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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瑜瑾很不想因為程瑜墨耽誤時間，程老夫人輩分高，其他高門夫人少不得帶著晚輩來程老夫人面前請請安，程瑜瑾坐在旁邊，天曉得能順帶見多少人。若是和程瑜墨說話，耽誤她時間不說，還影響她挑未來婆婆。

這段話說的高明。其實京城就這麼大的圈子，程家和霍家那些事，眾人多多少少都聽過，包括為什麼程瑜瑾還被稱為姑娘，程瑜墨就已經成了霍薛氏的兒媳，幾個夫人心裏都有數。只不過，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提罷了。

二皇子小小年紀就封了榮王, 先帝十分喜愛這個孩子, 甚至一度動過立其為太子的念頭。但是礙於祖宗「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規矩和前朝龐大的文官，這個念頭遲遲不能推行。當時還是皇后的楊太后因為生下皇長子, 迅速在後宮中變得心狠手辣，還大力提拔自己的弟弟，與貴妃榮王一系可謂斗得腥風血雨。

十二月出頭沒幾天，皇太后和皇上的儀架從皇宮出發，一路浩浩蕩蕩往香積山走。

走出霍薛氏的視線后，程瑜墨覺得渾身毛孔都暢快了。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側前方的程瑜瑾，心裏簡直五感雜陳。

然而能擠在香房裡還算好的，外面有的是連落腳地都沒有的夫人。這種重要場合又不能坐在外面，於是只能全程站著。程老夫人因為年紀大，資歷老，也有幸進客房休息，慶福郡主雖然夫婿無用，但本人畢竟是郡主，有皇家的面子在，同樣有座位。

楊太后是一位注意很硬、極喜歡自己做主的人。這可能和她的人生經歷有關, 楊太后這一生可謂十分順遂，少女時出身在小康之家，衣食無憂, 後來選秀入宮, 更不必為生計發愁。

程瑜瑾又輕又快地瞥了程瑜墨一眼，路是自己選的，她並不同情程瑜墨，可是霍薛氏當著娘家人的面這樣說話，就是不給程家臉面。這種毛病，程瑜瑾可不慣她。

香積寺佔地廣闊，饒是如此，突然安置這麼多夫人小姐也不是輕鬆的活。因為地方有限，最大最寬敞的香房自然是太后的，其次是楊家太太、首輔夫人錢氏，以及楊家的幾位少奶奶、姑奶奶，之wｗw.ｈｅtubｏoｋ.ｃｏm•cｏm後才是眾多皇親國戚、王侯公主，等輪到普通勛貴，只剩下五六人擠一間的次等香房了。

霍薛氏有點惱程瑜墨隨便發出聲音，打斷了她說話。等霍薛氏一回頭見來的人是程瑜瑾，臉色就更難看了。眾人都盯著，霍薛氏不好當面給程瑜墨冷臉，於是淡淡說：「這是程家大姑娘，我兒媳的族姐。」

然而程瑜瑾想避開的時候已經晚了。程瑜墨跟在霍薛氏身後伺候，婆婆面前沒有她說話的份 ，程瑜墨百無聊賴，眼睛一轉看到了程瑜瑾。程瑜墨怔了一下，直接就喊出來了：「大姐姐？」

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但是這有什麼辦法，程瑜瑾不敢表現出怨言，依然笑的溫文爾雅，去休息室里給程老夫人請安。

入宮后她雖然聖寵平平，但是架不住運氣好，有限的幾次承寵后便懷孕了，之後更是直接生下皇長子。母憑子貴, 楊太后因此被封為皇后，隔了幾年後，最得皇帝寵愛、驕奢跋扈的貴妃才生下二皇子來。

但是後面的事情誰也沒有料到, 太子與榮王鬥法，一時不查意外身故, 先帝得知后大怒，楊皇后和楊甫成也不肯罷休，鬧得不依不饒，終於查明，太子所謂的意外，不過是榮王的暗殺罷了。

方才那位夫人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程瑜瑾為什麼不去靖勇侯府，但不是因為退婚和守孝么。然而哪一個都不是能拿到檯面上說的理由，她這樣問，倒像是故意為難程瑜瑾一眼。

一站一整天，日日如此，豈是隨便說說的。程瑜墨本來都習慣了霍薛氏對她的打壓，可是她沒想到，像女俠一樣挺身而出，替自己說公道話的，竟然會是程瑜瑾。

程瑜瑾按照小沙彌的指點，往程老夫人所在的屋子走去。今日是天然的社交平台，沒人會放棄大好機會，所有人都在小範圍內流動，程老夫人的落腳地也不是固定的。程瑜瑾剛才跟著慶福郡主，和程老夫人散開了。她現在要回去，還得先和沙彌問路。

楊太后誠然報了半生之仇，手刃仇敵，然而她的兒子也再回不來了。楊太后痛苦過hetubook.com.com後，在楊甫成的建議下，主動召在藩地生孩子的康王回京。

神仙打架, 凡人是摻和不了的, 即便是一樣的皇子，彼此之間也有高低貴賤，生母僅是低位宮女的康王李桓顯然便是低賤的那一檔。楊太后原本也沒有在意康王, 不過一個不受寵也沒什麼才幹的皇子罷了, 早早領了封號就藩，在藩地上多生幾個孩子，便是對朝廷最大的貢獻了。

程瑜瑾暗暗皺眉，她很明白霍薛氏有多麼難纏，但是現在，是不是苛刻過頭了？

程瑜瑾一路走來時路過許多香房，若是遇到熟識的閨秀，少不得要停下寒暄一二。就這樣走走停停，在半路正巧遇到了程瑜墨。

霍薛氏心頭憋氣，情緒更加糟糕了。霍薛氏青年守寡，其實很在意別人的目光，而她退程瑜瑾訂程瑜墨這個決定，也說不上多正確。霍薛氏本來就在心裏惱火，別人還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霍薛氏就更煩躁了。

說完，霍薛氏還用那種流於表面，絲毫沒有笑意的臉色對程瑜墨說：「怪我，忘了娘家也想女兒。既然程老夫人等你，你快隨著大姑娘去吧。早去早回。」

程瑜瑾也是浩蕩隨行女眷中的一員。雖然折騰的很累，但其實程瑜瑾根本不用做什麼。太後上香聽經是輪不到她來作陪的，楊家及其他顯赫人家早就將這些名額佔滿了，而宜春侯府一沒存在感，二沒顯赫親朋，跟著大部隊去香積寺走了流程，其實就沒什麼事了。

皇太后出行，扈從蜿蜒十里，輜重更是數不勝數，最前面開道的儀鸞衛已經出城，太後娘娘的車架還沒有使出宮門，隨行的夫人太太更是原地等著。一直從清早等到日頭大盛，才終於往前挪了幾步。

程瑜墨整日跟在霍薛氏身後，從清早霍薛氏起身，一直伺候到霍薛氏晚上歇息，期間端茶送水、捶腿布菜，總是不得消停。即便有一天霍薛氏大發慈悲，沒支使她做活，程瑜墨也要從早晨站到晚上，期間唯有午飯的時候能坐下來歇一會。

前世程瑜瑾從來沒有和娘家訴苦過，所以程瑜墨便覺得，程瑜瑾嫁過去的生活一定是極舒心極順遂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直到輪到自己，才明白其中苦楚。

程瑜墨聽完低下頭，簡直無地自容。霍薛氏平時便十分刻薄苛刻，嘴裏說不出好話。程瑜墨在家裡還能忍，可是現在當著眾多外人，甚至當著程瑜瑾的面，霍薛氏還這樣說，程瑜墨覺得十分難堪。

楊太后一輩子雖有波折，但大致上是按她的預想發展，因此她也變得極其專斷強硬，沒有人敢反駁她的話。

霍薛氏說：「沒什麼可添麻煩的。兒女姻緣都是定數，既然娶回來便是侯府的人，就算有些地方做的不妥當，我也總要一樣樣慢慢教，積年累月的，說不定便教好了。這些事急不來，程大姑娘和程老太太若是真有事要說，倒沒必要為此耽誤。」

程瑜瑾是別人家的姑娘，輪不到霍薛氏指點，於是霍薛氏就將火氣都瀉到程瑜墨身上。別說，這段日子朝夕相處，霍薛氏看程瑜墨還真越來越不順眼。尤其是她軟軟趴趴，動不動和霍長淵哭的作態，霍薛氏每每看到都火冒三丈。

程瑜瑾於是笑了笑，說：「若是二妹有什麼不妥當，自然是我們程家教的不好，倒連累霍夫人費心。正好祖母也問起二妹妹了，她在家裡是最小的女兒，家裡嬌寵了十來年，生怕她在外面受委屈，沒想到竟然給霍夫人添麻煩了。夫人勿惱，我這便帶著她回去，讓祖母指點她。」

「程家？是宜春侯府那個程家？」

程瑜墨聽到程瑜瑾的話隱隱痛快，可是又怕因此得罪了霍薛氏，回府後自己更沒好果子吃。她躊躇，不知道該不該跟著走，她內心裡當然是想回娘家的，可是霍薛氏……

之後楊太后一手安排了先帝的葬禮和李桓的登基儀式，她也由此榮升太后。隨即，楊太后在後宮的權力迅速膨脹，在楊家出了第二位皇后后，基本到達頂峰。

程瑜墨簡直受寵若驚，她直到霍薛氏又說了一遍，才確認這是真的，連忙低頭行禮，跟著程瑜瑾走了。

太後起駕有女官、太監隨行，還有官家太太、勛貴夫人陪著，而這些夫人太太又另有丫鬟，半個小姐一樣的丫鬟又不可能做粗活，下面還要有專門的奴僕、雜役……人員一層和圖書層疊加起來，可想而知隊伍有多麼龐大。

皇位必然是要便宜別人了，與其到時候由大臣們選出來一個母家實力強、不好拿捏的，不如自己動手，還能賣新帝一個人情。楊太后選中了康王李桓，不等李桓抵京，先帝沒撐到見不受寵的三兒子最後一面，便撒手人寰了。

和霍薛氏說話的幾個夫人都停下，回頭看過來的人。程瑜瑾逐漸走近，她的面貌也隨之展現在眾人面前，夫人們面露驚異，都帶著驚訝好奇的目光，等霍薛氏介紹。

在場的幾個夫人都又驚又喜，對程瑜瑾又高看一眼。霍薛氏注意到好幾人在隱蔽又納悶地瞅她，霍薛氏都不需要問就能猜到她們在想什麼。無非是奇怪，程瑜瑾看起來模樣正，性格好，也會說話，霍家為什麼要退婚？

霍薛氏硬是擠出來一絲笑，對程瑜墨說：「自從瑜墨進門后，我便把她當女兒疼，愛之深責之切，才對她嚴格了些。看來是我說話快，讓人誤會了，我怎麼捨得苛責瑜墨？我疼她還來不及。」

這大概是勛貴密度最集中的一次了，平日里養尊處優的夫人們，此刻也不得不忍耐一同擠在一個小屋子裡。若是哪家的晚輩來拜訪，自然便是眾人一起點評。

霍薛氏被程瑜瑾的反話嗆得面紅耳赤，被兒媳娘家姐姐當面這樣說，霍薛氏十分沒臉。這種時候，當著眾人的面，她再攔著程瑜墨不讓走，不更是坐實了苛刻的名聲嗎？

此時此刻，饒是程瑜瑾也忍不住在心裏嘆，勞民傷財，莫過於此。程瑜瑾還是侯府小姐，一天下來都被折騰的夠嗆，主管此事的官員、下面的奴婢，又該是什麼樣呢？

程瑜瑾代表著程家，當著娘家人的面霍薛氏就敢這樣說程瑜墨，私下裡不知道該有多刻薄。

與此同時，楊家眾人也大肆陞官，楊甫成更是把持著內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基本是這個國家的實際主宰。

程瑜瑾心裏嘆氣，得，這次連裝看不見都不成了。無論心裏怎麼想，程瑜瑾臉上的笑從來沒有冷過，她聽到聲音，彷彿才發現程瑜墨站在另一個院子般，親切柔和地走過來了：「二妹。」

這正是程瑜瑾的目的所在，她專程就是為了露hｅｔubook•ｃom•ｃoｍ臉而來。趁今日這麼好的機會，她要儘可能多的在夫人面前露臉，展示自己的種種才能及賢惠大方，指不定她的姻緣就從什麼地方來了。

程瑜瑾走近，自然而然接話：「正是。」她說完，十分自然地給在場幾位夫人行禮：「太太萬福，小女給太太們請安。」

程瑜墨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因為要進宮隨行，她比往常起得更早，一早上急急忙忙連早飯都沒吃，便去伺候霍薛氏起床梳妝，之後都沒來得及歇口氣，便跟隨婆婆進宮，舟車勞頓走到了香積寺。一天已經過去了大半，程瑜墨從睜眼到現在，就沒好好坐下來歇息過。

程瑜瑾聲音、動作、禮儀都無可挑剔，夫人們彼此對視，都覺得震撼：「原來你就是程家大姑娘。二姑奶奶嫁到了靖勇侯府，怎麼大姑娘不常來侯府走動？我們都沒怎麼見過大姑娘。」

榮王因此被貶為庶人，飛揚跋扈的貴妃也轟然倒台，先帝接連失去兩位兒子，處理完榮王后，便一病不起。

然而她都這樣辛苦，竟然還要被婆婆挑毛病。程瑜墨臉色蒼白，唇無血色，看起來十分可憐。

而程瑜瑾的回話卻出乎意料的高明，她繞開了退婚、守孝，而將理由定在程瑜墨侍奉婆婆上。這樣一來，程瑜墨不至於沒臉，霍薛氏也好看，還無意中顯露了程瑜墨的孝順。出嫁女事姑儘力，宜春侯府作為娘家，當然也臉上有光。

程瑜瑾這番話措辭禮貌，但是話音外夾槍帶棒，霍薛氏的臉色頓時就不太好看了。程瑜瑾說完，完全不等霍薛氏的反應，說：「祖母已經等久了，晚輩不好再逗留。我和二妹先告退，太太們慢走，萬安。」

程瑜瑾笑容不變，說：「太太們說的是，只是二妹剛剛成婚，還有許多不懂的地方要霍夫人教，若是我們冒犯拜訪，恐怕會給霍夫人添麻煩，於是祖母就將我們拘在府里了。」

楊太后說了要出宮還願，無論寒冬臘月出宮可行不可行，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要動多少干戈折騰多少人，她說出宮就是要出宮。而這次皇帝也跟著胡鬧，竟然要親自陪太後去上香。禮部和御林軍緊趕慢趕，終於在十二月之前，清理出一條幹凈、安全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