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方舉&蔣禾花（下）
「不是吧！看不出來啊小荷花，你是這麼主動的女中豪傑。」
蔣禾花心口似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一時悶得呼吸艱難。她繃著臉，只當沒看見這人，面無表情往前走去。然而經過方舉身邊時，手臂忽被抓住用力一拉，然後整個人撞進他懷裡。
蔣禾花眨眼，「沒有。」
倒是方舉先看見了她，沖她笑了笑，「傻站在幹什麼，走吧。」
她從通訊錄中翻出方舉的號碼，想要刪掉，在最後確認的時候，還是放棄。
方舉撓了撓頭，笑道：「挺好的。」
此後，她便一直試圖弄明白方舉是怎麼想的。可這人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對誰都似一個德性。
方舉送蔣禾花回宿舍，又被室友撞到好幾次。室友忍不住打趣道：「我看姐姐老公的朋友快要變成你男朋友了吧？」
方舉愣了愣，這是蔣禾花第一次這麼叫他。
草草洗了個澡，將手機關機，爬回床上，很快睡著。
又等了三天，仍然沒有方舉的消息。
「……所以是你動心了？」
這想法甫一出現，她被自己嚇了一跳，趕緊看了方舉一眼。他正看著前方，手指百無聊賴地敲著方向盤。
方舉愣住，半晌，伸手摸了摸伏在自己懷裡的腦袋，「禾花？」
蔣禾花便又想到那天在車上，他空前嚴肅的神情。他提到逝去的長兄之時，總會格外認真。
「是害死方舉哥哥方擎的元兇。」
此時此刻的安靜和孤獨是屬於他的，這聲包含了無盡情緒的嘆息，也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蔣禾花搖頭，站在原地不動，雙頰酡紅，靜靜看了方舉片刻，「方哥，我難受。」
他上前幾步，將蔣禾花手臂攙住，「難受就回去睡覺吧，以後別喝這麼多……」
方舉大腦一片空白。
話沒說話，被蔣禾花一把抱住。
「你倆不是一個類型，沒法比。」
世界一瞬間靜止了。
蔣禾花一直撐到回了宿舍才吐，
和圖書吐完呆立在陽台上，回想著剛才的事情，越想越覺得羞恥。掏出手機來，沒有未接來電，也沒有簡訊。而蔣禾花已經坐上了迎面駛來的一輛計程車。
方舉愣了愣，這是蔣禾花第一次這麼叫他。
這下教室立即炸開了鍋，也不管講台上的老師，全圍到窗戶邊上。老師無奈，「反正也只半個小時了，今天提前下課，大家去看雪吧！」
蔣禾花沒吭聲。
這次不是上回吃面的那種地方，蔣禾花特意去點評類網站上找了家氣氛好的私家菜館。菜館別具匠心，卡座全設在竹林之中，遠處流水潺潺，十分幽靜。
溫熱呼吸輕輕拂在臉畔，低沉的聲音順之而出，一句句撞入耳中：「別動，打劫的。」
許棠將個中原委一五一十告訴了蔣禾花，只略去最後抓住鄭叔的細節。
一晃過去一周，她總算稍稍從這份打擊中恢復過來，照常上課，自習，做兼職，準備即將到來的四級考試。
剩下的半程，她都在試圖捋順這些弔詭的念頭，一直到了宿舍樓下。
枝川秋天短，一場雨過後，就好似進入了冬天，潮濕陰暗。蔣禾花開始在周險和方舉的物流公司做兼職，主要是文案類工作。方舉給她開了個後門，允許她帶回宿舍做，少了來回奔波之苦，蔣禾花日常也便不似往日那樣疲於奔命。
許棠哈哈大笑，「我開玩笑的。你要是……就直接跟他說吧，不管他對你什麼想法，一定會好好考慮，不會敷衍你。」
蔣禾花搖頭，站在原地不動，雙頰酡紅，靜靜看了方舉片刻，「方哥，我難受。」
室友自然瞧出來她最近狀態不對，「和賓士帥哥鬧掰了？」
吃完飯，蔣禾花要付賬，卻被方舉攔了下來，「你得獎了，本就該是我替你祝賀。你還是學生，別跟我搶，我付就行。」
「說我請就是我請！你這人真煩！」蔣禾花「m•ｈｅtｕbｏok.com•ｃｏm啪」一下拍出三張紙幣。
有次周末，她去方舉公司送做好的稿子，順便與他一道吃晚飯。方舉高中都沒念完，每每聽她提及大學生活，總會有所感慨。蔣禾花便問他，為什麼不讀大學。
心裏陡然空蕩蕩的，片刻才覺得難受。
蔣禾花總算接受了現實，一咬牙，將方舉號碼刪掉了。
隱約有孩子的笑聲，周險的聲音傳來，「談過啊，以前在渡河鎮的時候。」
蔣禾花如今聽見他說這句話心裏就直冒火，「要是我不是許棠姐的妹妹，你就不會照顧我了？」
室友一驚，伸手輕掐住她下巴，抬起臉，「你你你真被他和平演變了？」
一頓飯，他接了四五通電話。蔣禾花每每醞釀好情緒就被打斷，氣得簡直要吐血，喝著悶酒，又心疼這頓這麼貴的飯。
蔣禾花緩緩抬頭，微醺的眼中微光流轉，定定看著他，十分明亮，像是寒夜裡的星辰。
那柔軟溫熱的東西在他發乾的唇上輕輕輾轉，十分生澀，不得章法。呼吸之間，全是她身上淺淡的香味。
蔣禾花無奈，給許棠撥了通電話。她先繞了個大圈，寒暄幾句，總算別彆扭扭地切入正題：「那個……許棠姐，你知道方舉談過戀愛嗎？」
等了一會兒，服務員送來單據和找零，蔣禾花隨意往大衣口袋裡一塞，「走吧。」
蔣禾花瞪他，「怎麼沒法比了？」
宿舍樓很快出現在視野之中，樓前玉蘭花形狀的路燈下，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忽感覺自己心臟酸漲的難受，一種莫可名狀的委屈浪潮般湧上來。
但這大半年相處下來，方舉可謂有情有義。對她照顧有加，有求必應不說，連她偶爾抽風的糟糕脾氣也接受得毫無怨言。
「聽方舉提過，說什麼庭審，還有死刑……」
「真沒有，對方是看在我姐姐面子上照顧我，壓根就沒想演變我。」
許棠何等m•hｅｔｕbooｋ•ｃｏm•cｏｍ冰雪聰明的人，蔣禾花猜曉她是知道了，索性不再藏著掖著，「許棠姐，你能不能講講方舉跟他哥的事情？」
蔣禾花聽話久久無言，「我……我沒想到……」
蔣禾花站起身，腳步已有些不穩了，方舉急忙上前攙住她手臂。
方舉招了招手，臉上仍是掛著明晃晃的笑容，「上去早點休息！」
幾杯酒下肚，她膽子壯了些，深吸一口氣，就要開口坦白，誰知方舉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周末晚上車多，路上堵得一塌糊塗。
這天晚上，蔣禾花在二教上選修課時，忽聽見窗邊有一人低呼，「下雪了！」
方舉哭笑不得，「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和許棠姐比呢？」
許棠聲音又湊近了，「沒有！」
其實初時她也不想承認這一點，讓她接受自己喜歡上了當年敲過自己竹杠的搶劫犯這一事實，簡直比讓她接受自己期末專業課全掛還難。
蔣禾花張了張口，卻是不知該說什麼。
那邊靜了一瞬，笑了笑。
車流聲，遠處食客的喧嘩聲，有誰扯開了嗓子放聲大笑……
「嗯，鄭叔一審判決最近下來了，是死刑。」
方舉趕緊將她椅子上的包拿起來，半扶著她，出了菜館。
蔣禾花腳步頓時停住。
「不好意思，工作上的重要電話。」方舉解釋一句，接起來走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今天九點才醒，所幸上午沒課。她將手機打開，仍然沒有簡訊。
路燈下，細小的雪花紛紛揚揚，頃刻，道旁的枯草上便覆上薄薄的一層白色。蔣禾花沒打傘，也沒戴帽子，肩上發上都落滿了雪花。
「你倆不是一個類型，沒法比。」
蔣禾花面紅耳赤，「許棠姐！」
蔣禾花忍俊不禁，「險哥不是說他在渡河鎮談過嗎？」
在這一瞬間，她想明白了。
似有感應，方舉抬起頭來，對上她的目光。
到了路邊，蔣禾花忽將他一推，自hetubook.com.com己腳下一個趔趄，退後一步站定了，醉眼迷濛，看著方舉，「方舉，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表白被拒了。」
蔣禾花腳步定在原處，忽然不敢上前，也不敢出聲喊他。
許棠笑了笑，「至於談戀愛這件事嘛，他這種人，不直接說他是不懂的。什麼暗示委婉，統統沒戲，我估計灌醉了霸王硬上弓最有用……」
方舉哭笑不得，「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
降溫很快，聽天氣預報說，近日即將降雪。
回去路上，蔣禾花格外沉默。方舉以為他心情不好，也不敢貿然開口。
等了一會兒，服務員送來單據和找零，蔣禾花隨意往大衣口袋裡一塞，「走吧。」
蔣禾花要被氣死了。
找許棠討教經驗之後，蔣禾花就一直在等這麼一個合適的機會，很快便讓她等到了。十二月初院里有個口語大賽，她拿了銀獎，得了一千塊獎金，趁機提出要請方舉吃飯。
蔣禾花垂眼，往裡走了幾步，陡然停住轉身，方舉的車已開入夜色。
方舉撓了撓頭，笑道：「挺好的。」
蔣禾花臉上一熱，「沒，就是好奇。」
蔣禾花低低地「嗯」了一聲。
蔣禾花收拾好東西，跟歡騰的學生一起離開了教室。
蔣禾花沒得到回應，臉上神情一滯，緩緩鬆開手，退後一步，低垂著頭，「我……」她不知該說什麼，方才喝下去的酒一瞬間都湧入腦中，她覺得羞恥不已，在自己唇上狠狠抹了一把，轉身跑了。
「那也能叫談戀愛？」許棠頓了頓，「禾花，你問這個做什麼？」
方舉愣了一下。
蔣禾花站起身，腳步已有些不穩了，方舉急忙上前攙住她手臂。
方舉趕緊將她椅子上的包拿起來，半扶著她，出了菜館。
蔣禾花來不及掙扎，冰冷的雙手已被他緊緊攥住。
「睜眼說瞎話。」
蔣禾花先敬了方舉三杯，謝他這段時間的照顧。一席話說得方舉反有些不好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思，「你是嫂子的妹妹，應該的應該的。」
「方舉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樣，能為一件事堅持這麼多年，十分不簡單。」
蔣禾花腦海里陡然冒出一個念頭，要這麼一直堵下去，永遠到不了宿舍就好了。
他似乎等了很久，和她一樣，肩上發上全是白雪。
許棠打算等在鎮上過了年，開春再回枝川，周險要陪著她，主要負責鹿山的業務，枝川的一切事務，全交給了方舉打理。方舉忙得夠嗆，但每周仍會抽出時間與蔣禾花吃頓飯。
結完賬，蔣禾花去上廁所，方舉先到外面等她。蔣禾花出來之時，方舉正立在門口的電線杆下，低著頭接電話。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只見他全程低垂著頭，看不清神情。片刻，他放下電話，緩緩抬頭，看向夜空的某處，低低地嘆了聲氣。
方舉哈哈一笑，「說什麼傻話，你要不是嫂子的妹妹，我認都不認識你，想照顧也沒辦法啊！」
方舉呼吸不由一滯。下一瞬，一隻溫熱的手攀上他的後頸，然後有什麼柔軟微熱的東西貼在了他嘴唇上。
「這兩年是沒有，以前我就不清楚了，你等等。」聲音遠了一點，許棠喊了聲「老公」，然後問道：「方舉談過戀愛沒有？」
蔣禾花頓了頓，「所以鄭叔……」
「和許棠姐比呢？」
本以為蔣禾花會像以往那樣矢口否認，誰知她蹙了蹙眉，只說：「別人開賓士的，父母在我老家縣上有權有勢，眼光怎麼會低到這種程度。」
「你等等。」片刻，那邊的雜訊全消失不見了，想是許棠換了個房間，「你知道鄭叔這人嗎？」
方舉笑了笑，「想繼承我哥的遺志。」
雪落無聲。
蔣禾花瞪他，「怎麼沒法比了？」
到了路邊，蔣禾花忽將他一推，自己腳下一個趔趄，退後一步站定了，醉眼迷濛，看著方舉，「方舉，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
方舉怔了片刻才回過神，大喊一聲：「禾花！」