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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嘉言將頭飾解下來，看著自己鏡中粉飾的臉，「還好。」

蘇嘉言舌尖嘗到了血的味道，她心裏一時沉冷絕望，低聲懇求：「不要在這裏。」

被蘇嘉言叫醒時，飯菜已經端上桌。四菜一湯，都是尋常小菜，但是賣相極佳。蘇嘉言盛了一碗湯，默默放到傅寧硯跟前。

蘇嘉言本以為在劫難逃，沒想到傅寧硯竟會放過她。神經鬆懈下來之後，疲累如潮水一般襲來。

這幾天傅寧硯都未找過她，她也吃不透這個電話是在和她商量還是不容她拒絕，便試著說了一句：「有點累，我想早點回去休息。」

蘇嘉言卻是一驚，她分明記得當時有意將最後一個號碼輸錯了。正要回簡訊，傅寧硯的電話卻打了進來。

吃完之後，她到廚房洗碗。洗到一半的時候，傅寧硯拿著蘋果走進來，一手將她的腰環住，貼著她的耳朵半開玩笑地叫了一聲「老婆」。

「演出如何？」

春天晚上氣溫尚低，蘇嘉言穿一件淺杏色的雙排扣風衣，走在夜風裡宛如亭亭的玉蘭花。一路杜岩歌講一些實驗室里的趣事，她聽得忍俊不禁，疲意倒是去了大半。

門內靜了很久，終究還是開了門。蘇嘉言系著一條碎花的圍裙，頭髮挽了起來，微微散下來幾縷，露出光潔的頸項。戲台之下，她一貫不愛化妝，這樣素麵朝天的樣子，極為清秀動人。然而表情還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這周六蘇嘉言唱《青冢記·出塞》，穿大紅的披風，一句「www.hetubook.com.com昭君跨玉鞍，上馬啼紅血」極為凄涼悲壯。

這一周傅寧硯去鄰市出了一趟差，一回來便詢問鍾凱蘇嘉言的行蹤。他本想打電話讓蘇嘉言去別墅，臨時改變主意，直接去了蘇嘉言住的地方。

傅寧硯不在的時候，她自然不會去住棲月河的別墅，仍然在自己五十平米的小房子里過著與尋常無異的日子。

蘇嘉言微訝，「杜教授？」

「試試？」

杜岩歌笑了笑，「倉促之下，蘇老師總不至於完全編一個虛假的號碼給我，我就從尾數開始試，看來今天的號碼是正確的？」

剛剛走到門口，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飯菜香。他敲了敲門，閑閑站定。不多時便聽見一陣漸近的腳步聲，蘇嘉言問：「誰呀？」語氣微微上揚，可見心情也是不錯。

蘇嘉言驚叫著說完這句話，下一秒就倒在床上，雙手被縛在身側，強硬的吻緊接著落了下來。

傅寧硯退開幾許，目光冷冷如同淬過冰雪，他靜靜注視蘇嘉言片刻，起身朝門外走去。

屋內裝飾也多用碎花，散發著一種春日的清新氣息。窗戶半開著，微風徐徐地吹進來，傅寧硯在沙發上坐下，只覺愜意無比，不知不覺間竟睡了過去。

她六歲失去雙親，六歲前的記憶雖已模糊，但始終無法忘記每天傍晚一家四口一起吃飯的時光。媽媽穿著圍裙滿足地忙進忙出，她和懿行搶食搶得不亦樂乎，而爸爸則是呵呵笑著，也不勸阻。窗www.hetubook.com.com外就是漫天的晚霞，映得江南的河流波光瀲灧，家家房上都飄著炊煙，街巷裡此起彼伏地響著媽媽叫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那就是她關於家的最初印象。

然而此刻，坐在她對面的卻是這樣一個人。像是扎入背後的一根刺，讓她疼著，卻又無法拔出。

她接過花束微笑道謝，杜岩歌笑言：「門口花店老闆告訴我，蘭亭劇院的大花旦最愛百合，看來此言非虛。」說完便微一鞠躬轉身走回座位。

「我說介意你就會出去么。」

傅寧硯一笑，「當然不會。」說著攬著她進屋，順手將房門關上。

因杜岩歌讓她推薦地方，她就選了一處離杜岩歌停車位很近的廣式餐廳。杜岩歌點了一碗雲吞面，一碟紅豆馬蹄糕，她點了一壺普洱茶。

此後一切行事都和初入大學的毛頭小子無異，他有諸多方法知道蘇嘉言正確的電話號碼，卻選了最愚笨的一種；網購了一大堆與崑劇有關的書，抽空翻開就看，也不拘泥於章節。實驗室有其他教授開他玩笑，「杜教授是打算再去讀一個文學博士？」

唱完謝幕，便看到第二排有一人捧著百合走上前來，笑意溫和，卻是杜岩歌。

蘇嘉言拿在手裡的一把筷子頓時落入水槽，心裏一陣遏制不住的反胃。傅寧硯卻似毫無覺察，鬆開她就著水流將手裡的蘋果洗凈，又重回客廳。

傅寧硯欺身上前，攬住蘇嘉言的腰淺淺一吻，「介不介意我來蹭一頓飯？」

「過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玩嗎，我讓譚睿接你。」

杜岩歌聽到她的聲音立即轉過身，也是一驚，旋即笑道：「我只想試試能不能等到蘇老師，正打算走。」

自那晚之後，傅寧硯已有整整一周沒出現。蘇嘉言有時去學校上課，有時在劇院跟著大家排戲，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因劇院最終得以保全，而在國外交流的師兄又將歸國，陳梓良心情比往日好了許多。蘇嘉言看在眼裡，便覺這犧牲也算值得。

「《遊園》。」回憶起往事，蘇嘉言不禁微微一笑，「師傅的規矩是十四歲才能正式登台，那次並不太成功，唱《步步嬌》時錯了一個音，下台以後師傅罵了我一個時辰。」

蘇嘉言一貫沒有吃宵夜的習慣，但當下確實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點了點頭。

她呆立半晌，才又重新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沖洗著。

他活到三十二歲，談過兩次戀愛，卻是第一次有如此怦然心動以至於手足無措的心情。以前也時常看蘇嘉言的戲，但總以為台上的她如何傾國傾城終究只是表演。在報告廳那次遇到蘇嘉言本人，才發現戲台下的她氣質更加蘊藉溫婉，一顰一笑都讓人難以錯目。

蘇嘉言這才想起來自己忘了回他簡訊，一時有些愧疚，「抱歉，剛剛忙起來忘了回信息。」

那邊響起一個嬌滴滴喚「三少」的聲音，傅寧硯哈哈一笑，聲音遠了，和那個女生應和起來，蘇嘉言聽此正要掛電話，傅寧硯聲音卻又忽然湊近，對她說：「明天hｔｔｐs://m•ｈeｔuboｏｋ•coｍ.coｍ來接你。」

從客廳到卧室有一段很短的走廊，傅寧硯183公分的身高在這逼仄的空間里赫然變得極有壓迫感。蘇嘉言手緊緊扣著門框，眉頭蹙起，一臉戒備地看著傅寧硯，「你幹什麼？」

「以前只道梅蘭芳先生是京劇大師，前幾天看書，才知他與崑劇也淵源頗深。」

那是離劇院不遠的一處老房子，隱在梧桐的樹影里，牆外爬滿了爬山虎，微風拂過漾起層層綠色的波瀾。抬頭望去，蘇嘉言所在的四樓窗口處飄著碎花的窗帘。而蘇嘉言樓下的防盜網上正坐著一個女孩兒，見他正在抬頭張望，立即笑著揮了揮手。傅寧硯心情大好，也跟著揮了揮手。

蘇嘉言沒接腔，只默默地吃著菜。

「寶貝兒，開門。」

在自己平日生活的場景里，這種事情顯得尤為羞恥。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掙扎，雖然對方在體力身形方面有壓倒性的優勢。情急之下，她重重咬住傅寧硯的嘴唇。

那邊聽起來極為吵嚷，男男女女的聲音都有，蘇嘉言猜想他應該是在上次的俱樂部。

傅寧硯動作頃刻停下，然而並沒有立即鬆開。

「不妨，我也只是試試。」

茶煙裊裊，燈光下她表情沉靜而眸光流轉。杜岩歌不疾不徐地吃著雲吞面，只覺時間都靜了下來。

說到本職，蘇嘉言就健談了一些，「梅先生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是崑劇《長生殿》里的一折《天河配》。」

蘇嘉言一時又愧又窘迫，正想找一個合理的解釋，杜岩歌出聲問：「www•ｈｅtｕｂooｋ•cｏｍ•ｃｏm既然讓我等到了，蘇老師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吃頓宵夜？」

「那蘇老師第一次登台，唱的是什麼？」

蘇嘉言掛了電話脫下戲服慢慢卸妝，弄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她和劇院的人道別後就齣劇院，剛一拐彎，就看見槐樹下停著一輛車，杜岩歌背靠著車窗，正信口哼著她剛剛唱的戲。

「不要在這裏！」

此刻蘇嘉言就坐在他面前，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幽微的香味，隔著茶煙傳過來，像是無跡可尋的夢境一般。

剛一說完傅寧硯就倏地站起身，也朝著卧室走去。

「是否有幸請蘇老師吃宵夜？」落款是杜岩歌。

洗完出去，傅寧硯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蘇嘉言沒看他，一邊放下頭髮一邊往卧室走去，「我去睡午覺。」

蘇嘉言捧著百合回到後台，便聽見放在化妝台上的手機響起來。拿過來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傅寧硯笑著道了聲謝，端起碗淺嘗一口——雞肉燉得酥而不爛，鮮味又完整保留下來，他不禁笑道：「看來我請的廚師倒是班門弄斧了。」

五十平米的房子比起他一貫住的地方，自然是小得可憐。但是蘇嘉言收拾得當，看起來並不覺得擁擠。她甚至還放置了一個高高的書架，上面整齊地碼放了許多線裝書。

傅寧硯未曾想到蘇嘉言反應如此劇烈，一時也有些驚訝，然而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在蘇嘉言越顯恐懼的眼神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跟前，伸手將她攔腰抱起。

不到半個月就如此度日如年，她要如何捱到傅寧硯對她失去興趣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