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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霜河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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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輕嗔薄怒療羽翼

第二十三章 輕嗔薄怒療羽翼

清晨的松林瀰漫著動人的清香。謝朗側頭,看見林中蘑菇如雨後春筍般,貪婪地生長。他頓時忘記了疼痛,咽了咽口水,開始在心裏嘀咕:師叔等會回來,帶的若是野兔子,回京后便請她去瑞豐樓大吃一頓;她若帶的只是幾個野果子,就胡亂請她吃些點心算了。
薛蘅終於面無表情地過來,她用兩根手指拎起襪子,秀眉緊蹙,轉過頭去。謝朗嘀咕道:有那麼臭嗎?他好不容易把腳塞進襪子,見薛蘅還是一副嫌惡模樣,賭氣地叫了聲,「鞋!」
她低頭看向布團,微吸一口冷氣,那上面浸染了斑斑血跡,竟似謝朗將牙根咬斷了一般。
身上黏糊糊的,透體冰涼。薛蘅無力地喘氣,才知自己虛脫過度,竟打了個盹。
薛蘅不理他,再烤了一陣才取下來。謝朗肚餓難熬,往她身前一坐,「啊」地張開嘴。
薛蘅萬般無奈,一橫心,靠著松樹,將謝朗拉到身前。她再咬了咬牙,慢慢地,讓他靠上自己的肩頭。
謝朗未料她捉了蛇來,竟是要給自己「以血補血」,忙道:「不用——」
謝朗一聽到「戰場」二字,想起此行任務,不知從哪裡來的精神,忽喇坐了起來,道:「師叔,咱們得趕緊離開這裏。」
薛蘅拎著他的腰慢慢站起,讓他靠著松樹站好,迅速鬆開雙手。
他依在她肩頭,她那處竟如同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一般,又似沾上了什麼骯髒污穢的東西。這感覺,竟令她如同再入噩夢,還在那污泥之中輾轉掙扎。
胸口似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擠壓著、絞動著,她忽然呼吸困難,自胸腔深處發出「嗬嗬」的喘氣聲。
她在塵埃中掙扎輾轉,想逃脫這張巨網,可身子如鐵般沉重,她滾至滿身灰土、滿面污泥,仍被桎梏著、緊扼著。
薛蘅無語,半晌方道:「現在可以了。」
薛蘅神情卻很堅決,他剛一開口,蛇血嘩嘩淌入嘴和_圖_書中,只得老老實實「咕咚」咽下。
「那你試試。」薛蘅忙轉身折了兩根細枝,放在地上,嘲諷地看著他。
雨越下越大,風聲凌厲。謝朗昏迷後身子發軟,頻頻歪倒。薛蘅唯恐他的傷口碰到雨水,目不轉瞬地盯著,一次次將他扶起。
謝朗為難起來,蛇肉顯然比兔子肉更美味,可瑞豐樓已是京城最好的酒樓,到底請她吃什麼合適呢?他還在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薛蘅已拾起狼牙箭,用力刺入烏梢蛇的腹部。
此時雨勢已歇,天放微光,竟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她惱怒地盯了他一眼,猛地旋身,一腳將松棚踢倒。
直待蛇血滴盡,薛蘅才將蛇屍往身後鐵盒上一掛,問道:「好些嗎?不夠我再抓條來。」
薛蘅見他面頰通紅,不放心,摸了摸他的額頭,嘀咕道:「倒不象是發燒。」
謝朗乖乖坐下,覺這「松枝床」坐著十分舒服,心中感動,抬頭望著薛蘅,脫口而出,「多謝師叔。」
薛蘅迅速轉身,數個起縱,消失在松林之中。
烏梢蛇扭曲蠕動,她抓著蛇往謝朗面前一遞,冷聲道:「張嘴!」
薛蘅回過頭,覺得奇怪,問道:「怎麼了?」
薛蘅悲涼地伸出手去,想觸摸那雙眼眸。但眸光微微一閃,由濃轉淡,最終消失在松樹的重重陰影之後。
可她先前體力透支,又餓又累,不小心眯了一下眼睛,謝朗已歪倒在地。雖然她馬上驚醒,迅速將他提起,可他的肩頭,還是浸濕了巴掌大的一團。
兩人身軀剛一相觸,她便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慄,心中閃過一陣厭惡。她本能地伸手,想將謝朗推開,可手指觸到他的左肩,看到那血跡赫然的雙臂,又顫抖著收了回來。
謝朗沒幹過這種事,可估算著以自己的能耐,應當不是太難。何況這時候,他怎麼能夠說「不行」呢?便信心滿滿地點頭,「行和圖書。」
他心裏抱怨,可不敢說出來,只得咬緊牙關,繼續踉蹌前行。
可謝朗似在痛楚呻|吟,她強忍著,半晌,冷冷地問了句,「能不能站起來?」
謝朗望著她的背影,咧開嘴笑了笑,在「松枝床」上躺下來。他習慣性想伸懶腰,雙肩甫聳,便痛苦呻|吟。他看著被綁得嚴嚴實實的雙臂,苦笑道:「師叔啊,你綁得太紮實了吧。」
薛蘅生火,將蛇肉烤得香氣四溢。謝朗看得直吞口水,見她還在烤著,嚷道:「行了行了,你真是沒經驗,再烤就焦了。」
薛蘅于天色忽暗時便四處找山洞,未能如願,只得動手摺松枝,趕在第一滴雨落下之前,在松樹下架了一個小松棚,替謝朗遮住雨水。
謝朗蹭掉右腳的鞋襪,抬起腳,腳趾微微撒開,去夾地上的樹枝。可腳趾顯然不如手指那麼好使喚,好不容易將樹枝夾起,又掉落在地。他暗暗叫苦,面上卻不服輸,硬著頭皮繼續,再試數次,弒羽而歸。
謝朗愁腸百轉,想到自己堂堂驍衛將軍,若是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被尿給憋死了,未免太過窩囊;但「涑陽小謝」如果把尿拉在了褲子里,那也不用再活了。可是,眼前站著的,卻是一個性情乖僻的妙齡女子,如何是好啊!
薛蘅斜睨著他,舉起叉在樹枝上的蛇肉,冷笑道:「江大俠能以腳趾夾著筷子進食,你行嗎?」
他好歹替她擋了一箭,雖說君子高義,並不指望她報恩,可想當年,他才十一歲,為了救從樹上跌下來的紅蕖姐,被壓斷了一根肋骨。紅蕖姐哭得花容失色,極盡服侍之能,吃飯穿衣,都不用他動一根手指頭,甚至那些極隱私的事情,都幫他包圓了。那一個月,直把謝朗樂得恨不得再斷一根肋骨才好。
謝朗如聞聖旨,將眼睛一閉,迅速暈了過去。
薛蘅探了探他的脈搏,鬆了口氣,輕聲道:「疼嗎https://m.hetubook.com•com?」
謝朗不敢再出聲,乖乖將蛇肉咽下。
「腿又沒受傷,當然能走。」
薛蘅忙將他按住,語氣也柔軟起來,「千萬不能亂動。你雖然傷的不是要害,但失血過多。更重要的是,羽青箭力太強,你的骨頭,只怕已經被震裂了。你使的是長槍,靠的是臂力,若想以後能夠再上戰場,這十來天,雙手千萬別亂動。」
見她一腳快似一腳,將松棚踢散,又似滿懷怒意地在松枝上用力踩著,謝朗尷尬不已,吶吶無言。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叫了聲,「師、師叔——」
謝朗噁心得要吐,嚇得連忙點頭,「好多了,夠了夠了。」他想擺手以示拒絕,肩膀甫動,痛得眉頭緊皺。
可這一次仍然以失敗告終,他身子更失去平衡,仰倒在地。薛蘅的譏笑慢慢收斂,罵了聲,「沒出息!」她一腳將樹枝踢開,蹲到謝朗面前,撕下大塊蛇肉,用力塞入他口中。
薛蘅彷彿在雲端中漂浮,天地之間,她孤單影只,無處可去。
謝朗憋得難受,還是吞吞吐吐說了出來,「師叔,那個、能不能,幫我把樹枝松一松?我的手根本動不得。」
他餓極,雖然薛蘅似是喂得極不甘心,手勁十分大,他也顧不上提出抗議,狼吞虎咽,一條兩尺來長的烏梢蛇,倒有大半喂進了他的肚中。
吃飽上路,謝朗又有了更大的煩惱。先前那一腔蛇血開始發揮顯著的作用,令他越來越不安。
到中午時分,松林中陰暗下來,山間的一場春雨不期而至。
薛蘅怔住。謝朗涎著臉道:「師叔,我現在可是『無臂客』江喜江大俠的傳人,你得喂我才行。」
謝朗愁眉苦臉,再走一段,已是酸脹難耐,只得踮起腳尖,兩腳互換,跳著走路。薛蘅急了,回頭怒道:「謝明遠,你搞什麼名堂?!」
她略微掙扎了一下,又慢悠悠墮入塵埃。頭頂黑壓壓一www.hetubook•com.com片,不知是松樹還是什麼,結成了一個密密的網,象馬上就要壓下來一般。
他瞟了一眼薛蘅,見她滿面譏諷之意,只得再試。
這個姿勢比先前更為曖昧,薛蘅惱得滿面通紅,一顆心急速跳動,恨不得即刻將他遠遠丟出去才好。
薛蘅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踩幾腳,她指向被踩得極平整的松枝,硬梆梆道:「坐下!」
可薛蘅帶回來的,竟又是一條烏梢蛇。
謝朗眨眨眼,又搖了搖頭。她這才發覺他咬著的布團一直沒有取出,忙伸出手,但她扯了幾下都沒有扯動,只得運起真氣,手中用力,身形微微搖晃,才把布團扯了出來。
有雙眸子透過松樹的縫隙在靜靜地看著她,那眸子閃動著艷陽的光芒,又如無聲抵抗著黑夜的月光。
這樣走走停停,速度極慢,走了個多時辰,才找到有乾柴的地方。
那眼眸彷彿在嘆息。
但他終究失血過多,雙臂又不能動彈,身體無法保持平衡,走得跌跌撞撞。薛蘅卻不扶他,只在旁邊沉默地走著,瞅著他似要摔倒了,才急忙拎住衣衫將他提起。待他站直了,她又如碰到烙鐵般,收回雙手。
謝朗好半天才回答,聲音微弱,「沒、看什麼,你、說不能暈、過去的。」
薛蘅個子高,腕力超群。謝朗被她如老鷹抓小雞般拎來拎去,頭暈目眩,便積了一肚子的怨氣,無處發泄。
「可憐的孩子——」
她身軀輕顫著,緊閉雙眼,默默祈禱雨勢快停,又暗中祈禱在大雨停住之前,謝朗不要醒過來。
他仰天長嘆,終於將心一橫,也不敢看薛蘅,眼睛望著別處,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咬牙道:「師叔,我、我要小解。」
謝朗感到身前有著柔軟的兩團,想明白那是什麼,頓時心猿意馬。待薛蘅再問一遍,他才漫不經心地「啊」了一聲。
然而地上很快便泥漿成團。眼見謝朗就要浸入泥水之中,再去https://m.hetubook.com.com折樹枝做墊子已來不及,薛蘅只得將他拖起,讓他上半身靠著松樹。
謝朗極想令她能跟自己姓,便嚷道:「怎麼及不上?!」
她一個激靈,猛然轉頭。
薛蘅問道:「能走嗎?」
謝朗依舊躺在松樹下,面色蒼白,眼皮象就要合上一般,可待上下睫羽相觸,又迅速張開來。
「哼。」薛蘅拉下臉來,不屑道:「江大俠可不會象你這樣要人喂。他身殘志堅,從不要人服侍,你若及得上他的一半,我不姓薛,姓謝!」
薛蘅一驚,騰地坐了起來,「娘!」
他故意落在薛蘅身後,悄悄動了動右臂,冷汗急迸、痛不欲生,便不敢再動。可小腹處越來越漲,他的臉色,便如同蒸熟的螃蟹一般。
薛蘅將眼一瞪,道:「你如果想這雙手廢掉,我就幫你解開。」
勾了許久,還不見薛蘅過來幫忙,謝朗急了,靈機一動,「唉呀」一聲,仰倒在地。
他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又裝模作樣用腳去勾地上的襪子。
現如今,這位古怪師叔,連手指尖都不願意碰他一下,好象他是天下最骯髒的東西似的,與紅蕖姐的溫柔如水相比,實是天壤之別啊。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啪!」水珠自松棚頂滴下,打在她臉上,清涼香甜。薛蘅先用手抹去水珠,才睜開雙眼。
見他眼睛還在努力睜著,薛蘅疑道:「在看什麼?」
謝朗受驚,將頭搖得如撥浪鼓般,「沒什麼。」
可這雨竟沒有停的意思,從午後一直下到入夜,薛蘅終於支撐不住,眼一黑,陷入昏昏沉沉之中。
薛蘅似被螞蟥叮了一口,閃電般伸手,將他往外推。謝朗大叫,她又下意識地去拉,待手指碰到他的右臂,恍然醒覺,不及多想,一把將他腰身摟住。
剛睜開眼,她便被一雙黑亮的眸子嚇得心頭猛跳。回過神,發現謝朗不知何時已歪倒在自己的腿上。他想是也剛醒轉,仰望著她,神情茫然,眼睛還在眨巴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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