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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鐵御史住在驛館，謝朗沒有再聽下去，出了縣衙，在城中轉了半圈，便找到了驛館。

「怎麼了？」

那大哥冷哼一聲，道：「三弟，實話告訴你吧，那賬冊若落在鐵御史手裡，不但張大人，只怕京城那一位頭上的五珠玉冠都保不住！」

謝朗頓時醒悟，定是昨夜自己離去后，這三人去而復返，發現牆角有被人撬過的痕迹，四下尋找自己，自己半個晚上沒有出城，讓這三人找到了城外的馬兒，在此設下伏擊。

對方連他的裝束都掌握得一清二楚，看來這南下之途，已布滿了重重陷阱。謝朗考慮再三，終於決定，既然可能無法將賬冊送回京城，不如先去安南道，找到鐵御史，將賬冊先給他過目，抄錄副本，多一個知情之人，再請鐵御史秘密去勘驗邵師爺的屍體，這樣萬一自己有個閃失，也不致使證據遺沒而奇冤難雪。

「安南道，邵師爺的老家，還有一處舊宅。」

那大哥一拍窗欞，急道：「糟了！你怎麼不早說邵師爺的老家在安南道？！」

鐵泓接過，翻開細看，嘴角不由微微抽動，漸漸地露出無比喜悅的笑容。看了許久，他合上賬冊，嘆道：「明遠，我找了這麼久都沒找到這賬冊，你怎麼找到了？」

「啊？！雍……」

那三人都彎身攻向他下盤，不及收招，待直起身時，謝朗已躍出了十余丈遠。他急速奔跑間縱聲大笑，「各位辛苦了，咱們涑陽再見吧！」

謝朗不禁搖頭。顯然這縣令根本不知張保的事情，還以為鐵御史是來查他，意圖行賄，但一介小小縣令，一出手便是三萬兩銀子。三萬兩！不知可以救濟多少象當年的蘅姐那樣無家可歸的孤兒。便是充當軍餉，也足夠神銳軍一個月之用了。

這記錄著張保貪墨軍餉糧草和北境十府稅銀、行賄雍王及朝中若干官員的賬冊，加上邵師爺的屍體，便能證明張保貪墨餉銀、蓄意挑起神銳軍「嘩變」。這兩樣證據一旦https://www.hetubook.com.com大白于天下，將在殷國官場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謝朗此時左腳尚在馬蹬內不及抽出，極細微的風聲響起，他心呼不妙，腰一挺，硬生生將身子挺起數寸，堪堪避過橫削過來的另一道寒光。

謝朗挖出屋子東南牆角處的一塊青磚，伸手入洞，摸出一本賬冊，咧嘴一笑。

「縣公，還是看看再說吧。聽說他在這裏還有幾日逗留，咱們看看再說。」

「鐵大哥，我有要緊事，要見鐵叔叔。你和鐵叔叔說一聲，千萬別讓旁人知道。」

沒多久，屋內傳來鐵御史的笑聲，「今夜十分盡興，都散了吧。」片刻后，屋內走出數名歌妓，嬌笑著離去。再過了一陣，鐵思出來，帶上了房門，在院子四周巡視一番，確定無人監視后，向謝朗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出了院子。

另一名身著師爺服飾的人說道：「縣公，這鐵御史到底為何而來，咱們還沒有摸清楚，貿貿然送銀子過去，豈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為首的大哥望著雪地上謝朗遠去的身影，恨恨道：「走，回幽州！」

夜深時，風更大，刮過空蕩蕩的街道，發出尖厲的聲音。

他遠遠地跟著那青年漢子，眼見他入平口關時，被蜂擁而上的數人按倒在地，心中一凜，迅速躲入路旁的樹林之中。

謝朗慌不迭地執晚輩之禮，鐵泓這才微笑道：「明遠，你怎麼來了？」

謝朗想了想，靈機一動，在平口關北面五六里路處的一個茶寮，裝作被茶潑濕了衣衫，花了一兩銀子，與一名戴著氈帽的青年漢子換過了裝束。

「我是在邵師爺的屋子裡找到的，他可能預感到自己會被張保殺人滅口，在衣服滾邊里留下了線索。」

謝朗也于這一瞬間，看清楚來襲者共有三人，都手握長劍，從一瞥之間的身形來看，正是昨夜那三個在邵師爺屋中尋找帳冊的黑衣人。

「噓！你想死不成？！」和*圖*書

「鐵叔叔，我正為了此事而來。」謝朗將北上之後的事情一一細述，鐵泓越聽，面色越凝重。

漁州城門已關，謝朗只得縮在一處廢宅內歇息了半晚，待天蒙蒙亮時，躲在運送夜香的車下，出了西門。

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乘著天黑，偷入一大戶人家的馬廄，從背後打暈了看守之人，生平第一回做了「偷馬賊」。

他知這三人單打獨鬥都不是自己的對手，但聯起手來卻肯定勝過自己，眼下座騎已被殺死，最要緊的是逃離險境。他右足在馬鞍上一蹬，躍身而起，「啪」地擊出一掌，擊落一根手臂粗的樹枝，落地時，施展出當日薛季蘭教過他的那路槍法，架住黑衣人們猛烈的攻擊。

「哦？邵師爺不是在神銳軍嘩變時死在章海槍下了嗎？我也想過找他的屍體，可據說已被丟在大火里燒成灰燼了。到底怎麼回事？」鐵泓神色鄭重地問道。

「哈哈，鐵叔叔，可對不住，小侄先找到這樣寶貝了。」

「好。」鐵思不多話，轉身進了屋子。

他按下憤恨之情，耐著性子繼續聽屋內二人的談話。

謝朗聽謝峻說過，知道鐵泓有這樣一個習慣，每逢思考時會將每條線索的要點在紙上寫下來，再連成線，細細研究，找到其中的蛛絲馬跡，便也不以為奇。

他找到拴馬的樹林，解下馬韁時，猶自想著如何將賬冊平安送達京城，剛要騰身上馬，心頭忽然閃過一陣極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如此熟悉，仿似當日與薛蘅在山間遭遇雲海十二鷹伏擊前一般。他不及多想，本能下向後急翻，一道銀色的光芒在他頭頂倏然劃過。

一名似是為首的人踹了他一腳，罵道：「你知道個屁！這差事是張大人親自吩咐下來的，你少廢話，快找！」

可顯然，張保正在派人四處尋找這本賬冊，只怕雍王的人也已派出來了，如何才能將賬冊順利送到京城呢？還有，現在看來，邵師爺的屍體不但能證明和*圖*書他並非章海所殺，更能證明他是被張保殺人滅口、再栽贓嫁禍給神銳軍，因此屍體絕不容有失。可等朝廷派人來勘驗屍體，最快都需要一個月，萬一屍體被人發現，又如何是好？

「鐵叔叔，我想請您看一樣東西。」謝朗從懷中取出賬冊，遞給鐵泓。

最開始說話那人問道：「大哥，究竟那賬冊有什麼要緊，張大人會這麼看重？」

謝朗這時已抽出靴間匕首，「當」地一聲，架住那道鋒刃，那人長劍一斜，猛然刺入馬兒右耳，馬兒一聲慘嘶，倒在地上。

謝朗找到府衙胥吏們聚居的城東春柳坊，卻不知道哪間才是那師爺住過的房屋，想找個人來逼問，又怕露了行跡，正為難時，忽見前方三個黑影若隱若現，他心中一動，悄悄跟了上去。

他知命在須臾，猛喝一聲，右足急速踢出，踢上馬兒臀部。駿馬向前急馳，將他帶出十餘步遠，又有一道寒光激射而來。

鐵御史姓鐵名泓，乃三品御史台大夫，負責監察百官、審查官吏貪腐的案件，此番奉旨北上，暗查張保貪墨劣行。他與謝峻為同科進士，交情極好，謝朗稱其一聲「鐵叔叔」。對其人品，謝朗是極信得過的，即使賬冊進了京城，到時主持此案的，只怕還是此人。

「什麼地方？」

他易容的模樣已被人看破，只得恢復了本來模樣，再偷了一頂帽子戴上，星夜往南趕。

安南道是距北梁最近的一個縣府，人口不多，縣城很小。謝朗沒費什麼勁，便翻入了縣衙，躲在縣令書房的窗外，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兩人走了進來。

可對方若要攔截自己，平口關也是再好不過的設伏地點。

再找了許久，三人終於死了心，那大哥喃喃道：「莫非邵師爺沒有說假話，那賬冊真的已經燒掉了？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沒有啊。」

過了一會，那二弟接話道：「我想起來了，還有一個地方沒有找過。」

謝朗要的正是他這句話，趁三人合力攻向自和_圖_書己下盤之時，忽然將樹枝在地面一頓，借力雙腿一彈，一個「鯉魚翻身」，自頭頂的樹枝上翻過，同時伸手握住前方的樹枝，再借力騰向前方。

「可咱們這小地方，也沒其它好查的啊！若不是為了查本官、本官的……他也沒必要來這裏吧？」

「鐵御史昨天去了安南道，張大人還在疑惑他怎麼跑到不相干的安南道去，肯定是去找賬冊了！快，快回幽州，速速稟報張大人！」

待周遭再無一絲聲響，謝朗拍掉肩頭的碎雪，躍到廊下，輕輕地推開房門，象狸貓一樣鑽進房中，又將門嚴嚴實實地關上，輕聲喚道：「鐵叔叔！」

另一個聲音道：「沒錯，那傢伙婆娘早逝，無兒無女，也沒什麼相好的，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裏。」

下了決斷，謝朗當夜折向東北，第二日黃昏時分，便入了安南道。

「可現在都找遍了，哪有什麼賬冊？」

「縣公，萬一他不收呢？」

待他們翻牆入院，謝朗也悄悄騰身而入，見屋內燃了一豆燭火，他貓著身子蹲到窗下，只聽屋內不時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驛館內人來人往，簫樂之聲直至半夜都未散去。寒風勁朔，雪花飄舞，謝朗躲在牆角等得有些心焦，忽見鐵御史的隨從鐵思從屋中走了出來。這鐵思是鐵御史身邊的得力助手，也曾多次隨鐵御史到謝家拜訪，自然認得謝朗。謝朗心中一喜，探聽到左右無人，便丟出一顆石子，正中鐵思的腳背。

先前那人不敢再說，三人再找了許久，為首那人問道：「二弟，這真是那個邵師爺住過的屋子？」

「謝將軍。」四十上下、容顏清癯的御史台大夫鐵泓從椅中站了起來，謝朗與他同為三品，他便行了平級之禮。

第二日黃昏，眼見前方已到平口關，謝朗心中卻再度湧上隱隱的不安。平口關乃由北入南最重要也是最快的通道，此去涑陽，放馬南下，只需七八日便可到達，如若不走平口關，則至少多花費半個月的時間。

謝https://m.hetubook.com.com朗思忖良久，決定先帶著賬冊出城，等大白送信歸來，再命它向平王求助，讓平王派徐傑等人前來接應。

再過一陣，一人悶著聲音道：「奶奶個熊！哪有什麼賬冊！分明是戚老五嫌我們沒事幹，消遣我們！」

平王府出了內奸，沿途州府平王一系的人馬不能再調用，否則走漏了風聲，就再無替神銳軍洗冤的證據。

張保的人以為自己要將賬冊送回涑陽，定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折道去安南道找鐵御史。

鐵思多年隨鐵御史查案，身手本也不錯，經驗更極豐富，不動聲色地裝作急著小解的樣子走到牆角，看清謝朗模樣，他張大了嘴，接著鬆了口氣，壓低聲音問道：「謝將軍，您怎麼到這裏來了？」

「可是今天張大人派來的人說……」

那三個黑影顯然身手都不錯，謝朗施展全身解數，才沒有被他們發現。三人飛檐走壁、穿街過巷，在一個小小的院落外停住腳步。

謝朗失了座騎，行跡已露，只得揀偏僻的地方行走，這一日便只行了四十來里路，快天黑時才走到廉陽鎮。

「可聽說在幽州時，張大人送去美人，他也照收不誤。來了咱們這裏，又在驛館夜夜笙歌，可見他也不是鐵板一塊，咱們還是未雨綢繆為好。」

在謝朗敘述的同時，他拿起案上的羊毫筆，蘸了墨水，在紙上慢慢地寫下「神銳軍、嘩變、糧草、師爺、裴無忌、謝朗、丹軍、張保」等字。

驛館內果然傳出簫樂聲聲，謝朗心中泛起疑雲，從爹素日評價來看，鐵叔叔不象是這等尋歡作樂之人，難道有什麼蹊蹺？

其中一名身著縣令服飾的人在屋內不停地來回走著，顯然心事重重，過了片刻，他聲音戰戰兢兢，開口道：「永宗，依你看，這三萬兩銀票，到底是送還是不送？」

薛季蘭的這套槍法剛猛中不失柔韌，攻守兼備，極適合應對多人攻擊。一套槍法使罷，謝朗故意賣了一個破綻，那三人中身形最高大的人「咦」了一聲，呼道：「攻他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