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看你們這個什麼冬令營就是騙錢的，每一個好東西。」
「美女，看鏡頭。」
喬暖深吸一口氣，「翟總明天才到。」
「我說小鬼，你讀的學校不是很好么，怎麼錢正風和汪雪琴這麼沒素質啊，錢正風還是教導主任吧？」
何決頓了頓，輕聲說：「對不起。」
何決顯是剛剛洗過澡，頭髮還沒幹透，換了件毛衣，身上一股清香的香味。他走過來，在喬暖身邊坐下。
哼了一會兒，突然發現不遠處一道黑影一閃。她心裏一陣發毛，忙問：「是誰？」
「……」喬暖無語，「你是專門來破壞氣氛的吧，我今天受了一肚子氣現在好不容易好一點，怎麼我說一句你要跟我頂一句。」
「有什麼好照的。」喬暖懶得動。
何決立即將自己的水地給她。喬暖接過，一口氣灌下去大半瓶，然後站起來走到車子中間。她看了看四周，大聲說：「今天解散之前，陳導把集合位置和時間都規定好了，但是因為有人沒有按照規矩來，害得全車人等了一個多小時。既然是跟團，就要遵守團里的規定，我們確實需要保障你們的安全，但是請你們不要自己不把自己的安全當一回事，接下來的六天，我不希望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咱們車上一共有三十個人，現在你們自由組成五個小隊，每個小隊選一個隊長，再選一個班長出來，今後小隊一起行動，隊長對自己的隊員負責。就是這樣，半個小和*圖*書時后把名單交給我。」說完坐回去，從包里掏出一袋餅乾，見何決正看著他，問：「你也餓了？」
何決沒說完，不過喬暖立即心領神會，「那你們校長還真是極品。」
她無端想到了何決剛剛生下來的樣子，紅通通皺巴巴，一點也算不上好看。而沒過幾個月，皺巴巴的小丑八怪就變成了可愛的糯米糰子，比她玩過的任何一個娃娃都要漂亮。於是很長時間，放學之後直奔對門是她雷打不動的習慣。而後是教這個糯米糰子說話、走路、唱歌、念詩，看著他一點一點長大，聽到他第一次喊「姐姐」，她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
然而何決一直不肯鬆手，用莫名嚴肅的目光看著她。
「……好啦好啦我照還不行么。」說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甘憶你稍等，我去去就來。」
「不像話！翟明是負責人吧，怎麼都不隨團，這麼好幾十人就交給你們兩個小丫頭片子？」
喬暖輕拍他的腦袋：「小鬼，別瞎說。張阿姨還是很在乎你的。」
喬暖被何決拉到了Q大的第二校門下。何決將相機交給旁邊的一個大叔，然後扣住喬暖的手，擺好動作。喬暖看了看自己和何決十指相扣的手，覺得有點彆扭。
「還能有誰。」
最終將近六點的時候終於在自由活動的地方找到了那三個女生，陳導忍不住，上去就是一頓教訓。那三個女生本來就已經嚇傻了，被www.hetubook.com.com這麼一罵頓時哭了起來。喬暖也氣不過，沒去安慰，帶著她們匆匆往回趕。
喬暖點點頭，忙跟著陳導一起重新朝B大校園跑去。沿著方才的遊覽路線一處處找去，天色逐漸按了下來，甘憶也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催促。喬暖心急如焚，然而只能一邊安撫那邊一邊繼續找。
甘憶「嗯」一聲，「那電話聯繫。」
喬暖倒是想哭，偏偏覺得這個時候哭了就是讓人看笑話。生生地忍了半天，情緒總算稍微平復了一點。她抬起頭，看了看何決，低聲問，「有水嗎？」
到了目的地，喬暖和甘憶定好集合時間和地點，就讓學生們自由拍照參觀去了。她和甘憶在草地上坐下，一邊看著不遠處帶著冬令營帽子的學生，一邊閑聊。聊了沒一會兒，何決走過來拉她，「和我照張相。」
而此刻……此刻她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情形已經脫離了她的控制。她已經不知不覺間，不那麼了解何決的想法了。這種不了解，讓她在此時此刻心裏充滿了一種無法言喻的不安全感。她能夠感覺到，自己不是掌控局面的那個人，掌控局面的是面前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年……
「……對不起。」何決也跳下來，「吃冰淇淋么？」
Q大參觀完又輾轉去了B大，不知不覺間，到了折返的時間。
吃完之後喬暖回房間倒熱水泡了一下腳，整個人總算從疲勞里被撈出來了。她穿ｈttps://m.ｈｅtｕｂｏｏｋ•cｏm.ｃｏｍ了雙毛茸茸的襪子，靸著拖鞋偷偷地跑到了酒店外池塘旁邊的亭子里。臘月十五剛過，月亮看著還挺圓，雖有點冷，但是抵不住心情不錯。她跳上石椅，坐到欄杆上，雙腿一邊晃蕩一邊哼著歌。
喬暖就被何決一路拉著朝酒店入口處的小超市跑去，風很冷，然而何決牽著她的手很暖和，她笑了笑，再一次真切覺得，小鬼雖然煩是煩一點，關鍵時刻還是挺貼心的。
然而喬暖和甘憶在約定的地點等了好久，始終還是有三個學生沒有到齊。在集合點等著的其他學生開始不耐煩了，喬暖見狀對甘憶說：「你先帶著他們去車上，我和陳導去找一找。」
虎口脫險的喬暖扶著座椅椅背，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之前坐的那個位置上，見何決正要開口，忙說：「你別說話！」說著一屁股坐下去，將臉緊緊埋進雙臂之間。
何決搖搖頭，移開目光。喬暖自然是不會知道自己剛剛一瞬間的形象在何決的眼中多麼高大，只是覺得這小鬼的心思越來越難猜了。
「有周助理跟著團。」
喬暖和甘憶隨著兩個導遊吃的工作餐，比起小鬼們的菜色還要差一點，不過喬暖對吃的一般都不怎麼挑剔。
月色非常明亮，喬暖能夠很清楚地看見何決較之半年前又立體了許多的臉部輪廓，原來臉上的嬰兒肥消失了很多，整個人已經有了少年的樣子的，像是一塊尚在打磨中的凈玉。
「……」錢
和*圖*書正風發現車子已經發動了，這才作罷，「等會兒下車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周小虹。」喬暖從欄杆上跳下來，拍了拍他的肩，「你道哪門子歉，你又不是校長。」
聽見熟悉的聲音喬暖鬆了口氣，「你怎麼也出來了。」
「哦！」喬暖連忙抬頭，沒去多想。
回酒店之後，餓昏了的小鬼頭們也沒心思計較飯好不好吃了，沒到半小時，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連饅頭都沒剩下幾個。
「吃……什麼——哎哎何決你慢一點拖鞋要掉了！」
兩個人一邊吃著冰淇淋，一邊哆嗦著重新往湖邊走。喬暖吃得比較快，見何決手裡的還剩一大半，連忙趁其不備搶了過來。
汪雪琴抱住餓得直哭的女兒，也在一邊幫腔：「是啊，也不知道住的是什麼破酒店，都到六環外去了，熱水都是壞的。」
「那你把周小虹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她這都怎麼回事。」
喬暖握緊雙手，默默聽著沒有說話。
何決輕聲說：「嗯……除了有錢，也沒有其他的了。」
「還給我。」
來自這個少年的壓迫感彷彿絲線一般，慢慢地將她的四肢軀幹都纏住，她看著他的眼睛，不敢動，哪怕一根手指。
「錢正風是校長的親戚，汪雪琴……據說和校長……」
喬暖嘴角勉強扯開一個弧度，「不好意思錢老師，周助理在另一個車上。」
一上車錢正風就喊住喬暖，「我說你們是怎麼搞的，啊？昨天丟票，今天丟人，明天還準備給我丟什麼？」和*圖*書
何決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她穿的是拖鞋，自然跑不過運動神經比較發達的何決，眼看著馬上就要被追上，她將還剩下一點的冰淇淋整個喂進嘴裏，得意得揮了揮木棍。下一秒，追上來的何決沒剎住腳步，整個撲到了她身上，伴隨著喬暖的一聲低呼，兩個人一起倒在了枯黃的草叢中。
「她下個月結婚。」
「別動。」何決輕聲說。
何決從冰櫃里拿出兩隻冰淇淋，遞給喬暖一隻。喬暖接過，撕開包裝大大地咬了一口，立刻凍得一抖，話都說不出來。何決看著她這個樣子，很輕地笑了一下。
何決露出難堪的神色，「我媽……給七中投了很多錢。」
喬暖有點被嚇到了，「小，小決？」
喬暖眨眨眼，沒有動。老實說她也不敢動，總覺得目前這個情形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哈哈哈哈有本事你來追啊！」喬暖咬了一口，立即飛快地往前跑。
喬暖怔了怔，片刻后一笑：「那你媽媽真有錢。」
「好疼。」半晌后喬暖慢慢睜開眼睛，然而立即愣住——何決的臉近在咫尺，鼻間都是他身上洗髮水和沐浴露的氣息。他的眼睛亮得異常，好像月光揉碎了沉在裏面。
「還有你們這中飯，那是人能吃的嗎，啊？你把翟明給我找來。」
此後何決的每一步成長，她都有參与其中。看著他性格變得孤僻，看著他對自己卸下心防，看著他輾轉于每一次生命中的變故……她自信過去她對何決幾乎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