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月滿霜河

作者:簫樓
月滿霜河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八章 信任

第十八章 信任

薛蘅咽下一口樹根,不置可否,但神色稍柔和了些。
「你去摘一捧杜鵑來,雷奇小時候很喜歡這種花。我想為他灑一杯水酒,丟一束鮮花,以祭英靈。他若是活著,今日師姐肯定會為他慶祝弱冠之禮,唉——」
風桑也狠嘆了兩口氣。
謝朗收住笑聲,仰面望著夜空,悠悠道:「師叔帶的路,肯定是算好了的,那些人追不過來。這點我有信心。」
「是,師叔。」
「鐵騎——起,妃子——別,相顧淚如雨,夜夜指故鄉——」
謝朗從杜鵑叢中探出頭,看了看周遭的環境,又躺回原地,喘氣道:「師叔,你饒了我吧,真走不動了。」
謝朗第一次聽她這麼叫自己,不由訝然。薛蘅已接著說道:「你驍衛軍中有一名校尉,姓雷名奇,你可有印象?」
薛蘅俯身摸了摸那幼童的臉,柔聲道:「你家有沒有水酒?」
中年漢子雙眼發亮,連聲道:「有有有,快請進吧。」放下糞桶,接過銀子,又道:「只是我家婆娘前幾年就死了,家裡沒女人,我只能做一點粗食,各位莫嫌棄才好。」
「那個挑糞的漢子,扮得很象山民,但他忘了一點,這裏前天和昨天都下了雨,菜地的泥土肯定還很濕。可他的鞋子,卻很乾凈,沒有什麼泥土。」
謝朗點了點頭,「第二點呢?」
薛蘅很認真地道:「第一,那兩名男孩,看上去天真活潑,嬉戲追鬧也裝得很象。但從我們出現一直到你去和那老者說話,他們仍在追打,這就有點不合常理。因為山村孩子見到的外人很少,他們會對外來的人充滿興趣,如果是正常的山村孩子,在看到我們的第一眼后,就會好奇地圍過來的。」
謝朗應了聲,出屋上山,不多時捧了一束杜鵑回來。薛蘅端起酒壺,走向橋邊,謝朗捧著花,默默跟上。
和_圖_書下意識地聞了聞,這才驚覺謝朗躺得太近,幾乎便挨到了自己。他因先前落水,衣衫濕透,便稍稍拉開了些,露出半個胸膛,那股氣息,似是從他赤袒著的胸前發出。薛蘅頓時面色一變,猛地站了起來,走開幾步,背對著謝朗,冷聲道:「這麼大聲,不怕把人引過來嗎?」
謝朗頓時叫起屈來,「這些個高手,都不是我軍中的。有些是陛下選派的人,有些是殿下選派來的,我怎麼知道他們會有問題?!」
薛蘅站在樹下,等了很久,不見他再說,回過頭,只見他已雙目緊閉,呼吸低沉,顯然已進入了夢鄉。
等木屋中的所有人都趕到石橋邊,只見水霧蒸騰,嘩嘩巨響,已不見了二人蹤影。
薛蘅以為他不服,道:「你別不服,剛才那些人,露了至少三處破綻。」
謝朗眉頭微皺,隔了一陣才答道:「雷奇為人正直,多有戰功,可惜——」
薛蘅張了張嘴,倒還真說不出他哪點沒出息。論戰功、論官職、論武藝,謝朗都是年輕一輩的翹楚。她停了一會,說道:「瞧瞧你選的這些高手,就知你眼力好不到哪裡去!」
不一會,兩名男童端了茶盤出來,其中一名稍大些的聲音清脆,「爹爹說了,請各位貴客先喝茶,他正在煮麵條,一會就好。」
薛蘅微微仰頭,想了片刻,搖頭道:「我還真不能確定,但肯定是他們中的一個,或者兩個都是,都有嫌疑。」
薛蘅幾乎同時躍下石橋,並肩而落。電光火石間二人已墜至半程,薛蘅忽伸左手,揪住謝朗衣衫,右袖中則彈出一道細繩,射向橋下深崖上的大樹。借這細絲之力,薛蘅帶著謝朗悠悠飄向石崖。
謝朗只得湊到老者耳邊大聲道:「老丈!」老者卻還是沒有抬頭。
謝朗只得想了又想,可還是想和*圖*書不出那戶人家有何問題,但跳下石橋時,又明明聽到有陌生的聲音在怒吼著追趕,顯見是早就設伏好的人。他只得微帶央求,「師叔,您就說說吧。」
謝朗心情舒暢,躺在薛蘅身側,雙手枕于腦後,大笑。
薛蘅估算著逃了這半日,已脫離險境,也不再強逼他,坐開一些,細細地喘著氣。待平靜些,她方淡淡罵了句,「沒出息!」
謝朗笑道:「師叔,難道你就不懷疑,內奸是我這個沒出息的小子嗎?」
謝朗將已到唇邊的茶杯慢慢放下,喚道:「師叔。」
男童們已大聲叫道:「爹!」不多時,從山林走出一名挑著糞桶的中年漢子,他上下打量了四人幾眼,疑道:「你們是——」
呂青轉動著茶杯,問道:「閣主怎麼會認識這位雷校尉?」
他說得興起,又坐近了些,「然後師叔就讓我去摘花,裝做和我一起致祭,跳石橋,借水脫身。」
此時夜色深深,周遭一片寂靜,只聽到謝朗爽朗的笑聲。
薛蘅輕哼一聲,「若是阿定,不用一炷香,就想出來了。」
薛蘅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你雖然沒出息,但還不會是內奸。謝師兄生不出欺師滅祖、禍國殃民的兒子。」
謝朗隨著薛蘅走到石橋邊,看著她灑下水酒,耳邊聽到她極低的聲音,「跳!」
呂青看著二人的背影,忽然執起竹筷,在桌上輕敲著,漫聲吟唱。
黑暗中,薛蘅沉默了很久,才冷笑道:「枉你行軍打仗三年,做到了大將軍,還這麼輕易相信人。我讓你跳,你就真的毫不猶豫跳下石橋,也不怕摔死?!」
謝朗頗不服氣,低嚷道:「師叔,你倒說說,我怎麼個沒出息法了?」
這是謝朗自認識薛蘅以來,第一次聽她誇獎自己,心裏不由有絲掩飾不住的得意,便再湊近了些,和*圖*書笑道:「師叔,咱們不妨再猜猜,風桑和呂青,究竟誰才是內奸。」
傍晚時分,滿山的杜鵑在夕陽的照映下燦若雲霞。
薛蘅見他聽得認真,心中有些許得意,但見他坐得太近,眉頭微皺了一下,坐開些,面上神情極淡,「你注意到堂屋內的那個神龕沒有?」
謝朗目光無意中掠過薛蘅濕漉漉的胸前,不由自主又想起去世的娘,他腦中靈光一閃,一截樹根尚在口中,拍手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謝朗忍住笑,拱手道:「請師叔賜教。」
謝朗想明白了其中原因,對她的冷嘲熱諷也不在意,興奮道:「那個漢子,口口聲聲說他婆娘前幾年就死了,家裡沒有女人,但神龕上刻著『長孫黃秋率婦李氏、子永康敬奉,甲子年十月』,甲子年正是去年,那就證明去年十月這一家還有女主人,顯然他是在說謊。還有,神龕刻著他只有一個兒子,但那兩個男童都叫他爹。」
風桑眉花眼笑,端起茶杯,咕咚幾下便入了肚。謝朗也口渴難耐,端起茶杯,卻見薛蘅嘆了口氣,將一杯茶緩緩倒在地上。
謝朗笑道:「師叔,你這個人,雖性格古怪、不近情理,但你絕不會害我。這一點,我也是可以肯定的,所以——」
夜風徐過,送來滿山杜鵑花淡淡的清香。薛蘅深吸了口氣,卻還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中人慾醉。
薛蘅道:「雷奇的姑姑,是我天清閣坤字系的弟子,算起來我要叫她一聲師姐。我與她關係很好,雷奇年幼時,他姑姑還帶著他在天清閣住過一段時日。那孩子很聰明,可惜死在了高壁嶺。」
「是啊。」很少有人向謝朗傳授行走江湖的經驗,此時聽薛蘅分析得頭頭是道,他聽得津津有味,便坐近了些,緊盯著她,追問道:「那第三點呢?」
謝朗見誇讚的m.hetubook.com.com話被她這般冷冷頂回,面上悻悻,忍不住在心中嘟囔了句:真正性格古怪。但他累了兩天一夜,又受了些輕傷,漸感支持不住,慢慢陷入迷糊之中。
「是啊,他死於高壁嶺一戰,真是英年早逝。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他的二十歲生日。」
薛蘅眉頭微蹙,似在追憶著什麼,很久又嘆了一口氣,輕聲喚道:「明遠。」
他來了興趣,側翻身,右臂支頰,眼神灼灼地望著薛蘅,問道:「師叔,你怎麼知道剛才那戶人家有問題的?」
夜風再度涌過,薛蘅再走開幾步,打斷了他的話,「少廢話,你以後好自為之,我不會再救你第三次!」
呂青提衫縱身,在屋子前後左右查探一番,出來點了點頭。謝朗放下心,向那低頭掃地的老者抱拳行禮,「老丈則安。」
最後一抹霞光投過來,照得謝朗雙眸閃閃發亮。薛蘅向旁稍移開些,並不回答,但唇邊慢慢地,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謝朗毫不猶豫,縱身躍下石橋。風自他耳邊呼呼刮過,還傳來木屋內隱隱的驚呼聲,夾雜著一些人的怒吼,「追!」
老者仍在低頭掃地,謝朗再說了聲,一名男童笑著跑過來,「他老了,聽不見。」
謝朗臉上也湧上一絲難過,慢慢將茶杯舉起,緩緩淋下,嘆道:「和丹族三年交戰,多少好男兒埋骨異鄉,只願天下再無戰事——」
她是無心之言,但謝朗久在軍中,三年來與一幫粗豪男兒同食同住,各種污穢下流的言語聽得耳朵起了繭。猛然間聽到薛蘅說出「嫩鳥」二字,他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
謝朗抱拳,「這位大哥,我們在山裡迷了路,餓了兩天,不知大哥可否行個方便,賣點吃食給我們。」說著從腰間掏出一錠碎銀子。
薛蘅嘴角微微抿起,「不錯,你還不算笨,能撿回一條小命。https://m.hetubook.com.com
謝朗搖頭。薛蘅神情頗有幾分長輩的嚴肅,責道:「日後行走江湖,你得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堂屋內的神龕,供奉的是這家山民的祖宗牌位。神龕左下方刻著『長孫黃秋率婦李氏、子永康敬奉,甲子年十月』的字樣。你想想,有何不對?」
謝朗用心想了又想,直至天已全黑,還是想不出哪裡不對。薛蘅也不再說,從附近挖了些樹根來,二人胡亂嚼著樹根以充肚皮。
四人邁入堂屋,薛蘅眼神掃了一圈,微微愣了愣,也未說話,在桌邊坐下。
謝朗知自己說對,思路也越來越清晰,「所以定是這些人臨時將這戶人家趕走或關了起來,裝扮成山裡人,他們打算在茶水或麵湯里下藥,迷翻我們,再奪這《寰宇志》。所以,師叔裝作灑了杯茶,看到那些人一觸即發的樣子,便進一步確認了他們有問題。」
薛蘅瞥了他一眼,語帶不屑,「我早說過,戰場上真刀真槍、行軍作戰,你可能還行,但行走江湖的經驗,你還是只嫩鳥。」
幼童的眼珠轉了一下,笑靨可喜,「有,嬸嬸,你且等等。」轉身進了裡屋。不多時,他再奔出來,薛蘅接過他手中的酒壺,向謝朗道:「明遠。」
溝澗的水並不是太深,本來自那麼高的石橋躍下,會直撞上溝底的石頭,筋骨折裂。但經薛蘅彈出這道細繩,二人在中途頓了一頓再落下,便卸去了大部分下墜之力,再落入溝澗時已只激起兩團銀色的水花,人影倏忽不見。
謝朗穩住身形,與她同時伸足,在石崖上用力一頓,又借這一頓之力落向溝澗之中。
他雙目漸漸發亮,「高壁嶺一戰傷亡慘重,原因正是我軍出了內奸,中了丹族人的埋伏。師叔先喚我『明遠』,讓我覺得不對勁,然後說起雷奇和高壁嶺一戰,也就是指有內奸,現在我們正處於對手的埋伏之中。」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