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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滿霜河

作者:簫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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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佳人世外改妝時

第二十七章 佳人世外改妝時

謝朗已微微笑著,輕快地喚道:「蘅姐!」
薛蘅聽著似是有些道理,便道:「那你說,要如何稱呼才好?」
薛蘅本能地張嘴,卻一時想不出理由反駁。
他剛要點頭,又趕緊跳起,連聲道:「不用不用。」
赭石在鼻側淡淡地抹出陰影,俊挺的鼻樑大了一個圈。
謝朗思忖片刻,抬頭直視薛蘅,正容道:「師叔,從今天起,我叫你『蘅姐』,你喚我一聲『遠弟』吧。」
謝朗低著頭,她越說越大聲,「你知不知道,一般的農家,一年四季才兩三套衣裳,窮的地方,甚至一家人共穿一套衣服。你這般奢侈浪費,和蛀蟲又有何異?!」
可喘息聲依然清晰,間或還夾雜著謝朗的呻|吟。
「為何不行?」
謝朗的呻|吟聲越來越大了,她怕他是今日奪馬逃生時觸動了傷口,便想過去查看。可剛爬起,夢境中的情景浮現,又連忙坐回原地。
她將換下來的衣物層層包住鐵盒,放在包袱里,再將包袱綁在背上。謝朗還在發愣,她輕聲喚道:「師侄!」
更何況這樣一穿,竟把她高挑的身材顯露無遺,不再象一個遺世孑立的道姑,有了幾分煙火之氣。
謝朗在前,薛蘅在後,二人揀著偏僻處走了大半日,前方丘陵漸少,多是茫茫田野,田野間散落著村莊和集鎮。薛蘅思忖良久,道:「咱們這樣逃,不是個辦https://www.hetubook.com.com法。」
再過片刻,謝朗忽然發出一聲悠長的呻|吟,嚇得薛蘅跳了起來,他卻再無動靜,連喘氣聲也低了下去。
薛蘅不停撫著胸膛,慢慢從夢中清醒,但四肢仍如滑脫了一般難受。
薛蘅沉吟道:「你的臂傷還要半個月才會好,這半個月,絕不能讓他們發現咱們的行蹤。」
心跳的聲音如鼓點般在耳邊擊打,渾身大汗淋漓,四肢酸軟如泥。她大口喘氣,許久,無力地伏在草地上嘔吐,待將膽水都嘔了出來,這才明白,自己竟是做了一場夢。
謝朗遠遠站著,聽到這話,並不轉身,只點了點頭,輕嗯一聲。
謝朗面紅耳赤,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卻始終不敢面對薛蘅,悶聲道:「敷了紅花膏,好多了。」
雖然依謝朗的目光,這套衣服仍是太過簡單樸素,比謝府燒火的丫頭們穿得還不如,但與她先前慣穿的那套藍布衣、綁腿藤靴比起來,實有天壤雲泥之別。
而謝朗,始終沒有正面對著薛蘅,就連她遞來吃食,他也只是側著身子,歪著腦袋,用嘴來咬。
她跑過去將他推開,拎起褲子,見已被蹂出了兩個破洞,還滿是泥漬,心疼至極,責道:「你這是幹什麼?好好的衣裳,洗乾淨了還可以再穿。」
謝朗跳起,道:「師叔,咱們得改改稱呼才行,和*圖*書不然一開口就會暴露身份。」
薛蘅點頭表示同意,想了想,道:「你叫我姑姑或者小姨吧,我叫你大侄子。」
謝朗哪肯,心裏更打起了主意,連連搖頭,「不行不行。」
這不再是那修眉挺鼻的俊朗將軍,而是歷經風霜、正為生活奔波勞碌的江湖青年。
此刻,她裝扮成了一個年輕的江湖女子,上著淡灰色對襟衣,下著深藍色百褶裙,腰間系了一根深藍色的絲絛。腳上換了雙黑色布鞋,從裙底冒出小小的鞋尖。
這哪是高高在上的一閣之主、輩份極高的掌門師叔,分明是一個秀麗的年輕女子。
薛蘅偏過頭,淡淡道:「易容術並沒有那麼神秘,江湖傳言喜歡誇大其辭。其實不過是些麵粉赭石炭筆之類,再根據妝容,配些合適的衣裳而已。」
薛蘅雖覺他今天十分古怪,卻也不敢勉強再脫。她將衣裳一一替他穿好,跑到樹林深處替自己易容並換了衣物,再出來時,見謝朗正將脫下的那條外褲在泥土中用力踩著。
快要到他身邊,謝朗卻忽然坐起,屁股在地上扭了一個圈,背對著她。
謝朗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嘆道:「真是神乎其技也。只怕太奶奶看見,也不會認出來。」
薛蘅一直以來,總是板著臉,而且身上也總是穿著厚重寬鬆、象道姑服般的粗布藍衣,腳上是綁腿藤靴,走路如男子般虎虎https://m.hetubook.com•com生風,就連身段,也變得如男子般硬梆梆的。
外衫、夾衣、外褲都除下,謝朗伏低身子,死活不肯再脫里褲。
薛蘅象只受驚的兔子,焦燥不安。待晨曦象個矇著面紗的羞怯少女,在東邊若隱若現,她才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謝朗。
修長的眉毛被短刃刮掉一截,用炭筆細細描濃,再在尾處稍稍壓低。
薛蘅雙唇顫抖,慢慢回頭。數步之遠,謝朗正躺在樹下,喘息著,不時呻|吟一聲,但始終未見動彈。
謝朗嚇得轉身就跑,薛蘅手伸了個空。她本就戰戰兢兢,這刻惱羞成怒,喝道:「站住!」
薛蘅道:「他們既然能脅迫陵安府,說不定可以脅迫更多的地方官,也不便再去官府調兵。」
麵粉和上些灶灰,再用水調了,抹到臉上和脖子上,玉面朱唇頓時變成了一個皮膚微黑的青年。
她五官也稍作易容。眉毛畫彎了些,令整個面容柔和了許多;可能是她想故意化得丑一些,面頰上點了數粒小小的麻子,但這樣一來,反而令她的臉龐變得生動,竟多了幾分俏麗的神韻。
謝朗還是不應,薛蘅忍不住大聲道:「謝朗!」
謝朗抬頭,被她的目光嚇得銅鏡險些掉地。薛蘅也驚覺,一把搶過銅鏡,走開幾步。
謝朗再點點頭,頭腦清醒起來,道:「咱們在陵安府冒了頭,只怕回京城的一路,和-圖-書都會有人在布網。」
薛蘅嘴角一撇,道:「這世上,年齡相仿的姑侄多了去了,你沒聽過『白鬍子的孫子、搖籃中的爺爺』一說嗎?」
謝朗本心痒痒的,聽到「衣裳」二字,不自禁地低了低頭,急忙轉身,強作平靜道:「那就有勞師叔了。」
薛蘅擔心地問了一句,「你的手是不是很疼?」
還有——謝朗目光慢慢向下移,忽然醒覺,在心中狠抽了自己一記耳光,暗暗罵了一句,「畜生!」
謝朗噎住,便又搜腸刮肚,想著理由,「雖說這樣的也有,但畢竟不多。你這麼年輕,我叫你一聲姑姑,別人自然會多看兩眼,難保不招來懷疑。再說了,那些人也可能想到我們會易容,但你是一閣之主,我是將軍,他們肯定認為你我會謹遵輩份,只怕首先打探的便是結伴同行的姑侄或姨侄。」
謝朗不答,只一個勁地搖頭。
謝朗嘀咕了聲:我家下人的衣服都比這個好,有必要嗎?他抬頭欲待反駁,看清薛蘅的妝容,雙眸一亮。
薛蘅想起夢中他說過的話,嚇得象兔子般跳開兩步。
薛蘅見他嘴唇微動,似在嘟囔著什麼,以為他尚不服氣,便再訓了幾句,方消了些氣。
謝朗精神為之一振。易容之術,歷來為江湖不傳之秘,他一介貴族公子,只從傳言中聽過這種秘術,卻未親眼見過。這刻聽薛蘅這話,好奇心大起,忙趨過來,問和-圖-書道:「師叔,你會易容術嗎?」
原來真的是夢。
「不行,你現在穿的,是農夫的衣裳,但我將你易容成一個行走江湖的青年,得換過這套才行。再說,還要在腰間纏些布帶,讓你身形有所改變。」薛蘅說著,兩眼一閉,來解他的腰帶。
薛蘅端詳著自己的傑作,恍惚間,夢中模糊的景象再度清晰。他向她逼近,他的手臂那般孔武有力,他眼神是灼熱的,呼吸是粗重的,他的喉結——
薛蘅覺得他古古怪怪,終究不放心,再問道:「你昨晚睡著時一直在哼,如果真疼得厲害,就讓我看看。」
胭脂和了松膠,貼在左頰,不但看上去臉上生了顆紅痣,就連臉型也因為這小小的一痣,感覺瘦削了許多。
莫非不是夢?
她抬起頭,斷然道:「咱們易容吧!」
謝朗一臉正經,道:「師叔,這番裝扮,你把我變老了幾歲,我們年紀本就相差不大,這樣一來,更顯得相差無幾了,怎能再以姑侄相稱?」
眼前之人,真的不再是三年前那個十七歲的跳脫少年了。
薛蘅驚恐地呼叫,騰地坐了起來。
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再說一句話,偶爾視線相觸,都如被閃電擊中了一般迅速轉頭。
謝朗既好奇她會改成啥模樣,又不敢細看。忐忑不安中慢慢轉頭,卻見她解開包袱,拿出一套男子衣裳,躊躇片刻,抬頭望著自己,道:「還得換過衣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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