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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崽子們，不怕死的就來吧！」

謝朗撒腿狂奔，黑衣人緊綴不舍，從黎明直追到正午，眼見前方山丘上有一座破舊不堪的寺廟，謝朗直衝過去。

謝朗暴喝一聲，手中長戟如風輪般狂轉起來。黑衣人都素聞「涑陽小謝」槍法如神，不由都退開兩步，謝朗長戟一掃，將廟前泥塑掃落石階，泥土四濺，灰塵滿天，他趁機躍入寺廟，「嘭」地一聲，關上了廟門。只聽聲音大作，顯見他正搬來東西，將門抵住。

謝朗看見大白腳爪上綁著一個小竹筒，知道是平王的回信，可現在這般危急，哪還來得及取下細看，更不能落在對方手中。他咬咬牙，撕下一大塊白色的內衫，拿起香爐中殘餘的佛香，迅速在白布上寫下一行字：

「原來如此。」謝朗笑道：「我就在嘀咕，鐵叔叔高風亮節，定不是這樣的人。」

空中雪花如柳絮飛舞，河邊的野草都被雪壓得低下了頭，更襯得那十余株野菊剛勁不阿、傲然不群。

謝朗心中欣慰，知道他已弄清了全部的事實，便不再多說。鐵泓嘆道：「明遠，你來得太及時了。我正一籌莫展，為抓不到張保的罪證而發愁。還不得不收下他送的歌妓，裝作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想引他自動上鉤。現在看來，倒是不必了。」

閣樓十分矮小，謝朗無法坐直身子，只得躺在了樓板上。聽得下面那縣令踏進門來，鐵泓吩咐鐵思出去。過得一陣，便聽到鐵泓拉長了的聲音，「劉縣令，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你說的軍國要事嗎？」

謝朗靠著殿中已破爛不堪的泥菩薩，大口喘氣。大白看著他，叫了一聲。

一道身影如閃電般撲來，直取謝朗胸前。

鐵泓唇邊的血跡尚未完全凝結，謝朗猛然抬頭，衝出屋子，躍上牆和圖書頭，四顧而望，可白雪寂寂、夜色蒼濛，哪還有兇手的蹤跡？

鐵泓笑了笑，似是將那銀票收了下來，縣令喜得聲音都發顫，「那下官就不打攪大人休息。下官告退，下官告退。」

鐵泓忽然板起臉，道：「其實，有時你鐵叔叔也是會收下貪官污吏送上的銀子的。」

「嘭嘭」連聲，擋著廟門的幾個泥塑已搖搖晃晃，眼看就要被人用樹榦撞開。

身後有五人緊綴而來，輕功竟都不在他之下。謝朗大急，在城外的樹林中左拐右躲，左腿愈加疼痛，鮮血涔涔而下。他強行忍住，可再奔一陣，真氣漸感不繼，眼前也漸漸眩暈，身後之人仍緊綴不舍。

鐵思抬頭，怒道：「謝將軍，到底怎麼回事？！」

鐵泓想了想，道：「不能讓他們起疑心。明遠，你先迴避一下。」

謝朗等了一陣，未見鐵泓相喚，只怕縣令還未走遠，便耐心等待。下面窸窸窣窣，似是鐵泓正把玩著那些銀票，謝朗幾乎就要笑出聲來。一個縣令的年俸不過三百兩銀子，這劉縣令一出手行賄便是三萬兩，根本無需證據，便可直接治他一個貪贓之罪。鐵叔叔這一手，不知有多少貪官自動撞上來，倒也妙極。

他傲視著五名黑衣人，將長戟用力一拄，怒喝聲如晴天驚雷，震得樑上灰塵簌簌而落。

謝朗鬆了口氣，將燭台放在樓梯上，走了過去，「鐵叔叔。」

待五人走得近了，謝朗忽然站起。正午的陽光從殿頂的破洞處灑下來，照在他身上，豪氣勃發、英姿凜凜。

「臭小子！給你活路你不走，不要怪兄弟們不客氣了！」為首的黑衣人將手一揮，五人各展招式，攻了過來。

謝朗想不到十府捕頭手下竟有這等高手，眼下自己被誤認為殺害鐵泓的兇手，誤認倒不要緊，日後可以辯明，可這鄭捕頭顯然是張保的心腹，ｍ.ｈetuｂｏok•ｃｏｍ.cｏm想奪取自己懷中的賬冊，萬一賬冊被奪，自己被殺，又如何替神銳軍洗清冤屈呢？

大白終於昂首而叫，扇動雙翅，沖向雲霄。

謝朗一愣。鐵泓象少年般調皮地擠了擠眼睛，呵呵一笑，「反正他們是搜刮的民脂民膏，我就收了來入國庫，順便充當他們的罪證。」

大白凄厲地叫了聲，在空中急速盤旋兩圈，向西飛去。

「嘭」聲巨響，廟門轟然倒下，黑衣人舞著兵刃直衝進來，眼見大白衝上半空，其中一人奮力擲出手中長劍，劍刃擦著大白的爪子劃過，又嗆然掉落。

可鐵泓似乎還沉浸在思慮之中，仍然沒有出聲。

再等一陣，下面沒了聲響，卻仍不聽鐵泓相喚，謝朗忽然湧上強烈的不安。他忍不住爬出閣樓，自樓梯口探頭，屋內卻已是一片漆黑。

黑衣人們互望一眼，為首之人不敢翻牆而入，怕成為活靶子，想了想，道：「老四、老五，你們守後門。老二，你掩護，等會我和老三將門撞開，我們一起攻進去。死都不能讓他逃了！」

隨著他的喝聲，十余名差役衝進屋中。謝朗心痛鐵泓之死，一時不及分辯，眼見兩名差役揮舞著鐵鏈衝來，右腿急速踢出，差役便皆跌倒在地。

「臭小子，現在才回來！你老子都快沒命了！」

那鄭捕頭猛然抬手，指向謝朗，「來人啊，將兇手拿下！」

追趕的幾名黑衣人齊聲怒喝，趕到石橋邊，已只見河水卷著碎雪急湧向東。其中一人怒道：「分頭追！」

「好。」謝朗四處看了看，這是一間用來會客的屋子，沒什麼好藏身的地方。鐵泓將賬冊遞給他，再往上面指了指。謝朗忙將賬冊放在懷中，再從屋角的樓梯拾級而上，藏到了用來儲物的閣樓之中。

那劉縣令嘿嘿笑，「大人，您遠道而來，路上辛苦了，您乃國之柱石，您的身體健康自然就是軍國hetuｂｏｏk.ｃoｍ.ｃoｍ要事。一點薄儀，幫大人補補身子，請大人笑納。」

這般追追逃逃，直奔到晨曦微現，忽見前方一條小河，河面上一座石橋，橋下河水尚未冰封。橋前的石碑上，刻著「安南」二字，正是安南道的界橋。

二人正笑時，忽聽到院門口傳來爭執的聲音，似是鐵思擋住了什麼人的來訪。鐵泓眉頭一皺，已聽一人高聲叫道：「御史大人，下官有軍國要事告知大人！」

屋外忽然傳來一聲夜梟的鳴叫，謝朗全身毛骨悚然，他急躍至鐵泓身邊，低頭一看，只見鐵泓面色僵青，雙目圓睜望著前方，嘴角一絲烏黑的血跡！

「謝、謝、謝將軍……」縣令嚇得腿肚子直哆嗦，同時眼珠子四處轉。

謝朗依稀聽出，此人正是那安南道的縣令。

廟門搖搖欲墜，謝朗猛然閉上雙眼，又睜開來，迅速將布條結結實實地綁在大白爪上，向著西方連做手勢，又連喝三聲，「小黑！小黑！小黑！」

謝朗看著他們，呵呵而笑，左腿傷口處彷彿灼烤般刺痛，他卻越笑越大聲。

謝朗本能地捂上胸口，用力按住那本賬冊，在地上連續數個翻滾，只聽「咯嚓」連聲，他身後的桌椅接連被擊得粉碎。

縣令嚇得彎下腰去，「鄭、鄭捕頭……」

這時，後門的黑衣人也躍了過來。五人看向正依著菩薩坐在地上、滿身血跡、劇烈喘氣的謝朗，全神戒備，一步步逼近。

謝朗也躍回屋中，正要說話，只聽腳步聲大作，又有數人沖了進來，從服飾看，正是這安南道的縣令和師爺等人。那縣令顫聲喝道：「何方賊子？竟敢謀害御史大人？！」

正在這時，空中忽傳來一聲高亢的雕鳴，一道白影急衝而下，五名黑衣人猝不及防，暴喝著躲閃，在雪地上狼狽翻滾，才避過白雕凌厲的攻擊！

「姓謝的！交出東西，饒你不死！」為首之人臉上有道長長的刀疤和-圖-書，冷笑起來分外猙獰。

等謝朗說完，鐵泓便在紙上連著線條，一邊分析，「明遠，依你所說以及賬冊中的記載，張保貪墨軍餉糧草，其中一部分是……」他頓了頓，在紙上畫了一個圓圈，續道：「為了掩蓋貪賄行跡，他指使邵師爺將賬冊燒毀，邵師爺怕自己有一天被殺人滅口，燒了假賬冊，將真賬冊藏了起來。張保卻始終不放心，恰好神銳軍士兵去搶了糧草，於是張保的心腹趁亂殺了邵師爺，嫁禍給章海，製造了『嘩變』。裴無忌為保部下，同時也為了希望朝廷查清真相，這才帶著神銳軍去了大峨谷，同時還可以防禦丹軍可能發起的攻擊。你找到賬冊，卻被發現了蹤跡，遭到追殺……」

謝朗心頭湧上一絲莫名的恐懼，爬下樓梯，擦燃火摺子，順手點燃燭台，卻見鐵泓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椅中，似在低頭沉思。

他看著這一行字，眼睛微微潮濕，輕輕地喚了聲，「蘅姐……」

謝朗眼前一陣眩暈，身形搖晃了一下，那淺黃色的菊影慢慢擴大，他摸了摸懷中的賬冊，喃喃喚了聲，「蘅姐！」忽然縱身跳下石橋。

五人分頭追出百餘步，那為首之人又猛然醒悟，回過頭來，喚道：「橋底下！」

不見鐵泓回應。

謝朗本能地將手指放到鐵泓鼻前，駭得魂飛魄散，失聲驚呼，「鐵叔叔！」

鐵泓哈哈大笑，「洒脫中不失剛直，勇猛無畏卻心思細密。憫懷有子如此，足以慰懷啊！」

「鐵叔叔。」謝朗輕聲喚道。

他看著紙上的字與線條，冷哼一聲，慢慢地畫了一個箭頭，直指向正中間那個圓圈。

謝朗這時已將廟前泥塑手中的長戟執在手上，他右手握戟，左手叉腰，居高臨下地望著五名黑衣人，好象長纓在手、銀甲在身，面對著千軍萬馬，血染戰袍，卻仍傲然而立。

石橋邊十余株野菊，迎著這秋天早來的風雪，開得正艷。

隨著他htｔps://wｗw.ｈｅtｕboｏｋ•cｏm•cｏｍ的喝聲，果然便見謝朗從石橋下鑽出來。為首的黑衣人獰笑一聲，「想調虎離山，沒門！」五人再度向石橋圍攏。

大白急速振翅，可剛飛起來，它又落下，雕目中滿是不舍，戀戀地望著謝朗。謝朗用最嚴厲的語氣再喝一聲，「小黑！去！」

念及此，他猛然咬牙，一聲暴喝，作勢要衝向屋外，眾差役齊齊攔截，謝朗趁機扭身撲向屋角的樓梯！他順手一帶，燭台傾覆，屋內陷於一片黑暗。眾人驚呼聲中，謝朗已自閣樓的小窗穿了出去。他忍著左腿劇痛，攀上屋頂，提起全部真氣，施展輕功，一溜煙地往城外疾奔。

他在牆頭呆立，腦中一片混亂。正在這時，院門被大力推開，鐵思沖了進來，他直衝到屋中，看清屋內景象，失聲哭道：「大人！」

謝朗深覺這位鐵叔叔遠沒有爹那麼迂腐和囿於成規，與自己十分投契，喜得心痒痒的，開玩笑道：「鐵叔叔，要不是您和我爹平輩，我便要和您結拜了。」

「要東西，就拿你們的命來換吧！」

一名黑衣人慾待追出，為首之人喝住他，「那鳥沒把東西帶走，別管了！」

謝朗在廟門前轉過身，哈哈大笑，「乖兒子，你總算趕回來了！幹得不賴！」

大白厲聲而叫，飛到謝朗肩頭，兇狠地注視著又逐漸逼過來的黑衣人。

忽然又有人從屋外沖了進來，穿的是十府捕頭的皂衣。他衝到鐵泓面前，跺腳道：「來遲一步！來遲一步！」

「嗯。」鐵泓威嚴十足地自鼻中發聲，縣令退出屋子，帶上了房門。

「誤會……」謝朗剛說出兩個字，又有兩人沖了上來。他苦笑一聲，向後一閃，本以為能閃開這兩名普通差役的攻擊，卻被隨後而至的兩道如迅雷般的寒光嚇得膽肝俱裂。電光火石間，他提起全部的真氣急躍而起，險險躲過一劍，卻再躲不過另一劍，左腿血光迸濺，痛哼一聲，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