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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朗卻沒察覺，仍往她跟前湊，口中道：「是啊，一股很重的味道，不信你聞聞！」

「……嗯。」

「你再廢話，就自己來拆。」

謝朗大步進來，見薛蘅正將一本書捲起，塞入鐵盒底的夾層，心頭一跳，想細看，她已迅速扣上了夾層。

「啊！」

謝朗略顯猶豫，她便問道：「手還不舒服嗎？」

「快！幫我送幾桶熱水來，燒熱些，爺我——要——洗——澡！」

「若是沒好，說明你醫術還沒學到家。」

薛蘅將剪子藥酒收到竹笸籮中，再將拆下來的布條丟到炭盆中燒了，端著笸籮往外走。

謝朗猜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她哪來這麼多銀子，明明自己受傷之初，她還要用衣服去換吃食。正撓頭抓腮之時，聽到空中傳來數聲鳴叫，他幾乎要喜極而泣，也顧不了許多，一聲呼哨，大白小黑以閃電之勢撲了下來。

這二十天，他先穿破舊的農夫衣裳，接著一套普通衣服穿了半個月，實在難以忍受，這刻雙手恢復自由，便念著要換一套好些的衣裳。

薛蘅望著他的背影，嘴角隱有一絲得意的笑容。

謝朗大喜，再親了大白數下，才命它飛去。

「我是耍了點詭計，說這馬的牙有點問題，才好不容易砍下價的。」

這半個月路程，薛蘅不再對他動輒呵斥與訓責，也不再總是板著一副臉。還常和他談天說地，雖然總是他說得多，但總算能偶爾見到她露出一絲微笑。

薛蘅瞥了他一眼，道：和_圖_書「那些天你要吃飯、敷藥，還要梳子等物，你以為這些東西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那套衣裳已經撕破，能換回這些，算不錯了。」

謝朗躊躇良久，薛蘅略顯不耐，他方低沉地說了句，「蘅姐，多謝。」

自受傷之後，他就沒有下過水，雖說是春天，並不炎熱，但二十天下來，身上也已餿不可聞。

「你輕點。」

薛蘅凝望著他在馬背上的身姿，也跟著喝馬揚鞭。

「你再動，右邊的你自己拆！」

二人打馬出城，向北馳出數里，謝朗忽然勒馬，叫道：「不對！」

「這裏兩張銀票，加起來一百兩，你去買兩匹馬回來。記住：要三歲牙口、毛光滑亮的。剩下的銀子，你就拿去買衣服吧。」

「左手好了。」

「要是二師叔在就好了，保證不用二十天。」

「我想換身衣服。」

「……」

謝朗自幼穿慣了綾羅綢緞，除去在軍營的三年，四位姨娘竟可以讓他每天都穿不同的衣服，衣料自不必說，做工也是精巧至極。

謝朗一把抓住在懷中撲騰的大白，抱著它的頭狠狠親了兩口，開懷大笑，「臭小子，沒出息，現在才找到老子！」

「……」

好不容易熬到臂傷痊癒，能夠洗這麼一個香哄哄、爽歪歪的熱水澡，謝朗禁不住呻|吟了一聲，再度沉入水中。

「好了沒有？」

「好了沒有？」

可即便是這樣，謝朗也始終不敢提出來，想洗一個痛痛快快的熱水澡。https://m.hetubook.com.com

「別亂動。」

他不知道薛蘅有沒有洗過澡，數次聞到自己身上的餿味后，便關心起了她身上的味道。可每次想偷偷細聞，又想起那個無法言說的夢境，他便會尷尬地坐開，還要在心底狠狠抽自己兩個耳光。

「做什麼？」

薛蘅不停撫摸著小黑，搖頭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你讓大白帶著小黑在空中高飛，不要落下來，再時不時讓它們往別的方向飛一下。這樣那些人反而摸不透我們的行蹤。」

「少羅嗦！」

「蘅姐，到底是好還是沒好？！」

薛蘅一聽，也覺得不對勁，疑道：「朝廷對私自大量買馬的行為一直有著嚴格的管制，怎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不是。」謝朗忙做了幾個伸展的動作，見她往外走，趕緊追上，吞吞吐吐道：「蘅姐。」

謝朗看著她高瘦的背影消失在隔壁屋的門后，一躍而起，只覺渾身是勁，大聲叫道：「小二！」

話一出口，他隱隱覺得這腔調似曾相識，心中一跳，趕緊望向薛蘅，道：「蘅姐，大白小黑會不會將那些人引來？」

薛蘅將包袱紮好，回頭道：「走吧。」

肩傷痊癒，與大白重逢，又再度騎上千里良駒，謝朗頗有再世為人之感。他遙望前方，充滿喜悅地勁喝了一聲，駿馬揚蹄前奔，馳向莽莽田野。

薛蘅小心翼翼，將謝朗右臂上的布條拆開，用藥酒在傷口四周塗抹了一圈，仔細看罷https://m.hetubook.com.com，又輕輕捏了捏他的臂骨。見他並不喊痛，再抬起他右臂，慢慢移動。見他嘴角含笑，她便加快了動作。

「有味道嗎？」薛蘅感到奇怪，湊近來聞，忽然面頰一紅，退開兩步。

謝朗道：「我剛才回去再暗查了一番，買馬的人，大部分操北方口音。」

店小二蹬蹬上樓，「客官，有何吩咐？」

「嗯。」薛蘅在門口停步回頭。

「你不是一百兩買了兩匹嗎？」

「……」

他將剩下的三吊錢丟給薛蘅，輕哼一聲，「算你狠！」

他與薛蘅易容扮成姐弟后，走得極為順利，沒有再遇到暗襲，也不用再遮掩躲藏，早行路、晚投宿，終於擺脫了艱難的逃亡生涯。

薛蘅淡淡道：「沒了。」

天還未亮，他便來敲薛蘅的房門。

她照顧他吃飯穿衣梳頭等事，不再那般凶神惡煞，他若是有何要求，她也會盡量滿足。

「蘅姐。」

果然過不多時，謝朗牽著兩匹馬悻悻迴轉，身上仍是原來那套衣裳。

薛蘅等了許久，謝朗才又策馬回來，表情凝肅，道：「蘅姐。」

「蘅姐。」

「……」

「嗯。」

謝朗恨不得大聲歡呼，索性站起，長臂舒展，做了幾個使槍的動作。薛蘅被他逼得退開幾步，皺眉道：「若是二哥在，定要把你的手再綁起來。」

「……」

謝朗只得問道：「蘅姐，我受傷以前穿的那套衣服呢？」

薛蘅也十分欣喜，忍不住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謝朗接過銀票，轉身和*圖*書而去。

謝朗狠狠地腹誹了一番她的品味，可眼下自己身無分文，令牌又被薛蘅給收了，只得放低語氣道：「蘅姐，這套衣服穿了半個月了，有股味道。」

「怎麼會沒了？」謝朗覺得奇怪，她連一條破了的農夫外褲都要洗凈縫好，怎麼會不見了自己那套值一百兩銀子的衣裳。

店小二從未見過要洗澡水要得這麼激動的客人，嚇得一個哆嗦，趕緊應了，轉身下樓。

薛蘅微微抽了口冷氣，謝朗又道：「我再去問了問米價，每石漲到了八錢。」

她想了想，怒氣馬上又消了，還隱露笑意，「倒也不錯，那農夫家七個孩子，瘦得皮包骨似的，若是那一千兩銀票能讓他們過得好一些，倒也值！」

薛蘅再退幾步，急忙取出一張銀票，又不甘心，沉吟片刻，再掏一張，道：「你手臂已好，咱們不用再辛苦走路，可以騎馬了。」

謝朗一聽她竟將自己那身「瑞蚨祥」的衣裳換了農夫的衣服和粗糧回來，立馬哀嘆，「要命，那套衣服的夾袋中，還有一千兩銀票！」

二人都知此事非同小可，薛蘅道：「他們絕對不敢在一個地方買太多，會分散行事。咱們再查接下來要經過的州府，如果屬實，回京后你細稟聖上，不可小視。」

這回輪到謝朗面上一紅，「是。」

謝朗這才知她竟是對己吝嗇小氣，對窮人出手大方。萬般無奈，他只得輕聲道：「蘅姐，你身上還有沒有銀子？」

薛蘅上下打量著他，道：「這身很好啊，為什hetubook.com.com麼要換？我已經揀頂好的買了。」

謝朗將全身浸在大木桶中，任溫熱的水將自己整個身軀吞沒，直到在水底憋到無法呼吸，才「嘩」地跳起，再抹去面上水珠，趴在木桶邊緣，長長地嘆了聲，「爽啊——」

「蘅姐，你等我片刻。」不待薛蘅允可，他已撥轉馬頭，一騎絕塵。

薛蘅停住腳步，靜靜地望著他。

謝朗滿心歡喜，苦難的二十天終於過去，自己的雙臂終於完好如初，他這刻反而說不出話，只喃喃地叫了聲，「蘅姐——」

「怎麼了？」薛蘅勒住馬，回頭問道。

薛蘅看著他，眼底閃過一絲讚許，斷定道：「有人在囤糧囤馬！」

可馳出百來步，他又覺不對勁，回頭大聲問道：「蘅姐，你哪來的銀子？」

「有人在民間偷偷大量地買馬。」謝朗憂心忡忡，道：「據我所知，吉縣多產擅於長途行走的馬。以前這種馬不過五十兩銀子一匹，現在漲到了六十兩銀子。」

「蘅姐！」謝朗忙叫道。

「你果真不會還價，若會講價，應該能夠剩下三五兩銀子買衣服的。」薛蘅面無表情，躍身上馬。

薛蘅怒了，「你又不說！當時你只死命要系回原來的腰帶，我才猜到令牌在裏面，怎知衣服中還有銀票！」

「沒好嗎？」

「嗯，你說。」薛蘅也滿面鄭重。

謝朗點點頭，勁抽馬鞭，當先馳出。

薛蘅正在收拾包袱，並不回頭，道，「進來吧。」

薛蘅不答，打馬超過他了，才拋下一句，「你猜！猜中了獎你一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