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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食

作者:明開夜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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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意外之孕

第五十五章 意外之孕

那時候日子是極簡單的,每天除了練功學習,從不操心什麼,無論發生什麼事,總有師傅和師兄幫忙解決。
這個當口,簡直要要命。
唱一句,台下就少一人,唱到最後音樂也沒了,偌大的場子里就只剩她一人,在方寸大的追光範圍里擺著水袖甩著拂塵,追光之外,就是墨汁一般濃烈而密不透風的黑暗,彷彿下一秒就要蔓延到追光之內。
「師兄,」蘇嘉言出聲打斷他,輕聲說,「我沒什麼好難過的,有沒有這件事,我和他都不可能。」
眼下的日子便是如此,唯有目前的立足之處尚有幾寸亮光,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被蔓延而來的絕望生生吞噬。
陳梓良面上仍是嚴肅,此刻眼中倒也生出了幾分難以壓抑的喜悅之情。
蘇嘉言立即伸手穩住小女孩往後倒的身體,微笑說:「注意安全。」
「要不出去放煙花吧,電視看著也沒多大意思。」
對面就是蘇嘉言曾經靜坐看書的位置,他一睜開眼就能看見她眉目低垂,沉靜清雅的模樣。
「我剛才跟師傅商量,打算等過了元宵再正式排戲,不然急急忙忙過來排演幾天,元宵又要放假。然後關於工資,也打算按照資歷給他們漲一漲……」黎昕說了半天,轉頭看去,發現蘇嘉言獃獃地看著電視,並沒有聽進去。
蘇懿行陪著陳梓良在客廳里看《一年又一年》,蘇嘉言和黎昕在廚房裡包餃子。鍋里燉著排骨,另一個鍋上燒著開水,繚繞的霧氣中香氣四溢。
傅寧硯上次到棲月河別墅,還是夏天的時候。那時他因恆生科技背信棄義、謝氏集團虎視眈眈的事而忙得焦頭爛額,工作之餘,便將此處作為臨時避難所。
蘇嘉言想起小時候過年,那時春晚還非常精彩,吃完飯以後大家就圍在爐火旁一邊嗑瓜子一邊看電視。蘇懿行有時候坐不住,偷偷跑去院子一個人堆雪人,聽見屋子裡的笑聲,又好奇地竄進去,如此進進出出,沒有一刻閑著。
半山處積雪很深,夜冷而靜,只從林間漏下些許微弱的月光。傅寧硯踏著深雪,踽踽前行。
m•hetubook.com•com寧硯在客廳沙發上坐下。
蘇嘉言立即放下手裡的東西,趴著水池一陣乾嘔,一邊飛快地算著自己的生理期,驚恐發現,已經遲了二十來天。這段時間焦頭爛額又作息不規律,她以為是受此影響,所以一直沒有在意……
「德國、英國和美國的學校都申請了,通過了四個,初步打算去耶魯。」
黎昕擦了擦手上的麵粉,走出廚房。
蘇嘉言沒說話,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小女孩,看著她被她爸爸截住,笑得前俯後仰,眼睛彎彎的,清脆的笑聲一連串滑落在空氣中。
陳梓良說要守歲才給壓歲錢,但是蘇懿行年紀小,每次等不到零點就在黎昕懷裡呼呼大睡。蘇嘉言也困,但非要硬撐著,陪著陳梓良看完了春晚才去睡覺。
——
「嘉言?」
黎昕靜靜看了她片刻,伸手拿過一個麵糰,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心裏難受,雖然你表面上不說,我還是能看出來你是很在乎他的,事情發生到現在,從頭到尾你也沒有譴責過他半分……」
有小孩子一邊歡呼一邊打鬧起來,在河堤上互相追趕著,不小心摔倒了也不哭,哈哈一笑爬起來繼續跑。
黎昕忍不住去看她的表情,卻見她神情平平淡淡,沒有一絲波瀾,「不能這麼放過她。」
「啊!」
收拾妥當以後,蘇嘉言推著輪椅,黎昕和蘇懿行提著幾大袋煙花出了門。
頓了一下,又說,「他那天是打算求婚吧,你清楚我的個性,知道我不會答應。這樣一個人,一直流連花叢,別人對他百依百順,唯獨我稍微與眾不同一點,他輕易得不到,就以為是找到了真愛。可是愛情哪裡是這樣廉價的東西,況且他恐怕到現在還分不清楚我和謝澤雅的區別。」
「你怎麼了,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蘇嘉言「嗯」了一聲,坐到陳梓良身邊。
蘇嘉言手立即放下來,搖頭道:「沒事,就是站久了有點累。」
這樣木然地站了片刻,廚房外響起腳步聲,蘇嘉言連忙站回原位,繼續拌著餃子餡。
掬了捧冷水洗了一和*圖*書把臉,她忍住一陣一陣的反胃,總算將廚房也收拾妥當。她拎著兩大袋子垃圾出去,蘇懿行看見了說要去幫忙倒,蘇嘉言忙說還要順便買東西,將他阻止下來。
蘇嘉言晚上做了一個夢,夢到時間還是在今年春天,舞台上燈光昏昏慘慘,配樂也是咿咿呀呀幾不成調,唯獨她穿著光鮮,曼聲唱著「怎能夠成就了姻緣,就死在閻王殿前,由他,把那碾來舂,鋸來解,把磨來挨,放在油鍋里去炸……」
大家上沒有幾個人影,路上車也少,一眼望去,卻是萬家燈火。蘇嘉言靜靜站在一根電線杆下,望著遠處,手不知不覺又撫上自己的腹部,無意識地摩挲著。
蘇嘉言打掃乾淨後去洗碗,聞著洗潔精和油味混合的氣息,又是一陣乾嘔。心想恐怕是八九不離十了,算著日子,就是陳梓良心臟病發的那天,傅寧硯沒有採取措施,而當時凌晨匆匆忙忙,她也忘了吃緊急避孕藥。
黎昕擀著餃子皮,蘇嘉言則在調餃子餡,隔壁房間電視開得大聲,他們間或能聽見幾句陡然抬高的笑聲。
蘇嘉言笑了笑,「我沒事。我現在只盼望師傅早點好起來,我能早一點贖清自己的罪孽,至於其他的,我暫時都不想考慮……」她將薑末放進去,攪拌著餡兒,陡然覺得一陣油膩刺鼻的氣味直往鼻子裏面鑽,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之感,她臉色霎時一變,但又立即忍住,不著痕迹地轉了話題,「師兄,你去問問懿行和師傅,薺菜和白菜的,哪樣要包多一點。」
回溯過去,說不清楚是在哪一個節點,他真正愛上了蘇嘉言。
蘇嘉言默默站立許久,轉身緩緩往回走。對於未來,對於現在肚子里十之八九已經存在的孩子,她心裏一片茫然,茫然之外又是全然的焦灼。
蘇嘉言神情終於有了變化,眸光里染進幾分未知的情緒,但一眼看過去,仍是意味不明,「我和他不會再有什麼。」
於他而言,這種影響潛移默化由是更難覺察。等他意識到時,已是千江帶水萬山歸綠,此時回想,只有從廚房飄出的裊裊香味,hetubook.com.com握在手中她微涼的指尖,或是睡到半夜翻身過去攏入懷中的溫軟身體。
「當然。」蘇嘉言低頭仔細看著刀口,語氣仍是平淡,聽不出情緒。
陳梓良點了點頭。
蘇嘉言心臟一瞬間融化成水,正打算再和小女孩說點什麼,小女孩一扭身,腳步「噠噠噠」地跑遠了。
齊樹曾經說他,別看他身邊從來不缺女人,行事作風也是全然的世家子弟情場高手的做派,但只有遇到真正喜歡的女人,才能知道他的情商究竟多高。
席間說起蘇懿行出國的打算。
黎昕將一張餃子皮從擀麵桿上揭下來,放到一邊,語氣狀似漫不經心,問道:「謝澤雅的事,你準備怎麼辦?」
傅寧硯洗了澡,躺在卧室的床上,黑暗中緊閉雙眼。半山處的夜是絕對的靜,他便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緩慢沉靜的心跳。
一頓團年晚飯吃得尚算是其樂融融,蘇懿行和黎昕一邊划拳一邊喝酒,到後來喝得暈暈乎乎笑料百出。
陳梓良坐上席,蘇嘉言在一旁照顧他進食。陳梓良今天穿了一件新制的棉襖,人也顯得精神了幾分。
見此,蘇嘉言也不好再說什麼,起身去幫陳梓良整理圍巾、手套和帽子。
視線繼續往前,在客廳的窗前,她時常在清晨或是黃昏時倚著窗框,看著窗外山巒與樹影,神情寂寥卻又拒人千里。
嚴格算來,蘇嘉言在別墅居住的日子並不多。但可笑的是,如今這裏竟是唯一一個留有她存在印記,而他也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吃完之後正好春晚也開始了,蘇懿行喝得耳朵泛紅,歪在沙發上看著春晚,黎昕要幫蘇嘉言打掃,蘇嘉言看他說話也有幾分含混了,也一併打發過去陪陳梓良看電視。
已經有人陸陸續續放起了煙花,黑夜裡一朵一朵綻開,又墜入河水中隕落。有人起頭,便有更多的人開始點燃煙花,一時之間耳畔只有持續不斷的轟鳴聲。
忙了一下午,飯菜端上桌時,蘇嘉言覺得有幾分脫力,也不知是不是疑神疑鬼,總覺得腰很酸,小腹也有墜漲之感。
蘇嘉言一手撫上自己平坦的腹m.hetubook•com•com部,臉上的表情漸漸凝滯下來。
只是這樣冷冷靜靜剖析的蘇嘉言,太過堅強得到底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蘇嘉言正在切著薑末,手裡動作頓了一下,「這些人有權有勢,打官司不會有什麼結果。」
便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不由抬手,輕輕撫了撫自己的腹部。
一個小女孩一邊笑嘻嘻回頭說著「追我追我」,一邊繼續往前跑著,一時沒有防備,一下子撞入蘇嘉言懷裡。
可如今她才明白,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一輩子為她遮風擋雨。師傅已經倒下了,師兄要擔負著劇院的未來,比較起來,兒女情長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黎昕不由笑道:「果然你更適合讀書,小時候還跟嘉言冷戰呢,現在還不得感謝她堅持不讓你學崑曲。」
這些細枝末節,嚴絲合縫地切合了所謂「家」的定義。
日子一天天臨近除夕,蘇懿行學校也放了假,蘇嘉言和黎昕開始採辦年貨。在往日規格的基礎上,今年又多加了一些。彷彿也不心疼,都撿最好的東西置辦著。一路忙下來,好歹將前幾日的愁雲慘淡衝散了幾分。
小女孩揉著額頭抬起頭來,聲音軟綿綿地說了一句:「謝謝阿姨。」
丟完垃圾以後,她去附近轉悠打算看看還有沒有尚在營業的藥店,然而走了幾家都是黑燈瞎火。
蘇嘉言方才回過神來,「哦……師兄你安排吧,我沒有意見。」
幾百米的路,她緩緩走著,走到門口時她心裏總算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
她看來三歲左右,粉雕玉琢一般,眼睛大而黑亮,手指胖乎乎的,穿著一件大紅的棉襖,整個人好似一個圓滾滾的雪梅娘。
傅寧硯翻了個身,心想,這說得太他媽對了。
過了一會兒,黎昕又問,「你和傅寧硯……」
選了一個視野開闊的位置,一眼望去,能將沿河的璀璨燈火盡收眼底。
黎昕靜靜聽著,不由嘆了口氣,「你心裏清楚,我很高興,只是……」
卧室的窗戶是觀看她每日練嗓的絕佳位置,也只有這個時候,他才能欣賞到她毫無戒備全情投入的模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喜一嗔,和-圖-書都自帶一段旁人不及的清雅風流。
「我打賭你壓根追不到你真正想要的女人。」齊樹當時說。
蘇懿行抬眼瞥了蘇嘉言一眼,後者笑而不語。
話音落下,陳梓良也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
蘇嘉言忙笑說,「沒事,就是有點累,」頓了一下,又說,「我坐一會兒就好了。」
「這九點還不到呢。」
陳梓良積極配合治療,左手使得上力,也能說得清楚幾個詞語了,只是飯吃得少,轉眼瘦了一大圈,顴骨都支棱出來,形銷骨立的,看著讓人更加心疼。
她出來沒戴圍巾手套帽子,一頭長發披垂著,發尾在清冷的夜風中起起落落。
活了二十四年,從未有一天想過會過上這種生活,每一天都在煎熬,看不見出路在何處,又不能主動放棄。就像是負軛的水牛,在鞭打之下,只能拖著疲乏的腳步,踏著泥濘繼續往前。
再艱難,年還是要過。
蘇嘉言推開門,電視里正在放一個小品,黎昕看她進來,笑道:「倒個垃圾怎麼去了這麼久。」
除夕那天,黎昕早起就在院子里放了一掛鞭炮,噼噼啪啪炸了一通,雪地上鋪了一地紙屑,干冽的空氣里一股硝煙的味道,倒也有幾分年味。
劇院往北走一條街就到了河邊,此刻已有些人聚在河岸上。大家雖然不認識,也都互相樂呵呵道著「新年快樂」。
黎昕站起身,「誰規定了九點就不能放了?我們不在院子里,去河邊吧,正好天也不太冷,師傅,你覺得如何?」
而在樓上的卧室里,他與她一起度過很多迷亂而沉醉的黑夜,他對她身體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了如指掌熟記於心。
黎昕看她捶了捶腰,忙問,「怎麼了?」
開門之後,鋪面而來一陣久未住人的清冷氣息。因有人固定打掃,屋裡纖塵不染,由是更加顯得沒有半分人氣。
蘇嘉言頓時驚醒,額上背上起了一層冷汗,她大口喘氣,轉頭看見路燈光切進來一線,照亮了地下極小的一格,又不由想起夢中場景,連忙裹緊了被子。
黎昕注意到這邊的動靜,笑說:「這孩子長得挺可愛。」
這孩子,無論如何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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