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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他收斂了眸中全部的憂思與擔憂，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笑道：「先莫為這些事煩憂，眼下最關鍵的是先將丹賊趕回去，才能騰出手來。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只要我們還有一口氣，總要將當年的誓言一一實現！」

他吩咐下去，便有士兵打開木籠，鑽進來查看。

謝朗道：「只要安排妥當，接應及時，這個計策沒有大問題。只是蘅姐和柔嘉……」

裴無忌道：「還有，我們原先是計劃拿下岷山後插向赤水原，現在丹王一旦將阿勒往南調，那邊我們反而不好行軍，得走西邊。」

陸元貞黯然道：「他是真正的忠勇之士，孑然一身，一心報國，無需用其家人相牽制。」

誰都沒有再提三日後的激戰，誰也沒有再提起柔嘉和薛蘅。

裴無忌這才放下心來，沒有再表示異議，只是目光複雜地看著行軍圖上欒家溝至左家堡一帶，低聲道：「這裡會有一場血戰啊。」

涼風起，亭外有雨絲斜飄進來，潤濕了青石台階。

陸元貞道：「這也是我建議棄守燕雲關的另一個原因。現在丹軍十幾萬大軍集結在一起，我們去硬搶，肯定是搶不回的。只有在他們流動作戰、戰線拉長的時候，才有機會下手。從燕雲關往漁州，數百里路，丹軍邊作戰邊前進，看守她們的肯定只有千餘人。而且這時局勢定會很混亂，我們只要派出一支身手高強的精兵，裝扮成丹兵，混水摸魚，就有機會將她們救出來！」

陸元貞在作戰圖上示意道：「我們原先的計劃是將丹王拖在燕雲關，主力先圍殲阿勒的葉捷軍，再攻https://m.hetubook.com.com打赤水原的摩罕，然後回過頭來夾擊丹王。

徐烈正要請纓，陸元貞忽道：「小徐不行，救柔嘉和薛先生，得我去。」

腳步聲響起，平王與謝朗並肩過來。陸元貞替二人各斟一杯酒，三人同時仰頭喝盡，再相視一笑。

眾人均是凜然一驚，以為丹軍又來挑釁。陸元貞將手中的情報呈給平王，平王看過，疑道：「確定無誤？摩罕也到了？」

這日清晨，聽到外面號角鳴響、戰馬嘶叫，薛蘅與柔嘉對望一眼，知道丹軍要開始攻打燕雲關了。

因為柔嘉看上去病得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丹兵放鬆了警惕，懶得綁她，將她拎了起來，往木籠子里一扔。

平王道：「既然這樣，孫恩也無需再牽制葉捷軍，讓他裝作敗撤，來幫小謝守漁州。」

陸元貞壓下心頭的隱憂，也爽聲笑道：「是！倒是我多慮了！且先打完這一仗再說！」

裴無忌性子雖然豪爽不羈，但畢竟是老將，行軍打仗極謹慎不過的，道：「孫恩繞到漁州需要一段時間，我們由燕雲關假敗至漁州，這一路，能不能撐半個月？如果撐不了半個月，孫恩便到不了漁州，屆時漁州一旦守不住……」

陸元貞緩緩道：「所以，等漁州的布防到位了，咱們的主力得馬上往西邊調。小謝守漁州，擔子會更重了。」

謝朗與陸元貞眸子里同時露出隱約的笑意。

謝朗雙眸一亮，「那這麼說來，赤水原沒人了？難道丹王真的完全相信了『死間』的情報，決定以全軍之力攻打燕雲關？」

「雖然丹王hｔｔｐs://ｍ.ｈeｔuboｏｋ.ｃom.ｃoｍ的後路沒人看守，我們只要能滅了葉捷軍，包抄到赤水原，便可夾攻他，可燕雲關這裏丹兵越來越多……公主又……」裴無忌憂慮，不禁問道。

陸元貞輕聲道：「王爺，此戰打完，咱們得另做籌謀了。老是讓丹國人這麼想打便打，我們疲於應付，長此以往，又怎有餘力平定西南？時間一長，穆燕山尾大不掉，再想收服他就難了。」

三人就這樣默默地喝著酒，都在微微出神，誰也沒有開口。

「這樣一來，他的後方就完全空虛。屆時，我們在漁州一帶堅壁清野，讓他無糧可搶，然後在其後方截他的糧草，他二十萬大軍，糧草只要有幾天供不上，就會不戰自敗！」

平王看看謝朗似乎一夜之間變得消瘦堅毅的面容，又看看陸元貞沉靜若水的雙眸。這些年來，波譎雲詭的形勢、舉步維艱的奮鬥，身邊始終有這二人相伴，從來不曾離開。他心中一暖，笑道：「小謝說得是，只有把這一仗打好了，才說得上其他的。」

陸元貞神色平靜地望向平王，道：「帶領高手裝扮成丹兵去救人，一得熟悉這數百里的地形，二得通曉丹國話和丹軍軍規，還得動用我們在丹軍中的每一顆棋子。所有的『間士』是我一手安插的，只有我最合適。」

裴無忌道：「有個時間的問題。」

變故陡生，丹軍都愣了一愣。薛蘅甫出木籠，手中佩刀如飛，片刻間便斬了十餘人。

燕雲關的黃昏，雨雲逐漸厚重，黑沉沉地似要壓到關樓上來。殷軍每一個人的心裏，也象壓著一層黑雲，沉鬱而憤和圖書懣。

靖邊樓的兵部分司內，所有人都看著平王。平王正心亂如麻，忽見室內少了一人，大聲問道：「小陸呢？」

薛蘅知機不可失，悄悄向柔嘉使了個眼色，柔嘉便閉上雙眼，摒住了呼吸。

薛蘅暗提真氣，待那丹兵鑽入木籠，力貫雙臂，猛地綳斷繩索，奪過那丹兵腰間佩刀，手起刀落，丹兵慘呼聲剛剛出喉，她已鑽出了木籠。

細雨乘風飄入亭中，沾濕了他們的鞋襪。三人各自斟滿，同時舉杯，眼中都溢出凜凜神光。

一盞孤燈之下，陸元貞獨坐亭中，握著酒盞，望著無垠的夜色，默然不語。

謝朗一拍石几，「好，咱們再打一場漂亮的配合戰，象當年赤水原一樣，讓丹賊老老實實滾回阿克善！」

「現在丹王已將摩罕的五萬人馬從赤水原調上來了，我們即使滅了葉捷軍后反過頭來夾擊，面對的是他全部的主力，不一定能夠得勝。更何況與葉捷軍作戰，如果不能速戰速決，那時丹王得知消息，又會重新將摩罕派回赤水原，守住後路，我們反倒會遭到他們的夾擊。

平王這段時間一直在思忖這個問題，聞言默默地點了點頭。

「有點棘手。」裴無忌正為了這個頭疼，道：「剛收到鍾飛傳來的消息，庫莫奚人作戰相當穩健，簡直可以說滴水不漏，找不到他們的破綻，現在鍾飛正和他們僵持。」

平王和謝朗望著他眼神中透出的堅毅之色，再想起他今日在城牆上說的話，不禁都欲言又止。

平王總算心情舒暢了一些，道：「那個『死間』，要好好的撫恤他的家屬。」

平王道：「西邊金野一帶，是庫莫奚人，hｅtuboｏk•com.ｃom能不能一舉突破？」

薛蘅撲到她身邊，焦灼無比地喚道：「公主！公主！你怎麼了？！」又抬頭驚慌呼道：「公主不行了，快叫大夫來看一看啊！」

他又轉頭看向謝朗，輕聲道：「你放心，你守好漁州，我一定替你將薛先生救回來。」

「我記得當時我最喜歡的是一隻鷹，那鷹飛得很高，可只要我將手中的線一扯，它就會落下地來。」平王嘴角浮出一絲苦笑。

平王、謝朗、陸元貞三人互相望了一眼，竟不約而同地說道：「棄守燕雲關！」

「眼下，唯有裝作戰敗，棄守燕雲關，丹王大勝之下必會貪心更熾，想一掃中原，這時他就會將葉捷軍也往南調。

屋內之人皆默默地垂下頭，向那位「死間」致以敬意。眾人都知道，在一場戰爭中，這些「死間」在干擾對方決策、傳遞情報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直接決定戰爭的勝負，但往往他們付出了生命，卻沒有幾個人知曉他們的功績。

「是，打探清楚了，柔嘉撞到了摩罕的大軍，薛先生為了保護她，二人一起被擒。還有，丹王手下萬人縱隊以上的大將，除了阿勒，其餘的都到齊了。現在城外的丹軍已有十八萬。」

陸元貞轉動著手中的瑪瑙酒杯，嘆道：「平定北疆，收復南方，中興大殷，這是一局需要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來統一籌謀的棋。若陛下還是一直心意不定，王爺掣肘太多，唉……」

丹軍營地距燕雲關約里許路，出軍營不遠路邊有座小山丘，山丘上有一片鬱鬱蔥蔥的杉樹林。此時丹軍大軍已向關下集結，負責押送二人的是個千人小分隊，ｈｔtps://m•ｈｅtｕbｏｏｋ.com•cｏm也未帶強弩。

平王的酒杯停在唇邊，他凝望著亭外斜飄的雨絲，目光複雜，好一會才道：「小謝，小陸，還記得我們少時放風箏的事嗎？」

謝朗神情恍惚，似在想著別的什麼。

「嗯。」謝朗也點頭，道：「從燕雲關撤至漁州，不能一下子退得太快，不能讓丹王生疑，得讓丹王覺得我們確實是在奮力抵抗。他打得吃力了，才會將阿勒往南調。何處戰，何時撤，何人接應，何人在漁州提前布防，糧草如何調度，都得計劃周詳。」

平王道：「不妨。父皇知道前線吃緊，將郎崢的隴右軍往北調，估計今天已差不多到了漁州。只要快馬前進，五天後他們能趕到欒家溝接應我們。有了隴右軍這三萬人，撐半個月再退至漁州絕不成問題。」

丹兵中有懂得殷國話的，忙向領頭的將領通報。那將領一舉手，隊伍停止行進。將領策馬過來，看柔嘉真象斷了氣的樣子，也頗覺為難，若運個已經死了的公主到關下，只怕反而會激起殷軍同仇敵愾之心，丹王也必會怪罪。

四月的燕雲關，本是草長鶯飛的季節，但因為戰雲密布，令靖邊樓后的小庭院都透出幾分肅殺之氣。

眾人這才發現不見了陸元貞，謝朗正要出去尋他，他已急步走了進來，道：「王爺，有變！」

「為什麼？！」徐烈嚷道，「你身手還不如我，再說，你得留在王爺身邊。」

當丹兵挑起簾帳，進來將薛蘅捆住，她向柔嘉輕輕地點了點頭。

「何人負責去救她們呢？」平王十分為難，道：「我、小謝和裴將軍必須與丹軍主力作戰，才能不讓丹王生疑……」說著，他看了一眼徐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