，然後任由他滾燙的身體用力地抱著……
溫倫無奈地說：「那個……你男朋友脾氣有點大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
如果按照白書意的要求來的話，練習的時候，也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是如果真的跳舞，也許沒辦法發揮到她的極致。
她按照白書意的要求，完成每一個動作的規範。
「的確是顧不上。」姜雨推開他的手，沉思著說道：「這幾天，白老師摳了好多動作的細節，要求特別嚴格，讓我必須跳到最規範的狀態。」
儘管覺得不太舒服，但她還是按照白書意的要求，完成了下蹲動作的訓練。
裘厲明白，自己精神狀態很有問題，他情緒一直不能自控。
這臭脾氣。
他一過來，裘厲臉上的笑意與溫柔，頓時煙消雲散，眸色也沉了下去。
姜雨感激地向他道謝。
「啊，當然好啊。」
裘厲已然早早過來了，一身白色的工作服，正在清洗待會兒要使用的餐盤。
如果她能跟溫倫合作的話，那肯定能達到最好的效果，畢竟溫倫的實力，是目前愛斯梅拉的所有男舞者當中最出眾的一個，而且姜雨擅長的黑天鵝，也需要有「魔王」或「王子」的配合。
「白天要一起上課，只有晚上有訓練的時間了，我問後勤老師拿到了舞蹈教室的鑰匙，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他滿腦子……就只剩下溫倫打量自己的那雙眼睛。
「就這啊，所以我們男朋友評判的標準，就是我對不對你笑？」
「是我……」裘厲面無表情道：「最後無能狂怒的人也是我。」
「你以前那種……自由發揮，我看著覺得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